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兽之王(三)

作者:Paradise熠 更新时间:2012/7/20 16:21:53 字数:0

17

电瓶车具体走了多少时间,乌月兰不太清楚。

一方面因为出门慌张,要是被什么人发现她准备在那么早离开学校,一定会引起怀疑,到时候走不走得掉都难说了,自然就没有工夫注意时间。

二方面因为一路上一直在和卫飞拌嘴,精神上根本挪不出空去估算到底过了多久。

只能从卫飞快要断气似的“今天能这么快就到还真是不容易”的感慨里,得出这次从学校过来这个地方消耗的时间比他预计中来得要短的结论。

只不过那张蒙着江近松样子的人皮面具的脸上带着的和江近松一模一样的表情,让乌月兰非常不爽。

“我有那么重吗?把你累成这样?”

“重倒是不重……”

“那你喘什么气啊?”

“要我不喘气也行,下次你准备电瓶车的时候能不能先把电充好?”卫飞扭过头来,人皮面具唯一伪装不到的快要死掉的眼神看得乌月兰浑身发毛,“出门不到20分钟就他妈没电了,你想弄死我也不必绕这么大圈子。”

“要、要想弄死你的话,刚才在车上我多的是机会!”

“是啊是啊。你在车上弄死了我,然后电瓶车失控,你给我陪葬。不知道的见了现场还以为是殉情呢。”

卫飞“懒得跟你说下去”似的回过头,朝着路边的一家看上去装潢不错的饭店走去。

乌月兰本来是想要立刻把关于殉情的话题呛回去的,可是看到卫飞的行动之后却愣住了,没能及时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她拿出为了避免被人追踪,已经提前拔掉了SIM卡的手机。

屏幕右上角,冒号左边的数字是10,冒号右边的数字以2打头。

“卫飞。”

“干嘛?”

卫飞停下了脚步,头却只回过来一半,连视线都没有落在乌月兰身上。

“你现在是准备去哪?”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去找上海洪门的老大。”

“找洪门老大不是应该去洪门堂口么?”乌月兰把脑袋里的不解问了出来,“你要是想先吃饭就直说。不过现在还不到11点,我可不吃。”

本来不准备转身的卫飞最终还是转过身来。

脸上带着人皮面具,过于细致的表情没办法浮现出来,可乌月兰还是能从他的动作里面捕捉到那明显的不耐烦。

“谁跟你说是要吃饭了?”

“不吃饭你还朝饭店走?我可不是公输沐雨,没那么容易糊弄。”

卫飞看着乌月兰,不说话。

十几秒钟过去,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动作夸张到连腰都和肩膀一起垮了下去,几乎已经是在鞠躬了。

“其实吧,我觉得糊弄你比糊弄公输沐雨容易些。”

“你说什么?!”

“因为糊弄你只要花点心思就够了啊。想糊弄公输沐雨,复杂的东西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一点用都没有。”卫飞耸了耸肩,“再说了,谁跟你说饭店就不能谈正事的?反正你乖乖跟上就够了,别的事情也不需要你插手。”

卫飞说完便又转过身去,一边喃喃着“重新装修过了啊”一边走进了那家饭店。

乌月兰四下打量着,也慢慢地跟着走了进去。

她立刻就明白了卫飞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间装潢完全是外滩旺铺标准的饭店,根本就不该座落在闸北这么个穷地方。

而且在走进饭店的瞬间,掌柜和服务员的视线都迅速从她身上扫过。眼神里没有丝毫猥亵,只紧紧盯着她衣服下面藏枪的地方。

这个地方完全是龙潭虎穴。

乌月兰没办法得知具体的细节,却对自己和卫飞在走进来的瞬间便已经被藏在暗处的枪口指着这一点深信不疑。

如果是发生事件时候的正面拼杀,她并不是没有自信,可也不至于自大到觉得自己能够在别人的地盘上,从不知何方飞来的弹雨之下全身而退的地步。

她觉得背上有些冷。

“卫飞。”

“干嘛?”

这次卫飞干脆没有停住脚步,继续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

“等等我。”

有些不甘心,乌月兰还是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卫飞身边。

虽然“紫麒麟”也不是什么能让人放心的角色,可好歹现在自己还算是他的伙伴,呆在他身边总比远远走在后面有安全感一些。

“这里……就是洪门堂口么?”乌月兰压低声音问。

“堂口?”卫飞扭过头白了她一眼,把声音很好地控制在了只有她能听到的程度,“你以为乔四之后,还有黑道会那么明目张胆地设置堂口吗?”

“你是说现在洪门没有堂口了?”

“有。但是现在的堂口,往往同时也打着正规企业的幌子,不会让我们两个普通学生那么容易见到高层的。”

“如果是穿着武侦高校服的话,很容易就见到了啊。还不都是你说要穿便服才见不到的。”

“穿武侦高校服的话,我们今天下午就会被学校抓回去了。”

卫飞又白了乌月兰一眼。

你把我当傻瓜了吗?乌月兰这么瞪了回去。

难道你不是傻瓜吗?卫飞无奈的眼神只能理解为这个意思。

“那、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联络点啊。如果有和黑道相关的交易,就算谈生意可以在堂口,真正交易也不可能在警察眼皮子低下吧?所以才会有这样由底层负责经营的不显眼的店面,专门用来做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啊。”

“这间饭店……也算不显眼……吗?”

“如果我不带你来的话,你会知道这里?”

“……好吧。”

乌月兰最终只能点了点头。

她想要继续问点关于这个饭店的事情,却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服务生引路的卫飞,选择了宽敞的走廊里面右边倒数第二间雅间,打开门走了进去。

为什么是这间?乌月兰用眼神问。

“从墙壁那边看过来的话,这间房间的位置和明代早朝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站的位置是一样的。”

卫飞依然用那种压得很低,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到的声音说着,走到桌子前面拉出椅子坐了下来,好似完全没有看到对坐在房间最里面的青年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卫飞和乌月兰已经进到了房间,紧紧盯着屏幕,时不时笑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看小说还是笑话故事集锦。

乌月兰无奈地察觉到自己是房间里面唯一没办法冷静下来的人。

她微微回过头,从门缝向饭店前台看去。掌柜的正不着痕迹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这边,一看就知道是准备好了随时扑进来。

而房间里面的桌上,和一般饭店客人到了之后上茶不同,茶具早就已经摆在了桌上。

茶阵?乌月兰的脑海里面冒出了这个名字,那是从清朝流传至今有名的帮会切口。

她很紧张,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现在坐下会不会刚好破坏了切口的什么重要细节,只好不知所措地站着。

“什么嘛,原来是你啊。”卫飞打了个哈欠说。

对面的青年男人愣了一下,然后仔细打量着卫飞的脸,却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戴着人皮面具,他当然是看不出所以然的。

于是卫飞把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

面具撕到一半的时候,青年男人的表情就已经由诧异变成了见到鬼一样的惊恐。

虽然没有惨叫出来,可是就连乌月兰都能够看出他仅仅只是强行把惨叫的冲动压下去了而已。

“还认得我啊?那这次可以少挨一个耳光了。”卫飞笑了笑,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快点去把祁胖子找来,我没时间跟你磨机。”

青年男人屁股装了弹簧一样站起来,迅速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哦,等一下。”

“还、还有……什么吩咐?”

“反正祁胖子要赶过来也不可能那么快,你就顺便叫人给我做碗杂酱面过来,我今天没吃早饭。”

“好、好的。”

青年男人点头哈腰之后落荒而逃的样子让乌月兰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古装剧里面侍奉皇帝的小太监——和这间饭店偏中国风的装潢倒是搭配地相得益彰。

“你不是说不吃饭吗?”

“不吃白不吃。”卫飞笑着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反正也不要钱。”

乌月兰只好白了卫飞一眼,拉出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18

当我终于吃完面条的时候,时间已经是11点过。

以我平时吃东西的速度,一碗面也就二、三两,不可能吃上这么久。

我是故意放慢了吃面的速度,好把时间拖延到祁胖子过来为止。

反正就是不能让乌月兰在这段时间里跟我说话。

从她坐在那里看着我吃面,脸上满是不爽的表情来看,我觉得这之后她十之八九会找别的什么借口以泄被我晾在一边的私愤。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是唯我独尊惯了,突然来到这种隔墙有耳的地方,也不会一蹴而就地学会怎么谨言慎行。

就算她也会提高警惕,不会漏嘴提到什么不该在这里提及的关键词,但是谁知道普通的对话里面会暴露什么细节?盯梢的可都是老油条,断无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可能。

所以就只能让她彻底闭嘴了。

不过好在祁胖子要知道来者为“紫麒麟”,一定会把其他的事情全部推开,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从时间来算……差不多了……

“小二!收拾碗筷!”

“好嘞!”

像是歌唱家一样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上海洪门大当家挺着作为他代表性的可以和孕妇比肩的啤酒肚,开着让手下哭笑不得地玩笑,随意地走了进来。

“祁叔,来了啊。”

我没有站起来,把已经没有了内容物的汤碗推到一边,侧身不着痕迹地对准备站起来问候的乌月兰使了个眼色让她坐下,然后回头露出业务用的完美笑容。

“卫兄弟怎么不坐上座?”

祁胖子走到我面前,脸上颇显诧异。

“这里毕竟是祁叔你的地盘,我远来是客,怎么好喧宾夺主呢?”我笑着摊开手掌指了指房间最里面坐北朝南的位置,“请祁叔上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祁胖子呵呵一笑,朝最里面的位置走去。

为什么不让我站起来?——祁胖子面朝房间里面的时候,乌月兰选了个他看不到的角度,用唇语这么问我。

“因为你是跟我一起来的。以他的身份,轮不到我或者我的客人向他行礼。”我用只有乌月兰能够听到的音量迅速回应。

这只说了一半,并不是全部的理由。

没有说完的部分是,如果我或者我的客人表现得过于恭敬,就会让祁胖子发觉我等会对他的要求是只能让他去办的,到时候完全没办法保证他会不会坐地起价。

不过祁胖子已经抽出椅子坐了下去,我的脸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视野,便不可能继续把这些话跟乌月兰说完了。

“半年不见,卫兄弟清减了。”

“最近半年烦心事太多,想不瘦下来也不行啊。”

“那今儿个算是我做东了,想吃什么就敞开了吃。”

“我这才刚刚吃了二两面呢,要再吃什么也得等会。”我露出苦笑,耸了耸肩,“倒是祁叔您,一直练着,啤酒肚也消不下去,算是一大奇观了。”

“我也正为这个问题烦着呢。”祁胖子用右手摸了摸肚皮,笑得有些尴尬,不过房间里却还是维持着非常友好的气氛。

眼角的余光瞟到乌月兰沿着脸颊滑下去的冷汗和略显惊慌失措的眼神,我在心底笑了笑。

她大概是看到祁胖子显然非常在意那个啤酒肚的态度,担心我随便说这些话会不会把事情搞砸吧。

确实,如果换了别人的话,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搞砸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够确定,祁胖子一定会替我把事情全部办好。

因为在我已经失去家族支持的今天,上海洪门的大当家还在畏惧着“紫麒麟”,以至于被戳到痛处也不敢在脸上露出丝毫的不悦。

我保持着沉默,不表露来意,静静地盯着祁胖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卫兄弟今天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吧?”祁胖子终于承受不住无言的压力,露出赔笑的表情。

“没错。”我简短地点头承认,又重新回到了一言不发的状态。

祁胖子忍了很久的冷汗终于浮现在了额角,“卫兄弟也知道我这个人不擅长兜圈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我可就直说了。”我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我这里有两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帮忙。”

“哪两件事?”

“第一,帮我找一个人。”

我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小包放在桌上,推到了祁胖子面前。

那个包里面放着一些和叶为贤相关的材料,包括他的照片以及提供给学校的家庭地址和联系电话之类,全部是我趁着乌月兰去打听怎么破解“无限循环空间”的时候弄出来的

“这个人和黑道有关系吗?”

“没有。”

祁胖子愣了一下。

和黑道没有关系的话,为什么要来找我?——他脸上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我不可能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除非我脑袋秀逗了。

“你能找到吗?”我装作有些不耐烦地问,“靠我给你的那一小包资料。”

“……只要他真的在上海,就算只有一张照片,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就拜托了,帮我把这个人找出来,越快越好。”

“行。”

祁胖子点了点头,拍桌子叫来了外面的人,让他们把叶为贤的资料拿了出去。

“最快速度找到这个人。”祁胖子这么吩咐。

“找到之后直接回来,不要让你们的人去对他动手。”我这样进行了补充。

被叫进来的人狐疑地看着我。

和上次被抽了一耳光的那个人相比,他显得比较谨慎,至少没有说出“你哪根葱我凭什么听你的”之类的话。

“卫兄弟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祁胖子再次下了指示

“是!”

“出去。”

不等祁胖子挥手示意,那个人点了个头,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新人教育得不错嘛。”我看着被带上的房间门,说出了这样的感想。

“那小子也算不上是新人了。”

“至少没有和上次被你抽了一耳光的那家伙一样,染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恶习。”

祁胖子露出了苦笑。

要染上这些恶习,唯一的途径当然是跟着他祁万通学的。

被戳到了痛处又不敢还嘴,除了苦笑以外也就只剩下岔开话题的办法了。

“那么,卫兄弟,这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嘛……”

我顿了顿,扭过头看乌月兰。

她的脸因为僵硬而看不出任何表情,面色有些苍白。

同时我还听到了她明显比平时快得多的心跳声。

我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她一脚。

她吃了一惊,回过神来之后立刻朝着我瞪了过来。

我用下巴指了指祁胖子,“有什么话就快点问吧。”

“我来问?”

乌月兰愣了刹那,畏畏缩缩的低下头去。

“你不问的话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我问!我问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嘛。”

19

“那就事不宜迟,快点把事情问完了吧。”

卫飞这么说着,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拿过一边的茶碗开始倒茶喝。

乌月兰的脑海里瞬间涌起了想要骂他一顿的冲动。

不过这件事情说到底已经和卫飞没有关系了。洪门的小弟已经开始调查叶为贤的所在,无论乌月兰在这里犹豫不决拖延多久,甚至于选择放弃根本不问,也不会对卫飞的目标有什么影响。

大体来说,卫飞就是这样的家伙。如果他觉得那件事情会影响到她,无论对方自己觉得是否有关系,他都会跑进来插一脚。反过来说,他作出那件事情不会对他造成影响的判断,那他就会明哲保身地和这些事情拉开距离。

这些事情应该是早就弄清楚了的吧?乌月兰在脑海里面问自己。

她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笑自己的愚蠢,居然会希望卫飞在这个自己脑海里面已经生出了逃避想法的时候,说些什么来鼓励自己。明明早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做这种麻烦事了。

果然还是太依赖他了。

乌月兰重新把视线投向坐在她斜对面的祁胖子。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有卫兄弟的面子在,能说的事情我一定会说的。”

对方没有因为乌月兰的犹豫不决而有丝毫的不满。

乌月兰反而有些惶恐不安了。

这个胖子明明是掌管着几乎整个上海的黑道运作的龙头老大,却心甘情愿地在这里浪费他宝贵的时间,“紫麒麟”的面子真是大到让她难以想象。

如果这个胖子真的对当年父亲的事情知道些什么,只要乌月兰问出口,想必他一定会事无巨细地告诉她真相。

乌月兰根本就没有想过能够这么早便接触到这些情报。

在她的预计中这些情报至少应该在毕业以后作为一个正式的武侦进行活动的时候才能得到的,如今却已经放在她面前了。

听了这些情报之后,日常生活大概就一去不复返了。这不是预感,而是综合了自己的性格,以及自己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之后,做出的几乎能够肯定的推论。

翘首以待了11年的真相,看上去竟然没有这11年的生活来得重要。

乌月兰再次笑了起来。

这次不是不着痕迹的笑了,而是非常明显地翘起嘴角露出了微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笑容里面包含了多少的讽刺。

关于这种情况,记忆中的父亲是怎么说的呢?

乌月兰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已经显得模糊不清的记忆里面。

过了11年,对一个刚刚过15岁不久的女孩子来说,比整个人生的三分之二还要多出一个年头。

如果不是有相片这种伟大的科技支援,恐怕早已父亲长什么样子了。

但是,还能够记得父亲作为本应唯利是图锱铢必较的商人,却会主动参与各种募捐的事情;记得父亲把自己放在腿上念寓言故事,导过自己为人处事的道理的事情;也记得被父亲抱在怀里,然后被他的血洒满全身的画面——4岁生日那天,父亲放下了工作回来为自己庆祝,把自己高高举起来,然后被狙击手的子弹打穿了头的事情。

一直占据着乌月兰灵魂的仇恨从心底复苏了。

不能因为畏惧而停下脚步。——父亲也是这么教导自己的。

“祁先生,十多年前您认识一个叫做乌剑云的商人么?”乌月兰的嘴里吐出了坚定的决意。

祁胖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犯了什么很重大的错误,在仔细反省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卫飞看见祁胖子的表情,眯起了眼睛。

“祁叔,怎么了?”

刚才还毕恭毕敬得让人纳闷的祁胖子,这次连卫飞的问题也没有给出任何回答,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乌月兰转过头,向卫飞投去疑问的眼色。

卫飞也很困惑似的摇了摇头,看来对他来说祁胖子现在的反应也是没办法想象的。

终于,祁胖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脸上的困惑并未消失,看来并不是思考有了结果,而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所以然来,放弃了继续思考。

他敲了敲桌子,把乌月兰和卫飞的注意力重新唤回自己身上。

“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诶?”这次轮到乌月兰愣住了,“那、那是我爸爸的名字。”

“原来如此,你是那个人的女儿吗?吓死我了,还为是什么地方走漏了情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祁胖子松了口气,理解地点了点头,“你真正想问的并不是我人不认识你爸爸,而是想问他到底因何而死,对吧?”

“是的。”乌月兰重重点头。

然而,祁胖子的回应是,沉下脸来,换上和黑道骰子南辕北辙的公事公办表情,“对不起了,小姑娘,乌剑云的死因,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标准答案是这样。并且如果你继续追问下去的话,我有权限对你实行灭口。不过……”祁胖子无奈地咧嘴笑,“既然是卫兄弟带你来的,灭口什么的凭我手里这点人大概也做不到。最多也就只能做到无论你怎么要求也不告诉你这一步而已。”

“这……”

乌月兰的思维被意料之外的答复强行掐断,身体本能地想要继续追问,却没办法继续问下去。

卫飞的手掌横在她的面前。

这分明是让她不要再说下去的意思。

你想干什么?乌月兰瞪了过去。

卫飞没有给予任何解释,站起来紧紧盯着祁胖子。

“祁叔,乌剑云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个手掌心有痣的人吧?”

祁胖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是的。”

“他和洪门有什么交易吗?”

“只是一般生意上的打点而已。在上海做生意,不来洪门拜拜堂口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和他有来往的其实并不是洪门,而是国安局吗?”

“这是机密。”

“国家机密?”

“国安局……零局内部的机密。”

“我从来没有在行动档案里面见到过乌剑云这个名字。”

“他的本名只在人事档案里面出现过……就算同属零局,‘芒刺’和‘结阵’的人事档案也是不共享的……”

“原来如此……”卫飞嘴角咧出大功告成似的笑容,“他的代号是什么?”

祁胖子的脸角滑下了冷汗,“卫兄弟……不,‘紫麒麟’,你知道‘饲主’是不允许我们把零局的机密告诉外人的。”

“啊,对,我都忘了我现在已经是外人了。”

卫飞无可奈何似的带着苦笑瘪了瘪嘴,拿起茶壶直接对着茶壶嘴喝了满满一大口茶,然后把茶壶“咚”地一声用力放回原位。

“那就算了吧。”

“卫飞……你答应过我……”

乌月兰立刻陷入惊慌。

当年的真相已经在眼前了,却要就这样失之交臂么?

然而卫飞接下来的行动告诉她,她的焦虑完全是多余的。

“那我就先把以前的交情放在一边了。”

卫飞脸上带着刚才的苦笑,动作也没有任何变化,却爆发出了杀气。

“卫、卫兄弟……你……”

“祁万通,告诉我乌剑云的代号是什么。然后你可以在‘饲主’那边把所有的错都推到‘紫麒麟’身上。虽然那边大概会不爽,但是仅仅一个代号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接下来我要通过别的渠道去查也不是你的责任了。以你今天的身份地位,不会为了这点芝麻绿豆大的过失就处理掉你的。”

“卫兄弟……这……”

“或者我现在就一根根把你的手指头砍下来,看看你能忍到第几根才说。”

“这……卫兄弟,不要开这种玩笑啊……”祁胖子满脸冷汗地挤出笑容。

“说!”

卫飞用绝对不允许别人反对的口吻做出了最后的通牒。

“茶、‘茶杯’!”祁胖子颤抖着从椅子上跌到地面,“乌剑云的代号是‘茶杯’!”

“……你是说……乌剑云就是……‘茶杯’?”得到答案的卫飞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相信。

“对……他就是……‘茶杯’。”

“啧……”

卫飞狠狠一拳敲在桌上。

桌子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卫飞脸上像是吃了火药的表情,让乌月兰连开口问他“茶杯”这个代号意味着什么的胆量都没有。

然后卫飞把双手揣进了裤兜。

“如果有了叶为贤的情报,发到我邮箱里面去。”

说完,他转身离开房间,朝饭店外面走去。

乌月兰暂且压下追究过往的欲望,同情地看了看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的洪门老大,然后急忙跟在了卫飞后面。

20

离开洪门用作联络点的饭店之后,时间还没有到平时中午开饭的钟点。

从我的反应里面确定了我知道关于她父亲事情的乌月兰,强烈地要求我把关于她父亲的事情立刻全部告诉她。

我拒绝了,“先搞定今天住的地方。”

“为什么啊?在什么地方说不都一样吗?”

“现在要说的地方是机密,好歹也得找个掩人耳目的地方才对吧?”我左右看了看,“就这么在大街上说,没准被人偷偷跟在后面把秘密听了去。”

“在街上一边走一边说不是更不容易被窃听么?”

“走在街上不容易被窃听?就你?”

“我怎么了啊?”

乌月兰走到我前面,揪住了我的衣襟狠狠瞪着我。

我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你这样。所以才不能在大街上告诉你啊。”

乌月兰用眼神传来了要求我解释的信息。

我又叹了口气,“你能保证我说到一半,你不会因为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消息而在街上大呼小叫么?”

“当然不会了!”

乌月兰斩钉截铁地回答。

因为回答的音量过大的关系,引来了路人驻足围观。

我觉得自己还是要笑一下才能达成说服乌月兰找个隐蔽处的目的,所以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可恶,算你赢了吧,先找地方落脚。”

如此这般,今天下午的行程便决定了下来。

不过等我们真的找到落脚的旅馆,却是下午3点以后的事情了。

因为乌月兰愤懑不平地转过身之后,身上声带以外的某个器官便传来了“咕噜噜”的声音。

“你也没吃早饭吗?”

“不、不关你的事!”

学生会长停在那里,回答的声音有些慌张,耳根也有些发红。

虽然我现在站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也能够想象得到她脸上现在一定像是烤熟的螃蟹一样通红。

我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就不言自明了。

“还是先找个地方把饭吃了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前面,朝着记忆中上次来的时候和公输沐雨一起吃午饭的地方走去。

乌月兰也再次迈开脚步,跟在了我后面。

“喂、卫飞……那、那个……刚才……谢谢……”

“吃饭的事情就不用谢我了,现在不吃难道等会去旅馆吃那里的双倍价么?”

“谁跟你说这个啊!”

乌月兰的声音又往上飙高了几个音。

这让我有些无奈。

如果真的有人在偷听我们的对话,就算听不到我的声音,仅仅凭着乌月兰吼出来的部分,要把整个对话补全大概也不会很难。

她到底有没有把我刚才说的话听进去啊?

“那你到底是在说什么?”

我放慢脚步,等学生会长大人走到了我身边,然后用她也能听出是明显压低的声音问。

乌月兰似乎是理解了我的苦心,也将音调放低了下来。

“刚才,在那个洪门老大那里,谢谢你帮我把事情问出来。”

“那个啊……那个你不用介意啊,反正是早就说好要帮你问出来的事情。”

“但是这样以来会让你和他的关系搞僵吧,他万一因为这个就不帮你找叶为贤了呢?”

“他没这个胆子。”

“就算不能表面上违背,暗地里使坏也是可以的……吧?比如说在给你的情报里面放些虚假内容什么的……”

这话让我愣了一下,然后诧异地转过头去向乌月兰看去。

“看、看我干什么?”

“真不容易,你居然能想到这一步。”

“你当我是笨蛋吗?!”

“怎么可能呢?”我摇了摇头,“再怎么你也比公输沐雨好一点吧。”

“哼,这还差不多……”

“不过也就只好那么一点而已。”

“去死!”

乌月兰怒吼着,对准我的小腿就是一脚。

不过就和以往那么多次一样,这次我仍然是轻而易举便躲了过去。

“你给我走着瞧,总有一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唉,明明刚才还说要谢我来着。”

“呜……哼!”

乌月兰脸一红,像是不想再搭理我似的扭过头朝前面走去。

我耸了耸肩,跟了上去。

这样也好,省得她继续问下去。

关于我从祁胖子那里逼问出“茶杯”这个代号的事情,她误解为我是为了遵守对她的承诺才这么做的话就最好了。

省了我跟她详细解释的工夫,也减少了她知道某些秘密的可能性。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仅仅只是知道,也是会要命的。

实际上就像她想的那样,我这么明显地对祁胖子表现出敌对意识之后,他在给我的情报里面做些小手脚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如果我需要祁胖子的调查情报,这毫无疑问是个错误的行为。

但是当时的祁胖子的态度,让我有了另外一重担忧。

按照我多年来对这家伙的印象,他绝对是把自身看得比国家或者组织的利益看得更为重要的人。

乌月兰最初问他关于乌剑云的情报,完全把机密不机密的问题抛在一边,事无巨细全部说出来,才是平时的他会采取的行动。

毕竟乌月兰是我带去的人。

比起远在天边的“饲主”,近在眼前的“紫麒麟”才是更为确实的威胁。

就算回答了,考虑到他作为洪门老大巨大的利用价值,“饲主”最多就是给予一些处罚,不会真为了这点事情要了他的命;而拒绝回答有可能会导致激怒“紫麒麟”的严重后果,到时候他的生死就真的只能望天收了。

以祁万通的性格,理应是绝对不会冒这个险的。

而他这么做了。

也就是说当时有比“紫麒麟”更为确实的威胁在现场。

国安局应该是没有这么一号人才对的吧?

由此可见北京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能预料的事情。

这一点引起了我的警惕,所以我才索性和祁胖子撕破了脸皮——他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早点找个有网络的地方安顿下来,把“茶杯”的情报告诉乌月兰,然后开始动用自己的情报网络查询叶为贤如今的所在。

不过——

“卫飞!别慢吞吞的!”

更优先要搞定的问题,果然还是会长大人的胃。

21

“现在可以说了吧。”

乌月兰坐在了房间靠窗位置的椅子上。

她很是不耐烦的样子,翘起二郎腿,连走光的可能性都完全不顾上了——虽然现在穿着稍微有些厚的过冬用保暖丝袜,就算裙子掀起来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就是了。

这种态度也怪不得她。

毕竟在吃了饭之后,还专门走了很远一段路,才选了一个怎么看怎么简陋的旅馆。

以她平时的表现,耐性早就该告罄了才对,能忍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现在保密是足够保密了。”

我扫了一眼房间,没有找到有人提前在里面动过手脚的痕迹,姑且可以判定这里还算得上安全。

不过——

“我可以先问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情?”

“在你的记忆里面,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乌月兰露出困惑的神情,“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点了点头,“你不说的话,我有点难以判断到底要跟你说到什么地步。”

“……那好吧。”

说服工作倒是意外的容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相处了这么久,她已经对我的固执了如指掌的关系。

乌月兰清了清嗓子,开始陈述起对自己父亲的记忆来。

从描述中能够看出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很多细节都是说到一半倒回去重新补充的。

然而整个叙述过程让我充分体会到了作为全校学生领导者的学生会长,至少在演说这一项上的技术非常过硬。

通过即席回忆完成的叙述有些混乱。

然而她述说的情感毫无疑问是真实的,就连我这个毫无关系的人也能够听出来,对她来说“父亲”这个形象所蕴含的崇拜与信赖。

透过她经由刻苦练习而得来的具有穿透力的嗓音,一个善良正直的社会成功人士形象迅速跃然而出。

只要没有对乌月兰或者乌剑云怀有私怨,听了这些叙述就一定会对那个人怀有敬佩之心了吧。

当乌月兰的描述进入结尾的时候,我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因此产生了脑袋痛起来的幻觉,不由得按住了太阳穴。

这个描述并没有太大问题,至少和我知道的那个“茶杯”塑造出来的形象相去不远——问题在于,只是“塑造出来”的形象而已。

“我建议你不要坐在那里,还是坐在床上去比较好。”

“你想干什么?!”

乌月兰警惕地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身体,微微泛红的脸上浮现出警惕的表情。

“你想多了。”我白了她一眼,“我只是担心你听完关于‘茶杯’的情报之后,就没有自己躺到床上去的力气了。”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些情报对你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冲击。”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记忆是错误的吗?”

“不,你的记忆是正确的。但是你的记忆只是你对你父亲的记忆而已,并不是当年真相的全部。如果你想听,就乖乖坐到床上去。我可不想等会再扶你过去。”

“你肯定我会受到那么大的冲击?”

乌月兰怀疑地问。

我不容置疑地用力点头。

学生会长没再反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妥协,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这下好了吧?”

“嗯,好了。”

我点了点头,把她刚才坐的椅子搬到她面前,和她面对面坐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我刚才下的断言对她的决心造成了什么动摇,她并没有像最初那样催促,而是非常耐心地等我开口。

“我先从结果说起吧。”我抄起了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动作的双手,“我不知道杀死你父亲的人是谁。”

“你玩我啊?!”

冷静立刻就被再度丢到了九霄云外,乌月兰站起来发出怒吼。

“你安静听我说完行不行啊?”

“呜……”

“我说不知道的意思是,没办法确定。有可能是凶手的人,至少来自四个不同的方面。”

“四个方面?”

“嗯,来自美国、俄罗斯、日本和英国的暗杀者。”

“什……”

乌月兰一时之间连问话都说不完整。

于是我也停止了叙述,等她的大脑慢慢消化这个消息。

很快,她的双眼重新恢复了神采,却染上了恼怒的颜色。

“是因为国安局才被盯上的吗?”

果然是和我想象中完全相同的反应啊。

如果听到这里的话,能够导出的结论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或许应该到此为止吧。

我脑海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在这里稍微歪曲一下事实,说些诸如“你父亲是为了伟大的国家利益而牺牲”之类的场面话,就可以让乌月兰远离那个现实了。

对她来说,没准这样才是更好的结局。

知道真相之后,支撑她走过这11年的心灵支柱毫无疑问会就此倾覆。

如果站在她的立场考虑的话,我想十个人里面至少有九个会选择说谎。

可惜我是没那么温柔的第十个人。

对我来说,让她在这里颓废几天,正好可以让她乖乖呆在这里,省了我带着一个拖油瓶的麻烦,也能够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变数。

至于事后她能不能站得起来……嗯,交给千夜拓诚和碧利斯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你父亲的代号是‘茶杯’,隶属于国安零局的情报部门‘结阵’。茶叶在古代,是欧洲市场上的中国商品中最昂贵的几种之一。将茶叶比作情报的话,‘茶杯’这个作为茶叶容器的代号,正好说明了你父亲对‘结阵’来说是个多么重要的情报来源。如果说招来国外的刺客是因为他给国安局提供情报的话,就算出动‘芒刺’也一定会保住他的性命。”

“那我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惹上那么多外国刺客的?”

“这个嘛……当时盯上你父亲的刺客,按照国安局内部的情报,其实一共有五个方面才对。但是杀死他的嫌疑人却只有四个,你猜猜看是为什么?”

“第五个失败了……吗?”

“真聪明。”我笑了笑,“不过只对了一半。我说的最后一方和另外四伙势力有一处决定性的不同。”

“是什么?”

“我告诉你的四个方面里面,至少有一方成功杀了你父亲。而我没有说的那个方面却一定失败了,这个情报非常确实。”

“……”

乌月兰或许不知道要问什么,于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我便继续说了下去。

“肯定失败的一方是‘芒刺’,任务执行人是卫铁和王开明——我和王河的父亲。”

“……国安局要杀我父亲?为什么?你刚才不是才说我父亲对国安局非常重要么?”

“对啊,非常重要。所以当这个人叛变的时候,当然要杀了他。”

“叛变?!”乌月兰发出惊呼。

“叛变。”我点了点头,“你父亲去国外留学和经商,都是国安局暗中安排的。但是他离开中国之后,做了让我家老爷子都震惊的事情。”

“……什么事情?”

“他成了一名多面间谍,同时为数个国家提供情报服务。”我耸了耸肩,“和他有所来往的每个国家到最后都没有赚到任何好处,唯一的获益者就是他自己。所以当这件事情曝光之后,等待他的才会是各国的追杀。”

乌月兰双眼渐渐失去了焦点。

“这是自国安局创立以来最大的一桩丑闻,所以连身在‘芒刺’的我也知道供职于‘结阵’的你父亲的代号。”我补充道,“最终结论是,你小时候憧憬的东西,只是个假货罢了。你的‘英雄’,是个‘骗子’。”

决定性的一击。

学生会长的双脚终于丧失了支撑身体的力量,“咚”地一声倒在了床上。

“卫飞……”

“嗯?”

“你……刚才说的……是骗我的吧?”

“我有必要骗你吗?”

“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接着,乌月兰的嘴里发出了不成声的啜泣,眼泪也涌了出来。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出言安慰她呢?不过这种时候就算安慰大概也不会有多大的效果吧,还是等她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比较好。

是因为没有赚到好处的关系吗?总觉得当坏人的感觉大概就数这次最糟糕了。

至少在这家伙恢复行动力之前,稍微在这里呆一下好了——省得她遇到什么危险之后,还要我去收拾烂摊子。

抱着如此想法,我没有离开房间,直接拿出了手机,装进了提前购买的临时用SIM卡,开始联络其他能够帮我查叶为贤所在之处的情报管道。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