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盘皆输(一)

作者:Paradise熠 更新时间:2011/9/16 19:58:18 字数:0

当我在首都国际机场走下飞机的时候,看到久违的景色,心里似乎颇有感慨,但是又很难用语言来描述。

说起来这应该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然而因为身份特殊,我从四岁开始就跟着长辈们四处奔波,鲜有空闲住在北京城内。要说对这个城市有什么感情,还真是谈不上。所以说虽然眼前的场景阔别已久,但我也很难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无论如何都挤不出来的乡愁让我再一次体会到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中国公民”,而非地地道道的北京人。

再说这次回来很多事情都变了。

要说什么事情变化最大的话,那就是这次回来不再有一个以副官身份的人跟在我身后,帮我扛行李的同时顺便先我一步打电话让家里开车来接我。

所以说我不得不自己拖着带滚轮的巨大行李箱,在机场门口辛苦地找寻据说是派来接我们的车。

“真的有来吗?”旁边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那是一直眺望着远处,已经快要站不住,却又因为奇怪的尊严不躲去坐着的乌月兰的声音。

现在还傻不拉唧地站在这种地方的就只有我和乌月兰两个人。公输、小红和远山金一都在候车处找了椅子坐下来,而某个脸皮厚比城墙的家伙没找到座位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如果可能我也想去坐着,但是不行。

小红不愿意站着我也不好强迫,不过这么一来就只有我知道来接我们的人车牌号是多少了。我总不能随便把小红的超能力给抖出去,所以只好站在这里。

“应该是有来,校长做事还不至于出这种疏忽。”照理说这种情况我好歹应该转过头去看着乌月兰说话才算是有礼貌。但我没有。一来是因为对她我觉得不用太有礼貌,二来是因为我也已经站得太久实在是懒得转头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也沿着道路眺望着远方,同时利用我那比乌月兰好了太多的视力注意着来往车辆的车牌号。因为实际上我也不是很肯定自己的结论。

确实,洛克斯应该是不会有这种疏忽的。俗话说救人如救火,这事情可是比救火还要急。但没人能够保证这边的人不会有什么疏忽。

北京这边武侦系统内拥有最大权限的人应该是全国最大的武侦企业的董事长,“十殿阎罗”的第二殿,“楚江王”李长川。那是和洛克斯齐名,甚至在某些领域比洛克斯还要有声望的人物,同时也是洛克斯在出发之前跟我们提到的“可靠的帮手”。就算我没有直接见过,不清楚他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身处如此高位也不可能是随随便便的马大哈,不应该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然而这次的情况特殊,就算对方是“楚江王”也不见得能够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我不知道洛克斯到底是怎么跟李长川形容这次的事件,自然也就没办法判断李长川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万一李长川只是把这件事情当成洛克斯送他的学生出来增长实战经验的普通事件而随便派了个什么人过来可就麻烦了。

况且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历史上的明君、贤臣、良将也难免有挟私报复的时候,而我毕竟是砍翻过李长川的儿子,知道这边执行任务的人是我之后,就算不至于公然妨碍任务进度,但是顺便让我吃一点苦头的可能性绝对不是没有。

真是出师不利啊。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重重地捂脸。

好在小红非常肯定会有车子来接我们,我们只要耐心等就可以了。

“卫飞学长!”坐在阴凉处和公输沐雨分吃零食的小红大声问,“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问啊?”

大约小红自己也有些不耐烦了,试图要使她看到的未来提前。

我依然没有扭头,静静地看着道路,“我又不知道李长川的电话号码。”

这显然是假的。

因为小媛的努力,我至今还可以使用国安局的情报网络。虽然说在北京这个随便掉块砖头也可以砸到达官贵人的地方没办法肆无忌惮到随便把触角伸到别人家里去,但是查到一个人的电话号码还不手到擒来?

不过出于上面提到的原因,我觉得还是不要自己主动打电话去李长川那里受死比较明智——据说李长川是可以和洛克斯一较长短的主,我可没有亲身试验传闻真实性的想法。

“那为什么不打给校长让校长帮忙问一下啊?”

这个问题问得好。

洛克斯很多地方都是个优秀的长辈,唯一的问题就是话比较多。有时候甚至会为了表达效果而刻意把简单的话多加上点修辞手法说得很长。

以北京到上海的长途话费加上我们使用的上海移动电话卡在北京的漫游费用,我给洛克斯打一个电话,把需要求助的事情说清楚,顺便再被他唠叨一下关于这个任务里面需要注意的事情,话费支出就会达到非常夸张的程度——那样的消费能让我犹豫好一阵子了,因为细算起来直接打车去李长川的公司似乎比打洛克斯的电话要便宜得多。

但是乌月兰却拍了拍手,恍然大悟,“好主意!我真是被太阳晒久了,连这都没想到。”

我看了看天,冬日的太阳再怎么样也说不上炽烈,以乌月兰平时受到的训练等级就算是在这里和垃圾桶做邻居晒上一整天估计也不会昏头。

这借口实在太烂了。

反正她就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小失误而已。

不过我应该感叹果然不愧是大小姐么?乌月兰打开手机之后完全无视了屏幕上“北京移动欢迎您”的提示,直接拨通了到上海去的长途。

“喂?校长吗?我是乌月兰……这边应该来接我们的车现在还没有到……嗯……嗯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明白……明白……”

电话打通之后果然如我所料的陷入了麻烦且漫长的对话。

我叹了口气,然后拿出我的手机,对另一个号码发出了短消息。

因为实在等不下去了,我打算向小媛求助,让她帮我联络一下李长川。

至于电话打通之后会不会因为是我的妹妹而挨骂什么的……啊哈哈,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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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11:21。

北京市区内某建设银行。

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在等候办理业务的座椅上,混杂在人群中。

其中一个穿着灰色的夹克、蓝色的牛仔裤,左手带着手套,右手则有一条从食指和中指之间一直延伸进袖口的巨大疤痕,头发挑染成金色,还戴着墨镜和耳钉,完全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手里却拿着报纸,极度不搭调。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他手里的报纸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由此可以得出他根本没有看报纸的结论。但是因为墨镜的关系,他到底看着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个则规规矩矩地穿着大约是什么学校的制服,还因为私自离校害怕被认出来之类的理由而在制服外面用黑色的夹克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只露出了衣角,黑色的头发上有几根毛微微翘起,丢进人群就找不出来的面孔上带着略微滑头的表情。这样一个少年逃课去打游戏倒是很正常,逃课来银行傻坐着则是完全无法理喻的事情。

之所以能够断定这两个少年是一起来的,单纯是因为——

“麦片,我口渴了,去给我买瓶可乐。”

“我叫麦特,不叫麦片。”

“麦片有中国味一点。你看你那个长相,完全一副地道的大汉民族,偏偏爹妈崇洋媚外给取了个外国人名字,难听。”

“名字难听也是我爹妈取的,不要随便给我改掉。”

“好吧,麦特。给我买瓶可乐。要可口可乐,不要百事。顺便你自己也买点什么喝的吧。”

黑发少年略微苦着脸从金发少年手里抽走了那张面值10元的人民币,转身朝银行外面走去。

当他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坐在原位的金发少年高声叫道:“麦片!最好是无糖的!”

黑发少年停下了脚步,右手抬起握成拳头把刚刚拿到手里的钞票揉成一团,微微发抖。就在银行的工作人员以为这两个不良少年要为了绰号的问题在银行里面大打出手的时候,黑发少年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出了银行。

类似的过程在大约半小时之前还发生过一次,唯一的区别仅仅是刚才买零食现在买饮料,所以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少年是一路人了。

不过似乎没有人打算去告诉那个金发少年,麦片也是泊来品。就少年用来将他使叫别人绰号这一行为正当化的理由来说,“麦特”和“麦片”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这也许是因为北京多年传承下来的“休管他人瓦上霜”的习惯,但更大的可能是因为金发少年——李航浑身上下的霸气,或者说是痞子气息,外露过了头的关系。

支开叫来打发时间兼作跑腿用的同学之后,李航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几个刚刚走进银行的乡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身上。

李航自认为眼睛比起狙击科和侦探科的同学来,算不得尖的。然而他还是在那几个中年男子走进银行的第一瞬间察觉了他们身上带着枪。

他本来还希望银行的人能够察觉些什么。特别在半路用同学讨厌的绰号来叫住他,也是单纯为了让保安的盯住可能会打架的同学,从而注意到站在两人中间的中年男子。

不过李航显然高估了这些保安。虽然能够在银行当保安的人应该也受过相当程度的专业训练,但今天的表现不难看出这些人因为日子过得太好而患上了和平白痴症。

这些“乡下人”是来干什么的?抢银行么?抢银行却不带遮蔽脸的东西就进来,一定是早就被监视摄像机拍到了脸,就算抢劫的收获再丰厚也不可能有机会把它们花出去。

还是说是黑道派来警告什么人的打手?那带枪干什么?中国有枪支管制,不会有什么黑社会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而在市区用火药和铅弹来解决问题。

各种意义上说都太过诡异,使得李航没敢轻举妄动。

何况李航没有未来视这种好用的能力,当然不可能是为了阻止这几个家伙才来到银行的。

本来李航是奉了他老爹的命令,要去和上海方面来的人碰头,去捉拿某个还算得上有头有脸的社会人士。

但是李航却没有照着他爹的安排去做。

上海武侦高的大多数人在他看来都是孬种,唯一一个他看得起的人却因为隐藏实力之类的理由没有获得很高的评价。远赴异地进行抓捕的重要任务一般只会交给成年武侦,就算迫不得已要用上学生也绝对不会选择第二梯队。这样一来,上海武侦高能够派来的无非是那些个入学以后通过学习才晋级到s级的名为“精英”的肉脚,正式行动里面只会给他添乱而已,还不如他自己办来得干脆。

所以他回到学校叫上了唯一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人帮忙打打下手应付意外情况,然后就开车去跟踪目标,然后一路跟着那个人来到了银行,眼看着对方进入了贵宾业务办理室,一进去就是一个小时完全不见出来。

按照李航的逻辑,上海来的人到了机场找不到人的话,一定会打电话问他爹。然后他爹就会打电话问他去哪摸鱼,他就可以实行强行逮捕了。反正上海来的人手里一定持有逮捕令,他直接把对方敲晕抓回去,事后再补齐证件就行。简简单单省却诸多烦恼。

所以说他完全没有料到这边会有这些麻烦。

不过他还是做了另一手准备。

刚才他拿给同学的钱是早就准备好的,上面写着“立刻报警,以武侦的名义请求警察封锁现场”,那个同学虽然成绩不行但是也不会突然患上白内障或者青光眼以至于付账的时候都还看不到那排字。

虽然警察封锁现场之后,本来要抓捕的目标在这次莫名其妙的事件中一定会被当作证人请到警察局,但是也不妨碍上海来的肉脚们带上逮捕令去警察那里要人。

计划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李航的脸上露出了代表性的狂妄笑容。

他取下墨镜,露出了完全不像东方人的冰蓝色双眼,瞳孔随着笑容眯成了完全不像人类的的两条黑色竖线,嘴里轻声吐出了神智无比清楚的疯狂言语:“来吧,杂碎们,快点闹出事情来让大爷爽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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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所做的事情越能使你感到充实和快乐,你也就觉得时间过得越快。反过来说,当你觉得你做的事情全无意义的时候,就会切身体会到何为度日如年。

要说我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但是我觉得有人应该是前者。至少那个躺在地上的白痴一定这么想。

可是实际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感觉上我是觉得时间的流逝非常缓慢,可是依然保持着理智的我一直注意着手机上的时钟。现在的时间是北京时间11:21,因为今天的飞机并没有晚点,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在机场蹉跎掉了一小时又二十一分钟。如果我们要抓捕的人在北京稍微有点耳目,一定早就注意到了我们这些人的存在并且逃之夭夭了。

但是我们完全没有办法。

乌月兰那边从洛克斯手里要来李长川的电话的时候,小媛那边早就已经替我和“楚江王”联络过了。

按照小媛发回来的短信,“楚江王”早就派他的儿子——也就是曾经被我一刀砍倒在地的家伙——来接应我们了。

我看到这个短信的时候愣了一下。

按照小红的说法,来接我们的应该是个训练有素具有军人气质的中年男性。这样的特征和我记忆中李航的外貌实在是差了太远,我一时没能回过味来。

虽然小红的未来视至今为止并不是没有错误,但是小红也和我坦白过她的未来视出现错误的情况全部是因为有江勋的介入——简而言之江勋是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内的人物。而李航显然不是,所以小红不可能把那个家伙看错。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李航因为某些原因来不了了。

“乌月兰,把你的电话给我。”我收起了自己的手机,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向乌月兰要求道。

我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意外状况下分秒必争。

“你要我的手机干什么?”

“我这边知道了点情报,需要跟‘楚江王’确认一下,很紧急。”

义正言辞的解释很容易说服了乌月兰。她调出了刚刚从洛克斯那里得到的李长川的电话号码,把手机朝我递过来。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等一下,为什么要用我的手机?我直接告诉你电话号码就可以了啊。”

“反正你不也准备要打么?正好我可以节约一点电话费。”

如果我不是站着等车等得快要发疯,而那边的事情又太过紧急,就算脑袋被门挤了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蠢话来。

我的话音刚落,乌月兰脸上便露出了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神情,闪电般迅速缩回了手,“139xxxxxxxx,你自己打。”

“呐呐,公输学姐,卫飞学长一直都这么穷酸的么?”

“嗯,他一直都很穷呢。而且又穷又抠门。”

不远处也传来了这样的悄悄话声。

在这种距离用这种音量说话,对我来说和直接普通对话区别也不见得很大——下次拜托你们用手机打字吧,好歹不会传到我耳朵里面。

只能用“悲剧”来形同的状况让我不由得担忧自己一时不慎说错的话造成的后果会不会太过严重了。

面对一众人这样的反应,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才好。

反正估计乌月兰是不会把手机拿给我用了。

我唯一一次成功说服这个女人是用麒麟牙抵在她脖子上以她自己的性命相威胁。就算这里不是大庭广众之下,考虑到不远处还坐着一个正义感爆棚的家伙在,也不可能做出同样的行为。

另一方面,如果我现在去找公输或者小红借手机也是非常掉链子的事情。

但是我也不可能用我自己的手机啊,随便在这边打一个漫游电话估计就可以停机了,之后要是出现什么紧急情况怎么办?

“啊啊,算了算了。”江近松突然由仰躺在地的大字型姿势迅速站起来,把他的手机递给我,“用我的吧,正好我差不多该换张卡了。”

我接过江近松的手机,看着他,觉得像是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这个笑得一脸憨厚,却因为嘴角的疤而导致足以用笑容止住孩童哭泣的人。

这家伙什么时候主动作出过这种积极正面的行为过了?

“你今天转性了?”

“反正我最近欠的钱也多了,这张卡过不了两天催债的人来了就得换掉。不用白不用。”能够把躲债这种事情笑得一脸灿烂地说出口的恐怕就只有这号脸皮厚比城墙的二货了吧?

我……算了,时间紧迫,懒得计较那么多了。

接过江近松的手机,我拨通了乌月兰告诉我的电话号码。

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电话。

“喂,这里是长川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请问有何贵干?”中气十足的男性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

长传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这就是李长川做董事长的企业的名字。就像名字一样,除了武侦的人力调动之外,这个公司同时也在做着一些贸易。按照洛克斯的说法,是便于介入一些经济渠道。实际如何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不过奇怪了,我打的不是私人手机么,为什么会打到秘书台去了?

“请问您是哪位?我打的这个电话应该是贵公司李董事长的私人手机才对……”

“啊……”对面的声音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抱歉,被自家的事情气昏头了……你们是老杨派过来的那些孩子吧?”

老杨?谁啊?

我望着天,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们校长确实是姓杨没错。平时就算听到有人称呼他的姓氏也是带着尊敬的口吻称为“杨校长”、“杨老先生”之类,千夜拓诚的“杨老爷子”也就是极限了。能用这种随随便便地口气将“秦广王”洛克斯·杨称为“老杨”的,恐怕找遍全中国乃至全世界也只有“楚江王”李长川一人了。

“是的,我是上海武侦高08级Z班的卫飞,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想到之前砍翻了对方儿子的事情,我报上姓名的时候难免有些脚发抖。

但对方好歹是“楚江王”啊,就算想要找我算账也不会挑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

就是因为坚信这一点,我才能够坚持住用平稳的语气说完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既没有说错话也没有结巴。

“你就是那个砍了李航的家伙啊?”

……纳尼?搜纳八卡呐!开场白就是这个!

“那……那个……”

“先把这事放一边,说正经事。”对面突然换上一本正经的严肃口气,“本来我让李航来接应你们,但是李航违背了我的命令,擅自跟踪目标。而且我现在已经无法联络到李航,恐怕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转换得太过突然,我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这个口气和刚才那个笑得无比豪迈的是同一个人吗?

像是军人对待下属一般的口气来述说关于自己儿子的事情,言辞中我几乎能看到对面坚硬如铁的颜面轮廓。

平时豪迈随意,执行任务时却漠然而冷静,这是非常典型的中国军人——这恐怕就是“楚江王”李长川真正的脸面了。

“作好战斗准备,我的助理15分钟之后到机场。”

“遵命,长官。”

那无比自然的命令口气唤醒了我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促使我回以了最标准的回答。

对面抽了口气,似乎有些意外。

“好小子。”李长川轻声说,“这事完了之后再来慢慢算账吧。”

然后对面便切断了通话。

分秒不差的十五分钟之后,一辆吉普车停到了我们面前,和小红之前所告诉我的同样的车牌号。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训练有素具有军人气质的中年男性,转头看了看我,“上海武侦高,卫飞?”

我点点头。

“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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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航,17岁,性别男。“十殿阎罗”第二殿“楚江王”李长川之子,擅长于流传在特种部队中的格斗术以及枪械技巧,毫无疑问的S级。保留北京武侦高学籍的特别待遇生,只在极少数情况下到学校配合强袭科训练,大多数时间在其父的指示下做着很多成年武侦也望尘莫及的高强度工作。梦想是“最强”以及“朋友百人”。

是的,朋·友·百·人,千真万确。

如果换了其他人,“最强”显然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因为就算你打遍天下无敌手,也永远无法肯定是不是有什么世外高人藏起来根本不屑于和你做这无聊的斗鸡游戏。但是对于名叫李航的少年来说,显然“朋友百人”比“最强”的难度高出了太多太多。

虽然就一般社会的善恶标准来说,李航并不是什么坏人。不偷不抢不说,甚至还会抓小偷抓强盗。然而他虽然不是坏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作为一个17岁的少年,他嘴里说出过的最多的几个词语,按照使用频率由高到低的顺序,分别是“大爷”、“杂碎”、“碍事”和“滚”。其中“大爷”一般在前面接“本”或者后面接“我”用于自称,“杂碎”用于大多数情况的人称代词,“碍事”是形容词,“滚”是祈使句。

简而言之,这家伙向来狂傲不羁,眼高于顶以至于看人都用的是鼻孔。而他确实又有足够摆出这种态度的实力。结果就是能被他视为值得交流的“朋友”的人就算狂人遍地的武侦高也找不出几个。

同时这种扯淡的性格还导致他有的时候会采取一些正常人绝对不会做,但是他却能够做得理所当然的蠢事。

比如说,当面前的几个怎么看都不正常的抢劫犯,趁着贵宾业务班理室里的银行经理出来送客人的时候抓住了经理,并以经理为人质要求服务窗口内的工作人员配合他们,同时还留着几个人手威胁所有在银行里面等着存钱或者取钱的客人不准轻举妄动统统蹲到角落里去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开始惊慌失措地尖叫,同时也乖乖听话蹲到了角落。

只有李航笑着耸耸肩,直接就站起来了。

能够连脸都不蒙上就去抢银行的劫匪已经足够异常,也没能对李航这种完全在他们想象之外的举动做出任何反应。

然而在他们傻站着发愣的时间里面,李航并没有攻击。

他站起来之后浑身上下活动的部分就只有嘴唇和舌头:“杂碎们,有本事向大爷开枪试试。”

所有劫匪一起傻了。

这小子是在搞笑么?从他们的表情上不难看出他们全部都是这样的想法。

在这一刻他们依然没有读懂李航脸上的笑容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意义,他们只是觉得这是个被当前的阵仗吓晕了头的少年罢了。

于是有一个劫匪将手中的五四式手枪抵在了李航的额头上,“小子,你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的超人吗?”

“杂碎,你以为自己有机会对大爷我开枪么?”

李航说话的瞬间,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竖着的缝。

注视着他眼睛的劫匪惊呆了。能够竖着收缩成一条缝的眼睛只属于猫科动物,而不属于灵长目的人类。

“你……”

他本来想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只来得及问出一个字。

当他问完那甚至不能构成问题的仅有的一个字之后,刚才还在他手里的手枪已经调转了180°,枪口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枪柄在李航手里。

一瞬间的惊愕过后,他刚才握着枪的右手传来剧痛。就算不用眼睛去看,他也非常肯定自己的食指骨头已经断成了好几节。恐惧和痛苦同时沿着脊椎爬上脑海最终又沉到心底,劫匪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

“这招空手夺枪我还不太熟练,你的手指太碍事我只好掰断了。有点痛,稍微忍两秒钟吧。”

李航吐出玩笑似的话语,谈论天气一样的轻描淡写。

劫匪从少年那波斯猫般的双眸里面看到了猛兽玩弄猎物似的戏谑。

如果继续维持和李航的对视,这个几秒钟之前还气焰嚣张的劫匪大概就要尿裤子了。

可是李航没有要让他尿裤子的打算,也没有等他尿裤子然后嘲笑他的余裕。

在李航有所动作的时候,另外几个视角没有被站在李航面前的倒霉蛋挡住的劫匪也开始了行动。

李航左手夺下这个人手里的五四式的同时,右手从自己夹克下的枪套里摸出了92式——

“来不及了小子!把枪丢掉!”其中一个劫匪这么叫嚣着。

劫匪们交换了眼神,确信他们胜券在握。因为让他们已经瞄准李航的脑袋,只差扣下扳机。虽然说李航也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枪,但是了不起也只能射击他们中的一个人。一旦李航开枪攻击,其他人绝对会将他打成筛子。

“唉……大爷我好像是忘了自我介绍啊……”李航摇着头蹩脚地表演了深深叹气的戏码,接着猛兽般地笑着高呼,“杂碎们,记清楚了!本大爷叫李航。北京武侦高所属,强袭科S级,‘千手’李航。”

全世界的武侦个人资料都是相对保密的,不止一般群众,就算是犯罪组织也很难获得。在中国,为了起到宣传效果而存在着“十殿阎罗”这样的例外,但是仅仅只是“楚江王”儿子的李航,其外号当然不可能是这些劫匪能够知晓的。

所以没有任何人对“千手”两字引起任何的警惕。

如果换成是稍微了解李航当工读生的这一年多来练就了什么本领的人,这个时候一定不会继续拿枪指着他,而是会迅速找掩体躲起来。

没有一个劫匪这么做,因为他们觉得他们胜券在握。

所以他们最终走向到了一败涂地的末路。

李航先动起来的并不是手,而是一脚踢在了前面那个劫匪的胯下。

劫匪双手捂住胯间,口吐白沫晕倒在地。

劫匪剩余人数:六人。

不愿意单手使用五四式的李航单手卸下了弹匣,然后朝着因为刚才站在他面前那个人的阻碍而没有举枪瞄准他的两人之一把没有弹匣的手枪丢了出去。

同时,右手扣动扳机。

砰!

没有消音器,巨大的枪响自李航右手的92式中发出。

如果仅仅只开了一枪,那么李航现在就真的和那些劫匪所计划的一样被打成筛子了。

事实是李航完好无损地站着。

那一瞬间的画面成为了劫匪们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梦魇。

他们看到李航的右肩上有十五只右手,每只手里面握着一把92式,同时朝五个人分别开了三枪,分别命中了枪、右臂和双膝之一。

下一瞬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李航还是和一般人无异,双手双脚一个脑袋。

然而劫匪门真正切切地被子弹击中了。

刚才的一幕绝无虚假,那一瞬间这个双眸和波斯猫一样的少年真的有十五只右手。

李航狂野地笑着,左手迅速完成了更换弹匣的动作。

躲开了旋转着飞过来的五四式手枪并重新获得平衡想要进行攻击的劫匪慢了半拍,只能看着李航右手举枪瞄准自己,同时左手无比嚣张地竖着中指。

“杂碎。”李航再次说出了口头禅一般挂在嘴边的蔑称,从大衣里面掏出了手铐丢给最后一个劫匪,“自己看着办吧。”

最后剩下的劫匪咬咬牙,犹豫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手铐之后重新抬起头,目光在李航和旁边的普通人之间闪动。

看出了他想要试图抓一个人质做最后一搏,李航再次开枪,打碎了劫匪手里没来得及举起来的武器。

“最后一次机会。”李航一字一顿地说,“戴上手铐,或者和他们一样,你自己看着办。”

眼见最后的机会消失,劫匪终于放弃了反抗,捡起手铐铐在了自己手上。

同时,远房传来了警车的声响。

“真他妈慢。”李航收起了枪,“我不在的话你们来收尸么?”

“也可以给你收尸。”身后突然传来了这个声音。

什么时候?李航脑海中闪过一阵错愕。以他的实战经验根本不可能让一个人这么容易摸到自己背后来,而说那句话的人做到了。李航只在他说话的瞬间感到有种不协调感,但是却不明白为什么。

听到背后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李航惊愕中向前一跃,在半空中尽力调整身体转向后方。

那里站着一个人。

刚才有这么一个人么?李航自己也不太敢确定,因为一直就没有让他把注意力转向后面——人质们所在的地方——的事情发生。

这个家伙恐怕也是劫匪的一份子吧。或许是比其他人早到了一会,没有跟随着集体一起,枪也藏在比衣服下更为隐蔽的位置,才没有被李航发现。

这样的结论应该是正确的才对,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这种化呢。

但是当李航转过头来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巨大的不协调感使他立刻否定了这个结论。

那个人和这些劫匪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此人身上穿着随处可以见的衣服。真要说的话,这是完全按照“普通”这一唯一标准选择之后诞生的搭配。混进人群里面就绝对不可能再被找出来的,毫无特色的服装。是个高个子,但是因为衣服非常宽松所以很难辨识其性别。

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存在感过于强烈,就算有这样一身衣服也无法掩盖。

问题出在头上。这家伙带着黑色的围巾、棕色的针织帽,完全无法分辨发型和发色。另外脸上也戴着面具,没办法看清楚脸。

而那过于强烈的存在感,来自于面具的造型——那是一个在街角的脸颊商铺里面可以随随便便入手的,日本虚构英雄人物奥特曼的面具。

促使李航进行闪躲的动作也并不是拿着什么武器进行攻击,仅仅是用双手快速地摆出了电视节目中奥特曼常用的造型而已。

这家伙身上带着很奇怪的气氛,微妙地与眼前的场景脱节。

“居然躲开了我的斯派修姆光线?!”那个人惊愕的声音很容易便听出是个经过了变声期的成年男子,但是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却俨然一个刚刚8岁的顽童。

“什么……光线?”李航完全没能听懂对方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看过电视上的娱乐节目,对这些一无所知。另外他也没看到什么光线朝自己射过来。

之所以能够看似有所余裕地提出问题,是因为这个面具男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杀气乃至于对抗意识,怎么看都只是个单纯的白痴罢了。

但是李航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没有忘记刚才是这个男人在他背后说警察现在这个时间来刚好可以替他收尸。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看来你才是真正的奥特曼(out man),我差远了。”

男人这么说着,迈着散布一样的悠闲步伐再次走到了李航的面前。

“Who's your daddy?”

面具男突然高呼,猛地抬起右脚袭向李航的胯下。

又是刚才的那种不协调感。

为什么一直到这个男人抬脚的时候才发觉他的攻击意图,在此之前却连一点警惕性都抬不起来?

李航困惑着,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这阴损的一击。

然后他看见那只抬到一半的脚像是不受惯性影响似地突然垂直下落,以脚掌心猛地在地面踩实。

震脚?!李航瞪视着对方的脚掌,双瞳因惊愕而非愉悦再度缩成一条竖线。

这是八极拳的架势,但是李航从来没听说过八极拳里面有什么能够在接在撩阴腿之后的招式——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尊严的武术家都不会这么做的。

他迅速抬手,准备好了要格挡对方的拳头。

然而当他的视线紧跟着手抬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令他更为错愕的景象。

对方根本没有握拳进攻,而是抬起双手中指齐竖。

隔着面具上并不完全透明的红色的眼睛部分也能很容易感觉到对方的戏谑。

李航怒了,反射性伸手拔枪。

这是致命的错误。

对方右脚的震脚使身体迅速获得了稳定,同时迅速抬起左脚。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撩阴腿结实命中了李航的胯间,巨大的力道使李航整个人都离开了地面。

紧接着一记旋转身体一周之后的肘击,使李航整个人都飞进了贵宾业务班理室。

最后面具男从外套里面拿出传说中的香瓜手雷,丢进了李航所在的小房间,同时迅速关上了就连54式也很难留下除了刮痕以外的东西的坚固门板。

轰地一声巨响。

“收工。我的身手还是像人民币一般坚挺。”面具男这么说着,从地上捡起了那把被取下了弹匣的五四式,抵在了服务人员的脸上,“所以呢,把我那些叫人民币的好朋友交出来吧。”

明明那把枪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服务员还是感到了彻骨的恐怖。

就算没有枪,这个面具男也不是一般人应付得来的对手。

但是——

“本大爷还没死呢!”贵宾业务办理室里传来了这样的怒吼,同时袭来的还有子弹。

面具男仰躺在地躲开了子弹,一个翻身躲进了柱子后面。

——不是一般人的话,就有打败他的可能。

李航从贵宾业务办理室里走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脸上也有明显的弹片划过的伤口,但是整个人却像是完全没事一样精神——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脸上的那些伤口已经结痂了,想来身上其他地方的伤也差不多。

“你是个刺客。”李航这么说,“你掩藏了杀气,并且将气息也压倒了最低,所以你出招之前我都没能发觉。”

要说刚才的手雷在李航身上起到了什么重大的改变,就是让他的脑袋些微清醒了。

或许因为同样是致命攻击的关系,让李航想起了一年多之前在上海武侦高把他一招打倒的那个人。

同样是在出招之前一点都感觉不到攻击意图,同样是在李航没来得及出手的时候就将他击倒了。

和刺客的战斗李航一共只经历过两次,两战两败。这说明这种人实在不是他擅长对付的对手。

但是两场战斗还是有所不同——这个面具男比那个人弱。一年前的李航完全看不到那个人如何出刀,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便已经倒地不起了。而今天这个人的攻击他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那个人,李航至今都想不到办法能够破解将自己砍倒的一刀。但是眼前这个人有破绽,可以击败。

现在警察已经到了,只要把时间拖延下去就能取胜。

但是李航的尊严不允许,他决定要在警察朝这里突入之前将这个人逮捕。

他迅速举起了起枪,紧紧地盯住柱子。

“你没有机会了,杂碎。”

第二回合,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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