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中求胜(上)

作者:Paradise熠 更新时间:2011/4/28 19:03:24 字数:0

“胖子,等、等我一下啊。”

“自己加快脚步,我们没什么时间。”

公输沐雨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我身后,左手一如既往地扯住我的衣角,一边尽力配合我的脚步,一边开口试图要我配合一下她放慢速度。

我没有给予她想要的回答。正如我所言,我们没什么时间,不能配合公输沐雨慢吞吞的速度。

如果执行人是别人就算了。我自己执行自己的计划,绝对不容许哪怕一丁点的疏失。

“可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公输沐雨已经发现我们走的方向不太对劲了。

按照我离开洛克斯那里的时候和公输沐雨提到的计划,我们应该是要去大楼一楼的什么地方埋伏起来,拦截寇人龙和另外一个人。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却是地下一楼。

本来我还以为公输沐雨那副迷糊的德性,不会发现我们多走了一层呢,却没想到事与愿违。

没办法,我只好告诉了她我们现在要前往的目的地。

“侦探科重要档案陈列室。”

“去那里做什么?”公输沐雨奇怪地问我,“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直截了当地回答,“但是很快就有了。”

“很快就有了?”

“对,很快就会有很重要的东西在那里。”

“是什么东西啊?”

因为我故作神秘的关系,公输略感不满地鼓起了脸颊。

不过她并没有像平时那样长篇大论地抱怨,也许是因为知道这不是抱怨的时候吧。又或者是因为相处久了,知道我这么说之后很快就会揭露谜底?

没有读心术的我无论如何都不得而知。

如果她的想法是前面那个,那就值得表扬。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但好歹还不是不知进退的蠢材。

如果是后面那个……那么她就猜对了。

“我们。”

“哈?!”公输沐雨难以置信地惊呼,“我们算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们当然不重要。”我将公输沐雨的问话当作反问句理解,给予了她肯定地回答,“但是我们在这里搞出点动静来,会让某些白痴以为这里很重要,明白吗?”

“我不太懂诶。”公输沐雨一脸茫然。

“我就知道。”我捂脸叹气,“你想啊,现在的情况很紧张对吧?所以无论人力物力都需要谨慎安排。我们在这里,就算只是无所事事,只要对方知道了,也会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进而前来查看的。这样就可以把无关的杂鱼从校长那边调开了。”

“原来如此!”

“明白了就走快点。虽然不赶时间,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越早搞定越好。”

“好的。”

听完了这些合理的解释,公输沐雨真的略微加快了脚步。真的只是略微而已,除了一天到晚和她一起走的我以外恐怕没人能看出来的程度。

“胖子,你心情好像不错啊。”走了两步,公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怎么这么想?”

“平时你都不会跟我解释这些的,只叫我按照你说的做就行……”

“那好吧。”我耸耸肩,嘴角微微翘起,“以后我都不给你解释了,不懂的照做就行。”

我的话刚说完,公输沐雨的脸色一下子又沮丧起来。

我促狭地笑,不再说什么,继续前进。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公输沐雨比乌月兰难打发得多。因为公输沐雨太了解我了,我随便有什么反常她都能很快看出来。好在她本质上不是那种会怀疑人的性格,就算我在说谎,只要把话说得煞有介事,她也会信以为真。比如说刚才的那些话,其实全部是假的。我来地下一楼另有目的,而且那个目的公输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当场闹起来,所以我不能告诉她。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重要档案陈列室。

我随手打开了那个有些年头的防盗锁,和公输沐雨一起进到了里面。

一阵灰尘迎面而来。

“呸呸!这里多久没人来过了啊!”公输沐雨一边吐口水一边抱怨,“这么多会连石像都可以被呛死了!”

“最多也就个把来月没人来吧。这里是档案室,又不是墓室,总得有人来整理的。”

我捂住鼻子走进了房间,同时另一只手按开了电灯。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沾满了灰尘的书架。确实如公输沐雨说的那样,全部腾起来的话呛死石像都没问题。恐怕我那句最多个把月没人来的断言下得过于乐观了。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了档案室门口办公桌前面的椅子,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递给了公输沐雨。

她接过椅子,看着我,似乎在问我给她这个干什么。

以她的脑袋,依然能够知道现在不是能够悠闲坐下的时间。

“等人当然是坐着等比较轻松。”我这么解释。

公输顺从地点点头坐下。

“把你的枪给我。”

不等她坐稳,我下了进一步指示。

按照我们进校时候学到的守则,通讯用具、手表和武器是绝对不能随便交给别人的。

但是公输沐雨完全没有多想,把书包里面的mp5拿出来交到了我手里,同时还开口抱怨,“胖子你总是不自己带枪,尽用我的。”

“反正我平时也用不着这东西。”

对我来说,枪这种只能攻击直线,一次只能射出一发子弹的武器根本是累赘,远远没有飞刀好用。要是有远山金一那样的枪法自然另当别论,不过那种技术离我过于遥远所以不做考虑。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找我要啊!”

“当然是有用了。至于具体什么用你就别管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拿过公输沐雨的枪,走出了档案室。

“我去巡逻一下,你在这里呆着不准乱跑。”

“哦。”

大敌当前,公输沐雨表现出了平时求都求不来的顺从,“你要小心啊!别随便和对方打起来。”

“嗯嗯。”

我点点头,轻轻关上了门。

然后掏出mp5,对准门锁,开枪。

枪声响起。防盗门的锁也仅仅是用于防盗,而非防弹。遭到枪械直击当然只有坏掉一途。

“胖子!”

公输沐雨在档案室里面大声呼喊起来,大约是终于发现自己又上当了。声音透过隔音效果不佳的防盗门,听起来有些遥远,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我没有回答,检查了一下门锁。它已经彻底变形了,没办法再打开。

地下室没有窗户,而武侦高的建筑物惯例是不会留下能够让人通过的通风口的。

这样一来等于是把公输沐雨关进了没办法进出的密室。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好好呆着吧,”我低声说,随手把枪丢在地上,“过两个小时就有人来接你了。”

“胖子,你想干什么!”

公输沐雨在里面不停地敲门,同时用尽全力大吼。

我不予理会,转身离开。

既然公输沐雨没有杀死我,成为保险的觉悟,那么就不能带她去战场。去了也是送死,不如呆在后面安全。

不过语言一定没办法说服这个笨蛋的吧?所以把她关起来才是上上之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叫她总是不听我的呢。

现在最高优先顺位的事项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去把可能造成变数的钉子剔除掉。

宗主的气息刚刚开始就感觉不到了,估计是察觉到洛克斯掩藏了气息,同时也感觉到我们这边不止一个人,所以她自己也藏起来了。不过宗主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对手,她藏不藏起来都和我没关系。剩下的两个气息,寇人龙在三楼一间间搜查房间,估计一时半会是腾不出手来;至于那个我不清楚到底是谁的家伙,就像是为了应证我对公输的鬼扯那样,朝地下一楼走过来。

那么,正好,我就在这里把你解决掉。

————————

教务科,校长办公室。

千夜拓诚坐在本应是洛克斯专属的转移上,百无聊赖地一边旋转一边吃着甜食。

吃甜食是这家伙的一个爱好,他每天摄取的热量有超过三分之二来自这里。当然,他每天仍然有正常吃饭,换句话说他每天摄取的卡路里是一般人的三倍。而在这种程度的能量摄取之下还能保持一身健美的好身材,不得不说这家伙是属于每天运动过量的典型。

现在应该算是工作时间,因为马上要到来的即将是以性命相拼的死斗。但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更要提前犒劳自己一下——这样等会打人的时候才有动力。

既然是犒劳,吃的当然是高级品。

那是他放在冰箱里面珍藏了整个夏天的法国巧克力,放进嘴里的瞬间甜味就会蔓延开去,让他仿佛置身天国。

享受着甜点,千夜拓诚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平时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也被战意漂去,露出一个战士的干练来。

“隐宗,李文圣……吗……”活动了一下手臂,嘴里也随之念了出即将到来的对手的名字,然后他缓缓裂开了嘴,“终于能舒展筋骨了。”

刚刚他的学生给他打电话透露了这个名字,并且告知对方是伪装成卫飞的样子。因为伪装相当完美足以以假乱真,所以见到和卫飞一样的人就直接当作是敌人来对待。

“正合我意……”

很早之前他就觉得那个叫卫飞的小子欠收拾,做出来的都是些损人不利己的混账事情。叫他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反而一点听不进去,还以为是故意找他茬。

那小子不知道美少女是拿来呵护而不是呼来喝去的吗?想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碍于教职工的身份才一直没动手。这回这个叫李文圣的家伙算是撞到枪眼上来了,正好把他当成卫飞揍一顿发泄一下长久以来的不爽。

至于乌月兰警告过的,从卫飞那里听来的关于李文圣招术的情报,千夜拓诚似乎完全没放在心里。

反正撂倒后一顿暴打就对了。他大约是这么想的。

比起对手的实力,他更担心的反而是别的问题。比如说万一打人不小心的时候弄坏了办公室里面的东西怎么办。

虽然洛克斯本人已经说了没关系。但是他看着这些显然是非常小心翼翼保养的古董家具,从其中感觉得出主人对它们的珍爱,要是就这么随便弄坏了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要命的是,他有打起来之后随手拿起手边的东西砸人的恶习,以至于每次战斗之后现场总是极其惨烈。

回忆起上次带一年级强袭科的学生们去逮捕逃犯之后的现场,千夜拓诚不由得苦笑起来。

要是把办公室弄成那副德性……

“老爷子大概会哭的吧?哈,我还是专心考虑让‘卫飞’哭吧……”

所以等会战斗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就算不能完好无损,至少要把破坏降低到最低程度。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学校内座机全部都是专用线路,外面的人这个时候打进来也没人转接。所以这个电话不会是从校外打来的。那么这应该是从校内某个办公室里打来的内线电话。

千夜拓诚看了看来电显示,然后欣喜地接起了电话。

“喂,大小姐,我不是要你别担心我早点睡的吗?熬夜对身体不好。”根本不等对方说话,也不确认对方是谁,千夜拓诚直接这么问。

“阿拉,糖果君,精神不错嘛。有空担心我的身体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哟。今天的对手可不比平时的群众演员,要是不小心被打伤了,吃药的时候可别哭鼻子。”对面的人也一点都不含糊,拉家常似的说出半是关心半是调笑的话。

顺带一提,电话那边的人不言自明当然是夏尔菲德•D•碧利斯,“大小姐”是千夜拓诚平时对她的称呼。而所谓的“糖果君”当然就是千夜拓诚了。值得注意的是,学生们对碧利斯一般都不会叫“大小姐”,倒是“糖果君”三个字声名远播以至于个别同事都忘记了千夜拓诚的名字而以这个绰号称呼他。造成这种区别的原因,大约是弱者肉强者食的气场……吧?

“我什么时候吃药哭过啊?最多喊一下痛而已。”千夜拓诚语气像是在哭,眼底的光芒却泄漏了他心底的喜悦。

“糖果君,认真你就输了哟。”

“好吧,我输了。”他立马低下了头,认输之干脆完全是根本没想过要赢得这口头上的胜利。

“输了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我知道我知道,”千夜拓诚连连点头,“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嘛”

“不要杀人。”对面的声音突兀地收起了笑意,变得非常认真。

千夜拓诚也沉默了,笑意迅速褪去,脸色严肃起来。

“糖果君,我知道这样要求很过分。这次的敌人很强,要是留手的话很可能根本赢不了。但是,我不想看到糖果君变成‘那个样子’。”对面冷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哭出来。

“啊……”千夜拓诚看了看窗外,沉默许久,叹了口气,“放心吧,顶多粉碎性骨折,人要死哪那么容易啊,对吧?”

“你保证?”

“嗯,我真心保证。”千夜拓诚诚恳地说。

“才不相信你!”碧利斯嗤之以鼻,“你保证过那么多事情,几个是兑现了的!哼,反正你要是再变成那样的话我要你好看!”

没等千夜拓诚接话,对面挂断了电话。

好在最后声音听起来是真的放心了。

千夜拓诚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摇头苦笑,随手抓起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咽下。

就像是掐准了时间,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校长!”一个人影急匆匆地冲进了办公室。

是那个欠抽的小鬼的脸。

“校长不在。”千夜拓诚微笑起来,心底洋溢着一种耍猴般的愉悦,同时右手抓住了办公桌抽屉的把手,“不是急事的话先跟我说吧,‘卫飞’。”

————————

我比较喜欢守株待兔,而不喜欢自投罗网。后者意味着把先机交付在对方手上,我没有办法做准备,更没办法先行占据有利的位置。所以一般来说当我发现对方做好了准备在什么地方等我现身,我便绝对不会出现在那里。

但是今天我不得不破例了。

那个我不认识的某人,一开始确实是朝着地下一楼的方向走过来,但是在某个地方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就不动了。

他停下来的地方是楼梯口的大厅。相对于到处摆放着书架的侦探科教室来说,那里是一个空旷且视野良好的地方——虽然也就两个教室的大小。

毫无疑问对方一定在那里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等着我去自投罗网。

但是我不得不去。

因为同时我能感觉到本来在楼上徘徊着的寇人龙没有朝楼上搜寻而是开始朝下面移动。

如果先和我交战的是寇人龙,就算我可以险胜,想必也不会留下什么多余的力气去对付另一个家伙。而能够等着我去自投罗网的人显然不可能是能够在校长和宗主战斗的时候做侠客君子状作壁上观的人。

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不得不先去试试。

不过我其实并不是很担心。如果敌人是寇人龙或者其他有兽之名人就算了,以一般弟子为对手我到底还是有恃无恐。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搏命厮杀并不是打麻将,隐宗的一般弟子毕竟是没办法和十二兽相提并论的。就算对方因为年龄、性别、体格等客观体质上的原因比十二兽在身体素质上高出那么一筹,一旦碰到禁手也绝对没有翻本的机会。好比在战场上,一方还在跨马持刀,另一方却开出了坦克一般,开战之前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我又老毛病发作乱砍人的问题。

应该没什么大碍。变成那种状态之后的我虽然会不辨敌我地攻击视线内的所有人,但是按照目前为止的行动规律来判断,并没有把现场的人干掉以后跑到其他地方找人来杀的行为。今天这个时间侦探科的学生早就已经走光了,巡夜的校工则被下了今天暂停工作的命令,会出现在一楼战场的人,只会是隐宗的人——没有谁是不能杀的。

这么思考着,我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我停止思考,清空脑袋里面的所有杂念,让精神集中到备战态势,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我并没有刻意去防备什么。对方想要发动偷袭,在攻击的瞬间必然会流露出杀气。只要感觉到杀气,我回避不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像我最开始估计的那样偷袭我,而是背靠着一根方柱子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没有穿过仅仅是披在身上的西服袖子,只是抄在胸前,发出微弱的呼吸声,同时可以看到口水沿着轮廓分明的下巴滴到虽然价值不菲但显然不合身的宽大西裤上。

这家伙睡着了,垂着头,刘海遮住了脸让我没办法看清到底是谁。

我反射性捂脸叹息。隐宗的家伙一个二个都这样,就不能有个正常点的人吗?照这么看来乌月兰“怪物梦工厂”的形容并不精确,应该叫“怪胎梦工厂”才对。

微弱的叹息声回荡在原本安静的大厅里,虽然不刺耳,但是依然很明显。

对于刺客来说,有人在这种距离发出声音却还醒不过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像我那样磕了药才睡过去。

那个家伙抬起了头,半眯着眼睛看向我,“终于来了啊……”

一张令人意外的,之前只在档案上看到过的脸。

宇文蔚然。

“没想到你也会来淌这浑水。”

雇佣兵一般来说不是定金不到账绝对不行动的吗?按照我预测,十二支的所有人里面最有可能对宗主的召集令视而不见的就是他了,但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本来不想来的,但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啊。”宇文蔚然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西服滑落到地面却全然不在意。

“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说?”

“就是各种各样的理由啊,详细的我也记不清了。那么多事情我哪记得过来啊。反正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就行了,别的哪管得了那么多。”

宇文蔚然这么说着,伸手从背后拔出一把看上去经常使用,磨损较为严重,却精心保养着的弧刀,随手提着,刀尖垂到了地面。

惺忪的睡眼和轻浮的脚步里看不出一丝杀气,活像一个对上司的命令应付了事,只图早点回家睡大觉的上班族。

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

这里是战场。能在战场上露出这副悠哉样子的,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白痴,就是自信爆棚的疯子。

作为“七曜”之一的宇文蔚然,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至少十年,自然不可能是前者。

我不喜欢自信爆棚的人,尤其不喜欢自信爆篷还活了很久的人。这种人作为伙伴会制造太大的变数,一不留神还会连累自己人一起死翘。作为敌人却又极端难缠。

所以说事情恐怕是有些不妙。

这家伙至少拥有和浊之翼相当的水准。仅仅因为他不是十二兽之一就小看他的话,可能连使出禁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干掉了。

“连战斗的理由都没有吗……那你的斗志哪来的啊?”为了更多地了解对手,我开始没话找话。

没指望他完全诚实地回答我。但就算是谎言,只要说得多了,总有蛛丝马迹可循。

“哈?斗志?那种东西只要打起来自然而然就有了吧。”宇文蔚然像是被路边无关的小孩问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出答案的蠢问题,鄙夷地瞟了我一眼,眼底里浮现出某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优越感来,“别说废话了,‘紫麒麟’,来打一架吧。”

即使说着挑衅一般的话语,宇文蔚然身上依然感觉不到战意、杀意或者其他什么能体现出斗志的气息。或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要打起来这些东西自然而然就有了,而开战之前是无论如何都憋不出来的。

“抱歉,我的斗志没办法像你那样自然而然就从黑洞里凭空冒出来。”我耸耸肩,摊开空无一物的双手以示自己并没有与之一战的意图,“其实我是抱着说服你的打算来这里的。”

“你就吹吧。你上来之前不是还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吗?所以你也是打着要干掉我的主意出现在这里的吧。”

我无伤大雅的谎言立刻就被毫不留情地拆穿了。

“没办法……”

我从背后拔出了麒麟牙,反手持握横于胸前。

宇文蔚然嘴角咧出了愉悦的笑容,双脚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成弓步,猫低了身子。

然后——

“滴滴滴滴……”

老式的电话铃声从宇文蔚然的裤包里传来。

他一脸不耐烦地拿出手机,按下了通话键放在耳边,“哪个白痴啊?这种重要关头打电话过来。”

那个手机并不是古董,照理说应该有来电显示功能,宇文蔚然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询问对方是谁。不知道是因为来电的是个陌生的号码,还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我身上无暇他顾。

“宇文蔚然,你在干什么啊?”

我这边都能清楚地听到杰拉尔丁的声音,想必宇文蔚然那边听到的更具震撼力。

“当然是准备干掉‘紫麒麟’了。”

“你个白痴快给我住手!”

“什么?住手?为什么啊?”宇文蔚然皱了皱眉,“干掉‘紫麒麟’不是我今天晚上的主要任务之一吗?”

“谁告诉你干掉他是你的主要任务了?”杰拉尔丁的声音听起来万般无奈,“你今天是去武侦高打酱油的,随便干点什么就行了,一个人都不要杀,那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为什么我记得我必须要杀掉‘紫麒麟’?”

“你记错了!”杰拉尔丁带着怒意大声断言。

“不可能。”宇文蔚然反驳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生气了,“不重要的东西忘掉就忘掉了,我记下来的都是重要的事情,记错是决不可能的。”

“你想干什么?”杰拉尔丁似乎发觉了什么,语气变得警觉起来。

“我还是先把‘紫麒麟’干掉再说。”

“宇文蔚……”

杰拉尔丁还想说什么,但是宇文蔚然已经挂断了电话,并且顺手将手机猛地丢在地上摔成粉碎。

“这下就没有人来碍事了。”宇文蔚然重新摆出了战斗架势,左手无力地下垂,右手持刀横在身侧,“我们好好打一场吧,‘紫麒麟’。”

“等、等一下!”我赶紧挥手,试图让他停下这莽撞的行为。

杰拉尔丁刚才说的话不太对劲。我从言辞间隐约感觉到今天这件事情除了武侦高和隐宗之外,还有不止一个组织牵扯其中。事件的规模恐怕远远不是一夜死斗这么简单。

不搞清楚就开战,很容易被那些藏在幕后的人们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宇文蔚然并没有听进去。

“怎么,堂堂‘紫麒麟’还临阵怯场啊?少给老子开玩笑了。”

宇文蔚然叫嚣着冲了上来,眼里汹涌着杀红了眼一般疯狂的战意。

真的就像他说的一样,斗志这种东西,打起来自然就有了。

和那种战意一同袭来的还有一股杀意,不过不是来自宇文蔚然,而是来自我的脑海深处。

“该死……”

我低声叫骂着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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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和弱都是相对的。大多数人对此可能并没有概念,那是因为他们的一切都可以用各种客观的硬指标来衡量,以金钱或者权力。但对于战场上厮杀的人来说,这一点必须时刻铭记于心。如果忘记了,便容易骄傲自满,容易轻敌贸进。兵骄者灭,将贸者亡。

“所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就只有这点水平啊……”

看着眼前捂着伤口,连武器都收了起来仿佛坐以待毙的家伙,宇文蔚然感到无聊透顶。

虽然传说难免有夸大的部分,但是也不至于夸大到这种程度。要么是对方还有所保留,要么是那个凶名卓著的“紫麒麟”只是靠情报操作搞出来的假象。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不要抢占什么有利地形了。胜利来得过于轻松,宇文蔚然开始后悔起开战前煞有介事的准备来。

表面上看,宇文蔚然似乎是个大大咧咧的家伙。但是能够唉战场上活过十个寒暑的人不可能真的大大咧咧毫无心计。让他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原因是他只关心两种人,一种是他想杀的人,另一种是想杀他的人。在今晚,卫飞很凑巧地符合了两个条件,宇文蔚然不提前对他的战术进行研究是不可能的事。

正因为如此,宇文蔚然才能只用三刀就取得了胜利。

和卫飞相比宇文蔚然其实没太多的优势。论身手,同是隐宗门下区别本来就不大;论经验,“紫麒麟”混迹于地下世界对付间谍的时间和“文曲”混迹于战场消灭敌人的时间也相差无几;论体能,两人都是身强体壮的年纪,差别也大不到哪去。

硬要说有什么优势的话,大约就是速度了。宇文蔚然作为十二支的“马”,在速度上当然强过了精于搜索追踪的“狗”。而在这一战里,他将这仅有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第一刀,原本就没打算在一招之间分出胜负的宇文蔚然用来试探卫飞的戒备。

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却看不出什么。感觉不到对方有攻击的意图。

难不成他打算把先手让给我?少瞧不起人了!

宇文蔚然笑了。他作为一个战士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但是心底却高兴起来。

就因为“紫麒麟”看不起他。

“我会让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的。”宇文蔚然行动起来。

仅仅是直冲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出刀。弯刀借着跑动的速度横劈,绕着宇文蔚然的身体划出纯白的轨迹,直指卫飞的颈项。

在战场上,他向来是出其不意地发出这样一刀。以他的脚力,20米以内几乎没有人能够回过神来躲开这流星般的一击,更别提反击了。

如今他祭出平日里的杀手,只为了试探。

他完全没有想过对方挡不住或者躲不开的情况,在他的想象中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刀的目的仅仅是想要看看对方如何招架。

“来吧,‘紫麒麟’,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然而“紫麒麟”令他失望了。

虽然最后这一刀确实是没有命中,对方却像是来不及反应似的在最后才无比惊险地架开了他的刀。对砍中卸力的手法也不够巧妙,一击之后武器险些脱手。

搞什么?宇文蔚然微微诧异,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向前继续跑动。

“紫麒麟”用毒的手法他有所耳闻,要是贴身缠斗一不小心被下毒会很麻烦,所以他谨慎地试图拉开距离。

可距离并没有拉开。他虽然继续跑着,但确实是在做着收招的动作,速度比起出招之时有所减慢。卫飞借这个空档赶上他的脚步,以几乎和他同样的速度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刚才是故意放水么!?宇文蔚然感到非常惊讶,同时又笑了起来。对嘛,这样才对得起你的名号,才值得让我去杀啊!

宇文蔚然猛地跃起,双腿踩在柱子上,用力一蹬,再次着地的时候已经再次变成了和卫飞面对面对峙着。

这种突然的转向是他非常擅长的事情,正因为这样他才专门把战场选在这个大小刚刚好的大厅里。

完成了一百八十度转向的宇文蔚然立刻便做好了再次出招的准备,脚底施力前进的同时以电光石火般的动作将弯刀换至左手,挥出了第二刀。

第二刀和第一刀只有些许不同,依然干净利落斩向颈项。

这一次“紫麒麟”没有再发呆了,以配得上他名号的反射速度将本来已经准备好要进行突刺的短刀自下而上挥出纵斩。

力与力的对冲,宇文蔚然被震地虎口阵痛。他高上几公分的身体占了优势,两边同时失去平衡的情况下稳住了身子。而卫飞则向后倒去。

怎么可能?!宇文蔚然在心底惊呼。

这样的结果让他心里非常不痛快。按他的想法,正面对撞以至于跌倒这种程度的错误是“紫麒麟”绝对不会犯下的。

第二刀交锋得出的判断是,对手的速度、力量和技巧都有传说中的水平,但是对战场的掌控却完全是一个新手的样子。

“结果你小子根本就是浪得虚名吗?!”宇文蔚然高声怒吼。

回应他的是两柄旋转着高速飞来的折刀。

宇文蔚然轻易便挡开了这过于显眼的拙劣暗器。他心底期待着有什么更精妙的后招,兴致勃勃准备迎接,然而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卫飞在宇文蔚然等待的半秒钟里重新站起来恢复了架势——那两柄飞刀仅仅是为了站起来争取时间罢了。

简直是浪费我宝贵的呼吸,不如速战速决算了。他心底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于是他把手放到了刀柄的末端。

“说起来,好像小红有说过‘紫麒麟’得了什么病,没办法出全力?”

在最后一刀出刀之前,宇文蔚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没经大脑便说了出来。

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没办法和全盛时期的“紫麒麟”战斗了啊?真是无聊到要死了。

“算了算了,既然你已经不复当年,就让我来完成对‘紫麒麟’的送葬好了。”

他将弯刀放平,左手前举伸出食指和中指和刀尖一齐指向敌人的眉心,右脚向后如开弓射箭般后跨成弓步,“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大的敬意了,‘紫麒麟’。宇文家的禁手自宇文化及之后就失传了,我没办法用出那招来,所以只好用我自己创的招术来送你一程了。”

“这一刀叫‘断云’,到了地府至少要知道杀了你的招术叫什么。”

或许是为了表达心底对那曾经存在过的有着最强刺客之名的哀思,宇文蔚然在出刀之前把招术的名字念了出来。

这就是宇文蔚然的第三刀。

如果只看预备动作,大概很多人会以为这是一招突刺吧?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宇文蔚然猛地将刀前推。利刃离手,如飞箭般直取敌人眉心。

这样飞来的一刀对长年以苏璧为对手的卫飞来说,要避开是很容易的事情。他只是侧身闪了一点,刀便从他头边掠过去。

然后他才发现本来应该在他前面的宇文蔚然不见了。

也许是出于多年的战斗经验,他反射性地一边往前扑倒一边转身,本来斩首的一刀砍在了右肩上。武侦高的制服没有破裂,利刃却依然伤到了里面,就像是用水果刀隔着打印纸切开苹果一样。

“啧……”宇文蔚然将弯刀随手挥了两下,“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这样都给你躲过去了。”

卫飞什么都没说,看着宇文蔚然的脸,不知道想些什么。短暂的对峙之后,他把短刀收回背后,左手按住了右肩的伤口,头略微低下。

如果他手里是一柄日本刀,刀鞘在腰间,收刀的动作或许还可以理解为是困兽最后的一搏。

可是他用的分明是短刀,藏在脊背后面也不是方便将刀取出的位置。

所以宇文蔚然将这个动作理解为认输。

所以他才感到无聊透顶。

本来他期待着的是更为酣畅淋漓的战斗,更为激烈的搏命厮杀,更为凶险艰难的胜利。如今却全都成了泡影。

“既然你都等死了,那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宇文蔚然重新摆出了第一刀的架势,准备用这样一刀把眼前这个站着不动的家伙送上西天。

宇文蔚然忘记了的事情有两个:

第一,在战场上,无论伤势多严重,只要还没死便没有输。

第二,第一刀从来都不会比最后一刀来得重要,笑到最后的人才算赢。

宇文蔚然不知道的事情也有两个:

第一,他的情报全部都集中在卫飞的战斗技术,而对卫飞这个人一无所知。卫飞的病只是精神上的疾病,对战斗的能力实际上影响并不大,他只是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而已。换言之卫飞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尽全力,他用一招来试探卫飞,而卫飞用了三招来试探他,仅此而已。

第二,因为宇文家的禁手早已失传,所以隐宗的禁手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东西。虽然十二支的禁手各有不同,但是核心却一样,是以杀气震慑敌人的同时发出必杀的一击,出招前需要将杀气内敛,所以收起武器是必要的动作。

这样的疏失让他犯了重要的错误:高估了自己,小看了敌人。

身处战场的人,要时刻记得,强和弱都是相对的。你以为比你强的人,某些情况下可能比你弱;你以为比你弱的人,某些情况下可能比你强。不骄傲自满,不轻敌贸进。兵骄者灭,将贸者亡。

“喝啊!”

宇文蔚然高呼着跨出了脚步。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略微低着头的“紫麒麟”抬起头看向他,死鱼一样的双眸没有任何光彩,像是注视着一个死人。

“文曲”的记忆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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