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生非(二)

作者:Paradise熠 更新时间:2012/4/8 22:28:23 字数:0

叶为轻回到学校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胫而走了。

对于这个学校的学生来说,“转轮王”毫无疑问是一个传说级别的角色。

虽然这个学校里面还有着“秦广王”和“平等王”在,但是那两人和“十殿阎罗”中唯一的“学生”相比,还是少了一些话题性。

读武侦高的人,不敢说全部,至少大部分都希望以后成为一个成功的武侦,就好比大多数初次到美国的人多半怀着一个美好的美国梦。而叶为轻对他们来说正好就是“梦想”和“成功”的最佳写照。

然而叶为轻本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这一点,从她第二天准备来给我补课的时候,为了躲避围观她的学生,甚至想要采取破窗而入的方式偷偷进入我的房间就可以看出来。

当然我的寝室窗户是没可能打开的。就算是“转轮王”,想要破坏公输沐雨制造的废弃防弹窗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被崇拜者——主要是女性——给捕获了。

其实这种时候只要强行突破就好,大多数武侦高的学生都会这么做的吧。

但是也不知道是叶为轻脾气很好,还是因为怕出手太重伤了她们,最终没有作出任何反抗,乖乖被抓走了。

我的脸几乎贴在窗户玻璃上,远远地看着叶为轻被众人拥簇着离去,有些开心地笑起来。

这并不是嘲笑啦,这是一种,一种那啥来着……

好吧,这就是嘲笑。

不过也不完全是嘲笑就是了。

因为叶为轻就这样被抓走,一时半会大概也就回不来了,正好省了我想办法把她支开的工夫。

昨天仔细思考了一个晚上之后,我作出了继续搜集关于周行空的情报的决定。

并不是因为我想要插手对“传教士”的逮捕,而是因为这么一个危险角色迟早都会找上门来,所以早点查清他的资料也好早一点作出应对。

但是我却没准备要继续听叶为轻说下去。

仅仅是出于直觉作出的判断。叶为轻应该并不会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而且真相中一定也存在着连她都不知道的部分。

所以我今天准备要去剩下的三个能够给我答案的地方——江近松、洛克斯以及学校关于周行空这个人的记录档案。

如果让叶为轻知道我的行程,她一定会反对的,甚至可能想方设法阻扰我。

这个女人生活习性看起来有些迷糊,但是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她要是铁了心和我做对,我还能不能知道真相就很悬了。

叶为轻在转过拐角之前,回过头看了这边一眼,嘴里开口说了什么,却因为身边的嘈杂而没能让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从口形来判断的话,她好像说的是“把昨天的卷子重新做一遍”吧。

嗯嗯,我会重新做一遍的,放心吧。

不过很抱歉的是,那必须得等到我查完所有需要调查的事情回来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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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敲响了眼前的那扇看起来已经不太结实的门板。

本来武侦高不管是教室、寝室还是办公室,就算墙壁可以被施工用大锤给砸开,门板也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东西——即使门板是木制。

但是唯独这扇门是例外。

虽然乍看之下好像还不错,但是实际上已经摇摇欲坠到了随便什么人站在门口退后三步助跑之后一脚踹上去就能拆掉它的程度。

之所以没有去修,是因为这个房间的主人看不出来这扇门已经快要完蛋了的关系。

毕竟它坏掉的方式有些特别,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就拿锁孔来说,因为曾经被某人用很随便的方式撬开过的关系,实际上早就坏掉了。当然钥匙依然可以打开它,问题是除了钥匙以外随便找把螺丝刀插进锁孔旋转90°也可以打开它。

想想就觉得完全是出为它稍微挤出点同情心来都嫌多余的悲剧。

啊,对了,这扇门其实就是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

另外这扇门被某人用很随便的方式撬开是在农历九月下旬,而那个传说中的“某人”就是我。

所以这回事还是不要让乌月兰知道比较好,不然要我支付赔偿费用的话,我那个经常都囊中羞涩的钱包就又要被狠狠压榨一笔了。

站在门口想着这些无聊事情的我稍微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打开了。出乎意料的是,来开门的居然是乌月兰本人。

她看了看我,脸色突然变了,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怎么了?”

“来了个伪装成卫飞的家伙。”

“伪装?你确定不是本人?”

“从来没见那家伙笑那么恶心过。”

“哦,那快点准备武器吧。”

里面传来了这样的让我欲哭无泪的对话,紧跟着就是乌月兰的MP5打开保险的声音。

如果不是因为我受过训练耳朵很好,隔着门也可以听见里面的动静,几秒钟之后大概就会因为乌月兰无厘头的判断而注销宝贵的户口了。

为了保住卿卿小命,我赶紧再次敲门,用上了刚才不曾用过的巨大力气。

“乌月兰你脑袋灌水了吗?!”

就在我敲门敲第三次的时候,“乓”的一声,门又打开了不算窄的一条缝。

门缝那边我视野所及的狭小空间里,是本来瞄准门外,听到我怒吼之后已经放下枪的乌月兰,以及随着刚才那“乓”的一声掉在地上的门锁扣。

同时我的脑海里仿佛奏响了长恨歌。

“对、对不起……不过这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

我紧张地解释着,乌月兰则一边把MP5的保险扳回去一边斜眼看我。

这真的不是我的错,我只是破坏了锁芯而已,锁扣是那次千夜拓诚踹门进来的时候弄松的。

果然最开始就不该对着这个门锁幸灾乐祸,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想成当场遭了现眼报。

“就算我的错好了吧。”我挠了挠头,“这锁多少钱?”

“算了,不要你赔。”

根本不符合乌月兰作风的话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做了场白日梦。

平时没事她都想着怎么从别人身上榨出油水来,今天逮到这么个现成的机会居然说“算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不要你赔啊。”

乌月兰不满地重复了一遍,转身朝着学生会办公室里属于她自己的那张才换了几个月的新办公桌走去。

我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学生会办公室。

“不要我赔?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不是我大方。”

对于我的讶异,乌月兰回过头,明显是嘲讽地笑了。

“这种损坏,维修本来就都是学校出钱的,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要学生自己支付费用了?”

“那为什么我寝室的墙壁要我自己出钱修?”

“因为那明显不是日常使用造成的损坏不是吗?学校可没有那些多余的经费给学生闹出来的所有蠢事买单。”

“那你行行好帮我出钱修吧。”

“为什么要我帮你出钱啊?”

“反正你出就等于你叔叔出。你叔叔是校董会成员啊,就当是多给学校支出了一点不就好了吗?”

我有些厚脸皮地请求道。

当然这只是顺便而已,我本意是来找江近松的。

不过在小红已然不可能出钱修补她自己的工程余留的现在,如果顺便这种程度的厚脸皮可以为我省下一笔钱来,顺便多少次我都愿意。

悲剧的是,乌月兰刚刚还作出一副拿我没办法的大度的脸上,不知为何,魔术般出现了促狭的笑容。

“对啊,我叔叔是校董,我差点都忘了。”

那笑容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觉得自己是一只被秃鹰盯上的吉娃娃。

我到底是说错了什么,会让她突然变成这个表情的?

她的是她叔叔的钱,她出钱就等于是她叔叔出,而他叔叔又是校董会成员,所以帮我修墙壁最多也就只算是多为学校出了点钱而已。

这个逻辑就算不能说服乌月兰,也应该不会造成现在这种效果才对啊……

不……等一下……她叔叔是校董,所以学校出钱不也是用她叔叔的么?

我把视线挪到地上的锁扣上,再抬起头,傻笑起来。

乌月兰的笑容也变成了同样的看上去有点傻气的明媚——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个蛇蝎美人的脸上,用脚趾想都知道是装出来的。

“门锁80,拿钱来。”

金发的学生会长隔着她的办公桌把空着的左手摊到我的眼前。

我苦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些正常使用造成的损耗应该是学校出钱维修的。”

“但是学校出钱基本上就等于是我叔叔出钱啊。我在叔叔家白吃白住这么多年,总得想办法帮他节省节省。反正也是你弄坏的,这个钱从你身上榨出来就行了。”

“还有没有天理啊?”

“有啊。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乌月兰得意地说着,余光瞟了瞟学生会里的其他人。

“对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该负责的时候就要好好负起责任来嘛。”“80块钱也不是什么大的数字嘛。”

这些习惯了当乌月兰忠实狗腿子的家伙立刻给出了她所希望的回应。

“卫飞,你就认了吧,会长铁了心你肯定跑不掉了。”

仿佛结案陈词,江近松像是在现场劝服罪犯似的说道。

我白了他一眼,然后重新看向乌月兰,稍微探出身子,压低了声音说,“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砍你两刀吗?”

乌月兰把脸凑到我眼前,笑容越发灿烂。

“在你身上用‘狗急跳墙’更合适吧?没事多念点书,对语文成绩有好处的。”

“你真以为我不会那么做?”

“你当我是今天刚认识你吗?为了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才不会动刀子砍人。”

“……”

“再说你的刀还在校长那里呢。”

……我输了。

口水仗果然是玩不过这个已经成精的女的。

“你今天月经来了么作风这么恶劣。”

为了表示中国国足所代表的永不言败的意志,我作出落水狗的最后挣扎,吐出了恶言。

乌月兰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传来了江近松的声音,用的是那种只有受过隐宗的训练才能听到的低音。

“其实是因为月经没来才会这么恶劣的。”

意料之外的话让我错愕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种大无畏的送死精神怎么就不用在其他地方去呢?

大概是从我的表情里面看出了什么,因为我的话有些脸红的乌月兰立刻化身为狂战士,单手抄起椅子朝江近松的脸丢了过去。

江近松猛地仰头躲过了这一击,然后在按着胸口唏嘘着“好险好险”的时候,被和田玉镇纸击中了脑门。

最后,乌月兰看着装作昏过去的江近松,用嘴做出了最残忍的追击。

“玉和椅子加在一起一共是16499元,拿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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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无聊的玩笑就开到这里吧。”

乌月兰把原本属于江近松的那张木椅子拉到属于她自己的办公桌前,老实不客气地坐下。

然后她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似的,重新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古话在这种场合下尤其合适。

虽然我和乌月兰的关系已经不像几个月以前那样僵得好像一见面就要你死我活,但她也应该非常清楚,我绝对不会因为“闲着无聊”之类的理由就专程离开自己的寝室来到这个地方的——学生会办公室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地盘。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乌月兰坐会到桌面上,披上了那层在主席台上发言的时候常用的亲和力满点的猫皮,带着和她年纪不打相称的和蔼可亲的微笑,半眯着眼睛由下至上看着我,姿态可爱到既超出了估计却又在预料之中。

第一次见面的人,仅仅只需要看到这个样子,对她的印象分就会蹭蹭地涨上去吧。

但是对我没多大用。

“我不是来找你的。”

“不是来找我,那你来学生会干什么?”

这回该轮到乌月兰意外了。

虽说我觉得她意外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啊,我不找你就不能找别人?”

“除了我以外,这里还有谁和你说话超过10句的?”

乌月兰有些得意地说。

我回过头去,看了看这间办公室里面的人。

诚如学生会长所言,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和我说话超过10句。

本来如果不是因为情况特殊,这个房间里面的超级优等生们,和作为“特别试验班”的吊车尾的我,在正式参加武侦工作之前,都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

作为情报科A级,前国家安全局特工,我当然知道这些家伙的名字和一些身家背景的资料。而因为最近半个月以来,我这个并不是学生会成员的家伙,好几次以学生以外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关系,他们想要不认识我怕是也有些难度。

打个比方说,上次进来威胁乌月兰放弃调查隐宗的任务的时候,那个被我一眼就看出对金发学生会长有意思的家伙。

他现在正目不斜视地看着手里的草稿,貌似专注于工作。然而在这个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我和乌月兰的对话吸引的现在,他仍然那副态度,就有些可疑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从我进入这间办公室开始,他手里的那份一共不到3页的文件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这家伙的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我心底燃气了一丝对我的目的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的好奇心。

但是我终究没有问出来。

随便打扰别人的爱情是会被马踢死的——虽说这世界上脾气最坏的那匹战马早就已经被我击倒了。

“我就不能是来找江近松的?”

我回过头,弯下腰,用手肘把上半身支撑在桌面上。

视线比乌月兰稍微高了一点,正好可以看到她睁大眼睛的意外神情。

“找他干什么?”“找我干什么?”

我看不到宣传部长的表情,但至少他的嘴里说的话和学生会长几乎完全同步了,而且声音里面还带着一点慌张。

这么不明显的动摇还真不符合这家伙的作风。

他不一向是以夸张的情绪变化和行动来塑造自我形象的么?今天怎么突然就和一般人一样了呢。

是因为我的到来真正的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措手不及?还是说连这个反应也是为了让之后的一切虚假看上去更为逼真而作出的演技?

我不知道,暂时也没办法知道。

之前和洛克斯谈话的时候,我曾怀疑他参与了针对隐宗宗主叶允的刺杀,但是却没办法找到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但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他没有参与。

按照叶为轻的说法,他一定不会对我说真话——至少不会说出全部的真话。

然而我现在没有其他的门路了。

档案室里面的资料对当年周行空的事件讳莫如深,我没办法从里面找出比我现在手里已经有的资料更多的细节。

至于直接去询问洛克斯,那在预定里是最后一步才要做的事情,在那之前需要搜集更多的情报。

当一个人快要溺死的时候,就算手边只是一根稻草,也会奋力抓住。

我现在的心态大概就是如此。

就算江近松告诉我的情报谎话连篇,但是只要十句话中有一句是真的,那么我离真相的距离还是会比原先更进一步。

“找你说点事情。”

我随意地拍了拍江近松的肩膀。

正拿着扫帚和簸箕以宣传部长之尊做着垃圾股长的工作的那只缩头蛇露出了可以吓死厉鬼的苦笑。

“什么事情?”

“关于周行空的事情。”

我用只有江近松一个人听得到的音量做出了回答。

江近松愣了一下,刚才还有和平日别无二致的傻气若隐若现的双瞳暗淡了下去,却没有回答我。

“不想说么?”

我悄声问。

“说出来倒没什么……”

江近松的视线偏向一旁。不是学生会其他人的方向,而是和那正好相反地把脸别到了他们都看不到的角度。

他现在的表情对他来说有些奇怪,嘴角斜向下的疤痕第一次和嘴唇连成了一条完美的向下弯曲的弧线。那个表情用在一般人身上的话,毫无疑问应该叫做“悲伤”。但是它出现在江近松脸上的时候,我却惘然了,不知应当如何称呼。

“不,算了。”

我举起手示意江近松停下,不用再继续说下去——虽然他还根本就没有开始说。

江近松愕然地看着我,长大嘴巴“你、你、你”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比起他,最愕然的是我自己。

江近松的那个表情让我想起了些东西,然后我脑袋里面有根神经跳了,便作出这样的行为来。

这确实很不符合我的作风。

但一个月之前我才从别人的瞳孔里看见过自己的脸上露出的一模一样的表情。那是张彩蝶借乌月兰之口告诉我,我姑姑还活着,但是却必须由我亲手杀死她的时候,我所露出的表情。是好不容易获得了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的机会,却不得不亲手把这个机会毁掉的时候,会露出的,比绝望还要更为沉重表情。

不知道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这个在我面前一直活得像一个大写的井字一样横竖皆二的男人,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如果连这个表情都是演技的话,那么它毫无疑问击中了我内心中最不起眼的软肋之一。

算了,不问了。当时其他教师也应该知道些蛛丝马迹,多问几个人搜集一点间接材料总能拼个七七八八的。之后再把推测拿去找叶为轻应证一下,应该就能够很接近真相了吧。

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我耸了耸肩,抬手拍了拍江近松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别跟见了鬼似的。我走了。”

接着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

“卫飞!等一下!”

乌月兰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看到了那个金发美少女很久没有板起来过的脸,知道事情恐怕大条了。

“没这必要!”

提前知道了她想干什么的我没头没脑地喊道。

“有没有必要是我说了算。”

乌月兰干脆地回应,不容辩驳。

“给我清醒一下!没必要搞到这一步啊。”

“你才应该给我清醒一下!”

我惊慌失措地走到乌月兰面前,想要用更强硬的态度阻止,得到的却是几乎原封不动还过来的怒吼和泼到脸上的凉茶。

“那可是关于传……”

乌月兰接下来的怒骂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像掠食的老虎一样狠狠瞪着我。

她并没有失去冷静到会把“传教士”这种现在还属于机密的字眼随便说出去。

不够冷静的是我,诚如她所言。

所以在她的正确判断面前,我没有让步,而是用同样的眼神瞪了回去。

两个人隔着办公桌斗鸡般大眼瞪小眼,时间悄无声息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传来了一声重重地叹息。

一个身影走到乌月兰身边,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稍微有些强硬地把她按回了椅子里;另一手则用一股不算巨大可也并不小的力量将我推了回去,还丢过来一张让我擦脸的手帕。

“算了算了,为了我这点芝麻绿豆鸡毛蒜皮的事,有这个必要吗?”

江近松脸上又是那种想要表现亲切却因为疤痕而显得格外恐怖的表情了。

他看了看学生会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双手合十做出了抱歉的姿势。

“对不起,这里要谈一点私事,能请你们稍微出去一下吗?”

“最好要真的是私事啊。”

最先站起来走出去的是那个对乌月兰有意思的少年。

其他人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看起来江近松虽然一直扮演着一个丑角,但是在学生会里还是有那么点人望的。

当所有无关的人都离开,乌月兰收拾起了情绪,我也擦干脸上的茶水之后,江近松苦笑着在自己的那张办公桌上找了个大概能让他觉得轻松的姿势坐了下来。

“好了,会长,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关于周行空的,只要我知道,我都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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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空。”

“……”

“喂!”

“……”

“喂!周行空!说话!”

“啊?叫我啊?”

名叫周行空的少年坐在操场旁边的双杠上,没有特征的脸孔上那双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双眼呆呆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叫他的人有些不耐烦地掐住他的脚肚子,他才终于回过神把视线移下来。

“这里又没有别的周行空,不是叫你还能叫谁啊?”

“其实旁边还有个也叫这个名字的幽灵,我觉得和他很有缘,在和他进行精神上的对话。”

“你能看到幽灵哦?”

对于周行空的胡诌,对方露出了带着些嘲讽的笑。

“废话,当然看不到。”

“那你刚才到底在发什么呆?”

“所以说是精神上的交流嘛……疼!放手!不要掐我了!”

夹杂着好奇与关心的问题被敷衍过去,对方又一次掐住了周行空的脚肚子,还用上了不小的力气,痛得周行空嗷嗷直叫并挣扎起来。

就像刚才说的,周行空本来是坐在双杠上。

挣扎这一行为毫无疑问会破坏身体平衡。

当对方松开手的时候,周行空的身体姿势已经来不及重新调整了。

而他本人的手也反射性地想要按住刚才被掐的地方,没来得及抓住双杠。

所以双手在半空中一番乱挥之后,终于什么都没能抓住,摔到了地上。

“疼……”

“活该。”

“疼啊……”

“谁让你一天到晚都不会正经一点。”

周行空的声音带着哭腔,对方却鼓起了脸颊别过脸去不正眼看他。

他只好叹了口气,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本来这种高度掉下来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问题——除非是头着地了。

“我要是哪天变得正经了,那大概就是世界末日了。可是1999年已经过去很久了啊,世界末日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嘛。所以莉莉娅你还是放弃让我变得正经吧,因为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哦。你这家伙根本就连正经的正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嘛。”

对面带着遮阳帽的少女——莉莉娅·杨白了周行空一眼,然后转过身去。明显的一脸不满,但是背对着她的周行空看不到。

看不到是看不到,不过提到对她的了解,周行空自认应该是超过了她早已死去多年的父母。

“好啦好啦,以后慢慢变得正经就可以了嘛。现在我们还年轻,人不中二枉少年啊。”

“……原句是‘人不情轻狂少年’。”

“中二又没什么不好,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是只有中二才能做到的。”

“是是是……”

少女最终没能战胜少年一如既往的厚脸皮,只得叹了口气。

如果论实力的话,周行空毫无疑问是一流的。但是那个糟糕的性格,除了熟人之外,能忍他的屈指可数。

所以这个家伙没有人照顾是活不下去的。

莉莉娅这么想着,心里有些得意,又笑了起来。

到了关键时刻具体是谁照顾谁姑且不论,至少结论是正确的。那就是没有了她的话,周行空是活不下去的。

“呐,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

“想我爸上午寄过来的信。”

“信上说什么了?”

“监狱那边出了点事情,有几个家伙试图越狱。”

“诶?!”莉莉娅发出惊讶的声音,“需要我们这边过去帮忙吗?”

“放心放心。”周行空挥了挥手,“那可是我爸,牛逼着咧,哪用得着我们这些小鬼过去添乱?”

“这样……那你刚才怎么还那么专心想啊?我叫你你都没听见。”

“我爸牛逼万事都能搞定,但是也不妨碍我当儿子的担心一下老爸,你说是吧?”

“嗯。”

莉莉娅点点头,和周行空一起背靠在双杠上,看向蔚蓝的天空。

现在的时间是2005年8月,普通高校应该正放着暑假的时候,武侦高里却有很多学生为了执行任务而留在学校里。

周行空和莉莉娅·杨刚刚完成了一个听起来容易做起来连有九条命的猫都会被烦死的任务,这会正在享受着休息时间。

三杆之上的太阳射出毒辣的光,好在还有树荫遮蔽。

少年和少女的脸上洋溢着和年龄相称的笑意。

画面在此定格。

离两人失去一切的时间点,还有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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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不用跟我说周行空和莉莉娅的关系很好,因为叶为轻之前就跟我说过这事了。”

江近松的叙述让我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这样啊……”

江近松抓了抓头发,音量渐渐低了下去,有些失望的样子。

讲故事到兴致勃勃的时候突然被对方说听过这个故事,出现这样的情绪也很正常。

可是这只缩头蛇大概忘了,我们并不是在说故事。

比起过去发生什么事情,周行空的心理变化和个人技能的数据才是跟更重要的东西。

至于那些事件的过程,如果和周行空现在的状态并没有直接联系的话,都是可以略过不提的。

“卫飞能不能你不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打断他啊?就算你知道这些事情,可我不知道诶。”

“是是是。”

“‘是’一次就可以了。”

“唉……”

乌月兰的指责让我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要是好奇那么多事情,等我走了慢慢问不就行了吗?反正江近松人也不可能逃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你想什么时候拷问他都行啊。

可是我的时间宝贵。

要是回去的时候太晚,叶为轻已经从那些热情过于的后辈那里脱身,去找我收考卷的话,我应该怎么跟她解释我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啊?

按照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你现在浪费掉的我的时间,已经足够把学生会办公室的门锁换掉,顺便补上我房间的墙,还有得找零。

“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简明扼要的全部告诉你。话说白了,周行空喜欢莉莉娅·杨到了连别的男人靠近她都不愿意的程度。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我气势汹汹像连珠炮一样说。

乌月兰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好了,描述完毕。可以让江近松跳过这一段了吗?”

逼问的口气能让学生会长一时回不过神来就已经是极限。

当我问出这句话时,乌月兰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神态。

那副表情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并不准备让江近松按照我的意见跳过这一段说下去的样子。

理由大概是听过详细的内容之后她或许会得出和我不一样的判断之类的吧。和她争吵也不是第一次,这点程度的预判还是能够做到。

不过真正的理由,应该只是想听一下别人的爱情故事而已吧?

然而乌月兰的反驳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反对,或者说带着嘲讽意味的句子,来自江近松那里。

“叶为轻现在还相信那个啊?”

“怎么?”

我有些诧异的转过头。

江近松的意思,显然是说叶为轻知道的并不是真相。

“那家伙保守不了秘密不是吗?所以干脆就连她一块骗了,可惜最后也没骗得过洛克斯。”

江近松摊开手耸了耸肩。

我抬手捂脸。

这些家伙打从一开始就把叶为轻和洛克斯一起套进了忽悠名单。“秦广王”识破了,而“转轮王”却直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这智商让之前在北京被她忽悠过的我情何以堪?

“那好吧,事实是怎么样?”

“事实啊……”江近松瘪了瘪嘴,“正好,就从那个地方继续说下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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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里包不住火。

虽然有的智者会以灯笼之类的东西来作为这句话的反正。

但就算是灯笼,只要一直点着,烧掉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看着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办公桌,手指按住额头穴位的老校长,以及站在办公桌前面的少年少女,靠在一边作壁上观的江近松如是想。

“你们到底准备胡来到什么地步?”

洛克斯的视线在前面的少年少女的脸上来回游移着,嘴里刚刚说完话便又接上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江近松也无声地叹息着。

其实说起来的话,他也算是共犯。

站在办公桌前的少年少女,周行空和莉莉娅,挨骂的理由,完全是因为每次莉莉娅弄出的麻烦,被周行空全部以同一种理由给扛下来了的关系。

虽然也不是全部的事情都是莉莉娅的错,至少最近那次确实是周行空搞出来的问题。

但是之前那么多次搞砸任务,莉莉娅的问题也够严重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洛克斯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然这个老人可不会因为莉莉娅是他的孙女就不给予任何惩罚——没准正因为是他的孙女,惩罚会比别人更严重也说不定。

周行空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主动把这些事情全部扛下来的吧。

那个时候的他虽然表面上喜欢装作一副恶人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并不见得坏到哪去。对一般人会不会撒手不管都不一定,何况对方还是他喜欢的女孩子,就算粉身碎骨大概也心甘情愿吧。

当然了,虽然要隐瞒的事情并不大,但是要瞒住的对象是站在中国武侦顶点的男人,只有周行空一个人显然是办不到的。

同一个小组中,叶为轻从来不擅长保守秘密,洛克斯稍微多问两句就肯定会露出马脚,真正参与了协助的,实际上只有江近松一人罢了。

但是江近松却被免除在了说教之外,恐怕等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也和他没有关系。

这种待遇让缩头蛇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既然他是缩头蛇,这种时候当然不可能伸出头去被砍。

所以他还是选择了静静旁观。

“对、对不起……”

“我可没有做什么胡来的事情啊,本来帮女孩子顶缸就是男人的义务嘛。”

和低头认错的莉莉娅比起来,周行空抬头挺胸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里怎么想暂且不说,至少脸上一脸羞愧都没有。

洛克斯叹了口气,脸上那难看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便秘,那就一定是对眼前的状况真的感到头痛了。

“男人的义务吗?”

“对,男人的义务。”

“也就是说我现在就算给莉莉娅布置了什么处罚,你也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帮她完成的,是吧?”

“那当然。”

“唉……”

洛克斯再次叹气。

一般的老师这个时候肯定应该暴跳如雷,然后布置一些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完成的处罚作业下去,让两个人一起吃不了兜着走吧。

不过洛克斯是不会那么做的,因为他早已经过了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发火的年纪。

再说这么做也不会让前面这两个人有什么改进。

他沉默了片刻,“周行空。”

“……啊,在。”

周行空的注意力明显更多放在旁边的少女上,回答得心不在焉,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你是铁了心要帮我家孙女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了对吧?”

“那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不后悔吗?”

“怎么可能后悔啊?”

少年没有特征的脸上露出了只能称之为笨蛋的阳光笑容。

洛克斯也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让周行空愣了一下。

他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绝对已经踩进了对方的陷阱里面。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要他抽身自保,遭殃的就会是莉莉娅。

虽然直觉告诉他,就算他老老实实认栽,莉莉娅也不会太好过的。

“那么接下来两个星期,莉莉娅平时的所有工作,全部由你代劳。让这孩子回家反省半个月。你自己的事情也不准落下,全部老老实实做完。”

“等、等一下!爷爷!他一个人不可能忙得过来的好吧?”

周行空还没有来得及表示同意或者反对——虽然从表情上看他的答案已经很确定了——刚才一直低着头保持沉默的少女却抬起头大呼小叫起来。

“为什么我不可能忙得过来?”

周行空转过头,面带诧异地看着身边的少女,语气听起来像是有些不满。

“装什么蒜呐你!”

莉莉娅不再顾及现在正站在爷爷的面前,捏住身边这个只顾着逞能的笨蛋的手臂用力掐了下去。

“痛痛痛痛!投降!投降!”

“你知不知道爷爷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平时我们都已经忙得起早贪黑了,你居然还想一个人做两人份!”

莉莉娅的声音听起来慌张的快要哭出来了。

“没有两人份那么多啊,我只是完成任务的分量嘛,训练和文化考试我又不能替你。”

“可是那样还是很多的啊,我们每天大半的时间不都是在做任务么?”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搞得定的。”

周行空拍了拍莉莉娅的肩膀,随口说出了没有根据的保证,怎么听都感觉像是在敷衍了事。

“就这么说定了?”

洛克斯追问道。

“嗯,就这么说定了。让莉莉娅休息一下也好。”

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洛克斯话音刚落,周行空就抬起手摆出了“OK”的手势。

然后看到莉莉娅脸上带着担忧和抱歉的神色,他把手揣到裤子口袋里面,摆出了一个漫画里面常见的准备说出什么名台词的动作。

为了让对方放心,自信还是逞强姑且不论,他拿出了最自信的表情来。

然而说出来的话——

“放心吧,我绝对搞得定的。时间这种东西就像loli的**,只要挤一挤总还是有的……呃啊!”

“不管你了啦!白痴!”

——只换来了少女一记打在肚子上的寸拳,当场飞了出去。

莉莉娅没有等周行空重新站起来便跑出了办公室。

“下手真狠。”

江近松走过去把周行空扶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咂嘴。

“没事吧你?”

“她都没用全力,那点力道我早就卸开了。”

“力道都卸开了你还会被打飞?”

“我自己跳的。不弄点视觉效果出来,她会这么干脆跑掉么?”

“唉……”

看着周行空的笑脸,江近松也只好陪着挤出笑容。

“呐,校长,这样就可以了吧?”

笑过之后,周行空转过头,看向从带着同样笑意的洛克斯,这么问道。

“嗯,这样就可以了。要是没事的话,你们就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好了。但是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去找莉莉娅啊,万一穿帮了就麻烦了。”

洛克斯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饮一口茶,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桌上的文件里。

来过洛克斯的办公室超过两次的人都知道,“秦广王”重新开始看文件,只可能是在把和来者有关的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之后。

但是如果刚才的对话没有问题的话,接下来不是还应该告诉周行空,莉莉娅现在究竟接了多少任务没有完成才对的吗?

江近松僵在了那里,视线在队友和老师之间来回好几次,终于想明白了。

刚才那段对话,全部都只是演给莉莉娅看的戏罢了。

“所以刚才也是采取了你一直以来贯彻的方针,帮莉莉娅顶缸之后她心里觉得对不起你,再慢慢把那些毛病改掉,是吧?”

“对啊。直接惩罚莉莉娅的话,以她的性格,不会改的吧?没准还会搞出更大的阵仗来证明她是对的。”

“那倒是……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唱双簧的?”

“一开始就是双簧了。”

周行空笑嘻嘻的回答让江近松觉得脚有些发软。

“校长,你和他早就商量好的吗?”

“我也刚知道这事几个小时。”

“你们还真有默契啊。”

“如果有着完全相同的目的,默契什么的自然就有了。”

哭笑不得的江近松从口袋里面摸出吃剩一半的零食,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周行空一边嚷嚷着“分给我一点”一边伸手过来抢夺,但是因为刚刚挨了一拳的关系动作不比平时那般敏捷,被轻而易举躲了过去。

两人打闹着,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洛克斯看了一眼被随手带上的办公室门,微笑着叹了口气。

这些孩子的时间还长,慢慢来也没关系。——那个时候的“秦广王”如此确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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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追悔莫及的变故发生的时候,重新回过头去整理一下的话,会发现在它发生之前就有很多蛛丝马迹预兆着。但是人们并没有发现,所以没能在那个时候采取任何措施去阻止。

许久之后江近松回想过去的时候会觉得,那个情报就是一切变故的起点。

如果在那个时候就认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采取了正确的措施,一定就会产生什么改变吧?

不过这也只是事后的诸葛亮的妄想罢了。人生这种东西,是没有“如果”的。

那天下午,江近松被周行空强走了中午吃剩下的半块烧饼之后,随便买了能够对付晚餐的食物回到了宿舍。

武侦高里最合适他的科目是谍报科,因为他作为一个擅长掩藏气息的刺客,并且还精通易容的技术,只要肯花功夫,世界上几乎没有他不能渗透的堡垒。

但是这家伙却选择了情报科。

原因无他,只是懒惰罢了。

用自己身负的技能让日子过得更好更精彩一些的想法,十余年来,连闪都没有从这只缩头蛇的脑袋里面闪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毫无干劲地在混吃等死而已。

想要混吃等死,有个前提,那就是还有得混。

所以对于情报科给下来的任务他还算是比较用心——用心到了一不小心就成了S级的地步。

今天他和往常一样,一边拆开便宜的压缩饼干,一边打开了那台光是接通电源也会发出摩托车一般巨大噪音的老旧电脑。

没有跟谁打招呼,也不用担心打扰到谁。一直缺少存在感的室友放假之后和普通高校的学生一样回家过暑假去了,这间寝室暂时只有江近松一个人使用。

压缩饼干一点也不好吃而且早就吃腻了,电脑除了上网也完全无法满足别的功能,很难想象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能够忍受这些,但是对江近松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本来他就对享乐之类的没什么兴趣。压缩饼干再难吃,也比吃了会死人的毒药强。

他左手放下了一口咬掉一半的压缩饼干,去抓放在桌上稍微有点远地方的那瓶早上喝剩一半的矿泉水,同时右手以熟练的动作操作着鼠标。

电脑的响应跟不上他的操作,这让他得以腾出手来离开座位去拿到那瓶矿泉水。

当他用矿泉水把半块压缩饼干送进喉咙的时候,电脑终于打开了浏览器。

江近松瞟了一眼他设为主页的页面一眼,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忘了扣上瓶盖,手却垂了下去,矿泉水倒在裤子上也浑然不觉。

这个页面并不是什么别人整理之后卖过来的情报,而是一个不算太公开,却又有些权威性的政事论坛。

而吸引江近松注意的是一个关于某次逃狱事件的消息,题目是“XX监狱发生小规模越狱事件”。

帖子自身也说是“小规模”,那这个小然自然就不会太火爆。浏览数20,回复数4,想来除了有个别愤青说什么“反正是临时工”之类不负责任的闲谈之外,再不会有人问津。就算在这个人流量不多的论坛里,10分钟之后再按F5,大概就找不到这个帖子了。

缩头蛇的眉毛挑了挑,抓住鼠标点了进去。

回复的内容完全如他所料,营养价值打了灯笼也不可能找得出来。

正文内容中并没有提及监狱的具体位置和详情,也没有说出相关人物的姓名,仅仅只是提到这次事件逃出的罪犯虽然很快被抓获,但是影响也很恶劣,所以监狱里面的相关责任人被停职查办了。

另外还提供了一张用马赛克处理过的“责任人”的照片。

看上去是个留着平头的男性中年人,颜面轮廓有些军人似的坚硬,和江近松在队友的钱包里面看到的照片里那个和队友手搭手肩并肩笑得有些傻气的中年男人有几分神似——碰巧那个中年男人也是在监狱工作的,还是管事的典狱长,正好是可以为越狱这种荒唐事“负责”的位子。

照理说应该不会这么巧才对,但命运和缩头蛇开的玩笑从来都带着足以让人憎恨世界的恶意。这种倒霉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江近松拿出手机,凭着记忆连电话本都不看便敲出了周行空的手机号码。

这个时候他犹豫了。这个电话打过去,要和那家伙说什么呢?“你爸被撤职了”?

果然还是调查清楚比较好。

可是凭江近松的情报网络是没办法对那么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情进行确认的。这里是中国,九州万里河山非弹丸之地可比,想要在电脑上查到千里之外被隐藏起来的小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好在周行空并没有爬论坛的习惯或者爱好,他自己发现这个新闻大概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通过其他渠道进行确认绰绰有余。

后来江近松无数次反思,如果这个时候将此事直接告诉了周行空,事态会不会发生什么好转。

然而现在的江近松对此并不知晓。

于是他按下挂机键消除了屏幕上周行空的号码,进入电话簿里找到了另外一个名字。

这个时候最有可能提供帮助的人的名字。

“喂,这里是上海武侦高,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电话里面熟悉的声音这样询问着。

这并不是江近松要找的人,而是上海武侦高专门负责转接电话的资讯助理。

那个人在现在这个时间,还没有养成使用行动电话的习惯,要联系上他就只能靠固定电话转接。

“我是2年B班的江近松,请帮我转接校长办公室。”

“江近松同学吗?好的,请稍等一下,我现在帮你转过去。”

对面并不是第一次接到江近松这样的电话了,于是立刻换上了更为随和的口吻,答应了江近松的请求。

电话里传来了“请稍等,正在为您转接”的电子合成音。

以前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江近松还能够和队友们对着这个合成音的不自然之处品头论足,现在就没这个余裕了。

“哪位?”

洛克斯·杨的声音终于从听筒里传来。

“校长,我是江近松。我这里获取了一个情报,很严重,想确认它的真实性。但是我自己的渠道无法确认,能不能把情报给您,您想办法确认一下?”

对面显然为江近松郑重其事的用词惊讶了一下,“什么情报?”

“关于周行空的父亲周怀谷的情报。我不能确认真假,连到底是不是在说周怀谷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点像而已。校长您能看看么?”

“……拿过来吧。”

“好的,我马上过来。”

“嗯。”

洛克斯挂断电话之后,江近松一边把那个帖子的所有内容复制到U盘里面,一边囫囵吞枣地吃掉剩下的半块饼干,抓起矿泉水瓶子一阵猛灌,然后急匆匆出了门。

连矿泉水瓶子早就空了,自己没有喝进一滴水,都完全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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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几天,江近松一直都在苦苦的等待着消息。

以他过去的经验,如果那天看到的消息完全是事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毕竟中国就是这样的社会,这样的客观条件。发生了越狱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典狱长的工作其实并没有什么过失,也一定会要求这个人承担责任的。

但是他还是希望这件事情不是真的。

只要洛克斯那边还没有来消息,那么这件事情就有可能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

反过来说,只要洛克斯经由其他渠道确认了这条消息的真实性,那么一切就必然发生某种江近松绞尽脑汁都没办法预测的丕变。

对江近松来说,现在这个环境让他非常满意。

需要出名的事情有转轮王顶着,需要负责的事情有周行空扛着,他只需要站在一边看着,然后偶尔装装傻就行。

和过去每天在家里像尸体一样看着电视,随时等待着要杀什么人的指示的日子比起来,现在的生活就算不是天国,江近松也没有更多的奢求了。

所以江近松早就作好了,无论什么人,只要试图毁掉他现在的生活,就会豁出性命去和对方战斗的觉悟。

这和他过去那种“无论如何都不要作好觉悟,只要有了觉悟就一定会发生糟糕的事情”的人生信条完全背道而驰。

他把这当作一种进步。

然而后来再回想的时候,他会觉得过去的自己才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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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江近松没办法记起洛克斯打来电话是在下午还是晚上。

和他的家乡重庆比起来,夏末秋初的上海,太阳落山的时间稍微有些早。就算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闹钟上的时间也还没有到7点。

最重要的是,那几天江近松有些穷,所以都没有吃晚饭。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处理着来自侦探科的,调查某个逃逸罪犯可能逃向何处的委托。

这种委托工作量不小,给予的调查时间还只有那么一丁点。

所以他聚精会神的用双手在键盘上啪啪敲个不停,显示器上的页面也不断在几分公交、地铁的路线图、时刻表上来回切换。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看来电显示,按下通话键再打开扩音器,把手机放在了电脑旁边。

“喂。”

江近松随意的应答着。

任务委托方面的事情他向来只接受邮件联络,知道他手机号并且打来电话的必然是熟人,业务用的礼貌用语自然就全部省掉了。

“江近松吗?”

电话里传来了精神抖擞的老者的声音。

这个声音触动江近松鼓膜传达进大脑的瞬间,键盘的“啪啪”生戛然而止。

“校长?”

江近松确认似的问。

这个行为根本没有必要,那个声音只可能是洛克斯。

江近松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只是他有些难以相信洛克斯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这个时间里他把他怀疑是周怀谷的那份情报交给洛克斯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在情报的战场上,过了这么久才确认的消息,多半已经失去时效性了。

但洛克斯主动打电话给他——

“上次你拿给我的那份情报,我让北京方面的人去确认过了。”

——也只可能是这档子事了。

“那件事真的是周行空他爸吗?”

“已经确认了,确实是周怀谷。”

“周行空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吧?”

“他暂时还不知道……”

“那让我去告诉他吧。”

“不,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他。”

江近松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善心还是单纯担心朋友,竟然一反往常地主动开口要承担这麻烦的责任。

洛克斯却拒绝了他的要求。

“为什么?”

江近松困惑地问。

“北京方面调查到了一些别的情况,还在确认中。在确认之前,最好不要让周行空知道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告诉他。”

洛克斯严肃的叮嘱。

肯定是和周怀谷相关,但是又不仅仅和周怀谷一个人相关的重大情况吧?江近松想。

如果事件规模真的有他想的那么大,那么细节的情报就绝对不是他一个学生应该追根究底的。

但是这是和他的朋友相关的事情。

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校长,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头,老人沉默了一会,“可以,但是你必须保证情报的流通到你这里为止,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尤其是你的队友们。”

“没问题。”

别的事情江近松都没太大信心,只有保密这一件事情是绝对能够办到的,毕竟他脑袋里面已经保守了那么多就连洛克斯都未必知道的秘密,一件都没有说出去。

“那好吧。我就在电话里跟你简单说一下,不用纸发过来了。”

“好的。”

“北京方面在调查你提供的那个情报的时候,发现周怀谷被停职之后就失去了行踪。而在更早之前,有某个国际犯罪组织曾经和他有过联系。”

“犯罪组织?”

江近松愣了一下。

按照周行空的描述,他的父亲应该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

“犯罪组织找周行空他爸干什么?”

“不清楚,现在正在查。北京方面怀疑周怀谷和这个组织有利益上的来往,而他失踪之后正是去投奔这个组织了。”

“不可能的吧?周行空不是一直说……”

“有可能周行空并不完全了解他的父亲,也有可能周怀谷是最近才改变了一直以来的做法。”

“这……”

“现在一切都还不明朗,所以这些都只是猜测。也不是不存在周怀谷是被绑架的可能性。”

“……”

“正好,这事你知道了,我就给个和这事有关的事情给你做。”

“校长您请说。”

虽然江近松手里已经为了别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听到洛克斯说要给他一个和周行空的事情相关的工作,还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平时的话,他把无事一身轻看得很重,所以对置身事外放任一切发展下去并不排斥。

但是这件事情和他的朋友有关系。

无论那个小队少了任何人,肯定都没办法给他过去那种安稳的感觉了。

唯独安稳二字,是这条缩头蛇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的。

“这几天你密切留意周行空的电话来往。如果周怀谷真的是主动投奔那个犯罪组织,他有可能会给周行空来电话。”

“已经投奔犯罪组织了,还打电话给周行空干什么?”

洛克斯的命令让江近松疑惑起来。

周行空现在的身份是武侦,如果要去投奔犯罪组织的话,给武侦打电话无疑是自找麻烦。

“周行空如果愿意和他一起去投奔犯罪组织,对他来说会是不小的助力。”

“……”

因为过度惊愕,江近松没能回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稍微回复了点知觉,咽了口唾沫。

心跳速度已经快到让他以为这是别人的心脏了。

“是,我明白了,我会密切注意的。”

“那就交给你了。”

“好的。”

挂断电话之后,江近松进入了自己的网上银行账户,看了看自己卡上的余额。

上面显示这一个不算小,也不算大的数字。

但是足够了。

现在去退掉侦探科给的任务,把违约金给出去,剩下的钱每天只吃一顿的话还够过一些日子。

然后他一边整理已经查了一半的资料,一边计划着找通信科的熟人借**材的事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打算把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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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江近松觉得自己就像是开保险公司的。

每天花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全身心地扑在从通讯科借来的那几个监听设备上,只为了当那些未然之事发生的时候能够尽快解决它们。

但是他做的事情其实和保险公司并不一样。

首先,保险公司是不可能像他这样干免费义工,甚至倒贴钱进去的。

其次,以保险公司的能耐也不可能在事件刚刚有点苗头的时候就扑灭它。

只是江近松那么想,他也没有机会跟别人提起这个想法,所以没有人能够指正他的错误。

时间就这么往后推移了几天,一切都很和平。

渐渐松懈下来的江近松开始有些怀疑洛克斯的逻辑了。

仔细想想,周行空从小在监狱里面长大,现在的性格和技能几乎全部都是跟监狱里面那些甲级重犯学来的,从煽动群众到熬制毒品,所有现在法律上规定过不允许的犯罪手法,他几乎都能够达到干这行很多年的人才能达到的水平。

而周行空却并没有去犯罪,他相信世界上有光明和正义,并且坚定地认为他的那些老师们斗不过光明和正义,这些全部都是周怀谷十几年如一日的教导的缘故。

这样的一个人,会和犯罪组织联系上吗?按照常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这样一个人真的和犯罪组织扯上了关系,会尝试来说服那个背他灌输了十几年光明和正义的思想,对这方面的信仰没准比自己更为坚定,并且还处于执法者——虽然是非官方性质——立场的养子和自己一起去犯罪吗?如果他还有理智在的话,这样自寻死路的做法想必也是不会做的吧。

所以洛克斯的担心照理说应该全部都是杞人忧天才对。

然而江近松却没有办法把这个想法传达给洛克斯。

因为那是“秦广王”洛克斯·杨,站在这960万平方公里的河山之内武侦界顶点的男人。那个男人既然如此确信着,就算江近松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江近松不觉得能够凭自己那点浅薄的见识,就能把洛克斯考虑到的那些事情全部考虑过。

他摇了摇头,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监听上。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刚刚还在走神的江近松一瞬间反射性地想要摸出自己的手机,半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这个音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手机铃声,而且音乐声音是从监听用的耳机里传来的。

周行空几乎没有朋友,电话费每个月除了月租以外很少能够多用一分钱的。

最近两天倒是每天都会给莉莉娅打电话,但是那也是他打过去,莉莉娅从来没有打过来过。按照江近松的监控记录,莉莉娅的手机似乎是被没收了,周行空全部是打到她家的固定电话上去。

换言之,会给他打这个电话的对象,除了洛克斯提到的那个人,几乎不做他想。

江近松赶紧打开录音器,准备把这个电话的通话过程全程录下来。

洛克斯的指示就是要他密切监控周行空的通信来往,把内容全部记下来,有必要的话汇报过去,仅此而已。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江近松的脑海里面闪过了一个想法。

下一秒钟,他迅速操作起仪器,切断了电话信号,将电话接到了他的机器上。

“喂?行空吗?”

一个属于40岁后半中年男人的沙哑男低音从耳机中传来。

江近松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小子,感冒了吗?”

对面的口气很随便,带着些军人似的爽快,同时不难听出他对周行空的关心。

江近松从来没有听过周行空养父的声音,可直觉告诉他电话那头的人必是周怀谷无疑。

“老爹啊,笨蛋是不会感冒的啦。我只是正巧喝了口水,还没想到是老爹你的电话,所以被呛到了。”

和自己本来的声音截然不同,却和队友完全一样的声音,从江近松的声带传了出来,连口气都学得惟妙惟肖。

就算对面是将周行空养大的人,也决不可能隔着电话识破这边的人并不是他想要找的对象。

“哈哈哈……你小子还是没变呐。”

“那是自然。笨蛋这种病不死一次是不会好的。”

对面果然没有识破。

但是现在想要松一口气还太早。

江近松一边按照周行空平时的言谈风格进行着对话,一边在心里快速构思着对策。

“小子,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马马虎虎啦。之前帮莉莉娅顶缸的事情被校长知道了,莉莉娅被关禁闭,我要把她的任务做了,所以这两天有点忙。”

“莉莉娅就是你看上的那个小丫头,‘秦广王’的孙女?”

“对的,就是她。”

“你是真的看上她了啊?帮她顶缸就算了,连后面附带的惩罚也这么老实去做。”

“当——然!”

江近松故意用上了周行空特有的表演似的夸张语气,把第一个字托得很长,而第二个字则用短促的重音进行结尾。

如果他是演员,这句话用上的演技就足够在电影节上拿到奖项了。

然而对面的声音却突然冷淡了下来。

“小兔崽子,想跟我玩花呢?”

江近松愣住了。

什么地方露馅了吗?

他脑袋里面飞快把整个对话和平时对周行空的记忆全部扫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没有犯下什么足以使对方识破自己的错误之后,想到了最有可能的那种状况。

“没错,就是跟老爹你玩花呢。”

“嘿,小兔崽子,翅膀长硬了嘛,敢跟你老爹我扯这种不打草稿的谎了?还不给老子从实招来。”

“作为一直长出了翅膀的牛逼兔子,儿子我有权力不给老爹交代任何事情。”

“……”

耳机里不再有声音传来。

江近松咽了口唾沫,感觉到冷汗从额角滑下来却不敢抬手去擦。

对面不亮牌的话,他没办法知道自己刚才的对应是否正确。

以周行空的作风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来说,最有可能的反应确实就是刚才那样。

但这也只是最有可能的反应罢了。

江近松不是周行空肚子里的蛔虫,没办法保证周行空周怀谷父子之间不存在什么他江近松不知道的默契。

如果有,那么江近松刚才的对应就弄巧成拙了。

他的心脏“咚咚”地剧烈跳动着,一口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等待着对方公布这一局的胜负。

时间过了江近松几乎以为自己快要老死,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数字却完全没有变化那么久,耳机中传来了长长的叹息。

“还真是拿你小子越来越没办法了。”

江近松松了口气,抬起手用袖口擦掉了额角的冷汗。

“这种芝麻绿豆的事情老爹你就别太在意了,反正只是答应了校长要唱出戏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这么说我还只好不问了?”

“这可关系到你儿子的信用问题,老爹你不会这么不讲道理吧?”

江近松想象着周行空钱包里那张和周怀谷手搭手笑着的照片,模仿出了那家伙在这种时候最有可能用上的口吻。

“对了,老爹,你是人到了上海还是用什么软件转接的?我这边来显是一个上海的座机好。”

“我现在人在上海了啊。有点事情要出国,坐浦东机场的班机。”

“出国?去哪玩?”

“你个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玩。你老爹我是出国办事去的,快的话要几个月,慢了一两年都回不来。临走之前给你打个电话。有没有空出来给你老爹送个行?”

“送行那么麻烦的我就不去了吧?”

“兔崽子你找抽啊?”

“得,我去,我去就是了嘛。浦东机场吗?”

“不,到闸北来吧,我在地铁门口等你,找个馆子吃顿饭就行。”

“好的。老爹你等着,我很快过来。”

“好嘞,等会见吧。”

对面豪爽地说着,挂断了电话。

光明磊落地让江近松震惊。

现在到底还是发展成了洛克斯所担心的局面,周怀谷真的在“出国”之前找到了周行空。嘴上说只是吃个饭,到了那边应该会有别的对策,保证把周行空带走吧。

但是如果只凭刚才那个电话,哪怕江近松智商高达250也绝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还是说根本就只是洛克斯的情报出错了?从刚才电话里面周怀谷的口气来看,江近松更宁愿相信是这个。

可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人无完人,洛克斯也可能犯错,但是绝对决不可能犯下这种对情报进行二次确认却给出错得离谱的结果的低级错误来。

所以说,对面的周怀谷,绝对不是一个能够小看的角色。

江近松拿出了电话,打通了洛克斯助理的电话。

“我是江近松,请帮我转接校长,有很紧急的事情。”

电话拨通之后,没等对面打招呼,江近松劈头盖脸报上了身份并提出了要求。

“江近松吗?抱歉,校长出去了,迟一些才能……”

“出去了?!”

江近松惊愕地差点跳起来。

“嗯,发生了很紧急的事情出去了,估计下午才回来。你要是有什么急事,我可以转告校长,让他回来之后给你打个电话过去。”

江近松想了一下。

周怀谷大概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等到洛克斯回来。

现在是必须当机立断的时候了。

“不用了,事情我自己处理就行了。”

“那好。祝你任务顺利。”

“嗯。”

江近松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揣进了裤子口袋里。

“任务顺利啊……”

他呢喃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自己的衣柜。

“任务顺利”的祝福是上海武侦高里面,教师和其他职工经常对学生们说的一句话。助理应该并不知道江近松被洛克斯交代了什么事情,所以这话应该也不可能有什么深意。

“但愿任务真的能够顺利就好了。”

江近松苦笑着拉开了衣柜门。

现在的状况当然不会允许周行空去和周怀谷见面,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大事不妙了。

那样的话,就让假的周行空去见面好了。

至少这边还占据着地利,以及对方并不想暴露行踪给执法机构的优势。只要去的不是周行空本人,见机行事的余裕应该还是存在的。

缩头蛇脸上露出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恐怖笑容,从衣柜最里面翻出了已经很久都没有使用过的那一套用于易容的道具,然后走向了洗脸用的镜子,去拉开属于他的舞台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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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没有请示过校长就擅自作出了判断?”

“嗯。”

“然后易容成周行空的样子去见了他父亲?”

“嗯。”

“最后被识破了?”

“嗯。”

面对乌月兰一个又一个的追问,江近松只能傻瓜一样地用同一个单字回应着,连连点头。

“这根本就是你不好嘛。”

“对,到这里为止几乎可以说全部都是我的错。”

就算面对这样的指责,江近松也只能用和他的脸完全不搭调的哀伤表情回应,像是个脖子被打断了的木偶,痛苦地继续点着头。

我的判断和乌月兰其实是一样的。

至少就江近松自己的转述来说,当年有他参与的部分,他就没有做过一件正确的事情。

这样一想,叶为轻过了这么久还不原谅他,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责怪他并没有意义。

这里是武侦高,而不是官僚场。发生事件之后没有追究由谁负责的必要,而应该尽快想出能够亡羊补牢的办法。

乌月兰大概不能理解这种逻辑,因为她的思维模式比起武侦高来确实更适合官僚主义的世界。

然而我觉得叶为轻应该不至于有这种对事情全然没有任何益处的想法才对。

江近松的故事应该还有下文,而且这个下文中他绝对还犯下过什么更为致命的错误。不是那种因为判断失误而导致的错误,而是因为其心态和作风而产生的错误,以至于叶为轻过了这么久也不愿意原谅他。

这件事情是什么我暂时还不知道。

要是让乌月兰继续做这种没有意义的追问,我今天恐怕是没有机会把这件事情问出来了。

于是我用手肘顶了顶乌月兰的手臂,示意她暂时停下来,让我说两句。

乌月兰回过头瞪了我一眼,显然是知道了我的意思,但是因为自己的话没有说完所以并不想让开。

我直接瞪了回去。

乌月兰退缩了刹那。等到她回过神来准备继续和我对抗下去的时候,我已经把话说出了口,抢过了对话的主导权。

“我只有一个问题。”我举起右手,伸出食指,“那天下午洛克斯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江近松耸耸肩,苦笑起来。不是无可奈何的苦笑,而是那种仿佛领悟了什么之后认命了的苦笑。

“到底是‘紫麒麟’,果然强过我这个不入流的家伙。”

我皱了皱眉头。江近松这话的意思,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这话什么意思?”

乌月兰疑惑地问。

江近松叹了口气,“卫飞现在想要问我的这个问题,刚好就是我那天没有想到的问题。如果我当时想到了这一点,稍微去调查一下的话,没准就不会作出那么蠢的事情了。”

乌月兰想了想,眯起眼睛,大概还是没有想明白江近松是什么意思吧。

于是我替江近松作了解答。

“那天下午洛克斯离开学校,就是为了周怀谷的事情,对吧?”

“你怎……”

你怎么能肯定?——乌月兰大概是想要这么问吧,表情还略显得意,像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情报。

不过她的问题还没有问完,江近松便点头肯定了我的问题,所以她不得不把说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

“校长应该并不知道这件事才对啊。”

乌月兰有些纳闷地喃喃自语。

她是觉得既然周怀谷那么小心谨慎地来到上海,还使用了什么秘密电话给周行空联络,那么除了第一个收到联络的江近松以外,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吗?

不至于吧……

乌月兰虽然有时候看法很天真,但并不是这种程度的笨蛋才对啊。

就算在社会这种大隐之地中搜集情报确实不是洛克斯擅长的范畴,但是“秦广王”可是掌控着整个上海的武侦系统,再怎么小看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洛克斯凭什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啊?”

“我叔叔那里存有一些武侦高档案室里面销毁了的记录。我看过了,校长那天离开学校应该是去调查别的事件才对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捂脸叹息。

这个被我私底下称作蛇蝎美人的混血儿少女,虽然心机很深,算不上笨蛋,但到底还是天真了些。

仅仅因为找到了我不可能有渠道查到的信息就洋洋自得,都没有深入思考过。

“怎么了你?”

乌月兰脸颊发红,问话的口气有些生气了,兴许是误以为我的叹息是在嘲笑她吧。

“私自保存应该销毁的档案这种事违反规定就不追究了,反正你叔叔是校董,就算报告上去也没人奈何得了他。但是你就没有想过,那个档案里记录的情况有可能根本就是洛克斯伪造出来放在那里等着别人去查的呢?”

“校长怎么可能知道……”

“洛克斯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可是他一直关心着的事情。一时疏忽因为别的事件离开了学校,这种程度的失误发生在‘秦广王’身上的概率应该不会比鱼喝水时候不小心呛死来得高吧?”

“呜……”

乌月兰把话咽了回去,瘪着嘴别过脸去。

她已经想明白了,只是嘴上还不愿意服输。

就算她想继续反驳,最后在这个争论中获胜的也会是我。因为她已经心服了,只是没有口服而已。

况且我手里还留着另外一个强力的证据证明乌月兰查到的档案应该只是洛克斯放出的假情报。

虽说那也只是事后诸葛亮罢了。

江近松作为“蛇”的嫡系,伪装成一个一年多以来几乎是朝夕相处的好友,却在一次短短的谈话中被人识破了。连我都需要运气才能做到的事情,我不相信一个典狱长可以这么容易就做到——如果真这么能耐,也不至于沦落到因为越狱事件被革职查办的份上了。

所以说在场一定存在什么能够办到这一点的人物。

就像之前赤军事件时候一样,这号人物如果知道“秦广王”亲自出动来管这档子事,就算自信过剩觉得自己足以一战,也应该会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而选择退避三舍。

当洛克斯通过上海武侦体系的情报网得知这个人可能出现之后,一定会和赤军事件时候一样放出自己因为某种理由不会插手的情报。

只是洛克斯大概也想不到,江近松居然擅自做主破坏了他的计划。

更想不到一年多以后的今天居然会还有个天真的女孩被这个假情报给骗倒。

算了,既然乌月兰没有继续争辩下去的意思,我也没必要穷追猛打到那个份上。纵使“绅士风度”什么的和我实在是不搭调,顺水人情这么便宜的事不做白不做。

我看向江近松。

“那天识破的你人应该不是周怀谷吧?他没这个本事。”

“的确不是他,是旁边的人。”

“是谁?”

“不知道。当时人太多了,说我是假货的人长什么样子,我根本没看清楚。”

江近松摇了摇头。

然后他用变魔术的手法,偷偷塞了一张字条到我手里,没让乌月兰看到。

所谓“不知道”云云,只是说谎而已,真相是这些事情还是不然乌月兰知道比较好。

好在乌月兰没有经过训练不具备我这样的五感,既没办法听到江近松骤然加快的心跳也没办法看破他的瞳孔变化。她所能够识别的一般人说谎时候会作出的小动作,在“蛇”身上绝对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然后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乌月兰问。

“就和卫飞想的一样,洛克斯和千夜拓诚赶到现场,把我救了下来。对方也不想跟‘秦广王’和‘不死身’硬干吧,所以就跑了。洛克斯照顾我没有去追。千夜拓诚倒是追了上去,不过最后只抓到了两个被雇来的无关紧要的混混,周怀谷混进人群跑掉了。”

“原来是这样……千夜老师还真是没用啊……”

乌月兰叹了口气说。

她的语气大概是认真的吧。

我只好看着窗外飘过的白云,告诉自己吐槽就输了。

为什么?因为乌月兰是千夜拓诚教出来的。

佐佐木小次郎能够贬低过去的门派是因为他拜师不就就超越了师父,而乌月兰的能力时至今日都还差了那头狗熊一大截,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呢?

“事情没有完吧。”我强压住吐槽的欲望向江近松继续问道,“如果周怀谷就这么逃掉了,那么应该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没错,事情还没有完。”

回想过去似乎给江近松带来了不得了的重荷,他一边按住太阳穴轻轻揉动,一边继续说下去。

“如果那个时候能抓住周怀谷就好了。后面那些因为我的出现而被搅乱了不能展开的布局就都不会出问题,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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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一开始就该告诉你的。”

“没关系啦,反正对方绝对不可能是我爸。我爸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些事情来的。”

江近松做出了短短十几年人生中最诚恳的道歉。

虽然过去也曾经在刺杀失手的时候向家里的长辈道歉认错过,语气也许比现在还要真诚。但是那个时候他其实是抱着根本无所谓的想法,因为目标暗杀是否成功在他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而这次他是诚心诚意的。

然而周行空的回答却让人始料未及。

他根本就不承认那个搞出现在这种局面的人是他的父亲。

江近松非常确定那个男人绝对是真正的周怀谷没错,因为只有周怀谷才有可能那么了解周行空。

周行空却否定了。

没有任何证据,仅仅只靠自己相信,就把对方整个人都否定了。

江近松也不知道这种心态到底好不好。

不过至少就现在来说,这种心态的一个最大的好处是不用担心这个家伙会做出为了老爹反过来攻击队友的蠢事。

“问题是现在应该怎么办啦?”

周行空的笑容里面搀杂进了一丝苦涩。

江近松也只能跟着苦笑。他拿不出任何能够解决事态的方案来,而且就算有方案也没机会实施,因为他们现在全部都被禁足了。

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云彩飘过的叶为轻这个时候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两个男孩子,然后对周行空的问题给出了答案。

“等消息。”

“这不是废话吗?就是因为等不下去了,所以才问应该怎么办的啊。”

周行空顿时哭丧着脸说,脚下早该响起的焦躁的跺脚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他早就坐不住了,却一直留在这里,因为洛克斯说要他们留在这里不准离开。

他倒是希望洛克斯是留下了什么具体的命令然后要求他们在这里暂时待机,可洛克斯却只要求他们在这里待命,没有指示绝对禁止外出。

考虑到江近松的独断导致了现在的状况,这个命令完全是合理的。

但是现在有危险的是莉莉娅·杨,周行空根本不可能安心在这里蹲着。

“耐心等一下吧,校长总不会让自己的孙女白白死掉。”

“但是校长也不是上帝啊,怎么能够保证就一定能够让莉莉娅平安回来?”

江近松试图劝说,但是全无效果,周行空当场就能给出完全没有逻辑性的反驳。虽然他的话并非没有漏洞,但是以江近松的立场却很难振振有词继续说下去。

“你去了也没办法保证莉莉娅能够平安回来。”

叶为轻说。

“我去了总能有什么帮助吧?”

周行空的反驳依旧是脱口而出,反应奇快无比仿佛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

“三个和尚没水喝。”

叶为轻想了想之后给出了这个回答。

现在洛克斯那边的人手已经够了,多一个周行空的话只会添乱,她是想这么说。

一般人可能不会知道她话里有这样的逻辑,但周行空是和她相处很久的队友,一定能够明白的。

但是——

“别让和尚在一个庙里不就完了?”周行空撇了撇嘴,避重就轻地回应。

——就算知道了也可以装傻。

叶为轻不再回答,看着周行空。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连只是看着她侧脸的江近松都仿佛能看到她背后燃起的火焰和不动明王塑像。

毫无疑问,“转轮王”很生气。可对方是周行空,所以无所谓什么严重后果,因为在这么近的距离叶为轻根本就打不过他。

“你爸可是靠着洛克斯安抚现场群众的那一点事件就绑架了莉莉娅,显然是有足够的人手和充分的准备。我都已经搞砸了一次,就当是为了不给洛克斯添更多麻烦,安心呆着等消息吧。”

江近松站到叶为轻和周行空中间,阻断了两人相互瞪着对方的视线,面朝周行空说道。

“都说了那不是我爸。”

周行空不耐烦地重复了刚才的台词。

“我爸要见我的话直接来武侦高不就好了,干嘛要绑架莉莉娅?”

“他现在是逃犯的身份,而且他以为你被洛克斯限制了行动。”

“我爸绝对不可能去做逃犯,更不可能怀疑洛克斯软禁我。当初可是他把我送来武侦高的,不可能连洛克斯的作风都不知道。所以那个绝对是冒牌货。”

“好吧,就当那是个冒牌货好了,他现在的确是为了见到你而绑架了莉莉娅。”

“所以我才要去救莉莉娅吧?”

“所以你才不能去。只要你不到场,他手上没有别的筹码,莉莉娅就是安全的。”

“只能保证生命是安全的吧?”

“……”

江近松沉默了,没办法继续反驳下去。

没错,见不到周行空莉莉娅就是安全的,这个逻辑并不正确。

确实只要周行空不出现,那莉莉娅的生命就不会有危险。但是事件拖久了,没人能保证莉莉娅会受到什么对待。而无论莉莉娅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是周行空愿意看到的。

江近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上面在闸北和周怀谷谈话的那个饭馆门口沾上的稀泥,已经干到发硬了,很难洗得掉。

这告诉江近松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是到底过了多久,他并不知道,因为他不敢看手表。表盘每一根针的每一次运动都让他有一种在做着什么倒计时的感觉。

什么到倒计时?他不敢去想,更枉论说出来。

虽然他并不像周行空那样喜欢莉莉娅,但那是他的伙伴。从出生到逃离江家都不曾有过的伙伴。

他也很想去救人的。

但是他想起洛克斯的命令,要求他们在武侦高等待。只要没有洛克斯本人的许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离开。

他害怕如果再次擅自做什么,破坏了洛克斯的计划,莉莉娅可能就真的没救了。

“就算你现在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当然是去长兴岛和那个冒牌货见面然后砍他两刀了。”

“这样就能救莉莉娅了?”

“我到了现场,就算他不准备放任,莉莉娅作为人质一定会被拉出来吧?到时候我就直接把救人和砍人两件事一块办了。”

“你确定你能办得到?”

“为嘛不能办到?”

知道对方拥有实力却被洛克斯告知必须三缄其口的江近松有些担忧地问题却还来了周行空的白眼。

“必须要办到的事情,当然一定办得到。”

周行空像漫画主人公似的玩笑般断言。

别人都会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无数次见到他说着类似的话做到种种几乎不可行的艰难任务的江近松不会这么想。

他是认真的。

江近松知道没办法从任务的艰难上说服他了,于是抛出了之前就提过的作为杀手锏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准备要怎么配合洛克斯的计划?”

周行空愣了,接不上话。

“你没办法配合,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洛克斯的计划到底是怎么样的。”

“啧。”

周行空转过头去,发出明显的乍舌声。

“这次算你赢好了。”

他一脸不爽地把双手揣进裤兜里,朝旁边的沙发里用力坐下去,像是想直接把沙发坐塌似的。

江近松松了口气,坐到了周行空身边。

“别太担心了。交给洛克斯没问题的。”

“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啊?”

周行空继续对江近松施以白眼攻击,江近松只得苦笑起来。

这家伙现在的状态应该是不准备要出去了,这是最好的事情。

他不出去搅和,洛克斯的作战应该能够顺利进行,到时候莉莉娅应该就能够回来了。

只要一切都能够平安,现在遭多少白眼都值得。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叶为轻去了厕所,这间小房间里只剩江近松和周行空两个人。

“对了,那个冒牌货约我见面是在松江吧?”

周行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

江近松警惕的转过头看着他的脸。

对周行空来说,变卦这种事情出现得不算多,但是也绝对不少。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他不会又改变了想法。

“随便问问。”

“真是随便问问?”

“真是随便问问而已。那家伙的电话你也顺便告诉我吧。”

“顺便个鬼。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啊?”

江近松看着周行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无辜笑容,连吐槽的余力都不剩了。

他决定要把手机里面的通话记录全部删除掉,断了周行空的念头。

然而当他把手探进口袋里,却发现本该在里面的手机早已不知去向。

“我手机哪去了?”

他习惯性地低下头去看地面。

武侦高制服的口袋并没有拉链或者扣子封口,手机滑出来并不稀奇。

而江近松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才看过手机,所以就算滑出来也一定在房间里。

“是不是没放在那个包里啊?”

周行空看上去也有些急起来,离开沙发弯下腰去满地搜索。

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把手机弄丢了,害怕因此失去相关情报,所以才这么着急的吧?

江近松也赶忙弯下腰去。

他不能让周行空比他先找到那个手机,不然周行空肯定会偷看里面的电话号码的。

就在这个时候,江近松的脑袋里闪过了危险警报。

可是太迟了。

江近松猛地抬头站起来,也没来得及闪避,眼睁睁看着周行空的迷你电击枪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强大的电流从里面窜出来,流过江近松全身。换做一般人肯定当场倒下了,他却还想试着挣扎。

“抱歉了。回来再请你吃顿好的。”

江近松听到到周行空这么说。

因为视角问题,他没能看到周行空的表情,却正巧看见自己的手机从队友的裤子口袋里滑了出来。

显然从引起他的警惕开始就是演戏了,只为了制造破绽并击倒他。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江近松想要大喊大叫把叶为轻招来,却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意识便坠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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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近松被周行空用电击棒击倒的时间,是那天下午4点过。

这只是他自己感觉到的时间罢了。因为他被洛克斯带回武侦高以后,根本就没有看过表,所以只能靠体感的来判断大概的时间。

而他醒来的时间,还差五分钟到五点整。

从厕所里出来的叶为轻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江近松,并确认了周行空没有躺在地上却早已不知去向的事实。

然后江近松就被她叫醒了。

“这里怎么了?”

江近松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叶为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里毫无抑扬顿挫地问。

“稍微出了点事。”

江近松从沙发上坐起来——大概是叶为轻把他从地上扶到这里的——摇了摇脑袋。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晕得很厉害。

以前也不是没有被电击枪命中过,但是事后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这么严重的不适。

难道说周行空用的电击枪经过了什么非法改造,电流超过了允许对人使用的安全值么?

江近松这么想着,抬起手想要去摸被周行空电击的地方。

然后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的那件T恤衫不见了。

他愣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中,眨了眨眼睛,看到自己的T恤衫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周行空显然不可能无聊到出门之前扒下他的衣服放在那,于是这么做的嫌疑人就只剩下一个。

“你是怎么叫醒我的?”

“用这个。”

叶为轻指了指沙发上放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专门为她设计,用来唤醒昏迷对象的便携式医疗电击器。优点是体积小巧,比手机都小上一圈;而缺点是必须要靠她的超能力才能启动,别人根本用不了。

面对被电晕之后再被电醒的事实,江近松深刻地体会到命运之多舛,却完全没办法吐槽——因为对叶为轻吐槽根本没有意义——只好捂脸叹息。

叶为轻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能不能对伤员温柔一点?”

“你身上没有重伤。”

“没重伤也快被你搞成重伤了。”

忍不住吐槽的江近松再次遭到了叶为轻的敲头攻击,用的力量明显比刚才那下重得多。

“这里发生了什么?”

叶为轻再次吐出完全不顾江近松意愿及伤情的无情问话。

江近松想要再捂脸叹气,却看见叶为轻抬起手来准备再次敲他的头,于是赶紧收住动作老实进行了交代。

“周行空跑出去了。”

接着江近松再次遭到了敲头攻击。

不过这次他终于反应过来,抓住了叶为轻的手。

同时叶为轻也迅速作出应对,换上另外一只手敲到他的脑门上。

“你谋杀啊?!”

江近松按住脑袋吼叫。

“你怎么会让他一个人跑出去的?”

叶为轻的质问声听起来冷冰冰的。

这应该不是江近松的错觉。

从她端坐着的僵硬姿势来看,“转轮王”显然是为了江近松连报信都没来得及就让周行空跑掉而怒不可遏。

江近松也只能叹气了。反正别人生气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在充当出气筒的角色,这样的待遇他也很习惯了。

于是他的头再次遭到了敲击。

“哪天把我折磨死你们就满意了……”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江近松一边用近似哭嚎的声音高喊着,一边以瞬间移动般的速度跪倒在了沙发上连连磕头。

叶为轻不置可否,看了看表,再把视线落在江近松身上。

“现在怎么办?”

“以周行空的手脚,现在肯定已经没在学校了。”

“我知道,所以才问你怎么办。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应该是去松江了吧。”

江近松说出了这个判断。

但是他知道叶为轻是不会相信的。

这个判断叶为轻自己也能做出来,然后直接联络洛克斯。就算要问江近松的意见,也是在联络之后。

叶为轻没有这么做,说明她觉得周行空没有去松江。

江近松自己也不觉得周行空会那么老实。

因为他在找寻自己衣服的时候,顺便找了一下地面,却没有看到他的手机——它只可能是被周行空带走了。

按照现在的状况,周行空就算赶去松江,也没有用武之地。

无法配合洛克斯的计划,那么去了就只会坏事。

面对自己只是个多余的人的情况,周行空可能采取的行动方针是什么呢?

凭借着江近松对好友的理解,答案几乎都不用经过大脑便呼之欲出了。

很简单,如果没办法配合的话,那么就让洛克斯的计划完全无法展开就行了。

所以周行空才会才会带走那个手机,为的是跳过洛克斯方面,跟他以为是冒牌周怀谷的人取得联络,以此取得这次事件的主导权。

以前他搞出类似情况的时候,都是为了在怀疑己方内部有人和敌方勾结的时候,绕开他们独自行动。当然了,这么做的结果几乎每次都是好的,不然就算洛克斯不说什么,莉莉娅也早就抽他了。

而这次,他想要绕开的是“秦广王”,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坚实后盾的人。

但愿别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叶为轻再次问出了刚才的问题,同时举起握拳的右手。

江近松立马再次跪了下去,“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那现在去查。”

“不用联络校长?”

“你去查,我联络校长。”

“Yes,madam!”

江近松以蹩脚的英语回应之后,抄起桌上的T恤穿到身上,然后小跑着走出了房间。

没有问要怎么查,以及要去什么地方查。

虽然他并没有读侦探科,但是连这种稍微动一下大脑就能明白的事情都要问的话,叶为轻毫无疑问会再干净利落地赏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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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空出发的时候带了两把沙漠之鹰,一把MP5……”

“两把沙漠之鹰?”

调查完毕之后,没有手机的江近松无法即时联络叶为轻,只好再次回到了那个房间里面。

正如他所预料的,叶为轻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于是他立刻报告自己调查到的情况。

还没有说完一句话就被打断了。

叶为轻显然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周行空会带两把沙漠之鹰。

本来双枪就是极其失败的事情,因为双手各拿一把手枪的时候瞄准非常困难。何况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单手持握沙漠之鹰——还得冒着手指骨折的风险。

江近松本来也不明白,直到他调查到另外一个事情。

“他根本就没有带沙鹰的子弹。”

“……”

“而且还没有带刀。”

“……”

“所以那个造型控是把沙鹰拿去当近战武器砸人用了。”

“……手枪中的诺基亚。”

“哪天诺基亚把IMI告了,就都是你的错。”

说完这话之后,本来应该笑一下——至少江近松应该笑一下——的,但是现在的状况没有人笑得出来。

两人沉默得有些压抑。

“咳咳……”

江近松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MP5的弹匣他带了4个。以他的枪法,如果对方和跟我见面时候一样,只有7、8个人的话,就算是全副武装,应该也足够了。”

“不可能才那点人。”

“对,不可能只有7、8个人。他们撤退的同时还绑架了莉莉娅。街头混混那种程度,两三个大汉也绝对不是莉莉娅的对手。所以他们应该至少有15个人。”

“周行空不可能只带了这些。”

叶为轻严肃地断言。

因为江近松也这么想,所以这个判断多半是正确的。

“他自己的武器坏掉了,还没有拿到新的。而他离开学校之前申请的武器确实只有这些。”

“这不可能。”

“档案上确实只有这些。但是我也觉得他一定还带了什么。”

“……偷?”

“肯定的。他一定从仓库里面偷了什么出去,而且是以他平时的权限申请不到的玩意。”

“查过他拿了什么没?”

“来不及了。现在想知道他拿了什么,就只能把仓库里面他申请不到的东西全部清查一次。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

江近松叹了口气。

他也很想知道周行空到底带了什么东西出去。

只要知道这个,要推断周行空到底想要用什么样的战术营救莉莉娅,就会变得非常容易。

反过来说,只知道周行空带了MP5作为远程火力的话,无论爷爷是什么牛逼的名侦探也不可能推理得出他的战术来。

“那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知道无法得知周行空的行动方针之后,叶为轻立刻就转到了下一个问题,放弃得倒是异常干脆。

江近松看着她的脸,想到自己在仓库里面,试图靠着自己对周行空的了解调查出他到底拿走了什么,因而浪费掉的那些时间,就觉得有点欲哭无泪。

不过江近松心里清楚,就算把这种惆怅说出来,也不会触动“转轮王”三千烦恼丝中的任何一根,所以干脆顺从地开始报告下一个事情。

“我入侵中国移动之后获得的数据,他用我的手机打电话,一共15分钟。从途中经过的信号站位置和数量来推测的话,他是租了车自己飚车出去的。”

“去什么地方?”

“崇明县,但是具体哪里就不知道了。”

“离松江很远。”

“对,离松江很远。他真的打算把洛克斯的计划搅黄,然后让事态照着他的剧本来演。”

“是吗……我明白了。”

叶为轻点了点头,然后抱住胳膊思考起来。

江近松无奈地眯起眼睛盯着叶为轻,想要以此提醒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叶为轻完全没有反应。

“喂喂,校长到底怎么说?”

“校长?”

江近松有些不满的问句终于让叶为轻抬起了头。

“对啊,校长说什么?”

“没说什么。”

“校长什么指示都没有?”

“不是。”

“那到底怎么样啊?”

“我联络不上洛克斯。”

“……哈?”

面前这名已经见过无数次的男装少女终于第一次让她的立场和江近松反过来,轮到她做出事情缩头蛇傻眼了。

然而时机不对,江近松完全高兴不起来。

“联络不上是怎么回事?”

“洛克斯又没有手机。他不在学校,秘书也联系不上他。”

江近松抬起头,看着挂在有些灰蒙蒙的天花板下的日光灯,想了想,转过身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一头撞在墙上。

“你怎么了?”

叶为轻淡淡地问。语气里根本听不出她对江近松脑袋的担忧,以及对他撞墙这一行为的疑惑。

江近松回过头来,嘴巴裂成最具缩头蛇特色的恐怖笑容,鬼一样飘回叶为轻面前,伸出右手。

“干什么?”

“把你的手机给我……”

“……”

迫于某种无形的压力,叶为轻没有反驳,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江近松手里。

江近松按下了11个数字,然后把手机放到耳朵旁。

“任务中要求关机。”

叶为轻提醒道。

“那个人不敢关机,最多调成震动。不然任务结束之后忘了开机的话,他老婆会杀了他。”

“哦。”

江近松并没有说明“那个人”是谁。

但是叶为轻立刻就明白了他所指何人,并且没有任何异议。因为“那个人”的妻管严属性在整个上海武侦高尽人皆知。

几秒钟之后,电话接通了。

“喂,干嘛?有话快说,这边很忙。”

“是千夜老师么?我是江近松,有些事情要联络校长。”

“江近松?”

千夜拓诚愣了一下。

他大概是立刻就明白了,江近松就是因为知道他是在现场唯一开着手机的人,所以才把电话打到他那里的。

但是他估计一时半会没想明白,为什么江近松会知道他的手机开着吧。

“你不乖乖在学校里面带着,联络杨老爷子干什么?”

“这边发生了些事情,需要立刻向校长报告。”

“杨老爷子现在没空。”

千夜拓诚干脆地拒绝。

江近松没想到这一出,慌张起来,“就是校长现在正在处理的事情,很紧急。”

“紧急的话跟我说就行了。杨老爷子现在正在跟林业局的家伙说明情况呢,没空搭理你。”

“林……林业局?!”

“对啊,林业局,我们在思贤公园里猎杀了保护动物,被举报了。”

“思贤公园里能有什么保护动物?”

“高加索雪狼。”

千夜拓诚说出这种动物名字时候,那种像是在说“今天下午喝了鲜橙多”的口气,让江近松的脑海里面响起了什么东西“嘎吱”地裂开然后“哗啦啦”碎了满地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渺小的世界观被摧毁了。

“怎么了?”

叶为轻问道。

这让江近松恢复了少许理智。

他竖起食指放在嘴前,然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话里。

“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

他试探地问。

如果说动物园里面真的跑出一只狼到街上随便咬人,被洛克斯看到了,没准真的会出手制服它。

但是洛克斯应该不会把保护动物击毙才对。

而且,在江近松印象中,松江区根本没有动物园。

“什么动物园里面能跑出二十几只雪狼来?”

千夜拓诚再次用那种闲扯淡的口气反问。

“……那是怎么回事?”

“是敌人驯养的。”

“这么多狼是怎么带进上海的?”

“我怎么知道?”

千夜拓诚完全不负责任地说。

然后电话里传来了喝水的声音。

这家伙可能真的在喝鲜橙多。

而江近松没有喝的,就算现在给他饮料他也喝不下去。

他已经完全无语了。

好在还有残存的理智可以告诉江近松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于是他用力摇了摇头。

“千夜老师,请转告校长,周行空跑去崇明县救莉莉娅了。”

千夜拓诚沉默了几秒钟,“……等等,给我等等。跑出去就算了,崇明县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绑架莉莉娅的是周怀谷,带了武器出去,还抢了我电话联络了周怀谷。”

“啧……原来那个电话是他打的么?”

“怎么?”

“刚才我们这边的监视人员说看到周怀谷接了个电话,然后他们就开始准备撤离。我们被迫动手,却被那边驯养的狼群给绊住了……算了,这事我告诉杨老爷子。”

“明白,谢谢。再见。”

除了洛克斯以外,千夜拓诚就是现场最靠得住的人。他说要转告洛克斯的话,就绝对会把话带到。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洛克斯决断吧。

江近松作出这个判断,准备要挂断电话。

“喂!等一下!”

手机里传来的喊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重新把手机放到耳畔,“还有什么事吗?”

“你们别乱跑,如果需要你们的话会有联络,不需要你们就乖乖在学校呆着。”

千夜拓诚的叮嘱让江近松迟疑了刹那。

这个指示和洛克斯最初的命令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事态已经从“秦广王”的掌控中脱轨,还按兵不动会不会造成什么无可挽救的结果?

江近松万分担忧。

然而——

“明白。”

他最终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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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叶为轻呆在教室里面,只等回来了莉莉娅丧失记忆,周行空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消息。”

不算冗长的故事,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江近松颓然地坐倒在属于他自己的办公椅上,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

也不知道是因为无话可说,还是因为痛苦压抑着说不出来,他的嘴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看不到他的脸,他现在的表情我无从得知,但是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叶为轻为什么会现在还恨他。

当初一定是江近松奋力阻止了叶为轻跑出去吧。

纵使从物理距离上来说武侦高离长兴岛的位置比思贤公园近得多,由他们去支援周行空的话一定可以比洛克斯早到;

纵使他和叶为轻更熟悉周行空更能和他配合,由他们去支援胜算可以更大一些;

纵使有除此之外诸多由他们去也许会使事情有些许改观的理由存在,江近松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服从洛克斯最初的命令。

这就成了叶为轻不再信任江近松和洛克斯,并且离开武侦高的理由。

典型的让感性凌驾于理性之上的女人逻辑。

我并不觉得这种逻辑有什么不好,实际上有时候感性比理性更能引导出正确的结果。

然而这种纯属赌气的心态居然能够维持到一年多以后的现在,不得不说叶为轻虽然有着优秀的战术思维,但是情感上最多是一个孩子的程度罢了。

还比如说,为什么江近松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换成是我,漫长人生中找到的唯一的价值因为自己的连环失误而毁于一旦的话,再自暴自弃一些也不奇怪。

江近松现在至少没有丧失基本的工作能力。

看来我对这条缩头蛇的评价应该要在过去的基础上往上提一两个等级才对。

“好了,该知道都知道了,我也差不多是时候走人了。”

我转过身准备离开,却看见乌月兰还盯着江近松,似乎准备要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所以我故意说出了这样的话,暗示她这次“审问”到此为止,不要再逼问更多的东西。

然而乌月兰却一如既往地,把我的苦心孤诣当成了另一个次元发生的,和她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

“还有呢?江近松,你还没说完……”

乌月兰指责着明明已经把什么都说出来了的江近松没有把话说完,而她自己却因为某些外力的原因真的没能把话说完。

“够了你,适可而止吧。”

我低声说着,把扎在乌月兰身上的银针拔了出来。

乌月兰并没有听从我的劝说,而是立刻瞪了我一眼,抬起手指着我的鼻子,准备破口大骂。

一切都如我所料。

这个金发美少女也和我的预测完全一样,张开嘴巴却只能发出“啊”、“呜”的不成言辞的呓语,一句话都没能骂的出来。

虽然我也不太肯定,自己的行为所导致的理所当然的结果,能不能算是“预测”就是了。

你做了什么?——尝试了很多次之后,终于发现自己完全不能说话的乌月兰,用堪比火焰喷射器的饱含炽热怒火的眼神瞪着我,以口型这么问。

果然美女不愧是美女,就算怒不可遏的表情也可以用杏眼圆瞪这样承托出可爱的词语来描述,而且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做作的地方。

可惜的是,美女的外皮下面,是一头狂暴的猛兽。

毫不夸张地说,以乌月兰现在的情绪,会不会忘记我和她之间的实力差距,丧失理智拿出武器对我发动攻击,根本是说不准的事情。

这也在我预料之内。

在江近松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就估计到学生会长大人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从缩头蛇嘴里撬出更多情报的机会,所以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对付她。

当然也包括在她快要丧失理智的时候,怎么把她的怒火瞬间浇灭。

“刺了你的哑穴,让你说不出话来罢了。”

我笑了,露出和我总是板着的脸孔不太相称的,奸诈阴险的表情。

乌月兰的眼神里面掩饰不住对我露出这个表情的震惊。虽然无法否定,过去的我经常也会做一些卑鄙阴险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让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脸上过。

学生会长是个能够把自己的狡猾演绎成善良的杰出演员,但我也不赖,至少不至于肤浅到把因为心里想着诡计就露出这种表情来。

我露出这个表情,一定是想要威胁她——乌月兰心里现在必定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顺势说下去,将她心里那份我喜闻乐见的恐惧再加深一些。

“如果你答应不再逼问江近松更多的事情,我就告诉你解穴的办法。”

对于我的话,乌月兰脸上闪过了一丝困惑,以及更多的惊慌。

她反射性地想要反驳什么,却仍旧只能“呜呜”了几声。

我没有放过她。在她取回足够的理智想到要做口型来交流之前,我顺着自己推测中她此时此刻应该出现的想法,继续开口说道:

“你该不会以为点穴真的像武侠小说里面说得那么肤浅,被点了之后只要等几个小时自然而然就没事了吧?”

乌月兰脸上的惊慌更多了。

一方面是因为被我猜中了心里的想法,虽说现在这种状况下猜到她想什么着实没有半点难度。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事情并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能够什么都不做自然没事。

因为惊慌而陷入混乱这种事情,无论是在厮杀的战场,还是交涉的谈判桌上,唯一会产生的结果只可能是自乱阵脚罢了。

仔细想想的话就能知道,凭我在这个学校里面的背景,除非下了鱼死网破——或者用她的说法叫“狗急跳墙”——的决心,怎么可能对她做什么?

她可是学生会长,而且她叔叔还是校董。这个学校里,除了老师以外,她就是权限最高的人了。秋后算账给我制造点麻烦还不容易得很?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能够想到这一层的理智了。

“时间确实是只有几个小时,不过那是我帮你解穴的时间限制。如果到时候还不弄好的话,你就只能当一辈子哑巴了。”

“啊啊!呜!”

“好了,来,在这里签个字吧。”

我抓过江近松的钢笔和他桌上放着的工作笔记本,在上面写好了保证不向江近松追问更多关于长兴岛事件消息的保证书,然后把笔放到乌月兰手里,指了指最后落款的地方。

乌月兰眼里噙着泪水,在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上写下自己的姓名,气呼呼地把钢笔摔在了桌上,撕下那张纸塞到我手里,鼓起脸颊像个小孩子一样。

同样一张脸,现在这副完全没有威胁性的闹别扭似的表情,比刚才可爱多了。

可惜啊,连毛主席都教导我们说“宜将胜勇追穷寇”,我怎么会只因为她的可爱就让事情到此为止呢?

“好了,这样就万事大吉。如果我知道你事后又找这家伙逼问了什么,我就把这张纸复印100份,贴得全校都是。”

乌月兰再次指着我的鼻子“啊啊”、“呜呜”地说了一堆地球上没人能听懂的外星语言。

几分钟之后,骂到累得不行的乌月兰抽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喝了口水,吸了两口气,冷静了下来。

现在该帮我解穴了吧?——她用口型这么问。

“嗯,按照我们的约定,是该帮你解穴了。”

我点了点头。

接着笑了起来,“不过还是算了吧。”

乌月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似乎是不能相信我会在这个时候赖账吧。

紧接着眼里又盈满泪水,大概快要气得哭出来了。

于是我在她真的哭起来之前作出了最后的解释。

“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啊。”

“……”

“所谓的‘点了哑穴’,不过就是压迫了一下神经,让大脑的语言功能暂时受阻,无法说话罢了。不使用药物搭配的话,效果连几个钟头都维持不了,最多几分钟就好了。”

“……你!”

“你看,现在没事了。”

我耸了耸肩。

“卫飞你个畜生!人渣!以后考试不要来找我借笔记!”

史无前例地,乌月兰终于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绪失控哭了出来,不断地抄起江近松桌上的东西朝着我丢过来。

所幸她终归是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如果是拿出MP5来扫射,我大概就不得不采取防卫手段了。

因为她只是拿东西丢过来,所以我才能灵活地闪过所有的投掷物,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逃了出去。

“你的那个暗号笔记,就算借过来我也看不懂啊。”

我这么说着,关上了门。

接着我便听到了枪声。

一直以来城府颇深的学生会长此时此刻终于彻底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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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枪声唱响的独奏之下,我感到以冬日来说稍微有些温暖明媚过了头的午后阳光洒在背上,稍微皱了皱眉头。

不是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才能枕着馒头睡的吗?寒冬腊月这么大太阳,明年的田里的收成大概好不了了吧。会有多少本来就只能靠着一亩三分地够着温饱的穷人饿死,这种问题想想真是触目惊心。

虽然要是真的天气冷到到处都有下雪的话,俄罗斯街头的那些流浪汉中大概会有人根本过不了冬就被冻死。可那毕竟是别国的事情,凭我这点本事还担心不到那个地方去。

话说回来,中国国内的那些穷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了?穷应独善其身,达方可兼济天下,我哪管得了这么宽。

庸人方自扰,我到头来终是没能逃出这个怪圈。

周怀谷和周行空这对没有血缘的父子也和我一样,没能逃出去。

我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只是由现场考察和脑补所拼凑出来的画面,如磐石的心底裂开一条缝隙,漏出一丝凄凉。

本来我想知道周行空的事情,不外乎也就两个目的。

一个是了解周行空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另一个则是了解过去洛克斯究竟犯下了什么错误以致叶为轻会拼了命也要证明他做错了。

现在我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却多听了一大段本来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故事,到头来除了徒增哀愁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作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并非感情用事之人。就算知道了周行空过去的凄惨经历,也不至于兵戎相见的时候,脑袋缺斤少两地对他手下留情。

“唉……”

我没来由地叹了口气,想起自室里还有叶为轻留的题没有做完,终于收起了所有唏嘘,踏上了返程。

时间还很长,这话是洛克斯说的。虽然和其他的话相比,这句出现的频率并不算高,也不算特殊,但却能从重感受到“秦广王”所带着的那种乐观的精神。

遗憾的是,虽然有这种乐观,却无法改变周行空身上发生的事实。

时间确实还很长,而这很长的时间里面,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呢?

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当然不可能知道,只好奢求漫天诸神能够可怜一下我这只连命星都没有的丧家犬,让我能有安生日子可过。

“对了,江近松还……”

我停下了脚步,从口袋里掏出江近松塞给我的那张纸条。

上面写了一个和中国人相比有些啰嗦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英语还是别处的语言。

不过下面很亲切的翻译成了中文,而且还照顾到了我对那一带文化的无知而亲切地加上了关于身份的备注。

“吸血鬼……吗?”

我看着纸条愣了一下,接着不由得笑起来。

“还真是惹上了不得了的敌人呐……”

既然现场出现了这么不得了的角色,那想必就是他把周行空从长兴岛爆炸现场带走的。能够在那种情况下全身而退,确实不是路边的小角色。

不过只能留下一群狼来阻扰“秦广王”和“不死身”,自己却逃之夭夭的家伙,虽然顶着吸血鬼这么拉风的名号,又能强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一边笑着,一边把纸条揉成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把手揣进兜里,迈起故作悠闲的步伐,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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