最终卷六十五 我知

作者:尹哲 更新时间:2023/11/29 22:14:20 字数:3000

他的恐惧近乎臆想,可诺曼却不得不承认这臆想中有真实存在。

所以,他只是举起剑,将那血肉挡住……可即便脱离了身躯,那扭曲的怪异诗人身躯依然在活动,它被砍断后并没有散落,而是丝毫不畏惧其锋利地抓住了骑士的剑,让他陷入迟钝之中。

随着这种接触,有什么被抽离的感觉忽然传来。

他发觉自己身躯中,有一些零星的幽光正在泄露,比起一切血与肉的切割,这种泄露却更令他虚弱,令他沉寂……令他忽然嗅到了死亡熟悉的气味。

那时,在森林之中,诺曼的确曾经一度踏入了死亡……而死者苏生从来被视为禁忌,即便复活,也绝不可能毫无代价。

“你感觉到了吧。”

诗人在呢喃,语调近乎歌唱。

他浑身孔洞密布,脸上已有四分之一为之洞穿,体内光芒四射,近慷慨地照耀在每一寸空间中:

“……那时,你的人类身份就被祂剥夺了,你难道还没感到那神明的病态与可怖吗?若在之前,你或许还可以以人类的身份游荡于世间,还可以正常地步入那永恒的沉眠,那如今你便已然是寄托在怪物身躯中的人类灵魂……这种不匹配只能带来绝望与疯癫。”

“……您明明一昧在否认自己和我的举动,却又在强调您判断的正确和贬低我的价值啊。”

“怎么?”

“如果您不是对自己判断万分自信,怎么能相信您如今的行为的确是出于自己意志来杀死我?又怎么能,确定她会放任你当真将我彻底摧毁呢?”

停顿。

诗人的抛掷停顿了,曲子也一时没有响起,他的狐疑再一次被提醒而燃起,这才是束缚这一头不死且不定型的怪物最好的镣铐。

“蒲克·海亚默,我认识你的名字,也的确莫名对你有一丝尊敬……但之前,引导我入深渊之人不正是你么?你自称失败,却依然盲目……宛如一个以为自己在反抗命运的英雄,实际上也不过是受到命运悲剧的指引。”

.

诺曼顺势而上,接着,他却并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开口说话:

“而你们……我对你们明明陌生,却似乎无比熟悉,是你们从死亡中将我拉起?……无论你们动机为何,现在的我必须感激你们的慷慨,让我继续我的意志,而你们对蒲克的感情我能感到,出于对他的情感与依恋,你们能硬生生将自己从我身躯中抽出,但这一切当真有必要么?”

在骑士将话语说到一半时,诗人便清醒过来,于是再一次皱着眉开始了吹奏,但这一次,光点们却犹豫地摆动着,一拥而上泛滥的气势显得无比颓靡。

诺曼仍在以话语进行着攻势:

“他出于无私,想要断绝我痛苦的可能,可从未想到自己……他正被自己放置于危险中啊,伊泽德拉对我的情感绝不会比你们对他更少,想想吧,如果我在你们面前杀死了蒲克,你们会对我生出怎样的恨意,而她,你们口中的祂,又是怎样一种存在?”

“……你们在做什么?围绕握而私语?你们的情感我从未回应,你们的话语我绝不接受……你们的情感到底是何其自私!灵感,不要让我更恨你们了!不要再让我在与你们同行之际又感到更深的厌恶……”

光点们在话语的影响下停滞了,它们渐渐从弥漫与呼唤的态度转变,向诗人反而包裹,这包裹的架势无比温和,近乎小心翼翼,而诗人则呲目欲裂地嘶吼着,看着它们将那把银笛从他手中、体内,轻易抽脱。

灵感是在人意识与物质间筑巢的脆弱生物,因它微小,无物可触及它们,因它们微小,因此羸弱至仅比人类强上一丝。

它们的夺取不会对蒲克造成任何伤害,因为他的身躯早已成为它们的巢穴,短暂地切断连接与瞬间的愈合皆是它们在微观中能轻易做到的易事,且亦是本能。

“蒲克,”

在诗人不断咒骂之际,骑士平静凝视着这一幕,忽然开口:

“你怒斥灵感,那你呢,你为何要帮我擅自地决定呢。”

“……”

诗人忽然一下合上了嘴,几乎是上一刻,他还在不断咒骂着,下一刻便僵硬地将上下颚闭合随后以那双黯淡的眼死死盯着面前的骑士。

他不再说话,而是再一次向着银笛跑去,几乎如他突兀的出现一般,消失在了荒芜中。

骑士转身,向着国境线走去。

他记忆中的莫提法斯似乎没有那么荒凉……但为何他记忆中会有莫提法斯?

“我们来过这里?”

于是,他忽然问。

“……是啊,那是我们的初遇。”

“我都不知道我第一次遇见你是什么情况了。”

“你拿走了那把剑,而且,不是普罗西撒的人,又是容易被魔力引导的体质,所以我在剑上设下的陷阱找上了你,引导你掉入了地下。”

“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就是你第一次欺骗我吗?”

“……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让我自己想,就像之前一样,对不对?”

那浅浅的声音似乎来自风中,又似乎来自空间本身,不过它来自何处对中风沙中艰难前进的骑士都没有意义,或者说,他也许已经知晓了。

那声音没有回答他,只是反而开始提问: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逃跑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

少年眨了眨那银白的眼,身上伤痕累累,满是疮痍,但脚步稳健如故:

“只是有种感觉,让我去接触那剑的也是这种感觉。”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的?”

“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

“……很浪漫的话,如果不是这种状况就好了。”

“这种状况和其他状况有什么区别么?”

一缕枯败的花随风摇曳着,被送至他身旁,他颔首,去以指尖接住这无形者的馈赠:

“蒲克说的是对的,是吧。”

“如果我当真抛弃了你,那必然是你失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品性,或者我也已经不再是我,”

风中的声音平静又淡漠,轻描淡写地像是在描述天上的浮云:

“不过不必担心,那个时候,我们就一起消失吧,这是我的承诺。”

“我可打不过你。”

“我可以把我割一半给你,不要怕,你值得。”

诺曼听到自己发出一种奇怪的轻笑,然后重新抬起头来,天边的云随着寒气一点点被卷动,淡薄又稀薄,像是海面上浮动的冰。

他轻声呢喃: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逃跑的原因,对不对?”

“……”

……

“你先画了一张我啊。”

白发少女撑着下巴,以一种有些奇妙的面无表情盯着诺曼的手。

“要从幻境中苏醒,必须找到其核心。”

那作画的年轻人轻轻张开手,画笔就掉落到地上去。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银白的眼如一双明镜,平静的表情如审判的神明:

“然后,我回想了一切我现在知道的人,无论如何,如果这里是关于我记忆的幻境,那个核心最有可能的就是你。”

这绝对坦然的话语令神明沉默,碾压于万物之上的神明,因这一句小小的话语而低下头躲闪了目光。

“……你不是追寻着你的老师吗?”

“他或许对我很重要,但是不是最,对吗?”

“还有其他许多回忆,它们都在画布上,甚至,伊芙,她成为了房子,而这里并没有我……”

“不,”

诺曼打断了她的话。

“在这里,唯二保持原有的,不就是你我吗?每个人认知最清晰的都是自己,然后,伊泽,你为何还是原型呢?”

她每推离一句,少年便前进一声,一进一退之间,她却是享受的,是欲迎还拒的。

诺曼也知道这一点,但他绝不在这些方面撒谎,这一品质,他从始至终。

最终,伊泽发出一声苦笑,一种发自内心的苦涩笑声。

“诺曼,你经常让我感到害怕。”

她自言自语般呢喃。

“你对我做的事可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任何重视和喜爱的情感最终都会包含着一丝恐惧,因为重视,才害怕失去,因为喜爱,才畏惧厌恶。”

伊泽抬起了眼。

她以一种凝视的眼神注视着诺曼,仿佛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星空。

那一双金瞳灼灼,为火焰幽明交错着,像一盏足以醉人的美酒:

“那你呢?诺曼,你害怕我吗?”

“我的记忆被你的背叛所充斥,无论如何回忆,都只剩下了那时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呆滞的茫然……你永远不会明白那个时候我感受的,伊泽,因为我绝不会背叛你。”

“你不怕了,”

她的笑黯淡了,以一种极轻的声音呢喃:

“因为我把你的恐惧变成现实了……诺曼,我有些悲伤于我不是伊波·兹特尔那样的占星者了,如果我能看见群星运作的轨迹,我在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就会说实话。”

对这种假设,骑士只是摇着头,眼中没有一丝协同的怀念或设想,有的不过是掷地有声的回复:

“但是这就是我们两个性格会有的相遇。”

“……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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