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真的都看不见吗?”女孩质问着路人。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开始模糊,雨点打落在女孩的肩上。
他们面无表情,他们嗤之以鼻:她们小声议论,她们疑神疑鬼。忙碌的人们为何不愿停下脚步,不愿仰望天空。
“她疯了……”“这孩子没人管吗?”“这谁家的孩子?”
“不知道啊?”
“什么?你问我?我看是病得不轻?”
疑惑,怀疑,面对未知事物的它们抱着不敢尝试的心态小心打量着眼前的“疯子”。
“你们看不见吗?就在你们头顶!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往你们头上泼脏东西!你们快跑啊!”
小女孩歇斯底里的吼着不为所动的人群,被层层包围的她,犹如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猴子。女孩的手奋力的指向天空,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下雨而已!那只是一团乌云,雨水也不是脏东西啊!”好心的老奶奶耐心的解释给女孩听,刚想伸手摸摸那个女孩头却被女孩无情的甩开。
“你们怎么都不明白!你们怎么都看不见!”
女孩的眼睛湿润了,额头不停的冒汗,汗珠将眼罩浸湿,弄得眼睛又咸又涩.
“妈妈?她在说什么?”旁边的小男孩一脸惊恐的望着女孩。这时,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开始不停嚷嚷:“谁谁,麻烦打电话叫下警察,这个女孩应该是和大人走散了!”
“我来打!——您好,是附近的巡警吗?这有个小孩……”
吵闹,看笑话。怜悯,心疼这个女孩。看热闹,陪演一出闹剧。
可是……
他们怎么都不明白,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女孩气愤的挤出人群,远远的丢下那群“冷漠无知”的人们。
女孩一袭黑色连衣裙,在风中摇曳,头上红底黑点的蝴蝶结点缀着普通的双马尾。外表看上去楚楚可怜,但不曾想却是个“疯子”,一个缺乏常识的“疯子”。
“妈妈!她好可怜,她是不是没人要啊!”
“你不听话,我也把你丢大街上不要你了,就像刚刚那个姐姐一样。”
女孩逐渐淡漠在人群的视线中。
没人会去真正关心一个素未相识的人,所有的所有都是擦肩而过的瞬间组成的泡影。
(没人会相信一个小屁孩的话!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你究竟是谁!”
女孩拭干了泪,张望着灰色的天空。
雨,冰凉彻骨;心,已如死灰。
(跑啊!接着跑啊!怎么不跑了?看着食物挣扎的样子可是无比美妙啊!什么,你不知道,你这不懂风情的畜生。)
话音刚落,女孩猝不及防被一头按进了公园水池里。
“呜啊……”
什么时候到的公园水池?女孩只在跑,根本没有注意到恶魔的手已经把她牢牢的控制。
(快!手和脚用力扑腾啊!溅起水花才过瘾!无法呼吸才过瘾啊!继续啊!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啊!)
水池里冒出几阵气泡,眼睛在水里也无法睁开,哪怕吸气一秒,鼻子里就会冲进水让她无比难受。
水,冰凉;心,死寂。
看不见的对手,肆意操控的鬼魅,熟视无睹的路人,孤立无助的小孩。
谁来救救我?
谁可以帮帮我?
女孩的头被野蛮的扯出水面,猛喘一口气,又被残忍的栽进了水里。
(凭你也想驱逐我!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何人挡的了我?顺便,在做做好事,让那些人,那些害你的人,那些愚蠢的人都早点,腐蚀殆尽!)
女孩眼里的是泪水还是池水,她早已感觉不到,大脑确实一片空白——她还是太弱小了。毕竟说到底她没法和一个恶魔去抗衡,没办法一个人承担所有。
要不就这样死掉吧。
她的身体逐渐放弃了挣扎,慢慢忘记了痛苦。
就这么死了也挺好?至少我努力过了,我努力的想要拆穿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只是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你要活下去。
(可不能让你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恶魔一把抡起女孩,掐住女孩的脖子,甩掉她身上的水,不管死活地拖着她向市中心走去。
(用你那最后一口气再看看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吧!多么的千疮百孔,多么的无药可救!健康、平安、安定、长寿?人人心安理得、个个顺其自然!猎物哪里来的自信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疾病、衰老、死亡、然后疯狂!这才对嘛!你所做得不过是加速这一切罢了。就凭你?不过是能看见我的废物而已,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啦?你什么也做不了,你不过是个被诅咒的废物,你根本没有明天!)
“会吗?我可怜到需要一个恶魔来评价我的明天吗?”
(你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句废话吗?)
恶魔拎着小女孩来到了城市中央的高楼天台,女孩被毫不留情的砸进了墙里,口吐鲜血,意识逐渐模糊,瞳孔一度溃散。
(好好看看!这最后的狂欢吧!)
“你……不会……成功的!”
(你说什么?死到临头,就剩嘴硬了吗?)
恶魔朝着女孩肚子疯狂打砸。
(说啊?你到是接着说啊!不是很能说的吗!嗯?怎么不吱声啦!)
恶魔虚情假意的看着血迹模糊的女孩,如同欣赏绝妙的艺术品般赞叹自己的暴力。
“呃……额……”
女孩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在向她招手。
“听……我的……呀,我说的……都是……真的。”
身体不受她的控制,血液不断地从她的喉舌中喷涌,浸染了她的衣裙,结局若是早已注定,之后仅有死路一条。
天边的乌云开始释放绿色的烟雾,如同卷起的灰尘遮蔽了这无垠的苍穹,恶魔在狂笑,人间即将成为地狱。
(看看。这些人完全不知道头上发生了什么,傻的像头猪,不!猪都比他们聪明,知道要嚎要跑!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听到这刺耳的叫声,颤抖着身体从血泊中弓起腰,在恶魔的背后撑起身子慢慢向天台出口爬去。
离出口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但她感觉像是一生的长度。
“一定要活下去!……还有……没有告诉我!我还有……等着我,我还有……”
(你想去哪儿啊?)
恶魔一脚踏在她的背上,依稀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但女孩此时已经疼的无法出声,对疼痛麻木的她仍然倔强地朝着出口方向爬去。
(哎哟哟!好让我感动呐!怎么这么想活下去啊!我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啊!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
女孩自顾自的向前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多少,一厘米也好,一毫米也好,只要前进了,就一定能达到。
(不识抬举!)
恶魔对着女孩拦腰一踢,直接将女孩踢到了出口处。
(既然这么想跑!我帮你啊!)
一脚下去,女孩只剩半口气没咽下,原本被血浸染的衣服,变得更加鲜红。
还有机会,还能活下去,还不能死在这儿。
女孩伸出手,噙满了血泪,仿佛要抓住生命的折角,而我不再旁观作出了回应,握住了她沾满血与尘的手。
“治愈恩泽。”我施展法术对眼前陌生的女孩进行救治。
善良的女孩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我:“快……逃,恶魔还在……”未尽便晕厥过去。
那个不停的回响原来是恶魔的声音吗?而女孩口中的恶魔指的是那个黑色肉团吗?
天台上,有一团扭曲肮脏的黑色肉团,它十分满足的看着天空,空中绿色的烟雾向大地侵略,烟雾中的病菌都蓄势待发,俯视人群挑选着合适的宿主。
但在普通人眼里,今天只是平常的阴天,难得的双休却因为阴暗的天气一扫外出游玩的雅兴。
乌云掩盖了头顶的苍穹,空气压抑又浑浊。
恶魔看着自己创造的污秽将要去毁灭现存的一切,心中无比兴奋。它按捺不住其中的狂喜,发出胜利的狂笑,它认为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一切了。
“喂,那边的死胖子,笑得够难听的。”
违和的声音从恶魔的身后传出,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怪物的笑声戛然而止,笨重地转过身子警惕地注视着天台唯一的楼梯口,刚才的喜悦与兴奋一扫而空,散了雅兴的恶魔咬紧牙关怒视前方。
“是哪个不怕死的,胆敢妨碍我!”恶魔一声咆哮,但天台上除了纵横交错的水管发出细微的声响,没有半点回应。
“这是一次抉择……”我喃喃自语,“一次直面或是逃避的抉择……而我的答案,是直面你的存在。”
我抽出剑直指恶魔,从敌人的眼里看见了愤怒的自己。
“这把剑?钟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想到是莱乌瑞尔的梦境试炼就不爽,因为它的苦难太真实,如同早已发生过的那样:“如果需要在过去的苦难开辟一条新的未来,你只会是阻碍。”
对这不知所以的言论恶魔狠狠的嘲笑了一番:“哪里来的疯子,什么过去,什么未来?我只知道你们已经没有明天了!”
真实与虚幻,对我而言只是一次试炼;昨日与明天,只是一次来自过去的试炼。
时间凝固在了双方的空间,连逝去都显得多余。
据我所知,环雾城的市中心高楼被称为能源之楼,是这个城市的标志之一。我的脚下便是这座能源之楼的贮水天台。天台上分布有大量的贮水水箱,每个水箱呈棋盘式分布,水箱与水箱之间仅有五步之隔,且通道还有水管纵横交错。对于即将在这作战的人来说极为不利,一是空间狭小,动作施展不开,二是脚下障碍太多,不便游击与迂回。当然,还有敌人的思考方式与攻击模式……所以,我并未一上来就贸然进攻,而是先观察眼前的敌人。
我紧盯着它,身材看似肥胖实则由数个区块拼接而成,给人以臃肿的假象,听声音恶魔的体内应该有心脏核心。招式上与毒、病菌等联系密切,但好在有项链的庇护情况不会过于棘手。
恶魔沉吟三秒后,发起直线进攻。
“废物就是废物,连向我进攻的勇气都没有——毒雾!”
恶魔两手一招,便从手中释放出绿色的烟雾,我直接左转改变方向,绕过了毒雾的主要扩散方向,并在项链的庇护下驱散了剩余的瘴气。
恶魔因为自身的毒雾反而模糊了视线:“废物躲到哪里去了?”
恶魔四处张望,唯独没有排查身后的区域,在这失误的一瞬间我绕道其身后,一剑狠狠地砍入了它臃肿的身体。
攻击过后我不敢在恶魔身旁多待一秒,赶紧拉开身位。击中恶魔的手感也极不爽快,仿佛砍在了棉花团上没有造成有效伤害,而且仅仅是与之对视了一眼,我就脊背发凉预感有性命之忧。
“难道你就这点能耐吗?”恶魔把手一挥冲我袭杀过来,我借助地上的水管一个回撤,轻松躲掉了恶魔的毒爪,再顺势一劈,劈掉了从恶魔伤口处释放的孢子。
真是混蛋啊,不仅爪子带毒,连伤口都能放毒,这还怎么打?
“不痛不痒嘛!”怪物轻松的将刚刚的伤口修补如初,然后从地面召集菌落,试图封住我的行动空间。
我笑了笑,故意激怒那怪物:“你臃肿的体态导致你短时间内无法做出很大的动作,难以改变战场上的位置,你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根本没法伤到我分毫!”
“哦?是啊?”恶魔对于自身的弱点毫不在意,只是无情的聚集地上的菌落,并加速他们的繁殖与毒素的催产,“蜘蛛只需要猎物落网,然后慢慢蚕食即可,对于自投我网的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是死物啦!”
说完,水管上布满了颜色各异的菌落军团,它们似乎收到恶魔的指示,开始有意识地向我的位置蔓延。
“治愈恩泽!”
我一边沿着干净的水管逃跑一边对着菌落施展治疗术,果然蔓延的速度缓慢下来,但不能完全抑制它们的繁殖。
随着时间的推移,菌落的数量越来越多,生长速度只会呈指数式的爆炸增长,完全长满水管只是时间问题,于是我放缓了脚步。
“怎么不跑了?猎物!在我的菌落面前,你们人类就是一条条可怜虫,只配沦为它们繁殖的容器,只配拥有死亡的命运!”
我压低了双眼,嘲讽道:“哦,那为什么你的菌落兄弟们怎么停止不动了?”
对于恶魔来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菌种好像被卡在了我驻足的水管交点的周围。
(怎么会这样?)
专攻于魔力的恶魔自然不知该问题的关键在于水阀与阈值。
水阀的制作材料不同于水管,水管上可能有水汽,可以提供生长繁殖的必要条件,但那些水阀不一样,水阀都是铜制品,生锈生成的铜绿是重金属,能极大量的杀死细菌等微生物,而且对于一个种群,他们的生长数量在受到各方面的限制后会停止生长达到所谓的k值,产生种族间的生存斗争然后减少数量维持平衡。
“所以!你妄图杀死我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结果!”
“呜噫噫噫!就算是你算准了生长极限,但是这些菌种释放的毒雾,你照样无法逃脱——你已无路可退了!毒雾扩散!”
“哦,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吗?”我冷笑一声。
“什么?”
话音刚落,“我”的身上出现多道裂痕如水花般破碎——愈护者法术水疗法,毒雾直接扑了空,再看时我已借助火与金属避开了它的视线。
“难道是——镜子!”恶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消失了踪影,“不好!防御——赶紧防御。”
恶魔下意识是这么想的,但战斗不允许有片刻的迟疑。
未等它的肉块重新组装,我从它的左下侧突袭杀出,鞋子下绑着从别处拧下来的生锈的废铜烂铁,隔绝了与菌落的直接接触。
“火焰——灼烧!”
法杖溅出火红的岩浆,瞬间斩掉它的左半部分,高温杀死了伤口处绝大多数的菌种,抑制了恶魔的二次毒物扩散。
高温灼伤了恶魔,它的另一半身子露出了跳动着的“心脏”,它向后畏惧的退缩。
“你必死无疑!”我紧握着发热发烫的法杖将其切为手枪,对着恶魔的心脏打出六发符水子弹。
但不出意外地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我清楚地看见子弹在接触恶魔“心脏”的瞬间被某种东西黏住了,如同走进沼泽的可怜人越陷越深。
不详的感觉笼罩全身,恶魔鬼魅的发笑,从手中扔出无数个孢子。当机立断,我向后跳跃几步躲开了恶魔的孢子爆炸,但也给了它喘息的时间。
怎么回事?不应该啊。携带高温打出的符水子弹怎么会被拦住呢?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便无获胜的可能。
“哈哈哈哈哈!”恶魔开始放荡不羁地狂笑,很是满足的嘲笑我的无能,然后毫不遮掩地解释道,“人类总是在不停地给自己制造强大的对手,贪婪地索求着更好更完美,结果到最后制造出自己无法逾越的高山——比如这些晶莹的‘黄色葡萄’。”
“黄色葡萄?”能与病菌产生联系的,我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金黄色葡萄球菌,一种耐高温耐高盐兼性厌氧的食源性致病微生物。这种东西生命力极其顽强,一瞬间的高温不足以杀死它们,而且其表面光滑有糖被保护,刚刚那种深陷泥沼的感觉也就说得通了。但是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弱点也同样显而易见,70%的酒精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将其杀死。
绝了,现在从哪里搞到酒精啊。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平复了呼吸,蹲下身子开始谋划下一次进攻。摆在我面前有两大难处,无法造成有效伤害以及没有酒精。那么妄图杀死拥有葡萄球菌的恶魔,成功率几乎为0。
因为高温恶魔的左半身躯很难再复原,所以至少有一半的孢子无法释放,攻击强度上会有所衰减。恶魔同样知道自己的远程手段削弱了,便卸下受伤部分肉块儿重组了身躯,沿着长满菌落的水管向我靠近,企图近距离毒死我。靠着卸“甲”与菌落的滑移,恶魔的身体得以快速移动。
看着扑面而来的恶魔,我转身就跑,任它在我背后疯狂地辱骂和嘲讽。
真该死啊,这试炼真的有破解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