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中求胜(下)

作者:Paradise熠 更新时间:2011/5/17 23:12:20 字数:0

就在卫飞和公输沐雨慢悠悠朝屋顶走去的同时,一楼大厅里面称不上战斗的单方面蹂躏早已宣告结束。

寇人龙像破布一样被丢在光线找不到的角落。看不清伤势,一动不动显然是没有意识了,不过肯定还活着——墨家拳是杀不了人的。

江勋坐在楼梯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一点都不纯洁的45度。

本来他是想拿点什么东西出来玩,伸手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才想起来无论是手机还是psp都已经送人了。他并不心疼钱,但是到这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情况就不由得对自己的轻率有些后悔。

“哈……”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看着天花板。

刚刚他跟卫飞说,搞定了寇人龙之后再随便转转,然后再上去。卫飞觉得后半句话是槽点,其实不然——整句话全部是槽点。

对“兵主”而言,“夜锦”实在是不值一提的敌人,捎带手就可以灭掉,犯不着专门花时间对付。而他本来也不是那种到了一个新地方会到处乱转的人,那种孩子一般的好奇心他已经失去了很多年了。

他只是不想跟着上去而已。

虽说只有几分钟,但那显然是应该只属于那两个人的二人世界。

他跟上去干嘛?当电灯泡吗?

“怎么会这么二啊?”他抬起手,轻轻地掩住眼睛,封锁了视线,“居然又闲得无聊去当月老了。”

他的生日是1990年11月11日。光棍节什么的姑且不论,属马这一点应该是没错的。可是他经常觉得自己应该属猪。因为经常做出来的事情和他想做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如果不是猪怎么会弄成这样?

按照江勋原本的想法,是不想撮合那两个人的。因为那两个人能够得到的东西他自己得不到,他既不是圣徒也不是上帝,没有道理也没有义务要帮助他们。

但是看到那张快要哭出来也不想放弃的脸的时候,江勋想起了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你可以阻止我成功,但是不能阻止我去努力吧?”

曾几何时,江勋给那个人捣乱的时候,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才帮忙了,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太扯淡了。”江勋一边抱怨着,一边用力按住了脸。

真不公平,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开开心心再一起,而我只能苦着脸去参加葬礼呢?坏事干多了遭到了天谴?不会吧,我应该没有恶心到那种地步才对。

这么想着,他笑了起来。

江勋很喜欢笑,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当口是在笑什么。

笑声比哭还难听。

然后他猛地咳嗽起来,用手捂住嘴都停不下来,直到咳出血。

“你受伤了?”

“没,吐血对我来说和吃饭一样,每天都会吐的。”江勋在衣服上随手抹掉了掌心的血迹,“请问您哪位?”

和江勋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男性,刚刚急匆匆从门外跑进来。穿着西装,不过因为剧烈运动的关系褶皱得很厉害。本来应该英俊秀气的脸,却因为各种伤疤而显得狂野。

说到伤疤,这个家伙脖子上还有一道看上去有些变形的旧伤。如果没弄错,他年幼的时候颈动脉曾经被割开过。但是他还活着……

“你是僵尸吗?”江勋苦笑着问。

男人感觉到江勋的视线,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疤,“不,我是圣斗士。对青铜五小强来说颈动脉切断这种程度是家常便饭,死不了人的。”

“其实是因为抢救及时吧?”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颈动脉被割断以后就绝对活不了了。但是对于部分医术高超的人来说,这种程度还属于能够抢救的范围。

能做到这一步的医生江勋认识一个。他相信世界上这种水平的医生应该不止一个才对。

“你能不能不要吐槽?”男人一脸丧气,“这么有feeling的neta要用得恰到好处很难呐。”

“能,但是我吐不吐槽是我的事情,没必要听你的吧?”江勋冷笑。

这个家伙是那种越是在战斗途中越会说烂话的人,现在这种态度正好说明了来者不善。

江勋迅速对这个人做出了判断。

看透别人的心理是他擅长的事情,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家伙不是仅仅来说废话的。

他是敌人,这是很显然的事情。

不过江勋并不记得这张脸。隐宗有这么一号人吗?

“你叫什么名字?”

十二支除了“牛”在元朝远渡东洋之后改姓了船越,其他家的姓氏从不更改。如果他隐宗的人,凭名字就能判断出他来自哪一支。

至于对方说谎的可能性,江勋没有考虑——世界上能够欺骗他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我没有名字。”男人摸着后脑勺,“现在身份证上写的名字是朋友送给我的,他家亲戚死了之后没来得及注销的户口。”

这个男人说的是实话没错。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没有隐瞒的价值,江勋能感觉得到。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可以叫我Deamon,我以前的代号名叫这个。”

“你上司还真幽默,居然拿虚拟光驱的名字给手下做代号。”

“不,不是。我没有上司。本来的代号只有字母D,为了不和上一代混淆我们一般会自己补齐。我随便添上去的。”

“这么说有幽默感的是你自己啊?”

“人生在世,就算没有娱乐,也要学会自娱自乐嘛。这样才能活得比较有趣。”

“说得真有道理。”江勋赞赏地点头,“不过我听不下去了。”

江勋从楼梯上站起来,慢慢走下去,“要用什么方法攻击这种问题居然值得你思考这么久?该夸你谨慎还是骂你废话很多啊?”

男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很惊讶?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江勋眯起眼睛,“我还知道你想要用冲锋枪扫射的同时拉近距离,然后抓住我痛扁。”

“喂喂,你怎么知道我想这么做?不清楚别乱猜啊,小鬼。”

“你的表情和你说的话可不是一回事啊,大叔。”江勋拉开两脚间的距离,压低身子,抬起手,“我凭什么不清楚?就你那点道行,一张嘴我都看到嗓子眼了。白痴才不知道你想什么。”

墨家拳,起手势。

男人迅速举起枪,没有瞄准便扣下了扳机。

“没用的。”

可是江勋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枪口越过江勋的肩头,子弹向着空无一物的楼道倾洒。

男人完全无法看见江勋是怎么移动的,仿佛和速度根本没有关系,而是超越了时空。

“可恶的小鬼头。”

男人丢开枪,脚下发力,腰部微转,右直拳。

足以被写进拳击教科书的一拳,虎虎生风。

一点意义都没有。

江勋的手掌自下而上,仿佛不经意地从侧面擦过男人的拳头。

很微妙的力道,拳头偏离原本的轨道,同时……

咔。

手腕脱臼。

几乎是同时,江勋左脚踩实,另一只手掌按在男人的胸口。

巨大的冲击,男人向后飞了出去,撞在柱子上,落地。

“不自量力。”江勋鄙夷地说,恢复了轻松悠闲的站姿,拍灰一样轻轻拍了拍手。

差不多是时候上去了吧?“紫麒麟”和公输家的女人应该走到屋顶了。

江勋这么想着,转过身走向楼梯。

“给我站住。”

江勋愣住了。

那个男人应该已经脊椎错位根本动不了才对,可是声音传过来的位置分明是站立起来才能达到的高度。

江勋转过头,看到理应倒在地上只能活动头部的男人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左手按住右腕将其强行掰回原位。

“信春哥,原地复活。”男人野兽般地笑,“你小子果然比你哥难对付多了。幸亏以前的老朋友打电话过来,不然我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你打倒了文圣哥?”

“没错。”男人点了点头。

“他怎么样了?”

“还没死。”

“这样啊……算了,没死就好……”江勋低声说着,重新摆出了战斗架势,“我不知道你是哪把夜壶。不过,你打伤了我哥,所以我要你死在这里。”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虽然违背了和大小姐的约定,不过也没办法。我不能让你这种人在这个地方继续捣乱了。”男人——千夜拓诚伸手捂住了眼睛,嘴角的笑容由兴奋变质为疯狂,“来吧,‘兵主’小弟,看看你能否打败‘魔王’。”

他的手松开来,双眼如烈血般的殷红。

————————

“胖子,我可以上去了吗?”

公输沐雨压着声音朝我喊。

她站的位置和我隔着一层地板,大约四五米的样子。而我站在楼梯通往屋顶的门口。因为楼梯结构的关系,我们之间的对话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这样的距离,除非宗主或者校长傻缺了在决斗的门口装了什么烈性炸药,不然绝对没办法在我开门的瞬间伤到公输的。

这就是我让公输暂时呆在楼下的理由。

我一直走到这里都听不到什么动静,也感觉不到屋顶有气息,完全和空无一物的墓场一样。不过江勋言之凿凿,我只好相信校长和宗主确实是在屋顶战斗。

没办法知道屋顶的战况,自然就不能知道会不会有流弹什么的东西一开门就射出来打穿路人的脑袋。

真的发生了这种黑色幽默一般的情况我可没办法笑出来。

所以我让公输呆在楼下,等我确定上面安全了以后才准上来。

如果有什么旁观者想要好心地提醒我,让公输沐雨开着“天道”走在前面,比我这样毫无防备地上来侦查要安全得多,我一定会抽他——拜托,我是男人啊,怎么能躲在女孩子后面?不蒸馒头争口气!

我检查完了门口,没有找到什么陷阱的痕迹,“可以上来了。”

公输沐雨小跑的脚步声自背后传来。我没有等她跑到,先打开了门。如果有什么我检查不出来的微小陷阱,这种时候打开只会害死我一个人而已。

但是一切都和我想象中不同。

没口没有陷阱,什么都没有。

另外,屋顶上有人。

洛克斯半眯着眼睛,右手搭在腰间的**式警用手枪的握柄上,气定神闲,短短的白发迎着晚风摇动。

另一边,一个看上去30岁左右的女性站在洛克斯对面,两手空空没有表现出任何战斗姿态,面无表情,及腰的乌黑长发背着晚风纷飞。

两人对峙着,身上的衣物没有战斗之后的破损痕迹。

这么说战斗还没开始吗?

我这么想。

我不能感觉到这两人身上的气息,但是却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自己是一直误闯狼群中争夺头狼的对决的京巴狗,明明应该逃跑却不知所措什么行动都采取不了。

公输沐雨走到了我的身后,只是伸出头看了一眼,立刻就躲了回去,好似脖子上装了弹簧。

这只吉娃娃倒是比我能够遵守本能嘛……

“哟,卫飞,你不是回去睡觉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洛克斯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我,开口跟我搭话,语调虽然轻松,不过全身上下动的只有嘴唇而已。

他在警惕着对面的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没有来得及回答,另一个人也注意到了我。

和校长的警惕不同,宗主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转过头来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笑了,是看到伥鬼想要背叛时候的猛虎的笑,掩盖住了愤怒的轻蔑。

“没想到你还敢来这里。”

隐宗不会容许有人背叛,宗主显然是想要杀了我。

于是这下我感觉到杀气了。和我平时遇到的那样像野兽的杀气不同,宗主的杀气更像是海啸、台风之类的天灾,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我差点就倒下去——差点的意思,就是没有。因为我双脚瘫软之前感觉到了背后的人抓住我的衣服簌簌发抖,一种奇怪的情绪升起来,我的双脚居然像是扎了根一样固定住了,没能倒得下去。

当然这只是逞强而已,毫无意义。就算我和公输沐雨加起来也不够宗主热身的,杀掉我只是顺便的事情,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没有闭上眼睛。就算是逞强好了,在后面那个人面前我不想窝囊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砰!枪响。

子弹从宗主面前飞过,仅仅是威慑而非攻击。

洛克斯举起那把**式,枪口的硝烟渐渐飘起,“喂喂,住手,别欺负晚辈。”

“我只是在清理门户而已。”宗主淡淡地说。

虽然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但是她脸上的表情无论如何都只能理解成“关你屁事”。

“他是我看重的学生之一啊。”洛克斯把枪口放在嘴前吹散了最后的硝烟,将**式插回腰间的枪套,“这种好苗子很难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你杀了,你要我上哪再找?”

“哈哈哈哈……”宗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么说这小子还是你选定的继承人之一?”

校长点点头。

“他算是几分之一?”宗主好奇地问,“我的意思是说你选定的那张继承人名单上一共有多少个人?”

“本来有三个,不过走了一个,死了一个,现在就剩他了。”洛克斯苦笑。

“这么惨哦?”宗主意外地瞪眼,“就这个笨蛋居然还是唯一选项?”

说起来我也是今天我在洛克斯眼里居然是这个身份。不过我没有宗主说得那么不堪吧?我只是和怪兽比起来差了一点而已。

“我看重的东西和你看重的大概不一样吧。”校长耸耸肩。

“难以理解。”宗主摇头叹息,然后笑了起来,“这样吧,算是特别优待,如果你赢了,我就不追究这小子背叛隐宗的责任。”

“这么说来我还要再加把劲才行了。”

等一下,这个气氛是怎么回事?

这真的是你死我活吗?为什么我觉得像是两个很久不见的朋友见面了随便押上点赌注玩一玩的样子。

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到这其中绝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我没办法问了。

校长和宗主已经重新恢复了沉默。

气息再度掩去,仿佛两个人陷入了名为“夜色”的画卷里,不复存在于现实。

我却能感到压迫感。

两个人越是收敛气息,越是让我能够预想到他们开始战斗的时候天崩地裂的气魄。

要不是大约能够想象到如果这个时候逃跑我会被楼下那个叫“兵主”的像对“夜锦”一样虐待,以及不想在某人面前丢脸——这个是次要的——我早就撒丫子撤了。

然后他们同时动起来。

宗主双脚蹬地,自视线中消失,悄无声息如梦幻泡影。

同时校长自无为的站姿右脚跨前一步,脚掌着地的瞬间仿佛地震。

然后……校长举起拳头,自下而上的撩拳;宗主的身影闪现在对手面前,手刀前突。

交锋的瞬间爆发出天崩地裂的杀气,我和公输沐雨一起没撑住摊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

千夜拓诚身上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他自称“魔王”,双眼变为血一样的红色,恍若红灼的铁,眉宇透露某种清醒的疯狂。

这种状态和一般人的双眼充血显然不是一种情况。

江勋感觉到对方身上有某种自信,确信成为“魔王”就一定能胜过“兵主”。

江勋有些不开心。对方并不是小看他,而是拥有某种能够战胜他的确信。这说明对手很强。无论最后战斗的结果,反正一定很难对付。

和别人以为的不同,异名为“兵主”的少年从来感觉不到西门吹雪或者独孤求败那样天下无敌的寂寞。他不喜欢麻烦的事情,打游戏遇到过不去的boss他会毫不犹豫使用修改器,在线游戏刷不到装备也会很果断地出钱买。所以现实生活中的战斗,比起和势均力敌的对手打得险象环生,他更喜欢欺负弱小,过手瘾。

如果是平时,遇到这种程度的家伙他肯定转身就跑了。虽然是墨家弟子,但是“赴汤蹈刃,死不旋踵”的精神在他脑袋里面从来就没有什么分量。

但是他现在不会跑。对方打伤了他的哥哥,非死不可。

其实这其中有着很微妙的错误认知。千夜拓诚不知为何并没有报上他那个为人熟知的买来的名字,而是报上了童年时代在某个该死的“孤儿院”里使用的代号名。如果江勋知道他是谁,当然就打不起来。可是江勋把千夜拓诚当作了什么第三方势力派来的杀手——这正是给千夜拓诚打电话的那位“旧友”所希望见到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千夜拓诚显然是受到了那位深受信赖的“旧友”的蒙蔽,把江勋当作了隐宗的力量。在今晚的环境里,隐宗弟子和武侦高教师当然应该是敌对关系。

这是一场本来不应该发生的乌龙战斗,但是交战双方并不知道。

江勋不知道对手身上除了眼睛变红以外还发生了什么别的变化,没有贸然出手,而是静静地站着观察对方。

从对方的表情,江勋认定对方的精神上发生了某种显著的变化。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敌人只和他说过几句话,从那几句话中江勋虽然大概猜出了对手的一些习惯和精神状态,但是还没来得及验证,而现在那些东西毫无疑问必须完全推翻了重来。

就好比是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敌人,自己对敌人一无所知,但是自己的招术却已经透露了一部分给对方知道。

真是糟糕到难以形容。

但是对方看起来却完全没有要趁着先手攻击的样子。那个笑容虽然清醒,却没办法读出什么理智,就像是恐怖电影里面的智慧型杀人狂,会为了满足自己无聊浅薄的欲望而用尽自己的智能犯下各种罪恶。

江勋想起了某个人,抬手用力按住脸,摇头。

本来不想在想起那个人最后的表情,但是……都是这个家伙的错,果然应该干脆杀掉这个人。

江勋右手食指中指并排稍微弯曲再伸直然后再弯曲,最后笑了。

墨家拳是不能杀人的武术,但是江勋这种离经叛道的人决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停步于墨家拳。

那招还没有完成,正好可以用眼前这个家伙来试招。

江勋脸上的笑容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

送上门来的小白鼠,不杀,对不起上帝。

江勋摆出了架势,朝着对面那个男人猛扑过去。

江勋善于看破人心。并不是因为他有读心术,而是能够从细微的动作、神情中对一个人性格、习惯进行了解。就像“紫麒麟”与“浊之翼”交战多年以后相互之间能够毫无理由地预测到对方的下一步一样的道理。江勋把这个过程所需要的时间千倍万倍地缩短了,仅仅只是不到20句话的交谈,他对对方的了解之透彻有时甚至能够超过对方本人。这是极其可怕的天赋,这种天赋意味着和他战斗的人越是重视他就越不可能抢到先机。因为和他走得越近,越是容易被他理解,等到真正开战,一切都早已被他看穿了。

然而这种过于强大的天赋同时也在江勋身上造成了不可弥补的缺陷。他善于看透人心,所以时常忽略一些表面上的细节。这个性格弱点造成了他的轻率,轻易透露自己的想法,轻易下决定,轻易做出判断。

其实他应该跑的。

他并没有注意到千夜拓诚眼睛变红的同时,身上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变化。

并不需要卫飞那种程度的观察力,只需要稍微仔细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千夜拓诚身上,就能很容易看到,眼睛变红的时候,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西装的精致耐用的袖口,布料之间的线诡异地脱开了,连布料也莫名其妙地变得像是用了十多年的旧衣服一样褪了色。

江勋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他几乎一瞬间就重新扑倒了千夜拓诚面前,用类似于全集拳击中上钩拳的动作,将食指中指略微凸出一点的拳头送向了对方下巴附近的穴位。

“哈哈哈哈……”千夜拓诚笑出了声。

江勋的拳头命中了千夜拓诚的脸,却完全没有用——而且不止是没有用而已。

江勋手上的肉像是风化的石头一般散成了沙子一样的碎粒,洒向地面,在落地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骨头。

“什么?!”江勋愕然看着曾经是左手掌的白骨。

千夜拓诚跨步向前。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或者讽刺,他使出了刚才的招术。右手抬起,右脚蹬地,扭腰,右直拳。

因为少许的身高差,完全水平击出的拳头袭向江勋的面颊。

“天道”展开,无法辨识的“完全机关”凭空浮现在江勋和千夜拓诚的拳头之间。

然后发生的事情仿佛是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情的完美讽刺。

连江勋自鸣得意的王牌都没能挡住千夜拓诚的拳头,在接触的瞬间灰飞烟灭,然后一拳集中江勋的下颚。

江勋和刚才的千夜拓诚一样飞了出去,吊在楼梯上,滚落下来。

千夜拓诚跟了上去,试图追击。但是倒在地上的江勋弹跳起来,扭动全身发力,右手像鞭子一样集中了千夜拓诚的脸。

这一击意料之外地奏效了,千夜拓诚吃痛后退,而半空中的江勋接力弹跳到了两段楼梯之间的转角站定。

同时,“天道”再次启动,江勋身边汇集了难以计数的目力难辨的“长枪”,悉数刺向千夜拓诚。诡异的是这次又没用了,“看”不见的长枪只刺破了千夜拓诚的衣服,在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便落得和刚才同样的下场。

重新站起来的江勋脸上显得非常恐怖,脸皮肌肉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却还留着很细的红色纹路——毛细血管,像是什么爬行怪兽一样盘在骨头上。

“你比我更像僵尸诶!啊啊啊啊啊啊!”绝对是故意讽刺,千夜拓诚夸张地尖叫。

江勋身上缺失的部分迅速被“天道”覆盖,然后变质为肉眼可见的新的肉体。

“复活的方式和我不一样啊……难道你是信曾哥的?”

“信你妹。”

江勋臭着脸恶言相向,却对千夜拓诚没什么用。

“我妹有什么好信的?”千夜拓诚故意装傻,“‘兵主’小弟,有没有感到挫败感?能打败魔王的只有人类呐,上古战神趁早死一边去。”

于是江勋不再说话,刚才短暂交手所获知的种种细节在脑海中飞转。

就那一点东西,不够。

对千夜拓诚这个人的能力和性格倒是非常了解了,但是对他恃之无恐的“魔王”却摸不着头脑。

脑海中浮起了几个假设。接下来要用排除法来判明其中哪个是对的。未免节外生枝,最好能够在一个回合就把所有的可能性统统试探过来。

需要一个好战术吗?不,不用。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家伙的精神状态应该和自己一样,比起防备自身情报泄漏,更善于了解敌人。

直接打过就可以了。

江勋伸手抓住旁边的楼梯扶手,硬扯了下来,对准千夜拓诚投掷。

没有用,千夜拓诚随手拍了一下扶手就灰飞烟灭了。

不过这并没有在江勋的意料之外。

可能性一,排除。

千夜拓诚挡下毫无用处的一击之后,向前冲刺。江勋也快速冲下楼梯。

在距离两米左右的时候,两人同时出拳。千夜拓诚的右拳和江勋的左拳对击。

江勋的拳头再次溃散至只剩骨头。

但是江勋笑了。

可能性二,排除。

接着,千夜拓诚再跨前一步,伸手抓向江勋的右臂。

江勋侧身,左手肘击中对方的手臂。千夜拓诚和江勋的衣袖,以及江勋右手上的肉,一并消失。千夜拓诚的左手因此稍微被推开,没能抓到江勋的右手。

江勋脸上的笑容加深。

可能性三,排除。

然而江勋最终没能躲开。千夜拓诚利用江勋侧身的空当,稍微加快脚步,右手从江勋背后伸过去抓住的江勋的右臂。

江勋右臂衣服和肌肉同时溃散,只留下大动脉血管和骨头被千夜拓诚捏住。

已经没有了神经,感觉不到痛。但是这种状况依然危险到了极点,血管随时可能被拉断。

江勋几乎忍不住快要笑出声来。

可能性四,排除。

江勋抬起脚,轻轻在千夜拓诚胸口一点。

几乎是同一瞬间,千夜拓诚的衣服、江勋的鞋和脚掌肌肉,一同溃散。

但是千夜拓诚被击中了穴位,仅仅一瞬间的身体乏力,江勋借机逃离了千夜拓诚的束缚,迅速拉开了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千夜拓诚并没有追上去。

江勋跑出几步之后,转过身来看着千夜拓诚,身上溃散的器官迅速由“天道”重新补完。

“哈哈哈哈……”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原来是这个样子。”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还真是,了不起啊。”

接着两个人几乎同时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问:“你又是在笑什么?”

同步到这种程度,别人看了一定会以为他们是在说相声。

也许是一起想到了这一点,两个人又笑了起来。

千夜拓诚先止住了笑声,“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不过你已经没有胜算了哦,‘兵主’小弟弟。”

“是吗?”

“是啊。”千夜拓诚说,“你刚才是在试探吧?不过我也是在试探。本来就是我占上风,相互都试探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怎么想还是我占上风啊。”

“我可不这么想。”江勋耸耸肩,“你试探了什么?”

“试探你身上究竟有哪些器官是被你那个奇怪的机器替换掉了。”觉得自己占尽优势的千夜拓诚如实回答,“我拿到的情报是,你身上有很多的器官早就坏死了,之后都是用那种机器替换掉。你的体能强悍原因就在这里,同时对这些机关进行攻击是没什么意义的,因为马上又可以重新填补,根本没用。必须攻击真正的肉体才行。”

“哦哦,这么说你试得差不多了?”

“你说呢?”

“我觉得你也应该是试得差不多了。”江勋赞许似的点头,“顺便我也告诉你我在试什么吧。”接着脸上的表情转为愉悦,“你的‘魔王’,是一种依你的意识持续性毁灭所有接触到你身体的非生命体的物质破坏能力。我刚才依次证明了,它不是针对人进行破坏、不需要冷却时间、必须直接接触要破坏的物体、参与体循环的所有物质都无法破坏,最后结合一开始交手得到的线索,做出了这样的推论。有错吗?”

千夜拓诚捂脸,“没错。”这种情况让他觉得像是他杀了对方全家之后发现自己被对方刨了祖坟,互有输赢但是完全没有成功的愉悦,只有无尽的挫败感罢了。

“啊……其实我还摸清了你的出招习惯……”千夜拓诚补充。

“我也摸清你的了。”

“你没弄明白。”千夜拓诚摇头,“我可以攻击你全身,不过是会死与不会死的区别而已。但是你能够攻击我的地方只有右手而已,除此以外无论冷兵器热兵器对我来说都是浮云。公平对决我可能打不过你,但是摸清你的习惯以后你觉得我还会被你用右手打到吗?”千夜拓诚说着举起右手指向江勋,“你已经没有胜算了,现在投降我还可以给你留条全尸。”

“我身体器官都坏死了七八成了,哪来的全尸?”

千夜拓诚再次捂脸。这台自动吐槽机的机能强到足以让他甘拜下风。

“嘛,我也觉得你不会被我用右手打中啦。”江勋点了点头,“不过我也不需要用右手打中你啊。”

千夜拓诚一愣。不需要用右手,那用什么?用血管抽吗?

“我身上向来随身携带鸟食。”

江勋从裤子里面摸出一个透明的塑料小口袋,里面装着瓜子之类可以食用的植物种子。因为是鸟食,所以是生的,种到地里去还能够生根发芽,理所当然也是“魔王”奈何不了的生命体。

“你觉得我能不能让它们发挥出子弹的破坏力呢?”

江勋这么说着,打开口袋,拿出一小把瓜子,准备投掷。

见鬼!居然有人上战场不带武器带鸟食?脑袋有病啊?!

千夜拓诚瞬间便看懂了江勋的眼神,对方准备先攻击眼睛夺走他的视力,他当机立断跃向了旁边的柱子后面。

然而——

“抱歉,”江勋的嘴角上翘,“我骗你的。”

——所有的瓜子都被江勋收起来。

江勋脸上的笑意一瞬间褪去,显出军神般的威严,“无忧,杀了他。”

注意全部放在瓜子上千夜拓诚没来得及反应。背后完全没有气息的某人,用指甲插进了他的脖子。

“我说过这些是鸟食,才不会拿来做杀人这种无聊的事情。”最后,江勋如此结案陈词。

————————

不知道过了多久。

真的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所谓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一招之差。但是这一招究竟是第一招还是第三千七百二十一招,除了上帝,恐怕就连高手自己都没办法预测。也许校长和宗主的战斗是在我和公输沐雨被杀气震倒的同时就已经结束了,也可能是难分难解战斗了许久。

不过应该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我被洛克斯轻轻拍着脸叫醒的时候,看到他脸上很有精神。就算我们亲爱的校长是全中国数一数二的高手,作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绝对不可能有和别人全力对打超过一个小时以上的体力。

另外他的头并没有和我贴近到足以占据我整个视野的距离,视线的余光姑且还能瞟到月亮的位置。和我晕倒之前看到的位置差别并不太大。

“战斗……结束了?”我挣扎着坐直身体,疑惑地问。

洛克斯轻轻点头,“结束了。”

“谁赢了?”我反射性地问。

刚刚问出口我便反应过来,这根本是废话。如果赢的是宗主,决不可能是校长来叫我。那么我十有八九会被宗主在昏迷中“清理门户”,不会有机会醒来问这个问题。

“我赢了。”洛克斯也许是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了我的想法,露出老人所特有的慈祥笑容,回答了我的问题,同时稍微侧过身让我看清了他的身后。

隐宗宗主叶允跌坐在屋顶边沿的扶手旁,咬着牙关不说话,右手支撑着身体以免倒下,左手则弯向奇怪的位置——以我的经验判断,很可能是骨折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

不过想来也是。洛克斯身上除了那把似乎一开始根本不打算使用,只是为了救我才开了一枪的**式,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武器。而他使用的武术——墨家拳——是杀不了人的,当然不会有什么伤口。

我的视线重新回到洛克斯身上。

和宗主比起来,我们校长看上去真的是有些凄惨。身上穿的明明是可以近距离挡住沙漠之鹰子弹的逸品,却被人用手刀划得到处都是裂口,每个裂口后面都或多或少看得到红色的痕迹。

也不知道这个结果能不能算是险胜。

“校长,伤势不要紧吧?”我担忧地问,“要赶紧消毒。”

要是明明获得了胜利,最后却死于伤口感染,那就真的欲哭无泪了。老人的免疫力毕竟不比年轻人,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不可能的。

“放心。”洛克斯豪爽地笑了,“我可是‘十殿阎罗’之首,谁能勾走我的魂?”

我皱了皱眉,正色道,“校长,破伤风可不是说笑的。”

豪爽不是坏事,但是我总觉得洛克斯在身体健康之类的问题上马虎过了头。

“我等会会去处理伤口的,放心吧。倒是这里有别的事情,需要你跑一趟。”

“什么事?”

洛克斯指了指地面,“感觉得到现在一楼的气息吗?”

“一楼?”我疑惑地调整了呼吸,恢复了十二支的“狗”所特有的内息运转,重新展开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感知力。

“这个气息是……”我困惑地呢喃。

现在一楼我能够感觉到三个气息。

一个是像山一样明显的庞大气息,只可能是江勋。这小子似乎根本不知道“隐蔽”是什么意思,一直大摇大摆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在那里。

一个是像蚊子一样不集中注意力便感觉不到的微弱气息,多半是那个叫做无忧的少女。据我所知,隐宗在气息封杀和催眠这两个领域比阿萨辛略逊一筹。我能感觉到这微弱的气息很不容易,但是毕竟是感觉到了。如果换做隐宗其他家系,不到她动手的瞬间根本不可能感觉到这个人存在。

而第三个气息令我毛骨悚然。那不像人类的气息,反而像是什么怪兽。虽然有杀气,但是已经完全和人类的杀气是两码事了。硬要说的话,和我过去追杀某个间谍前去非洲的时候遇到的食肉游蚁群有点像——那次要不是我提前察觉,估计就交代在那了。可是哪些吃人吃兽吃植物的蚂蚁毕竟是一群,而这家伙是一个。

“天草四郎入侵了?”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想到了以前和翁寒平在任务之余偶尔玩一下的电脑游戏,明显不正确的猜测脱口而出。

“天草四郎?”洛克斯一愣,“为什么会想到他?”

“侍魂里面他是个妖怪。”

“原来如此。”洛克斯睁大眼睛点头,恍然大悟的表情像是解开了一个高深的学术难题,让我有些颜面神经痛发作。

“那个不是天草四郎,是千夜君。”洛克斯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江家那个小子打起来了。我现在不太跑得动,你下去叫他们住手。”

什么?那个怪兽是千夜拓诚?!

我印象中千夜拓诚的气息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也不是没和千夜拓诚打过,那次我砍了李航的手之后被他抓去做“思想教育”,因为不配合工作被他轻描淡写地一拳打断两根肋骨。那个时候他的气息更接近于街头的黑帮斗争里杀红了眼的混混。

“江勋听不听我说话都很难讲,现在那个状态的千夜拓诚就更不用说了。”我苦着脸,“我要怎么阻止他们?”

“说是我的命令就可以了。”洛克斯把两个东西放到我手里,“这两个是信物。”

他给我的是他的**式手枪和之前——应该是江勋委托——我转交给他的黑色板子。

手枪很好理解。这把**式其实已经很旧了,随时都可能报销。敢在学校里佩戴这样一把破烂枪的,就只有能在实战里不太把子弹当回事的校长而已。这个显然是用于说服千夜拓诚的信物。

但是……

“这个黑色板子到底是什么?”

“这是巨子令,墨家巨子的信物。”

“哈?”我整个人傻了。

好吧,洛克斯是墨家弟子,而且是上一代墨家巨子的关门弟子,而且就算离开多年没有师父身边也一样被信任乃至于最后没有亲眼见面也把巨子的位置传给他,这些我都接受,毕竟从洛克斯的作风来看这几点都不奇怪。但是我不能接受的是这样一个贵重到可以改变天下局势的重要物品,居然被人像是土特产一样找一个和目标人物熟识却和组织没半毛钱关系的闲人——我——转交的行为。这也太草率且不经大脑了。

这使我联想起了之前某个自己落跑之后,找一个和老大有私怨的人去救老大的白痴缩头蛇;以及某个帮根本不知道对方什么反应就先去替弟弟道歉把麻烦揽到自己身上的笨蛋伸头蛇……

他们果然是兄弟……

我无言以对,只好捂脸。

“别愣着,多拖几分钟就出人命了。”洛克斯拍了拍我的肩膀,“救人如救火。”

“哦。”

我推开靠在我身上的公输沐雨,轻轻放到地面,然后站起来飞速向楼下跑去。

————————

谁把侦探科的楼修这么高的?

我一边沿着楼梯用一般情况下绝对违反了校规的速度朝楼下飞奔一边这么想。

侦探科的高度合计12层,其中有两层在地下,地面合计十层。要从相当于11层的屋顶到楼下,最快的移动方式只能是自由落体——跳楼。显然我不是自杀爱好者,所以我只能用我最快的速度朝楼下跑。

照理说这种高度的房子应该安装电梯才对,但是侦探科没有这种东西。能享受这种高科技产品的只有连大楼都没有整个训练场完全设置在地下,由防空洞改建而成的强袭科,以及时常有人躺在床上进出的卫生科而已。

武侦高并不富裕,这种安排其实是合理的。

再说电梯下楼的速度绝对没有我用脚跑得快。

我只是因为瘫坐在地上久了,脚发麻,还要为了救两个本来不应该打起来却战得正酣的白痴而一路狂奔,心里不爽,抱怨一下罢了。

我跑到大约六楼位置的时候,听到楼顶传来的鸟叫。

在一般的自然环境里,十楼的高度算是非常了不起了,绝对不会有鸟儿停在那种高度唱歌的,除非有人把它们带上去。

所以说,这个声音其实不是鸟叫。

当我跑到四楼发现这个声音一直持续着并且一点没有减弱的时候我便发现了它的正体。

这是宗主发出来的声音。

古代所谓“千里传音”的技法,一般的高音歌唱家稍微训练一下也能做得到。调整一下发声的方式,本来的高音会变得比平常稍低,但是会以几乎同样的音量传很远。这在古代一般是用来做联络暗号。

这个叫声也确实是联络暗号,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罢了。

这是隐宗弟子之间用于下达撤退指令的暗号。

我不知道宗主和校长之间的约定到底是什么,但是这场气势汹汹的袭击看来是真的就此告一段落了。

也就是说我现在要去解决的那个乌龙事件就是最后的收尾了。

好吧,反正只是带个话而已,实际上一切已经到此为止了。

几秒之后,我才知道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当我跑到三楼的时候,不想再继续跑楼梯,于是直接从楼梯中间的天井跳了下去。

三楼的高度对我来说,和一般人从桌子上跳下去一样,是绝对不可能出问题的高度。但是我看到的画面让我整个人都傻了,差一点就着陆失败摔断腿。

我看到千夜拓诚单手掐住无忧的脖子扔了出去。

这倒是小事。毕竟千夜拓诚的体力基础摆在那里,扔一个人和扔一个易拉罐的难度在同一等级,这没什么好吃惊的。

千夜拓诚的眼睛是红色的,像是把烧得发红的生铁直接嵌进了眼眶。

这也不是大问题。我感觉到千夜拓诚的气息不对头的时候就知道他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眼睛发红而已,还不至于让我震惊。

问题在于千夜拓诚脖子在飙血……

我靠……你是什么东西,颈动脉被割开了居然照打不误?

显然千夜拓诚是一点都没在意这种小问题,把无忧丢出去之后连捂一下伤口的动作都没有,立刻便冲上去准备追击,干净利落地像是在用行动诉说“单细胞生物是不需要血液来维持新陈代谢的”。

我忍住了捂脸的冲动。

“千夜老师,住手!”我把洛克斯的枪举到他能看见的高度,“这是校长的命令。”

我的话音未落,千夜拓诚用行动告诉了我什么叫“杀红了眼”。他看都不看我这边,一双通红的眼睛一直盯着目标。从那里面感觉不到理智,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出行为存在目的性——他唯一的目的不是别的,正是要将敌人的生命确实地夺走。

“江勋!停下!”我拿出巨子令,试图叫另一边停手,“洛克斯要你们两个停手啊!”

“停下?”江勋接住无忧,然后斜眼看了看我,“因为这家伙是武侦高的教师吗?”

“是啊。”我点点头,“你们怎么会打起来的?”

“我也不知道。他自说自话就打过来了。而且被戳穿了脖子之后再站起来似乎连人话都听不进去了,只知道攻击攻击再攻击。”江勋跨前一步挡住了千夜拓诚的拳头,“他开战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想,这个白痴大概是被谁给忽悠了吧。”

我并没有直接被江勋攻击过,不清楚他的体能如何。不过我却清楚地知道,如果单纯比拼力量的话,连洛克斯都没办法和千夜拓诚一较高低。

也就是说,就算江勋在技巧层面高出千夜拓诚,但是在这种被压着打的情况下毕竟是力量更能左右结果。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江勋所有的攻防都只用上了右手,左手以及脚踢之类的攻击完全没有。墨家拳毕竟是一种给四肢健全的正常人类的武术,就算威力再怎么不凡,只用一只手也是发挥不出来的。

可是江勋脸上在笑,和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的笑容。

难道说千夜拓诚已经落进了什么陷阱吗?

必须要阻止他们,不然肯定会出人命的。

但是靠语言阻止他们显然是指望不上了。

洛克斯还说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我拔出麒麟牙,冲了上去。

我的计划是要将其中的某一个人击倒。

选择对象是非常为难的。我无法突破那个见鬼的叫做“天道”的机关,没办法对江勋造成任何有效的攻击。而我又不知道对千夜拓诚造成什么程度的伤口,才能使这个好像拥有不死身似的男人丧失战斗力。

最后衡量了一下,我把千夜拓诚当作了攻击的目标。因为对江勋攻击根本没有效果,而千夜拓诚一直砍总能砍翻的。

……虽然有可能最后被撂倒的人是我。

算了,还是不想这种会让人打退堂鼓的惊悚问题比较好。

我就在麒麟牙快要刺中千夜拓诚的时候,一个脚步声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耳畔。

同时,喊声响起:“给我住手!”

我没来得及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

但是某个刚才还完全无法对话的人却停止了动作——千夜拓诚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去,看向侦探科门口。

我能看到他转过头去的时候眼睛里的殷红渐渐褪去。

门口站着的人是夏尔菲德·D·碧利斯。

这件事情倒并不令我感到惊讶,因为能在千夜拓诚发疯的时候只靠一句话制止他的想来也只能是这号人物了。

但是我被碧利斯脸上的表情吓到了。

“啊拉拉,糖果君,很活跃嘛。”

碧利斯脸上在笑,但是不知为何我却从她背后看到了不动明王之类的东西的幻影。

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虽然承担后果的人不是我,但我还是忍不住退后一步稍微远离了她视线的焦点。

“那个……大小姐……啊哈哈……”千夜拓诚迅速挤出傻笑,“啊啊,那个啥,我受伤了,有话等会再说。”同时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捂住血流如柱的脖子,“好痛!真的好痛好痛啊!”

“痛的话就吃药嘛。”碧利斯笑着走过来,拿出了一支试管,拔掉管口的塞子,不由分说踮起脚把里面的东西灌进千夜拓诚的嘴里。

等一下,这玩意是……

“啊!!!!!!!”千夜拓诚杀猪般地惨叫,同时伤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飞一般地愈合了

果然是之前乌月兰给王河喂下去的东西啊……乌月兰不是说千夜拓诚经常吃么?经常吃是这么个反应?不应该吧!不是应该若无其事地吃下去然后意犹未尽地说“再来一杯”吗?

好吧……其实我是被千夜拓诚的嚎叫给震住了……

这可是颈动脉被戳穿了还能站起来继续打的妖怪,吃了这东西居然也嚎叫起来。还好我没有一时兴起找乌月兰要来以备不测——这种可以把人吃得半死的东西,就算效果再怎么神奇,也绝对通不过药检的。

“呐呐,糖果君,你还记得我们刚刚怎么说的吗?”碧利斯依然笑着,内心完全不被那过分凄厉的惨叫声动摇,“说好了不准变成这个样子的,可是你却完全不记得这了诶!”

“那个……”千夜拓诚忍住的痛,“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老朋友的电话对吧?”

“啊?啊……”千夜拓诚呆愣愣的点头。

“反正所谓的老朋友是个女人对吧?”碧利斯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邃。

“呃……那个,大小姐这其中大概是有什么误会你先冷静下来慢慢……”

“反正……”碧利斯重重地打断了千夜拓诚,“我是不会在意糖果君有多少女人的。”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是显而易见的醋坛子打翻了。

“那个……这个……那个……”

千夜拓诚貌似还想说什么。

但是没机会了。

碧利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金属坩埚,“当”地一声敲在千夜拓诚的头上。

千夜拓诚立扑。

之前无论受到什么伤害都能立刻重新投入战斗的强袭科教官这次倒下去之后就没能再站起来。

碧利斯拿着坩埚的手插在腰间,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播通了一个号码。

“喂,校长吗?嗯,事情解决了。我先把这个笨蛋带回去了哦。嗯嗯,好的。”

说完抓起千夜拓诚,转身离开了侦探科。

整个过程完全没有看我或者江勋一眼,仿佛我们根本不存在。

“原来……”江勋咽了口唾沫,“就算信了春哥也会得妻管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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