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走在陌生的领域,身后是看不见的深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草原上的草并不是牲畜嘴下的口粮,而是奇形怪状的药草,细看时我又不能准确说出它们的模样,突出的只有让人心旷神怡的绿。
但那绿色真的是绿色吗?明明有不同于绿色的其他颜色,我却无法叫出其他颜色的种类,只能笼统的概括为“绿色”。
背后的深渊同样奇怪,他似乎是有生命的活物,一直紧跟我的脚步,每当我向前一步深渊都会吞噬掉一片区域,如时间般绝不后退。
说到时间,这里显然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时间流逝的定义。我在无从考据的“过去”中等待了许久,眼前才浮现一道无色的幻影。我犹豫再三不敢接近但也无法后退,盯着它也不知道它是静止的还是在向我靠近。而且,自我闯入这片区域以来,耳边时不时传来温柔女声的呢喃。
无法识别的言语,无法看清的景象,无法概括的时空,我不知去向何方,如同静止本身我伫立在原地。
漫长的的等待后我的迷茫终于有了回应,那是呢喃声清晰后的再放映,似乎在对我说:“如你所见,这里是妾身的领域。”
唉,恕我直言,不如不回答。什么妾身啊?领域啊?云里雾里。
“你是谁?我怎么到这儿的?”我朝着天空呼喊。
“不,钟彧,你并没有到这儿。”
我晕,不仅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否定我的反问,唯独确定的是它认得我。
“既然我没有到这儿,我身处的领域是你的领域吧。跟我对话的你,总得有名字吧?”
“妾身乃东岳之女,唤为生命女神、草药女神,妾身的孩子称呼妾身为——莱乌瑞尔。”
端庄的神名从温柔的嗓音中扩散开来,霎时间浑浊的身影格外清晰,眼中的光芒不再刺眼,草坪变得真实可见,各种颜色能够再次辨认出来,深渊被驱赶化成一点,将吞没的领域尽数奉还。待一切稍微暗淡后,两米高的幻影真正有了内容与样貌。一切仿佛跟做梦一样!
“来自遥远南方的孩子,为何将身后不洁之物携带至妾身的领域?若不是见你有意加入妾身座下,你早已魂飞魄散。”
我的老天爷,眼前的影子竟然是愈护者侍奉的女神莱乌瑞尔?我惊出一身冷汗,魂飞魄散我倒是不怕,怕的是我将不洁之物带入此地,莱乌瑞尔怪罪我可就不好过了。
“接引人钟彧,为何想要加入愈护者行列?”
“无他,就想尝试学习一下愈护者的治愈法术。”
“你可知所谓的治愈是一种生命能量的奉献,以命换命,不可自医。即使如此,你也要加入愈护者信奉妾身吗?”
(啊?我一定要信奉莱乌瑞尔吗?单纯的加入愈护者不一定要信女神吧。)
“接引人钟彧,不用什么话都在心里说,妾身读心也是很累的。”
(坏了,又在心里嘀咕了。)
“你都想要加入愈护者行列了,不信奉妾身是什么意思?过家家吗?”莱乌瑞尔对我的想法表示强烈谴责。
但我也有需要顾及的地方:“我担心的是我作为小夔的接引人同时信仰其他神会不会太花心了。”
“唉,凡人思维!接引人也算脱离了凡人,怎么还是无法理解妾身的话呢?”
女神的身影再次清晰,内容里的容貌逐渐浮现直至完全现形。
眼前的莱乌瑞尔全身着素白,头戴三个白玉钗,从钗间绕出一抹白纱,白纱遮住双眼后从耳后垂下,脚下缠着细小的藤蔓,怀中抱着一只白兔。肤如凝脂,面若冷霜,形象与总部的莱乌瑞尔雕像有很大的不同。
“接引人加入愈护者并不会丢失接引人身份,而且身份是不嫌多的,在我们神眼里,你获得的身份越早越证明了其重要。”
“也就是说身份是多样的,只因我接引人身份早于愈护者身份,所以阎王在我这儿的地位是高于莱乌瑞尔女神的是吧?换句话说,之后再获得其他身份,对应身份的神地位就低于您了是吧。”
“聪明,一点就通。”女神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也是你以后做事的立场,在面临选择时,接引人的选择会优先于愈护者的选择。而相对的,神也是有私心的,选择预备信徒时,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的身份在信徒的名号里排得太靠后,所以这是信徒与神的双向选择。”
欧迈噶,这可是天大的情报!还好能够及时了解到。单纯的收集身份肯定不可取,身份越多越难获得其他神的认可,况且这个世界其他神明的存在我并不知晓,神与神之间的争斗、博弈,势必会影响到不同信徒之间的好坏关系,在信奉神的身份选择上得好好考虑一下。莱乌瑞尔作为生命女神应该算是善良神灵一派,能够和她作对的无非是什么死亡、疾病等一听就是邪恶的坏神,加入她后的风险几乎为零。
倒是小夔,这丫头怎么不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我,难道她也有私心?不对!我感觉她是单纯地不知道这个规则。
在大脑思考一番后我下定了决心:“愈护者的身份在我这儿可以排到第二位。我加入女神您的旗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嗯……”莱乌瑞尔竟然迟疑了片刻,“果然,不是第一位妾身还是很在意的,但是妾身极为欣赏你的特质,不想错失这份到手的礼物——接引人钟彧!即刻起,命汝为三等愈护者。位列生命之伍,摒弃疫邪之害,生为宽容、死无亵渎,秉持愈护之责、兼济生荣之职。妾身以生命女神、草药女神的名义为愈护者钟彧施予治愈庇护。”
话毕,洁白的光芒环绕四周,绿色的光点渗入我的体内,我能看见我手上的经脉有绿色的生命在流淌,它们环流到了我的全身带走了疲劳与疼痛,我甚至能嗅到从体内散发出的各种草药的气味。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神的庇护吗?太强了有没有!
“加入仪式结束了,钟彧。这是独属于你的庇护,算是妾身帮助你的一丝绵薄之力。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必须有的,存了一大堆问题没来得及问:“首先,我想请问生命女神我是怎么到这儿的。”
“这个简单,如果妾身猜的不错,你是在愈护者大堂昏迷时来到这儿的。因为身上有污秽之物,兴许是污秽之物造成的伤口没有完全痊愈,跟着带到了这里。类似现实的一些东西影响到了睡梦中的人然后折射进了梦里。当然,你现在肉体在沉睡,但意识并不在梦中,而是位于妾身所在的领域的真实。”
嗯,解释的还算合理,我能接受,可以确定我还活着:“然后是第二个问题,像我这种接引者主动加入愈护者有什么优待吗?咱不奢求什么五险一金、养老保险,出门在外打着你女神的名头总得意思意思一下吧。”
“啊?”女神疑惑道,“刚刚施加于你的庇佑能够缓慢治疗你体内的不洁之物,加入愈护者后还可以领悟并使用治愈系的法术,以上还不够吗?我的孩子,你还想要什么?”
“唉,这群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怎么年终了都不想着冲一波业绩呢?你知道你的愈护者信徒日子过的有多惨吗?总部基本的维持都很艰难,我作为接引人加愈护者双重身份,出去给你拉一波人气重振愈护者行列不好吗?”
莱乌瑞尔尴尬的用手指捋了捋白纱:“啊?是这样呀,你别着急,让妾身好好想想。”
“快点,没好处我可就退出了。”
“唉唉唉!你怎么刚加入就想着要退出啊,你是在戏弄妾身不成?”莱乌瑞尔明显慌了,看得出来她很想挽留我,“要不妾身再给你一个文牒,这样你死后可以魂归愈护者殿堂不用投胎轮回了,怎么样?”
“拜——托——,瑞尔女神,我可是接引人,地府的投胎对我来说就是走个过场。”
“那那那,那你可以更好的掌握草药知识。这个怎么样?”
“一般般吧。不尽我意。”
“啊?那个……我——妾身……是真没其他的好处了啊!”瑞尔着急地丢下兔子,诉起了苦,“妾身本来是掌管生命与草药的神,也算是上位神了,以前信徒无数,只是人间的医学科技越来越发达,我再怎么布下恩惠挽留信徒,信奉我的人还是越来越少。最后是恩惠给多了,神力变弱了;神力变弱了,好处给不出来,信徒就更少了,落得个无人问津的下场。钟彧,我现在真的拿不出上位神时期的庇护了,但我诚心诚意地希望你留在我的教派,好不好!”
听她的语气倒是诚恳,我居然开始同情起她来:“既然你有你的苦衷,我也不强求好处了,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我之前听别的愈护者说,加入愈护者是有试炼的?怎么到我这儿就没了呢?”
“哎呀,试炼什么的哪有你加入要紧呐?更何况你还救过妾身的孩子,妾身没必要再为难你了。”
“你说得是救温槐吗?那不是顺手的事情?”
瑞尔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说道:“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找到温槐的?在城南公墓里,妾身曾让兔子帮助你们顺利到达花仲祁之墓。”
“兔子?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是有只兔子偷走了小夔的扇子,然后我们开始追,接着就追迷路了,再然后就碰到温槐了……原来是你在暗中指引啊!我说怎么三更半夜、坟墓堆里会有只兔子冒出来?原来如此。”
“是吧是吧!妾身对自己的孩子可是相当宠爱的。”
没等她得意三秒,我突然话锋一转:“既然凡间的事情你都知道,那你为何放任某人挖掘公墓尸体?任其研究尸体、亵渎尸体,这与愈护者们以及你秉持的信仰明显相悖,关于尸体丢失这件事你究竟了解多少?”
被我发现漏洞的女神异常的冷静,面对我的质问并没有选择正面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摘下胸前的挂坠对我嘱咐道:“妾身无力插足此事,妾身对此也无可奉告。但是,生命的心脏开始跳动,隐匿的花丛逐渐浮现,凋零的树叶回到根枝,唯有蝴蝶不见踪影。妾身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抬头看向莱乌瑞尔,感受到了隐藏于白纱之后的哀伤。很奇怪莱乌瑞尔吟咏了一首现代诗,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居然又送了我一条挂坠,刚刚不是说给不了恩惠了吗?
“此物,妾身已佩戴无数个日月,初具神器之形,希望它能在黑暗中为你去除瘴壁,指引前进的方向。”说罢便将挂坠戴在我的胸前,那挂坠泛出银白色的微光,蕴含着极强的能量,一阵又一阵洗涤着我的双眼。
“成为愈护者的我还需要吗?或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吗?”
莱乌瑞尔摇摇头,说道:“不需要你额外做什么,你也不用特意传播妾身的教派。妾身只需要你活着,努力地活着,心无愧疚地活着。”
“就这么简单?”我听后有些不可思议,女神前脚刚说自己教派实力微弱无人信奉,后脚却说自己不需要传播教派招新纳士。果然神都是善变的,不可擅自揣摩。
“当然不能揣摩啦!”莱乌瑞尔将我的心里话看穿,“没别的问题,该送你回去了。”
“送客了这是?”
苍白的吐槽没有回应,瑞尔的微笑逐渐恐怖,她振臂一挥,撕开数道裂口,此时的我完全不清楚状况下意识顺着裂缝望去,便被一道光柱贯穿,我的意识以及意识的形态被扭曲成漩涡,吸到了光柱的另一端,在那一端更是难以言表的真实的虚无。
我看见在七彩包裹的黑色光柱外是我粉身碎骨的肢体,它们被灰白色的丝线拉扯随我一同卷进未知的终点,然后一记重锤直击我的胸口,支离破碎的躯干在挫骨中强硬的拼凑到一起,剧烈的震感穿透了我的脊柱,直直的将我从黑色的深水中搅出——
我猛地睁眼,大口喘着粗气,是陌生的天花板。
耳畔,是熟悉的呢喃声——“试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