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是什么？”捏紧了手枪的莫寒谣有些惊恐地问道。
那东西很像是莫寒谣记忆里在手机上见过的章鱼触手，但就如同那只蜘蛛一样，在原本的世界，没有哪只章鱼的触手大到可以堵住一扇门。
更何况……光是触手就有如此规模，本体究竟会到什么地步？
想着这些的莫寒谣将枪口对准了那条触手隐入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没见过那样的污染造物……”举盾同样对准前方黑暗，警惕着以防那条触手发动突然袭击的佐娜摇了摇头。
“……有点像。”反而是一旁的费马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
莫寒谣没有催促，只是等着费马往下说。
“我因为那位男巫的死而去探寻与海有关的知识时，随着一个商队旅行的时候，听商队队长提到过。”费马回忆了一下，“名为克拉肯的污染造物，只会在暴雨天出现，游荡在海与大河之中。”
“虽然克拉肯不会离水上岸，但并不代表岸上是安全的。”费马语气幽幽，好似复述着曾经听过的话语，“它的触手长而有力，会将触手伸到远离水的地方去捕猎，并且它的触手上似乎长有眼睛，轻率地与其对视后，很容易产生幻觉，受到污染。”
“但那种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费马像是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样感慨。
“污染等级？”莱莎简略地问道。
“那个商队队长说他不知道，毕竟没人敢去测定。”随后，费马顿了顿了，才犹豫地补充了一句，“但根据他的经验，最低应该有3级。”
“3级……”莫寒谣对于这个世界的污染等级标准尚没有什么概念，只是本能地感觉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
他们又保持着警戒等了一会儿，黑暗中只剩下沟渠的流水声。
“……得去确认老板娘的情况。”
莫寒谣有些不安。
刚才那根触手就是从往昔里钻出来的，那些不知道是不是血的液体都不知道是谁的！
同意了莫寒谣的众人开始靠近往昔，血腥味愈发浓郁。
地上那些暗红色的液体有些粘稠，比起血液的红，更多是一种污浊的黑色，其中甚至有一些被碾碎的眼珠。
越是靠近，血腥味中那潮湿的苦涩感就愈发明显。
莫寒谣记得之前被打用子弹打烂的那只蜘蛛，体内流出的液体似乎并不是血。
如果污染造物都是如此，那是不是代表——
所有人进入往昔，倒抽了一口气。
整个往昔的大厅一片狼藉，墙壁上的烛台被打烂了许多，整个大厅失去了昔日温和的光芒，只剩几盏摇摇欲坠的暖光支撑着大厅不被黑暗吞没。
被打烂的桌椅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血肉碎屑搅在一起，天花板上，红黑色的粘稠混合物拉成的丝线在碎裂眼珠的拉扯下缓缓坠地。
酒精味与腥味怪异地弥漫在大厅之中。
“老板娘！”
借着手里提灯的光芒，莫寒谣很快就发现了赛娜坐在被整个砸塌的吧台废墟上，墙壁内嵌的酒柜崩裂，从碎裂酒瓶里淌出的液体沿着酒柜边缘缓缓流下。
“回来了？”赛娜瞟了冲过来的莫寒谣一眼，有气无力地将三管猎枪放在一旁，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卷烟叼在嘴里。
即便是现在的莫寒谣，也能看出她的状态糟透了。
凌乱的暗红色卷发上沾着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的液体，灰色的眸子在弱下来的烛光之下更显黯淡。
本就偏白的肤色更是显得惨白，她左脸上的疤痕已经彻底裂开，诡异的深色的火在伤口之下燃烧。
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脸上的伤口就像是第二张嘴一样，随着她那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的开合而蠕动。
“帮我点一下烟吧。”
赛娜说这话的时候，莫寒谣都愣了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抽烟？
她不能理解。
反而是费马沉默着用手指弹出了一枚火苗，将赛娜嘴上的烟点燃了。
熟悉的呛人烟气，反倒是驱散了一些弥漫在大厅之中那种令人感到不舒畅的气味。
“费马，人都在客房区，你带着他们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去哪都行。”赛娜将点燃的卷烟夹在指尖，胳膊随意地搭在身下的吧台废墟上。
然后补了一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她的灰黑色大衣与黑长裤上浸透了黑色与红色的液体，明显的伤痕反而并不是很多。
费马听见赛娜的指示后，只是摘下礼帽点了点头，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朝着客房区走去。
“费马先生不先帮老板娘治疗一下吗！”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的莫寒谣冲着费马的背影喊道。
费马身体微微一怔，依旧头也不回地向着客房区走去。
“他医术差，也就治治普通人了。”赛娜甚至用卷烟冲着费马的背影比划了一下，然后对着莫寒谣虚弱地笑了笑。
她的左眸就像是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右眸却是在以不正常的频率颤动。
莫寒谣甚至分不清哪些是赛娜现在的状态，哪些是只有她的眼睛能看见的状态。
“老板娘你这——艾丽莎呢？”半跪在赛娜身边的莫寒谣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样问道。
“那孩子啊……”赛娜灰色的眸子稍微明亮了一些，随着胸口的起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把她关在厨房里了。”
随后，赛娜的目光越过莫寒谣，刚向了她身后的佐娜与莱莎：“看起来鲁德尔那边你们应该是解决了……与他合作的就是你们曾经的商队副队长厄莉丝，哈，我把她打跑了，她中了枪，不知道情况如何。”
佐娜与莱莎面面相觑。
而这边，费马已经将躲在客房区里的人都招呼了出来，一个个地穿过一片狼藉的大厅，向着大门走去。
这些居民们在路过大厅的时候，有的惊恐地四处打量着大厅面目全非的模样，也有向着赛娜这边抛来各种复杂眼神的。
担忧、害怕、怜悯、麻木……什么都有。
“谢谢……”
“谢谢老板娘……”
零星的声音响起，被匆匆离开的步伐抛在了大厅里。
莫寒谣不理解。
她感觉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有她不明白。
很快，费马就将所有躲在往昔客房区的下水道居民带走了。
“咳咳……”赛娜将卷烟叼在嘴里，轻咳了一下之后，冲着莫寒谣勾起一丝笑意，“潼恩女士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帮到老板娘你。”不知所措的莫寒谣咬牙问道。
赛娜先是稍微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随即柔和了不少，左脸颊上的裂痕随着她的话语而开合：“如果潼恩女士真想帮忙，一会儿就帮我把那孩子带走吧，带到哪里都可以。”
“我问的是老板娘你！”莫寒谣忍不住喊出了声。
她的情绪躁动了起来，她能明显感觉到来自赛娜身上的精神污染，这种感觉令她烦躁。
但更令她烦躁的是赛娜本人好像很平静，但莫寒谣有一种感觉。
这种平静不是什么好事。
“呵……其实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潼恩女士你啊……”赛娜稍微动了动身子，就好像希望能在她身下这凌乱的吧台废墟上靠得更舒服一点那样，语气满是感慨，“……你应该恨我的。”
“我为什么要恨你？”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潼恩女士你是刚成为魔女吧。”赛娜仅有左眼的眼珠在不停颤动，令她脸上的笑意更诡异了一些，“你对很多相关的事情都不清楚，所以我利用了你的这一点，用不平等的价格让你帮我办了很多事情。”
“我又没做什么，再说了。”莫寒谣捏紧了拳头，也不管赛娜能不能听懂，“我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讲不下价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有什么。”
“那如果我说我利用了那孩子向你套取知识呢？”赛娜苦涩地笑了笑，“这个安全屋内的声音，我能听个七七八八，潼恩女士应该记得那孩子曾经问过你怎么成为能力者……潼恩女士你一副如果知道就和盘托出的表情呢……今后还是稍微警惕一下吧。”
而现在，靠着“求知者”的能力，莫寒谣能够很轻易地借着赛娜的话语，回想起一些细节。
比如最开始，自己只是跟艾丽莎做了自我介绍，但赛娜在没有和艾丽莎沟通的前提下，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警惕将软弱的一面暴露给你的人，警惕那些人身后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赛娜那灰色的眸子有些迷离，视线早已从莫寒谣身上偏离。
好像是在对着别的人说。
过去，艾丽莎与赛娜的那次“争吵”，自己在艾丽莎房间里，艾丽莎表现出的那种希望成为能力者的无助的样子确实令自己心软了。
那是在……套话？
“潼恩女士你还是这么藏不住表情，太容易被骗了。”而赛娜带着虚弱笑意的话语将莫寒谣从思绪中拽了回来，“还有契约也是。”
“要想成为……咳……污染等级2的正位众生‘集团长’，我需要举行仪式，承受让我提升等级的污染。”赛娜费力地挪动身体，从吧台废墟里将三张已经沾了灰与血的契约抽出来，苦笑着晃了晃，“每一个与我签订契约的人，都会帮我分担这份污染。”
“呵……众生……空有个好名字而已……”赛娜仰头，长吐出了一口烟气，“分担污染的契约对象越多，‘众生’升级的压力就会越小，升级成功后，受到污染的契约对象会变成什么样，已经与‘众生’无关了。”
“所以我只是为了自己而已。”赛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像放下了什么。
“那。”莫寒谣缓缓抬起头，结合周围的环境与刚才发生的情况，拼凑出了一些东西反问，“既然老板娘是为了自己，那又为何要保护那些人？”
那个怪物刚从大厅离开，大厅里只有赛娜一个人，艾丽莎在厨房，而那些人在客房区。
整个大厅都是战斗的痕迹，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顺便而已。”赛娜仰起头，脑袋靠在了吧台废墟上，“面对那种污染造物，他们连诱饵都当不了。”
“既然老板娘是为了自己，那为什么不与艾丽莎签订契约，多分担一部分污染呢？”
“……有没有人向潼恩女士你说过，你这样问问题会让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赛娜的嘴角与脸上的疤痕一起挤出了两道苦笑。
“有啊。”
莫寒谣想起了父亲、母亲还有好友江铃墨。
“一直都有。”
短暂的沉默后，赛娜长舒一口气。
“最后与潼恩女士你做个交易吧。”赛娜看着莫寒谣，轻轻笑了笑，“潼恩女士你可以从灵魂的残余里提取知识对吧，那一会儿，我的知识，你可以全部拿走，厨房那边还有什么剩的，还有这把枪……”
赛娜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把锯短的三管猎枪推到了莫寒谣腿边。
“……都可以拿走，只要你能带着那孩子到安全的地方。”
然后，她笑着补充：“这次的价码是平等的。”
“我会把你一起带走——”莫寒谣说着就去扶赛娜。
就算她是“求知者”，她也不直到赛娜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赛娜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只感觉赛娜很虚弱。
但她相信术业有专攻。
一定有别的什么人能帮赛娜。
她不会因为赛娜的这番话就如何。
就像她内心认定的那样，这世界上不可能所有人都无条件对你好，有所图有所利用很正常。
她只知道如果没有赛娜伸出援手，她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并且，赛娜要真是如她自己说的那样的人。
那怎么可能救那些居民，又怎么可能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只是，莫寒谣抓住赛娜胳膊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件事。
赛娜的肌肤，似乎。
开始一点点与身下的吧台废墟，黏在一起了。
好像那些碎屑就是她的一部分。
以血肉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