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呃——呕——”
倒在地上的莫寒谣一边抽搐着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突然呕吐了出来，连带着那漆黑诡异的液体与她自己的口水。
随后，更多黑色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流出，像是淌下了污浊的泪水。
她的双眼眼白已经完全变成黑色，此刻显得幽深的眸子不住地上下抽动。
她看不见四周的下水道，看不见佐娜与莱莎，看不见一旁的费马，看不见眼前被蜘蛛巨大的躯体堵住的沟渠。
她只能看见一片海，一片汹涌的大海。
灰蓝色的海水掀起浪花，暴雨沿着大海向灰暗的天穹倒灌。
仿若梦里的景象，但这一次，远比梦里的朦胧更加真实。
她在海面上扑腾着，不想沉下去，嗅到了海水的潮湿与腥咸苦涩，冰冷的海水打湿了她的身体，海水趁着他呼吸的间隙灌入口中。
她要被淹死了。
这与梦里那模糊的感觉不同。
一道浪花就能把她打飞出不知道多远，但对于辽阔的大海而言，能有多远？
更加痛苦的是，她的脑袋一团乱麻。
数不清的文字与图案在她的脑海里闪灭，思考被在海面沉浮的呼吸与即将被淹死的恐惧切割得细碎。
她学过游泳，但她只记得“自己学过游泳这件事”。
她不知道怎么游泳。
游泳也毫无意义。
四肢还很僵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就算海面平静，她也像是要沉下去那样。
她甚至不敢低下头。
海面之下。
透明的黑暗如同深渊。
一望无底。
“潼恩姐姐！”
佐娜与莱莎扑到了莫寒谣身边，想要确认她的状态。
结果莫寒谣就像是抽风了一样，四肢抽搐，双腿不断踢蹬，双手就像是要拽住什么东西一样乱抓，把莱莎胳膊上的烧伤都抓出了血。
“潼恩姐姐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佐娜慌了神，急忙抱住莫寒谣试图让她不要乱动。
“没见过这样的表现……”已经将礼帽戴好的费马则是在稍远一点的位置观察，“她这个样子……等等……”
费马注意到，此刻莫寒谣的眼睛、鼻子、嘴角、耳朵、指尖都开始流出那不明的黑色液体。
“潼恩女士的样子……现在很像是我之前遇到的那位男巫。”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佐娜拼命抱住还在抽搐的莫寒谣，试着看能不能擦掉那些黑色的液体。
这些液体乍一看和水也没有什么区别，透明的本质之中，那些仿佛随着水波游荡的黑色看上去更加混沌一些。
能被擦掉，但这阻止不了莫寒谣的体内还在渗出这些液体，无济于事。
“有更多的线索么？”同样帮佐娜摁住莫寒谣的莱莎询问。
她记得前天去那个废弃仓库的路上，这位医生提到过那位男巫。
那位在自己的床上“溺死”的男巫。
“没有……不仅是我，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机会接触魔女或者男巫，他死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在他附近。”费马打开了腰侧挎着的金属箱子，从里面摸了一根针出来，“就算我在，我对于魔女和男巫体系的能力者也没有什么了解。”
费马将那内里带有透明液体的针剂稳稳地握在手里，被打碎的一部分的乌鸦嘴面具下写满了无奈：“这根针有镇痛作用，但我甚至不知道潼恩女士她是不是在疼。”
“你们是潼恩女士亲近的人，可以决定要不要对潼恩女士用。”
佐娜与莱莎再次看向怀里不停抽搐的莫寒谣，她张开嘴不停大口地喘息，喉咙里只有像是要扯破喉咙的连续喘息声。
她的面部表情已经扭曲，完全变成深渊一般幽黑的眸子在眼窝地无规律地抽动，那从眼角、鼻孔、嘴巴和耳朵里渗出的黑色液体让她的神情更加骇人。
像是一具无声抽动的尸骸。
看着这样的莫寒谣，她们也拿不定主意。
“这应该是魔女能力的后遗症……或者说代价……”见这对双子姐妹没有回应的意思，费马冷静分析的话语里也有着藏不住的焦虑，“但我们对魔女有关的知识污染知之甚少……”
对于费马而言，刚才这位魔女在那只蜘蛛的手中救下了他的命，此刻更是一名在经历痛苦的病人。
但费马对于如何救她却没有头绪。
“与魔女和男巫有关的情况都指向了海……”费马对于这种痛苦感到无力，想是在分析，又像是在单纯地自言自语，“但是海是什么……这里只是个下水道，哪里有什么海……”
“呕——”
说话之间，莫寒谣又呕吐出了一滩漆黑的液体，直接吐在了佐娜与莱莎那破破烂烂的斗篷上。
“海……海……”听到了费马话语的佐娜拼命地思考，焦急的视线在莫寒谣与自己的姐姐莱莎脸上转移。
“之前的梦里，潼恩姐姐说我们在海里。”莱莎知道佐娜在想什么，就像佐娜知道她的想法一样，于是很多沟通都十分直接，“我们认为那只是大一点的河流。”
“所以那会是某种联系么……等等……”
佐娜突然想到了什么。
莱莎秒懂了佐娜的意思，急忙去扯莫寒谣胳膊上的提灯。
她们有注意到，刚才潼恩姐姐在使用能力的时候，这提灯一直挂在她的左胳膊上，没有使用。
她们也记得自己的梦，在那个梦里，她们依旧能看见潼恩姐姐，看见她手里提灯的焰光。
她们也观察过，潼恩姐姐几乎不会放下这盏神秘的提灯。
这会有某种联系么？
于是，佐娜与莱莎互相配合，一个人抱住莫寒谣的胳膊，试着将她抽搐的手指掰开。
另一个人则是将提灯的提把放进莫寒谣的手指之间。
下一刻，莫寒谣抓住提灯握把的时候，提灯的光芒在霎时间亮起。
但有所不同的是，那赤色的焰光中染上了污浊的漆黑。
这颜色与从莫寒谣嘴里吐出的那些液体是一个颜色。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被这焰光勉强照亮的费马身躯一震，开始环顾四周。
他听见了水流翻涌的声音，听见了本该在下水道上方，洒落在地面上的雨声。
“听见了！”佐娜和莱莎也听见了，并且更加清晰。
那水声就像是要淹没她们一般狂暴，暴雨的更是从天穹坠落，冲刷大地。
这代表尝试方向是对的吗？
而这边，莫寒谣的意识之中。
她在海面扑腾的时候，看见了手里的提灯那亮起的焰光。
来不及疑惑为什么提灯突然亮了起来，以及为什么在这样的海浪中提灯还在她的手里。
莫寒谣又被海浪打飞了，整个人沉入了海水中。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那对双子模糊的身影。
但也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
等到整个人沉入海中，仰望着海面，听着身体坠入海中，那逐渐被庞然的深邃吞没的寂静。
莫寒谣突然感觉，海面上的汹涌似乎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但她在害怕。
她仰面下沉，四肢的晃动也毫无意义。
唯一的光源是手里提灯那染上了一抹诡异黑色的焰光，海面上灰蒙蒙的光芒正在离她远去。
恐惧渗入四肢百骸。
她忍不住想要呼吸。
却只感觉到海水带着沉重的刺痛灌入喉咙，像是要将肺给涨破。
她吸不到空气了，只有无穷无尽的海水，要将她的身体撕裂开来。
痛苦之中，唯有窒息。
“呃呕——”
现实中，莫寒谣整个身子都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被呛住的干呕声。
佐娜与莱莎注意到这时候，莫寒谣的嘴里没有继续吐出那漆黑诡异的液体了。
但这并不是好转，因为那些液体就这样堵住了她的口鼻，整个人的气息几乎停滞。
面色苍白，眼眸上翻，胸口剧烈地起伏，然而却没有气息的流动，整个身体抽搐得愈发明显。
“潼恩姐姐！”
佐娜与莱莎急忙帮莫寒谣翻身，让她脸朝下，想要试试看能不能让她把这些液体吐出来。
然而，仅仅有几滴漆黑的液体滴落到地面，莫寒谣口鼻里的液体就像是卡在了她的嘴里与鼻腔里那样，无论怎么晃动都像是淤泥那般堵塞。
“只能这样了……”
佐娜与莱莎将莫寒谣的身子重新翻过来，仰面朝上。
然后，佐娜用自己的唇贴上了莫寒谣的唇，来不及确认那份柔软，只是猛地一吸——
佐娜吸了一大口那种漆黑的液体，苦涩的咸味瞬间充斥了她的口腔。
她急忙松开自己的唇，将那液体吐到一旁的沟渠里。
“唔——呃——”
在佐娜离开之后，莫寒谣的气似乎顺了一些。
然后，就像是接力那般，莱莎也将自己唇贴上了莫寒谣的唇，用力将莫寒谣口腔里那些堵塞的漆黑液体吸出来，同样吐到一旁的沟渠之中。
然后，换擦了擦嘴的佐娜继续，往复循环。
“呕呃唔！”
很快，随着佐娜与莱莎轮流处理莫寒谣嘴里那漆黑诡异的液体，令莫寒谣胸口在剧烈的起伏，原本为之一滞的呼吸勉强通畅了开来。
“有效！老姐继续！”
顿时有些惊喜的佐娜在喊了一声之后，用手托着莫寒谣的脸，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而在大部分漆黑的液体都被吸出来吐掉之后，莫寒谣在呛住的声音中，鼻子里漆黑的液体就像血液那般流出。
莱莎则是再次用唇贴住莫寒谣的唇，将空气送入她的嘴里。
在莫寒谣的意识之中，她没有继续下沉了。
她仰面看着还剩下灰蒙蒙光亮的海面，冰冷的四肢似乎感觉到了一点温热。
而唇边的柔软令她有那么一瞬间能在这海里呼吸，顿时意识都清晰了一些。
她不敢扭头，害怕无边深邃的海里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将她吞噬。
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手指抓住的提灯在海水里沉浮，却并没有远离她。
那焰光在海水里依旧不减，只是其中漆黑的部分褪去了许多。
她“听见了”文字在脑海里浮现。
她“看见了”涌动海潮化作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是听见了，亦或者自己是看见了。
一句话。
——天空是海洋无穷的尽头。
伴随着这句话。
她感觉意识被猛地抽离，整个人像是失重一般猛坠。
但身边不再是海，而是有人体柔软的触感，以及地面冰冷坚硬的感觉。
大海的画面急速消退，漆黑的下水道在眼前构成。
但这下水道却仿佛没有天花板一样。
冰冷的暴雨打在她的脸上。
她仰面看见灰蒙蒙的天幕涌动。
而在一旁帮不上什么忙的费马只是在手里用能力点了一把火，替三位女士警戒。
但这一刻，他却有种下水道的穹顶消失了的感觉。
因为雨声变得愈发清晰。
而离莫寒谣最近的佐娜与莱莎，更是看见了从灰蒙蒙的天幕之上，雨水如丝线般坠落。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着雨水，正好落在了莫寒谣的身上，令她宛若一个提线玩偶一般。
但下一刻，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下水道依旧昏暗，潮湿的臭气弥漫期间。
“哈——呼——呼——呼——哈——”
莫寒谣“睁开了”本来就没有闭上的眼，不断地喘息。
她的左眸已经恢复正常，只有右眸还保持着眼白被漆黑浑浊的液体掩盖的模样。
其余的液体沿着她的身体流下，她的脸上几乎已经没有那些诡异的液体残留，衣服湿了大半，身下四周满地都是那诡异的液体。
脑海里水声涌动，却比之前平息了许多。
周身切实的触感令她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尽管呼吸急促，但大脑却不像之前那样几乎无法思考，反而随着那仿佛涌起气泡一般的水声，愈发明晰。
全新的知识在脑海里构成那花纹般的文字。
——魔女，正位，污染等级1，阅识者。
这些文字化作气泡消散掉了，旋即新的文字流淌而来。
——魔女，正位，污染等级2，求知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