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间办公室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了一下半个月之前从这里离开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以为这件事情应该是外来势力对隐宗的进犯,没想到最终却是这样的闹剧收场。
一切都是姑姑安排的吧?虽然牵扯到里面的可能不止“传教士”一个人,但是这么多的乱子归根结底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我出现在姑姑面前,让她有机会杀了我。
实在是愚不可及。
如果真的那么想,大可以不用那么麻烦。早两个月,在我的心境发生那些连我自己也把握不了的变化之前,直接到学校来找到我,没准我连手都不会还,就那么站着让姑姑把我杀掉了。
变成现在这样,是名为命运的神明的玩笑么?我不知道。姑且我也算是个仙人,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神”长什么样子。
如果真的让我见到神,或许我会捅他两刀也不一定呐……
我苦笑起来。
“在想什么呢?”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老人早就注意到我进来了,却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我的表情之后觉得我有心事的关系。
“想一些无聊的事情。”
“无聊的事情啊?”洛克斯·杨笑着摇了摇头。
以校长的阅历和对这次事件的了解程度,多多少少能够猜到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事情。这个动作表达的就是这样的意思,可洛克斯却没有说破,也不追问什么,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沙发示意我坐下。
我点点头,态度随意地坐到了办公室里专门用来给客人坐的那张沙发上。
在坐下的时候,我扫到了桌面上放在可以在第一时间抓起来位置的那把64式手枪。
之前看到的时候便注意到枪柄上刻着“L.Y.”的字样,我一直都以为那是平时拿着它的老人的名字的缩写。
其实不是。
叶为轻告诉我说,这把枪原本是属于莉莉娅·杨的。
仔细想想的话应该早就能够猜到些许,因为以“秦广王”的身手,手枪程度的火力实在是不必要的。然而之前洛克斯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什么端倪,不仅没见过他拿着枪缅怀过去的样子,甚至对待枪的态度也很随便,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这件物品藏着这样的过去。
何况洛克斯平时连睡觉都在办公室,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家……
啊,不,这个认识是我主观上把洛克斯放到了太高的位置才会出现的谬误吧。
“秦广王”对我来说是好比神一样的存在。因为神是没有家人的,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洛克斯也是不需要家人的。
实际上怎么可能呢?将心比心,在世人眼里冷血无情的“紫麒麟”不也会为了亲人的死嗷嚎大哭么,凭什么“秦广王”就不行?
“校长,”我终止了思考——想太久的话对洛克斯未免太失礼了,“这次把我一个人叫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是让你跟我说说在北京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北京的事情?我皱了皱眉毛。
姑且不说北京的事情早就花了一个晚上写了又长又复杂的报告书,这种正式的报告不是应该把所有参与了任务的人都叫过来的吗?
“问一些不方便写在报告上的事想问一下。另外还有一些事情,我觉得只跟你一个人说比较好。因为实际上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关系。”洛克斯精确的看破了我心中的疑惑,并笑着对它们作出了回答。
这样就说得通了。
报告是事后需要存档的东西。不能当场销毁也就意味着有泄密的风险,所以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向来是不会写在上面的。
我点头表示理解,“那校长您请问。”
“嗯。”洛克斯清了清嗓子,“这几个问题,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回答,就老实告诉我。”
“我知道。”我再次点头,“对您我没什么不方便回答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这孩子……”洛克斯又摇了摇头,笑容里面夹杂几分无奈,“那好吧,我就不客气地问了。第一件事,报告上的结论是,你姑姑就是阴谋刺杀隐宗宗主的人。乌月兰的报告里说这是你告诉她的说法。但是你真的觉得你姑姑就是犯人么?”
“不,我当然不是那么想的。”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洛克斯脸上出现意外之类的情绪。
校长就是校长,可以糊弄其他人的把戏,在他这里根本就行不通。
不过没关系,这些事情本来就没准备要瞒住洛克斯。就算他今天不叫我来,明天或者后天我自己也会过来一趟。
“我姑姑或许和这件事情有关系,但是绝对不是唯一的犯人。有几项情报,比如说宗主从学校离开之后去了什么地方,她应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的。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还有其他的参与者。”
“那为什么不继续调查下去呢?”
“那种情况下,继续调查下去,有很大可能会和‘传教士’再次交战。但是他在和我战斗的最后显露出来的那种手段,我不认为现阶段我们有任何方法可以抗衡。再打起来也不过是送死,那不如先行撤退。反正……”
在不该停顿的地方,我掐断了话头,打量着洛克斯的面孔,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些话说出来。
“反正什么?说下去。”
洛克斯催促的话语中听不出除了对事件本身的关注之外的东西。
这让我有些为难。
报告书上已经清楚明白地写出了“传教士”的身份,那么洛克斯应该多少能够明白我想说的话是什么。
那些东西我不太想说出口。可能和那天看了江勋闲聊似的把乌月兰的心事说出来的事情有关,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对随便揭别人的疮疤有些排斥。
“反正我们已经知道了‘传教士’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那么就可以在学校里以逸待劳等着他找上门来。”我努力试着把作为焦点的理由回避掉,“他一定会来的。”
“唔……很好的判断,他一定会找上门来的,”洛克斯想了想,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笑,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我不愿意说的话,“因为他恨我。”
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的我没能把话题接下去,傻瓜一样看着洛克斯脸上的表情由笑容变味平静再变为带着悔恨的哀伤。
沉默了一会之后,洛克斯像是认罪似低下了头,“说起来那件事情的确算是我的错,那孩子恨我也是应该的。”
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银白色的头发以及需要手臂靠着桌子才能支撑的身躯。
这一瞬间我觉得这个被奉若神明的老人非常的痛苦和孤独。
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平时帮助了我太多太多的人。
可是没等我开口,洛克斯便重新抬起头来,脸上仍旧是那副司空见惯的凌然神色,锐利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刚才的脆弱在他身上没能逗留片刻。
“关于那天的事情,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自己去查查,档案库里还找得出些蛛丝马迹,其他的细节凭你的本事要补全应该不难。或者直接去问江近松也成。再不行就改天来我这儿。现在先说正事。”他说,“接着是第二个事情,你隐瞒了周行空要发动大规模袭击的预告,仅仅只是告知老李要谨防武侦高和武侦企业被袭击,是真的吗?”
“这……”我愣了一下,慌张起来,“校长您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那个袭击预告完整版本的应该只有我和远山金一才对。
那家伙那天晚上跑出去在最近的一个医院附近蹲守了整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就拜托李航靠他爸的关系帮忙办了这边的退学手续,然后回了日本。
应该不会这么无聊,专门用国际长途打我小报告吧?
“这个啊……”洛克斯笑了笑,“远山金一硬是要求在北京办完这边的退学手续,老李就问了一下原因,然后就……”
百密一疏么?也算不上吧。那家伙既然要当场和我分道扬镳,转学的相关手续肯定是要在北京立刻办完,不引起别人好奇才有鬼。
可我之前居然都没想到,真是失败。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愿意为这事接受惩罚。”
“谁说要惩罚你了?”
“这种严重独断行为‘楚江王’没有任何不满么?”我一脸意外地问。
“他才没有什么不满,还表扬说你‘有丢车保帅的胆识’呢,哈哈哈哈……”
也许是为了表现出“楚江王”说这话时候的豪迈吧,洛克斯的语气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大嗓门。
对此我只能苦笑。
“不过啊……”洛克斯收起了笑容,“如果有下次的话,无论如何不能把群众作为丢弃的‘车’。你现在不是国安局的特工,而是个武侦,那种时候保护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是,我知道了。”
我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还有就是……”洛克斯的语气平和下来,不再那么严肃,“下次不要自己想那么多。你还是个孩子,稍微依靠一下大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虽然那时候你想不出办法来,可万一老李有办法呢?”
“……是,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的想法确实不够周详。
虽说最后运气好,没有发生任何的袭击事件,但是按照白遣后来调取的街道监控录像,当时确实有人在医院之类的设施附近集结,像是要做什么事情,之后却不知道为什么退走了——时间大概是我趴在桌上睡觉那会。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恐怕我受到的就不是口头说教程度的惩罚了吧?不过也难说,从袁叶喜到千夜拓诚再到洛克斯,上海武侦高的教师似乎或多或少有护犊子的倾向,也不知道是不是学校传统。
反正这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
“校长,那种情况下就调动墨家弟子,合适吗?”
洛克斯愣了一下,“你看出来了?”
“嗯,看出来了。”我点了点头,“白遣和叶为轻估计也看出来了吧。”
按照监控录像显示,传教士的手下全部都是在附近出现了两三个人的小团体之后才离去的。如果不注意的话,或许会以为这两三个人只是围观的路人,但是我仅凭监控录像也能看出这些家伙根本不一般。如果真的打起来,“传教士”的那些手下恐怕撑不过十分钟就会全灭。
会出现在那个时间点并且帮助我们,而且还具备这种实力的人,与其认为是来路不明的家伙,想象成最开始就和我们有相似立场的人更有说服力。
可是墨家的立场和武侦并不是完全一样的。洛克斯成为巨子的时间毕竟还不长,要是真的发生了墨家的武侦的对立,恐怕很难善了。很难想象“秦广王”会作出这么草率的判断。
“那可不是我调动的。”洛克斯说,“是江勋叫去的。”
“果然是他叫去的人么……”我咬了咬牙。
“怎么?他告诉过你?”
“不,他没有跟我说过。后来他出现在现场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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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奈从警察局给白遣、叶为轻的临时办公室里面出来,用除了李航以外的任何人都能看出的假话把李航敷衍过去,然后从警察局门口离开。
李航跟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悻悻然回来,闷闷不乐地坐在大家都聚集着方便看管抓获的犯人的二楼楼梯口。
其他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没有人上去询问。
办公室里面绝对发生了什么事情。
加奈不说,卫飞也不像是要走出来的样子,所以其他人只能猜测,却不能得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的想法如何姑且不提,但是江近松现在的心情意外地轻松。
对他来说,加奈的存在是计划中的变数。她和卫飞闹崩走人,算是缩头蛇日思夜盼的好消息,没什么好苦恼的。
所以他走过去,装作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拍了拍李航的肩膀,坐在李航旁边。
李航没有说什么,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江近松本来也就没指望他理自己。只要李航不赶人,江近松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坐着,装作和李航进行只有男人才明白的意识交流,从而回避掉和其他人的对话。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江近松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所有的谎言。如果这个时候其他人和他对现状进行太多的深入讨论,他没有100%的把握能不说溜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由得皱起眉头。
该不会周行空又回来了吧?他想。
以“传教士”动不动改变主意的性格,现在突然想起来了决定要过来给卫绫送终,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要真这么做的话,江近松就麻烦了。
“啊……好无聊啊,让我打会游戏吧,或者让我死了也成……”
楼下那个人这么说。
江近松松了口气,因为这个有些颓丧的声音显然不是一天到晚都笑得跟中了五百万一样的周行空。
然而他隐约觉得这个声音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可是大概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声音是谁。
反正不是周行空就行了——那家伙是现在最大的麻烦。
于是侧过身看向站在旁边的几个女孩子。
“喂,楼下有人来了。”
“有人?”乌月兰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他耳朵好。”
叶为轻先一步代江近松作出回答,然后又以比其他人都快的脚步走下了楼梯。
“会长你要跟下去吗?”
“我又不是警察,跟下去干嘛?”
“也对,多半是来报警的人。”江近松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下去看看吧。下面闻得到尸臭,应该有什么地方死了人,随便让一般人看见不太好。”
说着他也跟了下去。
和叶为轻独处的话,就不用担心说话的问题了。“转轮王”是不会主动和任何人攀谈的。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
“等一下,江近松学长!我也要下去!”
最聒噪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也跟了过来。
“呐,呐,江近松学长……”
还不断试图搭话。
江近松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有些郁闷。
他暗自下定决心,无论戚红缨说什么都不搭理,就这么走下了楼梯。
几分钟之后他就会后悔,如果能够提前和戚红缨说两句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宁可转过身逃跑,也不会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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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红缨跟在江近松身后走下了楼梯。
虽然她不断地想要跟江近松说话,但是江近松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什么都不说。
在她的印象中江近松应该是最好搭话的一个人才对,甚至有时候话比她都还多。
明明是有话要告诉他的,他却开始玩深沉了,这让戚红缨有些不满。
不过她转念一想,反正等会就知道了,只是早几秒钟说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没有再开口,就这么走下了楼梯。
“啊咧。”
三人走下楼梯之后,在楼下叨念着的人东张西望的视线望向了三人的脸,仿佛是焊在脸上的笑容中带上了几分意外——这是在街上偶遇熟人时候的神色。
那是个带着老款黑色粗框眼镜,留着短发,脸上带着些许青春痕迹,身穿再普通不过的休闲装的少年。
叶为轻的视线看向旁边的两人。
她确定这个少年自己肯定不认识,所以少年的熟人只可能是身边的另外两个人的其中一个。
当她看见戚红缨和江近松的表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错了。
那个少年不是和某一个人很熟,而是和两个人都很熟。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戚红缨脸上带着的是尽量克制愤怒的表情,却不像是感到奇怪,而江近松脸上挂着的却是想要立刻转身逃跑的畏缩笑脸,震惊之甚自是无需赘言。
“哎呀呀。”眼镜少年苦笑起来,摇了摇头,抬起右手,“How are you?”
“……怎么……是你?”江近松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脸上稍微恢复了些血色,然后挤出这句话。
“等一下,江近松学长,”戚红缨扭过头白了江近松一眼,“那个翻译是错误的好吧?‘How are you’是‘你好吗’的意思。”
“诶,错了吗?”眼镜少年惊讶地接过话头,像是听到了晴天霹雳,“‘how’是‘怎么’、‘are’是‘是’,‘you’是‘你’,连在一起不就是‘怎么是你’吗?”
“你说这话是这个意思?!”
“不,”眼镜少年摇头,“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怎么是你们’,不止是指你一个人哦,狙击手姐姐。”
然后,少年脸上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漆黑的眼睛像是两个窟窿,锁定在江近松身上。
“还有你啊,我亲爱的哥哥。”
戚红缨和叶为轻背后立刻渗出了冷汗。
少年脸上没有表情。不止如此,杀气、斗气以及其他能够让人感觉到恶意的意识,什么都没有,就像寺庙里的佛像一样,却散发着莫名的威压。
他的视线集中在江近松身上,没有看向旁人。但是本应毫无关系的叶为轻都觉得,只要轻举妄动,立刻就会被杀死——连出手的机会都不会有。
在叶为轻见过的人中,虽是强者如云,能称得上无敌的却只有“秦广王”一人。
但是现在她却不能肯定,眼前这个少年和“秦广王”交战的结果是鹿死谁手——因为现在所感到的威压,是连洛克斯也不具有的。
好比是传说中最凶恶的战神,刀锋所及万物尽灭,谁都无法反抗。
“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少年似乎完全没有再把另外两人放在眼里,只是静静地看着江近松,语气平淡得像是温水,“我说过,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掐断你的脖子。”
江近松退后了一步。
如果从精神上说,他根本就没有作出这种行为的余裕。
这一步完全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想要远离眼前这个称他为“哥哥”,却说要杀死他的少年。
因为江近松心里清楚,这个少年说出来的话是不会开玩笑的。
虽然脸上几乎随时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经常说出一些开玩笑一样的话语,但是这个少年嘴里从无半句虚言。
无论上天入地,生杀予夺,一言既出,再无回转。
一步之后便停不下来了,江近松全身上下都被恐惧支配,转过身朝楼上跑去。
就算逃跑也没有用,仅仅只能把生命延长几分钟而已。
江近松非常清楚这一点,可是却没办法停下来。
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不能死在这里。
意料之外的是,直到他无视二楼乌月兰的呼喊,一路跑到楼顶,也不见有人追上来。
他非常好奇那个无血无泪的弟弟不追上来的原因,却没办法在拿出勇气下楼去,只好缩在楼顶角落里,和卫绫的尸体度过了整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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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近松转身之后,江勋立刻跨出了脚步,却没能追上去。
有个比他离楼梯口更近的人张开双臂站在那里挡住了去路。
“让开,”如无机质般空洞的眼睛看着对方的脸孔,嘴里吐出全无感情的语言,“这事和你没关系。”
“但是你和我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你以为打伤我大哥的事情能就这么算了吗?”
戚红缨鼓起全身上下所有的勇气,才能继续站着而不至于跌倒。
她不能跌倒,不然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那档子事你还记得啊?切,真无聊。”
江勋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脸上重新浮起了笑容,真心觉得事情无比扫兴的苦笑,刚才的压迫感顿时烟消云散。
他看了看比他还矮半个头的独眼单马尾少女,“你想报仇吗?我劝你算了,凭你的本事,再练100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戚红缨点点头,“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打伤大哥。你也是墨家弟子不是吗?”
“问了又怎么样?”
“怎么样是我的事情!如果你不能解释清楚,就算我拼了命也要杀了你!”
“哼,是吗?”
江勋耸了耸肩,突然一拳朝着戚红缨脸上挥去。
戚红缨闭上了眼睛。
防御什么的打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种距离下闪躲也根本来不及,所以她只好闭着眼睛,等待那一拳打在自己身上,试试看有没有足够的好运能让她活下来。
然而拳头却在她眼前半尺的地方停住了。
“第一,”江勋竖起了一只手指,“墨征不是墨家弟子,而是墨家叛徒。他杀了我师父,就算把他挫骨扬灰也是我的自由。”
“……那第二呢?”
“第二是墨家机密,不告诉你。”
江勋说完,转过身,朝向警察局门口。
“真是扫兴。”他这么叨念着,朝门口走去,“本来还有事找卫飞的,现在没兴趣了,叫他自己去查吧,我懒得说了。”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劝你一句,什么东西最重要,一定要想清楚。命只有一条,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豁出去的。”
说完便这么离开了。
直到“兵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戚红缨终于坐倒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什么嘛……混蛋……”
完全没有关系的叶为轻也不知有没有想过要安慰些什么,只是看了戚红缨一会,然后也自顾自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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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洛克斯用像是叹息又像是讶异的口气这么说着,“怎么报告上都没有写过呢?”
“因为和任务没关系吧。”
“真的?”
“我本人的话,是因为觉得这种事情不方便留档案才没有写的,其他人怎么想的我就不清楚了。”
“哦……”
洛克斯点了点头。
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前面坐着的被内定为继承人的学生的神情。
无论眼神和语气都很正直,看不出有说谎的样子。但是以这孩子的经历和能力,说谎不被看出来这种程度的表演技巧是基本功中的基本功。“秦广王”并没有针对这些交涉技巧有过研究和练习,所以很难确定一个精通此道的专家到底有没有说真话。
最终洛克斯决定不作他想。对他来说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个孩子的理由,何况这个孩子在此之前虽说对其他人可以若无其事谎话连篇,却从来没有在只有两人的场合下对洛克斯说过谎话。
“校长,您觉得江勋那样的性格,作为一个‘墨者’,合适吗?”见洛克斯没有继续说下去,卫飞索性抛出了自己的话题。
“这个嘛……”洛克斯抬头想了想,“按照我的想法,以‘墨者’来说,江勋不够稳重,也对自身的目的不太克制,有违‘非攻’之训。我的老师在晚年选择了他作为最后的弟子,自然有他的道理。这种东西不是我能那么容易想透的,老师毕竟比我年长三十好几啊。”
“这样吗……”
卫飞低下头去,像是在思考什么。
洛克斯没有再看他,静静地等待着。在他看来,思考总不是坏事,所以他总是很愿意等待学生去思考,然后耐心聆听他们思考的结论。虽然他们的思考往往不够周密,会闹各种各样的笑话,但是偶尔也会以他们独有的眼光发现洛克斯没有发现的事情。
“按照那天看到的情况,江近松在之前隐宗事件的时候,大概是,对您说谎了吧?他申请请假条时候,说过李文圣放话要杀他,但是照现在这个状况来看,要杀他的应该是江勋才对。”
洛克斯点了点头,这一层他也想到了,“也存在兄弟俩都想杀他的可能性不是吗?”
“不,不可能的。”卫飞摇了摇头,“李文圣是那种会把亲人的错误担在自己身上的家伙,他可以为了江勋的胡作非为来跟我道歉,没理由会去杀另一个弟弟吧?”
“原来如此。”
“所以我在想,江近松会不会还隐瞒了其他的事情呢?”
“比如说?”
“比如之前隐宗的事情,除了我姑姑之外,泄漏情报会不会也有江近松一份?”
洛克斯皱了皱眉,低下头,拿起茶杯,缓缓晃动里面的茶水,思考起来。
他无法断言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江近松能够在峰会之前三个星期就得到情报,说明他和江家内部的来往并没有完全断绝,甚至应该保留有相当程度的联系。这样一来,在事件结束之后,要得到宗主的行踪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问题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如果说为了更大的生活自由,而想要暗杀江家的人,那还可以说得通。隐宗宗主的死对江近松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凡是没有绝对。或许真有什么洛克斯不知道的理由,可以导致江近松投入全部的注意力去试图将隐宗宗主从世界上抹去。
可是那是什么?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现在手里情报太少了。
“你不是说那些天江近松在柬埔寨么?”
“只能确定峰会前半个月他在柬埔寨而已。再说,就算峰会当天他真的在柬埔寨,也可以遥控指挥。一个长途电话的费用就可以杀死宗主,划算得不能再划算了。”
“这样么……”洛克斯无声地叹了口气,“事后你对江近松多注意一下,我这边也会让谍报科的人去查的。”
“还是算了吧,校长,别让谍报科的人去。那家伙是江家的嫡系,谍报科想监视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不被反过来监视就不错了。”
“喂喂,别把谍报科看得这么扁啊。”洛克斯苦笑起来,“好歹谍报科主任是‘龙潭三杰’之一的后人呐。”
“所谓的‘龙潭三杰’也不过是就结果而论作出的贡献很大罢了。就事论事,其实也就是偷两个破译电码程度的事情。但是隐宗不同,尤其是江家,仅伪装这一点,十二支里也很难找出别家能够和他们相比的。校长您才是,不要把隐宗看得这么扁啊,好歹是和墨家一样从先秦时期存活至今的派系,并非区区发报员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样的论断让洛克斯不得不再次苦笑起来。
作为墨家巨子——虽说刚刚上任不久——他当然清楚这些从古代流传演变发展生存至今的派系究竟有多么可怕。
然而他却并不赞成卫飞的断言,因为他非常清楚作为谍报科主任的那个鲜少出现在学生面前的男人究竟有何种程度的能力。
新兴技术比起久远的传承就一定比较逊色?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这种道理。
不过洛克斯却并不明说。
苦笑之后,他喝了口温度刚刚好的热茶,“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好好查出结果来。”
“明白。”卫飞语气平稳地回答。
“再来是……”洛克斯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那么就说说刚才提到的只能跟你一个人说的事情好了。”
“嗯。”
“关于你姑姑的死,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
卫飞愣了一下,脸上浮起了复杂的表情。
没等洛克斯端详,卫飞将那些表情强行压制了下去,硬是恢复到了看不出情绪变化的扑克脸。
“没什么想法。”
这显然是说谎了,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来。
“紫麒麟”难能可贵地第一次对“秦广王”说谎,仅仅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情绪。
但是这个情绪是什么?悲伤?痛苦?抑或懊悔?甚至仇恨?那些都要在接下来的话说完之后才能看出来。
“真的?”洛克斯仿佛确认似的询问,“连伤心都没有?”
“伤心的话,两年前就把所有的份都伤心够了。再见面什么的,想都没有想过。听到她还活着的时候脑袋里面除了混乱大概也有那么一点开心吧,不过知道这件事的第二天她就真的死了。看到尸体的时候还很伤心的,现在却一点实感都没有了……”
洛克斯种种地叹了口气,打断了卫飞的话语。
没办法判断他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毕竟从表情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语气也没有任何不平稳的地方。
但是洛克斯了解的卫飞,是那种会把灾难一个人承受下来的人。无论脑袋里怎么想,嘴上一定也会说没事,直到心灵的骆驼被痛苦的稻草压垮为止。
所以洛克斯才制止了他。
“那么我可就说了,关于两年前的事件的真相。”
“诶?”
仅仅有一瞬间,卫飞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诧异。
他大概是根本就没有想过两年前的事件能够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吧。
对洛克斯来说,那却是必须要调查清楚的事情——为了杜绝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的可能性。
“圣诞节那天你见到你姑姑的时候,觉得她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么?”
“我不知道。毕竟过了两年啊,想法什么的总是会变的。”
“但是我这边查到的资料,却是她从两年前对你动刀的时候开始,精神就不正常了。”
“……有证据么?”
“没有能够证明她精神失常的证据,但是有证据证明有人试图要让她精神失常。”
“什么证据?”
“这个。”
洛克斯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旧的文件夹。
文件夹除了旧以外,还很薄,看起来不像是在里面塞了大量纸张的样子。要么这是份无关紧要的不用调查太清楚的闲事,要么就是需要快速调查立刻得出结论的紧急事件。既然“秦广王”这个时候拿出来,它就不可能是前者。
而从文件夹表面上的文字来看,这是一份来自上海武侦高S研的报告,报告时间是04年秋末的某日。
对卫飞来说那个日子一定是非常熟悉吧,因为那个日期就是改变了他人生的时间点。
看到这份文件的时候,卫飞脸上的神色明显变了。
但是在他走上前来想要接过文件的时候,洛克斯却没有把它递出去。
“看过《X战警》么?”
卫飞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话题和这份文件应该完全没有关系才对啊。
“没有。”他摇了摇头,“那是什么东西?”
“一部著名的电影。《X战警》没看过的话,《哈利·波特》看过么?”
“也没有,我从来不看电影的。”卫飞再次摇头,“这和这份文件有关系吗?”
“算是有关系吧……”洛克斯犹豫了一下,“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专门为了教育超能力者而存在的学校么?”
“像S研那样的?”
“不。是那种一群身负异能的人聚集在一起,相互学习对方的能力,然后试图以人类的身份达到神的境界的学校。”
“扯淡的吧?算真的能够相互学习超能力并且朝着神一样的存在逼近,这种大家既是学生又是老师的地方要怎么管理啊?”
“上海武侦高的秩序是怎么来的?”
“老师都牛逼呗,最重要的是您……校长您的意思是说,真的有这么一个学校,那个学校也有一个能够站在绝对强大地位的领导者存在么?”
“没错,就是这样。”
洛克斯点了点头,把文加件递到了卫飞手里。
卫飞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指了指文件夹问:“这里面的资料和那个学校有关系?”
“里面的调查瞄准的目标就是那个学校的学生。”
“真的吗?我之前完全就没有听说过这种学校的存在啊。”
“因为以你过去的等级还没有资格触碰这些情报。”洛克斯有些抱歉似的说,“不过你爷爷应该是知道的。”
“那现在我就能够知道了么?”
“当然。”
有了洛克斯的肯定,卫飞立刻打开文件夹取出了里面的文件,仔细阅读起来。
阅读用掉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得益于过去的情报搜集任务,文件阅读的速度一直是卫飞的长项。
不过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面,卫飞的表情变化了好几次。当他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惊讶到不能再惊讶了。
“那个……叶为轻的超能力等级是多少来着?”
“一年前最后一次评定的时候是G12。”
“那G25是什么概念?数字折半都比‘转轮王’多了个零头。”
“实际战斗姑且不论,单就超能力来说,大概是全世界最强的水平了。就算是你的仙骨,如果被那种攻击正面命中,也不可能完全没事吧。”
“也就是说,这家伙就是那个学校的校长?”
“不,这个人只是二号人物的程度而已。”洛克斯耸了耸肩,“我不是说了么,超能力并不代表实战水平。以这个人的实力,我去的话,十有八九还是能赢的。”
“和那边学校的校长战斗呢?”
“如果由我这边发起偷袭,大概有五成的胜算吧。”
洛克斯像是无所谓似的说着,听的人却惊呆了。
偷袭的话有五成胜算,意思就是说,如果正面对抗,打上十次,大概能赢两三次的程度。
这话要是被上海武侦高的其他人听到,一定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这个学校里,无论学生还是老师的心目中,“秦广王”所代表的含义都仅仅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无敌”。
凌驾于“无敌”之上的存在,应该要如何形容呢?
“您在说笑吧?”卫飞只能这么问。
“这种事情像是能开玩笑的么?”洛克斯笑起来,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如果没有这样的实力,要怎么保证能够在那样一个致力于培养‘神’的学校里保持绝对的地位呢?”
“……也对。而且就凭我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学校来看,这个人本身大概也不是什么胡作非为的人吧。不过这样的话我就不懂了,这个学校的二号人物为什么要诅咒姑姑呢?”
“也许是……”
也许的意思是,有可能,大概是这样,换言之这只是猜测而已。但是洛克斯是不会随便把话说出口的。就算猜测,一定也是十拿九稳了。
“……也许是为了测试自己的超能力到了什么水平……吧?这种事情以天生对超能力带有抗性的仙人为目标是个不错的选择。”
“测试自己的超能力有什么水平?”卫飞的表情扭曲了,“这种事情那个学校也可以允许的吗?!”
“如果仅仅是为了提升能力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这……这是犯罪了吧?!”
“就算是犯罪,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够对这个学校施以制裁。反正对普通人来说他们也和不存在差不多,既不会影响世界格局,也不会做别的什么事情。值得他们去找麻烦的,都是以全世界范围来算也能排得上号的家伙。所以与其做什么给国家带来损失,不如完全保密比较妥当。这也算是所谓的冷处理。”
卫飞的脸色因为震怒涨得通红,拿着文件的双手紧握几乎要把纸撕碎。
洛克斯从来就没看过这孩子脸上出现这种明显到不用思索就能轻易看穿的情绪。
如果这里不是洛克斯的办公室的话,想必他早就开始破口大骂,甚至作出什么比破口大骂还要严重的行为来了。
过了几分钟,卫飞的脸色恢复了平静。
“校长,您能允许这种事情长久存在下去么?”
“不能,迟早得端了它。”洛克斯淡然地说,“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机成熟的时候记得也算我一份。”
“那当然。”洛克斯笑着回答,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不会打算要把那个‘砂砾的魔女’杀掉吧?”
“不会。”
“真的不会?”
“真的不会。”
如此保证,“秦广王”脸上却还是带着些怀疑的神色。
这和前面那些话中可能出现的谎言并不一样。
如果说之前的话是“可能是在说谎”,那么这个时候卫飞所作出的不会杀人的保证几乎能够确认“一定是在撒谎”。
卫飞本人并不知情,实际上之前就拜托过被他看不起的谍报科主任去北京调查关于他的事情。
得到的结论是,就事件本身来说,卫飞完全没有对洛克斯说过什么谎话。
客观事实如此,主观事实就未必了。
或者应该说他本人也并不知道,而是真心把错误的事情当作了现实比较正确。
因为失误而导致任务失败大开杀戒?因为良知尚存所以对杀人感到痛苦?
错了。
按照谍报科调查回来的结论,恐怕事实和卫飞自己所想的刚好相反。
为了要大开杀戒所以犯了错误,因为纪律束缚没有杀人所以才感到痛苦,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对,真要说起来的话,卫飞——或者说曾经的卫飞——应该是那种被称作杀人鬼的,把杀戮当作呼吸的存在。在他身上,并不是武术的才能以杀戮的形式开花结果,而是杀戮的才能以武术为枝干枝繁叶茂才对。
正因为他生活在一个不得不去杀人的家庭,才能够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人活过了这么多年,直到亲手杀死自己的姑姑陷入癫狂。
近一年多以来他并没有表现出那种倾向,是精神疾病形成了制约,还是因为误杀重要的人而将杀戮认作了可怕的事情呢?洛克斯并不知道。他不是江勋,没办法靠观察表面把人心透析到那种地步。
但是卫飞性格中其他的部分确实是他所看重的,他没办法这么简单就把他放弃掉。
反正时间还很长,慢慢观察下去,走一步算一步也没问题,他是这么想的。
“真的啦。”
卫飞挠了挠脸颊,脸上的表情全部褪去。
和没有感情的木然不同,那明显是将所有感情全部压抑住的,铁一样的脸。
“校长您也知道,只要用刀或者子弹在五脏六腑上扎一个洞,再加上抢救不及时,人就会死了。那个人的罪有轻到这样就能赎清的地步么?”
洛克斯愣了一下,没能理解卫飞的思路。
这话的意思是说要让对方活下去做好事慢慢赎罪吗?还是说关在牢里面去让她悔改呢?
洛克斯一时不能明白卫飞到底是说其中哪一种,没能搭上话。
于是卫飞接着说,“又不知道地狱是不是真的存在,所以还是留她在人间地狱受苦,我心里才比较踏实。”
到这里洛克斯终于听懂了。
这并不是“不杀”的保证,而是“生不如死”的宣告。
真要到了那一步,以“紫麒麟”所身怀的杀人绝术,对方没准真的死了还比较轻松。
洛克斯想要说些什么,应该说必须要说些什么。
这样下去,卫飞会走到比“杀戮者”更甚的绝路上去。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洛克斯用上了严厉到近乎斥责的口气,卫飞不由得畏缩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卫飞的口袋里响起了《完美世界》的旋律,洛克斯的气势所造成的压迫感刹那间荡然无存。
“抱歉,校长,我错了。不过还是先让我先接个电话吧。”
卫飞拿出了手机,看到来显之后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按下了通话键。
“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啊?”“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么?”“好,你在那等着。”
然后他结束了通话,收起手机,再看向洛克斯,脸上带着抱歉的神色。
“校长,这边有人有急事叫我,今天可以就到这里吗?”
从他身上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刚才说出那些花时候的不祥气氛了。
这让洛克斯有些困扰。
刚才的电话来得时间太巧了,巧得就像早安排好的。但是卫飞分明不可能知道会有这样的对话,自然也就不可能提前作好这样的安排。
因为这个电话,洛克斯丧失了继续追问卫飞的机会。就算现在要说什么,大概也会被这孩子无意识地搪塞过去吧。
所以洛克斯只能掩面叹气。
“好吧,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好的。”
卫飞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等一下。”
还没走出两步,洛克斯叫住了卫飞。
他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这边。
“把你的刀给我,我拿去交给碧利斯重新锻造一下,加点东西进去,好让你有能力应付周行空。”
“哦。”
卫飞立刻回到办公桌旁,掏出麒麟牙,连刀鞘一起放在了洛克斯的桌上。
对交出自己多年来未曾离身的等同于自己半身的武器,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仅这一点来看,他对洛克斯依然抱持着绝对的信任。
这样就好,这样的话总有时间慢慢纠正他身上的那些不好的部分。
洛克斯这么想着,小心地收起了卫飞的兵器,看着他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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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走在夜空下,我没来由地叹了口气。揣在兜里的双手觉得有些冷,拿出来搓了搓,再放回去。
现在的时间是23:30,而我在去女生宿舍的路上。
当然了,女生宿舍的守门大妈不是吃素的,绝对不会让男学生进去,无论是以什么理由。何况现在早就过了宿舍的门限,除了因为任务耽搁了的情况,就连女生也是不让进的。
好在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进去。
夜里四下无人,但是武侦高的路灯却还亮着。
我习惯性地躲开亮光,沿着阴影,向电话里面的人和我越好的地方赶去。
刚才洛克斯告诉我的消息,以我如今的情报网,恐怕要查到至少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能够这么早知道,算是又欠了校长一笔不小的人情。不过我欠他的人情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桩。
对于我听完那个消息之后的反应,洛克斯显然是不满意。我不是没办法理解他的逻辑,但是我觉得如果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的话就不算是报仇了——对于那种万死难赎其咎的人,死一次怎么够?
嘛,相比起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来说,报仇这种不知猴年马月才有机会的事情没那么重要,不值得我花上那么多心思。
刚才接到的电话,是乌月兰打来的。
她在电话里面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还说必须要免谈。
没猜错的话,大概又是张彩蝶那个死老太婆的预言。除了这事,乌月兰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值得半夜找我。
可就算是张彩蝶的预言,我也不是太想听。
如果我不杀死姑姑的话,一定会后悔,她是这么说的。想起来好像有几分道理,反正最后也救不了,干嘛白费那种工夫。但是就算救了没有救成功,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完全不知所谓。
不过姑且听一下好了。虽说比不上小红的未来视精确,但张彩蝶的预言可以预知的时间跨度却是小红望尘莫及的。就算她的忠告是废话,听一下也可以用来推测未来的事件。
就因为这样的想法,我才放弃了在学校小卖部关门之前去买点东西做夜宵的打算,来到了女生宿舍。
可是当我来到乌月兰电话里面说好的地方——女生宿舍背面的走道——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在这里。
宿舍一二楼是老师住的,还有几个窗户的灯光照出来。再往上楼层的学生寝室这个时间早已是漆黑一片,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乌月兰是不眠症,没准会以为她也早就睡了。
我再确认了一下周围,确实感觉不到宿舍外有任何人的气息,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乌月兰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紧接着有个脑袋从我脑袋正上方二楼亮着灯的窗户探出来。
寝室的灯让这个人的脸完全埋在了阴影里,就算能在正常的黑暗中看清东西的我也很难辨识她的五官。不过那头能够一瞬间让人误以为是金沙洒下来的长发,在这个学校里面是只有那个人才有的特产。
“都熄灯了你打什么电话啊?”乌月兰压低了声音。
“不打电话我怎么找你?”
“你就不能早点来吗?”
听到这话我愣了一下。
……那啥,如果我的手机没有出问题,那么她给我打电话的时间应该只是仅仅十几分钟之前而已啊。
10分钟都等不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地方的大小姐啊?!
对了……她好像就是大小姐……
想起这茬,我只能捂脸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会飞啊?”
“会飞的话就飞上来啊。”
也不知道乌月兰有没有听懂我什么意思,她脸上露出了玩笑挑衅参半的表情。
“这可是你说的。”
我跑向女生宿舍的墙壁,沿着墙跑了上去,站到了乌月兰所在房间的窗台上,耸了耸肩,“虽然那不会腾空展翅,但是飞檐走壁的程度我还是做得到的。”
乌月兰眨了眨眼睛,迟了半拍才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这里可是老师的房间!”
她一边低吼着,一边伸手把我推了下去。
失去平衡的我好不容易调整好姿势以双脚着地之后立刻抬起头看向楼上。
乌月兰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
“靠!你想谋杀我啊!”
“反正你也会飞檐走壁嘛,这点高度没问题的。”
“……好吧。”我低下头抿了抿嘴,反正计较这种问题也没什么意义,“张彩蝶的预言到底是怎么说的?”
“哝。”乌月兰抬起头,指了指北方。
我沿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因为灯光的关系,那个方向只能看到一颗星星挂在夜幕里。
那是一般被称作北极星,而中国古代成为“紫微”的星辰。
我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学会占星了?”
“只懂一点入门的东西……还不是你奶奶不知道用什么法术强制写到我脑袋里面去的。你知道脑袋里面窜出来一些我从来都没学过的知识是多难受的事情吗?”
乌月兰用上了不满的语气,但我总觉得她没有嘴上说得那么不满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紫微’的颜色又变暗了哦。”
“嗯,又变暗了。”我看着北极星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看向乌月兰,“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命星又不是‘紫微’。”
“那你的命星是什么?”乌月兰好奇地问。
“之前在八宝山不是说过了吗,我没有命星。”我苦笑着耸肩,“我属于在历史上连名字都不会留下的小卒。就算留下名字,也不过就是‘上将潘凤’那样的水平而已。”
“怎么会有人没有命星呢?那东西不是按照生辰八字来算的么?”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生辰八字不过是测算命星的第一步而已。要是只靠生辰八字就搞定的话,天上能看见的星星才多少啊,世界上不是大把大把的皇帝命?”
“那后面的步骤是什么?”
“不知道。我又没学过这个。”
好奇心没能满足的乌月兰叹了口气,“好吧,反正我不相信这个。”
她在说谎。抛开说谎时候会产生的生理性变化不谈,我之前还在她学生会的办公桌上看到过被书压住露出边角的塔罗牌。会用塔罗占卜却不相信占星术?开什么玩笑。
不过这种小事就不用说破了。
“那你叫我看‘紫微’是什么意思?”
“你奶奶说的啊,‘紫微’的颜色再变暗的时候,就把第二个预言告诉你。”
“这样。”我点点头,“那你说吧。”
“校长最近大概会找你要你的刀,说要帮你重新打造,不要给他。”
“哈?”我长大了嘴巴。
乌月兰有些诧异地低下头看向发出怪声的我,“怎么了?”
“我已经给了。”
“诶?”
“我说我已经给了。刚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洛克斯办公室。”
沉默迅速支配了周围的空气。
乌月兰整个人像是傻了,半张开嘴看着我,一个字都不说。
等了一会,我终于还是忍受不了冬末的寒风,又把手揣回了裤子口袋。
“你还有什么事吗?反正我都已经把刀给出去了,现在也不可能要回来,你要没什么其他事情要说我就先走了。”
“你……”乌月兰终于回过神来,名为恼怒的情绪以堪比翻书的速度爬满那张好看的脸孔,“你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出去之前怎么都不找谁商量一下?!”
“洛克斯找我要东西我还跟谁商量啊?”
“唉……我不管了……”乌月兰闭目叹息,“反正我的话带到了,你后悔也不关我的事。”
后悔?还是这种屁话么?程咬金还有三板斧,张彩蝶翻来覆去就这一招。之前的事情也没见我后悔到哪去。
我无奈地笑了。
拿出手机看了看,琢磨着如果现在赶去小卖部的话没准员工还没走,还能买到点东西。
“还有事么?”我随口问道。
乌月兰想了想,打了个响指,“还有个事情,你等一下,我回一趟寝室。”
说完她便把头从窗户收了回去,都没来得及等我叫她等一下。
她回一趟寝室的时间肯定是不够我去小卖部再回来,但是肯定足够小卖部员工下班了。
我颓丧地靠在墙上,缓缓坐了下去。
冰箱里的食材早就吃完了。
我今天没吃晚饭,又没买夜宵,估计晚上肚子饿的话又只能先拿草药填着——那东西可一点都不好吃。
我只好拿出手机,一边看着时间,一边祈祷乌月兰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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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飞,你干嘛呢?”
乌月兰在上面叫我。
她去一趟寝室再回来,用了21分33秒。
这才多远的距离,居然用上了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现在去小卖部,别说买东西了,能不能偷东西都很悬——以这个学校的保安系统来说。
“我在想死。”
“想死的话就把这个拿去。”
乌月兰这么说着,把一个小瓶子丢了下来。
我抬手接住,发现这个瓶子很眼熟。
这是我在八宝山交给她的那瓶龟息丹,里面显然还剩下不止一颗。
“你把这个那给我干什么?”
“还给你啊。”乌月兰说,“反正也没有用。”
我不解地看着她,“你不想睡觉了?”
“睡觉?”乌月兰玩味似的笑起来,“当时心里乱成一团,还真被你蒙过去了。医生都说过,以我的状况,不眠症大概是好不了的。你这瓶假死药又不能消除疲劳,能顶什么事?”
然后她脸上浮起一丝苦涩,“还是说这是‘紫麒麟’式的温柔?说谎话掩盖残酷真相的温柔?”
我哑然片刻,撇了撇嘴,“我不是说了我的目的是高价诈取你的医药费么?”
乌月兰摆了摆手,没有回答,转身回去屋内。
也就是说,把这瓶药还给我,就是她所谓的事情吗?
“喂,等等。”我叫住了她。
乌月兰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过头来,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又过了几秒钟,她回过头,用一种明显不想将谈话继续下去的神色看着我。
“干嘛?”
“你在老师寝室里做什么?”
“当然是背书了。为了不开灯影响寝室其他人所以来老师这里啊,反正这个老师也不在学校住。”乌月兰顺手从窗户附近的书桌上拿起一本参考书,在窗框上敲了两下,“再过几天就是期末考了,你不看看书的么?”
“我不看的。我不是没笔记吗。”
我这么说着,装作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低下头,不让乌月兰看见我嘴角扬起的微笑。
她的答案和我想的完全一样,这样一来就方便我诱导出接下来的对话了。
“要不你把你的笔记借给我影印一份吧?”
“凭什么?你想得倒美。谁让你上课不写笔记的?”
“就算我想写,Z班那个环境也要写得下去啊。”
“那公输沐雨是怎么写笔记的?”
“她不写笔记的。上课听一遍就记下来了,根本不会忘。”我挠了挠头,“她智商是171,你不知道吗?”
“哈?”乌月兰一脸不相信。
也是,看到公输沐雨平时的作风,绝对不会相信这种事情的。不过实际上公输沐雨的问题不是出在智商,而是在情商上。虽然没有测过,不过我估计她的情商不会大于智商的三分之一。
“她智商171,别人必须要在草稿纸上算几天的东西她心算几秒钟就搞定了,超级计算机都没她算得快,别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乌月兰的整个表情都僵硬了,“想都没想过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所以啊,请你体谅我作为一个红三代政治考不过拿美国绿卡的家伙的痛苦,把笔记借给我影印一份吧。”
乌月兰目瞪口呆地看了我好一会,一脸拿我没办法地摇头。
“你给我什么好处?”
“还要好处啊?!”
“跟你学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的你不学,学这些……”
我装作不满地低下了头。
学得好。——其实我心里是这么想的。
“要不……这样吧……”我抬起头,吞吞吐吐地说,“我给你个你肯定用得上的东西,你把笔记给我。”
“什么东西?”
“可以让你消除疲劳的东西。”
乌月兰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就让怀疑把整张脸占满了。
不过犹豫之后,她还是没能经受住诱惑,“什么时候给我?”
“你现在想要的话就把笔记给我,顺便再给我纸和笔。”
“……那你接好了。”
乌月兰撂下这句话,转身去了书桌旁边,拿上了我要的东西,然后——
一只手撑住窗台,翻身从房间跳了出来。
给我等一下!你说的接住不是接住笔记,而是接住你吗?!
就在我的意识为了这个行为一片茫然的时候,身体反射性作出了行动:猛地向后一跃躲开了落下的物体。
于是乌月兰理所当然地着陆失败,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卫飞你搞什么啊?”乌月兰带着哭腔问,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
“这话应该我问你好不好啊!我还以为你叫我接的是笔记呢!”
“我的笔记我自己还要用呐!不是只能去学生会办公室给你影印吗?”
“……”
好像她是说过她自己要看书来着?
“对不起我错了。”我双手合十低头致歉,然后抬起头来,“不过这种程度的撞击对你来说应该是小意思吧?”
说出后面那句话完全是为了岔开话题而产生的条件反射,但是刚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倒不是逻辑上明白了这句话问题在什么地方。
只是因为乌月兰一听到这话,额角便隐约看得到有青筋浮现,同时还用能够当场喷出液态钨来的眼神瞪着我。
这一瞬间我有一种蹲下去的冲动,因为她现在看的角度和我小时候看着翁寒平和姑姑要糖吃的角度是一样的,一点都不像是要对我施加心理压力,反而像是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子想要靠眼泪攻势让对方道歉。
“把纸给我吧,我先把东西写给你。”
我傻笑着从她手里拿过纸币,蹲下去靠着膝盖把东西写在纸上,然后重新放回乌月兰手里。
乌月兰接过纸,看都不看一眼,对着我一脚踢过来。
我再次展现出刚才的身法,向后一跳躲开了这看似毫无征兆的一击。
大概是知道追加攻击也会被躲过去吧,乌月兰这才放弃了继续打我,把注意力放到我写满了字的纸张上去。
看到一半——或许脸一半都没有——她的表情就变了。
“这是……”她抬起头,脸色惨白,仿佛根本不相信写在纸上的东西——不相信这些东西会写在纸上。
“卫家心法的一部分。”
“这种东西你随便就给我?”
“只是一部分而已,用来缓解身体疲劳的,和其他消除疲劳的气功也没太大区别。”我无所谓地说,“再说我现在也不是隐宗弟子了,没有保密的义务。”
接着我把龟息丹直接塞到她的裙子口袋里,“和这个一起用,就算不眠症治不好,也差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乌月兰警惕地眯起眼睛,“怀柔政策么?”
“只是不想让你在把张彩蝶的预言全部吐出来之前就翘了而已。”
我耸耸肩,转身朝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教学楼B栋走去。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学生会长跟了上来,并且迅速超过我走到了前面去。
“是我带你去。”她没有停下脚步,“你又没有钥匙。”
看着她的背影,我再次耸耸肩,笑了。
就算没有钥匙,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我还不是想开就开?
不过……嘛,这种话还是不要说出口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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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事后因为某个笨蛋在我唯一擅长的政治考试上把自己的名字误写成了我的,导致系统出错将我记为零分,最终让我史无前列地考了年级倒数第一的事情。
还有寒假里面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发生的各种蠢事。
那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