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麋鹿魔女简史·陆拾肆 婆娑

作者:梦醒逍遥寒酥暮 更新时间:2023/5/15 21:13:04 字数:6119

【第五篇章·白麋鹿魔女简史】

Chapter5

Part64

【陆拾肆·婆娑】

【樱岛·白海】

【白海·后街道】

【黑幕事件·第三天】

如何形容这里?

废墟。

一片废墟。

随便找一个描绘末日的电影或者小说,找到其中讲述城市景色的地方,应该就能够用来形容这里了,在一场……不对,在没有完成的乐曲结束的时候,这里已经找不到一个可以称为是完好的地方,建筑物倒塌,被扭曲成血与肉之后由回到原本的形态,这种由简单的物质构成的物体在如此强烈的改变之后难以承受,再说,那些神使和邪教徒产生战斗的时候,最先遭殃的就是建筑物。

在乐曲的影响之下,神使们的攻击便容易落到建筑物上,在无法区分自己的视线是否被扭曲的时候,他们所挥下的刀自然就落在了那些建筑物上。

平川泷介躺在地上,他闭着眼,他不想看见天空,火铳和刀都在他的身旁,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疼痛,没有任何力气,他张大着嘴,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一口,一口,胸膛鼓起,又放松下去,呼气,吸气,他还是闭着眼,脑子里混乱不堪,不论是思绪还是理智都处于一种近乎崩溃的边缘,那一把界明刀,那把胁差。

他不得不怀疑那天忍穗别神社的祭祀给自己的刀不是界明刀,而是别的什么,在挥出这把刀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自己的大脑,头晕目眩,那是一种很让人难以承受的眩晕,和后脑勺被重击后的后遗症很像,应该是叫脑震荡吧,反正脑子一团浆糊,晕眩和疼痛感一同席卷而来。

啊,抱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我。

“……你?”

嗯,毕竟我不是什么正神啊,你还记得我们当时的仪式吗?就是那句‘以我和我的名义,以我和我的血,向我所信仰的我提出我的要求,赋予我我所需要的事物,让我所思与所想的事物能够满足我的未来,为此,我对我付出属于我的代价,智慧生物的血,不属于神的污染,一段不虔诚的祷告,以及属于我的言语’那个,在这个仪式之中你相当于在信奉你自己,为自己祈祷,你可以理解成一种具有实际效果的心理暗示,那把刀觉得你并没有对天忍穗耳尊祈祷,而是对着另外的东西祈祷,就把你认为是被邪神影响了,所以你才会感觉到头疼,这是界明刀的反噬。

“哦。”

平川泷介稍微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好歹算是有了点力气,他已经忘了自己在挥出那一把刀之后又做了什么,记忆之中几乎丧失了方才的片段,他自己的自己隐约看见的那神使,对,然后我把胁差插进了那人胸膛,然后是……然后是那乐曲,乐曲最终停下了,那就是……我们成功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睁开眼,看着地面,然后看向四周,他没有再抬起头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高处的景色,放眼望去,都是沆瀣一样的朦胧,灰尘夹杂着光一同洒落在地上,刺眼的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

用手撑住地面,抓住一旁只剩半截的灯杆,站起身,先是简单适应了一下双腿,疲惫感暂且无法褪去,只能坚持一下了,他摸了一下腰间的火铳,还在,子弹呢,没多少了,不过并不是丢失了,如果仔细找应该还能够捡回来一些,他揉了揉太阳穴,让眩晕感散去一些,好了好了,注意力集中,他看着前方,两种景色在视线之中重叠起来。

还有少年,刚才你去了哪里,忽然就一片漆黑,我啥都看不见,一片漆黑,我甚至感受不到你的存在,结果回过神来你就拿着那把刀,界明刀啊,真亏你敢拿在手上,这可不是你那火铳那样子重铸之后的东西,那是有名字的界明刀,你从哪里捡来的。

“别人借给我的。”

借?

“我也不清楚,我回到了几天之前,在记忆之中去了一趟天忍穗别神社……”

哦,这个我知道,你和那三个人一起然后出车祸了,随后你醒来的时候就在萃白监狱那边,这个我记得蛮清楚的,不对,你刚刚说去了天忍穗别神社?你不是在去到哪里之前就……哦,稍等,下照命……春日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猜到了。

“直接说。”

很简单啊,下照命构筑你记忆之中的景色,春日鹿把你的时间和空间打乱,所以本应该只是记忆之中的景色,因为春日鹿的权能让你有了实质的改变,不过我更好奇的是……是谁把这把胁差给你的,这是有名字的界明刀,如果是供奉在神社之中的话,只有祭祀才有权利决定界明刀的使用方法。

平川泷介的脑海之中回忆起了那个祭祀——天忍穗别神社的祭祀,那个接近三十岁的女性,整日穿着一身洁净和服的女性,用一层白色的面纱挡住自己的脸的女性,她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头上还盖着宛若婚纱的头纱,搭配起来很是漂亮。

她仿佛一直都在神社之中,不说话,静静地站着,仿佛就是天忍穗别神社的一部分。

名字也不记得啊,少年,这样可不好,至少你需要知道怎么联系上别人才能够把刀还回去,但是……如果那是你记忆之中几天前的事情,那么那位祭祀怎么会把刀借给现在的你?难不成她和我们在同一条时间线上?

“怎么可能,如果在同一时间的话我又为什么会在哪里,我想不出来为什么,就这样吧。”

平川泷介不小心踩到了一滩黑色的烂泥,他踢踢腿,把那些烂泥踢开,黑色的烂泥之中偶尔还夹杂着白色的骨沫,亦或者红色的血与肉,这是奏者集合的残骸,在神明被偷走之后,奏者集合能够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也就只剩下这些了。

平川泷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忽然意识到了眼中的光,宛若太阳光一样的东西,对,现在明明是黑幕现象之间,但为什么会有太阳光……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头——

别这么干!

脑子里的声音让他停住了,其实哪怕脑子里的声音不说话他也不会继续抬头,刚才在他产生了抬头这个念头的时候,一股源自于内心之中的心悖感就迸发出来,恐惧,慌乱,他的本能在抗拒着抬头这个动作,不,不是在抗拒抬头,是在抗拒抬起头之后会看见的东西。

他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不要看着天空。

不要看着天空,现在不要,少年,我不是在骗你。

“上面是什么?”

平川泷介垂着头行走着,借着太阳光避开地上的杂乱物体,他正在寻找着自己能够找到一切,活人,或者死人,或者那些半死不活的乐器,一直充斥着耳朵的乐曲停下了,以至于他现在两耳听见的都是寂静,唯有自己的脚步踏在地上的时候,他才会有一种自己并没有失聪的感觉,除此之外,别说是说话声,就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上面是正在被解剖的神明,神明们正在把一个掉落出高天原的神明解剖,然后铺在天空上,用这位神的权能在制造一个太阳,在你爬起身之前你都闭着眼,那是你的潜意识在避开这一点,当你意识到天空的异样的时候你就被影响到了,在你睁开眼之前已经有一位神明被解剖了,那是风神,志那都比神的继任者,第一个被解剖的神明,祂被分割成一层一层的薄片,遮挡住了天空的裂缝,其次是第二个神明,代表着赌博的神明,也就是现在被解剖的神,如果你抬起头,你就看到一个几乎死去的神,一个正在死去的神,以及十几个正在杀死神的神,相信我,这会让你的脑袋成为浆糊的。

平川泷介身体抖了抖,他实在是难以想象那副景色,连神明都没有见过的他很难想象出十几个神明在天空的模样,根据脑子里的声音的说法,现在的天空已经是不能够直视的东西了,那最好还是把这些思绪排出脑海,对,先找人。

他要找到那些神使。

啊,少年,如果你是想找到神使的话……

“怎么?”

没事,算了,有些事情还是等你自己看见了以后再说比较好,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抱有多大期待,你感受不到,但是那些神使和邪教徒的战斗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看看你的脚下吧,那都是用尸体铺成的道路。

“……我知道。”

平川泷介沐浴在阳光之下,但是他不能够看向太阳,他只能看着地面,黑色,灰色,红色,白色,这四种颜色构成了整个街道的基本模样,如果要他来形容,那就是废墟。

在废墟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找到什么。

他从地上拾起一枚子弹,简单擦拭了一下上面的污浊,放入腰包之中,哪怕这里的事情已经到了他无法干涉的情况,这些子弹都能够为他带来一些安心的感觉,至少,在拥有铳的时候,人们才不会害怕暴力。

他要找到那几位神使,然后,和他们一同离开这里。

·

【樱岛·白海】

【底层·后街道】

【黑幕事件·第三天】

第二指挥家捂住自己的脸,这样他就不用看别的东西,他只需要看见闭上眼之后所见的景色,深邃的黑,还有数不清的星光点点,这是闭上眼之后能够看见的东西,白色,紫色,蓝色,黄色,大概就是这些颜色的星点,布满了整个黑色的幕布之上。

据说有的人在闭上眼之后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第二指挥家绝对不属于其中,闭上眼之后,他反而能够看见更多的东西,那些所谓的科学也有解释过这个现象,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有一些人自然是看不见的,第二指挥家在睡觉之前都会数一数这种星星,闭上眼,然后看见深邃的黑色和星星,梦幻,绮丽。

“我听过一句话,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很多人会认为那种深渊是什么看不到底部的大洞,但我也思考过,这所谓的深渊值得到底是什么,我们先找出描述深渊的词语,漆黑,望不到头,深邃,未知,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空也可以算是一种深渊。”

第一指挥家品尝着茶,她的话语在第二指挥家的身旁溃散着,乐曲结束后,维持第一指挥家存在的记忆已经不够了,第二指挥家现在只能够听见第一指挥家的话语,他甚至无法看见第一指挥家的模样,只能够听见那几乎消散的话语。

“天空是深邃的,你看不见天空之后是什么,是神明,神明们,你的教育告诉你神明在天空之上,在高天原,那里是神的国度,但,那并不影响天空是深渊的事实,人类之中不乏有人向往天空之上,但那些人都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想要探究天空之后是对神明的亵渎,是因为神的高傲?还是因为天空之后是神不能让我们见到的实质?”

“不重要了。”第二指挥家呢喃道,“请不要说了……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奏者集合,乐曲,不论是哪一个我都没有完成,奏者集合已经死了,乐曲已经结束了,神明也逝去了,我失败了,对不起……如果是由您来,一定能够让这首乐曲完成,技巧比情感更重要,情感无法撼动神明……”

“事实上,你已经成功撼动神明了。”

第一指挥家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温和,这一次的失败仿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你们的乐曲早已经被神明所觊觎,不然为什么祂们会允许我们的神让我们演奏?正因为这一份乐曲之中力量让神明感到渴望,祂们才会争夺这个乐曲,这就是由你领导的乐曲的力量,你做得很好,你的指挥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差错,即便中途被那些神使所阻拦,但你的情感也维持了你的演奏,你的变化,你的掌控力,奏者集合的人是相信你的,相信你的技艺?不,他们更多的是相信你这个人,是你这个人本身,也只能是你。”

“对不起……”

第二指挥家感觉自己在哭泣,真是奇怪,明明他已经许多年没有流过泪水,哪怕是再强烈的悲伤他也不会哭泣才对……他张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胸闷沉闷着,喘不过气,就像是压上了什么石头,他的手掌感觉到面颊上有水的痕迹,是泪吗?或许吧。

“对不起……”

他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我用了几十年的时光追寻你的步伐,但哪怕是到了现在我都感觉我触及不到你的衣角,我想念您对我们的领导,你的话语,你的决策,还有你作为指挥家的技艺,无不让我敬佩至极,从当初见到你第一次指挥的时候我就决心要紧随你的脚步,但哪怕时至今日,我仍然感觉我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第二指挥家呢喃着,对着看不见的人呢喃着,他的手依旧盖在他的脸上,挡住自己的视线,他能够感受到有光线通过手掌照进他的眼中,但他不敢睁眼,他是知情的人,他只要天空之上有神明在嘶吼,这些光线,应该就是神所创造出来的东西。

如果在这个时候看着天空,哪怕是神的一个小小注视都能够让他灰飞烟灭吧。

他见证了那位神使的死亡,那些东西从神使的体内蜂拥而出,把神使的身体撕扯成碎片,那就是源自于神的愤怒,哪怕神不在这里,单单只是神的一个念头,都让那位神使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若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看着天空,他的下场应该不会比那位神使好到哪里去。

因此,第二指挥家只能挡住自己的眼睛。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有第一指挥家的说话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单簧管,双簧管,萨克斯,钢琴,三角铁,小号,长号,大号,长笛,短笛,竖琴,马林巴琴……乐器们的声音早已经听不见了,就连风的声音也没有,看来那个所谓的风神已经死了吧……神明的死亡……神明的死亡。

第二指挥家是第一次见证神明的死亡,这种说法可能不太对,他并没有亲眼看见,可这个时候不论怎么说,那个神明都肯定是死了,风已经停下了,风的权能已经散去了,那接下来会怎么样,会有新的风神出现吗?还是说,从此樱岛就没有风了?

“你的想法是错误的,我从来不希望你追寻我的脚步,你和我本就不应该在一条路上,你要追寻的是你自己的脚步,你要突破情感的维度,还记得你所说的吗,在你十二岁的那一年,你第一次站上指挥台的时候。”

——第二指挥家第一次站上指挥席是在十二岁的那一年,乐队之中,一位大提琴手,一位中提琴手,两位小提琴手,一位钢琴家,这就是整个演出的组合,第二指挥家用最大程度的专注来对待,提前两个小时坐在准备室,打理好自己身上的着装,反复练习着指挥的动作,一次,再一次,五分钟的曲子,他在两个小时内重复了十遍,剩余的时间便用来思考,思考哪一个部分是否有更好的指挥方式,亦或者更加简洁明了的方式。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吗,当你站上去的时候,你的双眼只能够看见模糊的色块,橘红色的灯光,你的眼睛感受到刺痛,麻痒,但你没有看到的是,在那个时候,你的观众被你的情绪给扭曲成了真正的听众,如果那个时候你的汗水没有流入眼中,你一定能够感受到,能够看见……那是何等壮丽的一幕,仅仅凭借人类的所思所想就能够做到这一点,这么说可能不是很对,但是你是特别的,天吾,你是特别的。”

第二指挥家摸向自己的胸膛,严格来说,是属于心脏的部分——那里本应该被一把胁差穿过,对,第二指挥家终于想起来了,自己被一把胁差洞穿了胸膛,自己本应该死去……

指挥棒,第一指挥家的指挥棒!

“你的指挥棒……”他开口道。

“你和我们不同,你没有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制作成乐器,你曾经说过想这么干,但是我阻止了你,你不应该成为我们这样的人,你是一个天生的指挥家,你的情绪能够感染到所有人,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告诉你,这个乐曲,从一开始,指挥家就是你,也只能是你。”

第一指挥家的声音很微弱,第二指挥家唯有仔细聆听才能够听清她的话语,缥缈,虚幻,就像是一缕烟尘,在这个废墟之中找不到任何栖息的地方。

他闭着眼,深呼吸,一言不发。

“第二指挥家……不,天吾。“

第一指挥家喊了他的名字。

“奏者集合的这一次演出并不是为了下照命,而是为了奏者集合自己,也是为了你,你认为我们失败了吗?因为我们没有演奏完成这一场乐曲吗?并不是,正相反,我们成功了,你证明了以人的身躯是能够承载神的力量,也就是说,神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东西!人类也能够成为神明!所有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们坐到了,所有人不相信的事情我们坚信着,我一直相信着你,听我说,天吾,现在,你就是奏者集合,你就是这一份不完整的乐谱的主人,下照命已经化为了那个人书本之中的纸张,现在这一份名字属于你,你是信徒,也是一个虚假的神明。”

“但是我本应该死去,我本应该追随你们而去啊!”

第二指挥家哭了,他的话语哽咽了,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已经孑然一身,和他有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知道他的存在的友人,没有了同伴,他成为了一个人,也只是一个人了。

“你不会的,还记得我给你那根指挥棒吗?就是你刚才问的,那里面有我二十克的灵魂,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天吾,我相信你,从头到尾,我都一直相信你。”

第一指挥家的声音消失了。

第二指挥家把自己的手放到胸膛,他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

在那里,有二十克灰色的灵魂在一片寂静之中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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