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的生命如梦境般纯粹。”熟悉的声音,温柔但充满力量。
睁开眼是微笑相迎的莱乌瑞尔女神,看样子她心情不错。此刻,我大抵是躺在名为“床”的物体上,左侧站着莱乌瑞尔。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惊呼:“手,我的左手!”
“已经给你接上了,虽说是梦境,但皮肉之苦还是真实的。”莱乌瑞尔平静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会切断手臂来欺骗恶魔,不知是高明还是无奈。不过在妾身眼中,能将手里仅存的牌打出配合并达到惊人效果,可以称得上是优秀了。”
“是么?”看到整个人完好无损,我懈了一口气,苦笑地摇着头,“小聪明而已,没有项链的庇护我已经死了无数次了。那个恶魔……毫无破绽,一度让我陷入绝望——这些暂且不提,你不是说没有试炼吗?怎么又出尔反尔。”
“原本是不打算加入试炼的,但鉴于你接引人可以察看某一片区域在某一个时间段发生的事件片段,妾身则稍微使用了神力让你亲身参与进去,这样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所以临时起意让你体验一下。”莱乌瑞尔坐在我腿边又补充了一句,“你的试炼妾身可是全程监察,一旦认为你有性命之忧妾身会立即将你传送回本殿,不必担心殁于试炼。”
“也就是说,我刚刚经历的全是真实发生过的吗?那个女孩儿呢?活下去了没?那个恶魔又是什么来头,最终是被谁打败的,这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吗?”
女神手指轻点,在空中画出一朵四叶草的轮廓:“有些答案妾身可以告诉你,但有些还请这位姑娘回答你的问题。”
不多时,四叶草扩大成一扇门扉,填充着白色的漩涡,从漩涡中走出一位带着眼罩的女子,她披头散发满腔怒火,右眼死死地盯着我。
哦,我认得她,是咖啡店的老板,至于是否是墓地袭击我的人暂时无法确定,但大概率也是她,为何她也会来到愈护者殿堂?莫非,她也加入了愈护者吗?
“想必二位在凡间已经打过照面了。”莱乌瑞尔似乎很清楚我与眼罩女之间莫名奇妙的联系,开始做起了介绍,“钟彧,这位便是你在试炼中见到的女孩,妾身已与之交谈良久,互相都有了解。姜雪凝,妾身身边的这位少年名曰钟彧,已加入妾身门下,还请二位首先放下争斗的情节,互相知晓一些背后的事情。”
原来她就是试炼中的幸存者吗?我不禁心中感叹世界真小呢。
“那就快点解释吧!理由不充足我当场灭了这小子,神的面子我也不给!为什么这小子三番五次坏我好事,我只想复活我的母亲,找到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为什么?”姜雪凝抢先发言气势汹汹,明明她感觉自己非常无辜,却被气得泪眼朦胧。看样子是有误会在里面,试图将所有不公算在我头上。
我坐起身,决定将来龙去脉真实讲述:“当时在医院我误入异境,受到了你的攻击,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以及奇怪的邪教仪式。然后又在医院太平间发现了五年前城南公墓尸体丢失一事,故而推测你要通过某种邪恶的仪式献祭尸体用来复活你的母亲。这种违背生死常理的事情,是不允许的,所以我选择出面阻止,或许从中还能找到有关小夔晋升的线索。”
姜雪凝越听越怒,眼神里充满了看傻子的怜悯与无奈:“我复活我的母亲用不着尸体,你稍微动下脑子就能想清楚。而且你都说是五年前的尸体丢失案了,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你要查也查不到我头上!虽然我确实设置了结界防止他人破坏我的计划,但是普通人也根本没有进入结界内的办法,归根结底也是你硬闯进来的。以上如果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你破坏了我的仪式,让我再也无法从母亲那儿得知我想要的东西,你拿什么赔!”
姜雪凝的状态逐渐升高,情绪激动到失控,听不出半句虚假,如果按照她的说法,那我就是二次害死她母亲的凶手。
唉,有点难以接受这一诡辩。
但我还有疑点需要当面澄清:“普通人确实无法进入你的结界,但是我当时是找到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人进入了你的结界内留下的,然后我们就不知不觉闯入了你的仪式,根本不是要故意破坏你的仪式的。”
“胡说!除了你跟那个傻妞,哪有人进入过我的结界内,分明是在撒谎!”
我靠,这位姐姐怎么如此肯定我在说谎,小的可是句句属实啊。
“二位,容妾身插一句嘴。”莱乌瑞尔忽然在此刻帮我解围,“纸条这个事情,妾身知道是有邪祟恶意而为之,它看出了钟彧的身份,诱钟彧闯入你的仪式,这件事很重要,也是妾身寻求二位共同商讨的主要原因。”
听完,我心里一紧:女神所言不假,当初发现纸条的时候就是我和小夔必去的杂物间,时间地点都非常巧合,内容也是荒诞诡异,像是一种指令或是怪谈,纸条看似不起眼却是整件事的开端,不弄清楚或许会被什么人牵着鼻子走——完了,事情朝着麻烦的方向前进了。
“你母亲的事情,妾身非常抱歉,但钟彧是接引人,他可以察看某个地方在某个时间段发生的事情,或许,你想要知道的东西,他能帮到你。”
莱乌瑞尔女神您说的真好,您真是我的得力帮手啊!姜雪凝意欲要杀我的手终于放下了。
“但是有一点,女神您可能不知道。”
“哦!钟彧请讲。”
“那就是我的所见所感,是不能对普通人展现的,查看的结果自然也是不能告诉姜雪凝的。”
“哈?”姜雪凝一听,放下的双手突然握紧,冲上来就要打我,“那要你有什么用,知道我要的东西却只能烂肚子里不能告诉我!故意的吧!”
我慌忙护住头部,马不停蹄地解释:“阎王这么规定的我也没办法,但是我如果知道什么,一定会引导你知晓我所知的任何东西,你仔细想想不能直接告诉你不代表你不能知道我的讯息啊!我要是现在被你杀了,你可很难再找到其他的接引人了。你就一辈子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来不及解释完全,我的肋骨与侧腹早早挨了几拳,莱乌瑞尔都险些拦不住她,这姑娘真是神的面子都不给啊。
“也就是说你可以间接提示让我找到我要的东西?这么说还有希望?”雪凝听完我的解释,在莱乌瑞尔的怀里慢慢安分下来。她虽有狐疑,但也不得不揪住这最后的稻草。
她愤怒翘起的眉毛缓缓下落,紧握的拳头也逐渐松开,身子后倾开始思索权衡利弊,大概是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回复的声音都低了八度:“那好吧,既然这样我接受女神的提议,我帮你们愈护者一起对抗邪祟,你帮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能商量就是好事!看来女神在我试炼时和雪凝提出过某种交易。
我站起身,托着伤躯走到雪凝前,丢掉了争论的心气,佯装重病缠身的声音郑重向她致歉:“实在对不起,雪凝姐。因为我的幼稚导致了事情落得如此下场,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功利心作祟,想要帮助小夔晋升干出一番功绩来,结果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破坏了你与母亲再次说话的机会,对不起。”
不知道我的道歉是否打动了她,我的内心并没有报很大的期望,也不祈求能获得原谅。
结果是她愣住了,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用得着道歉吗?
我在脑内预演了很多情况,可她既没有哭,也没有一巴掌打我脸上,也没有对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反而坦然地叹了一口气,更准确的说,是一个成年人选择向现实低头。
她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犹如冬天的湖面,冰冷的语气仿佛体验过死亡:“之前想到还有机会能与母亲再次说话,我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能成功,可是现实狠狠地打醒了我,甚至得意地告诉我逆天而行是不可能的。我应该认命,责怪你破坏我的计划也只是在加深自己无能的事实罢了。人死了就是死了,还心存侥幸认为能够挽回是我太天真了,你只不过是彻底打断我的念想,让我认清现实罢了。”
雪凝垂下头又仰面朝天,无奈地连连叹气,莱乌瑞尔也只是在一旁帮忙擦拭了雪凝眼角的泪珠,不发一言。
“节哀,雪凝姐。我要是通过能力查到了蛛丝马迹,一定指引你,届时我和小夔定当全力以赴帮你寻得真相。”
雪凝垂下眼睑,与我交谈的语气也温柔了不少:“没事!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只是不甘心而已。刚才是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还打了你几拳。现在,我们互不亏欠。”
虽然她嘴上说的不在意,但是心中的遗憾是没法用这三个字填补的。
莱乌瑞尔看见局势得到了缓解,开心地拍拍手,牵住我和雪凝满心欢喜:“和解了就好,误会解除了就好,二位本就不是敌人,只是某个莫名的东西欺骗了你们致二位反目,所以需要将这个东西找出来彻底铲除。因此妾身需要二位的参与。”
“还请女神详细说明,关于我之前的问题以及即将面对的事情。”
回到正题,终于要解答我的疑惑了。
“好的。”莱乌瑞尔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环雾城早在十年前经历过大瘟疫事件,同时也是姜雪凝小时候遇见恶魔的时间节点。当时,妾身的愈护者孩子们以巨大的代价治疗了部分被感染病毒的人群,又以极高的伤亡击退了公墓的尸潮,但是幕后黑手并非愈护者处理掉的。
“通过钟彧你的能力,妾身找到了当时的幸存者女孩姜雪凝,巧合的是她就在愈护者总部,妾身便将她传送过来,在你试炼时详细询问了相关事项,可以确定那个恶魔就是瘟疫与尸潮的罪魁祸首,但是被一不知名人士所击败,恶魔就此下落不明,打败恶魔的英雄亦生死未卜。
“瘟疫事件过去后的几个月里,妾身通过幸存的孩子们忏悔祷告时得知他们处理尸体时发现与公墓的名单没有对应上,整理名单后总计丢失十余尸体。”
“这些丢失的尸体,最后有去调查吗?”我询问莱乌瑞尔。
“关键就在这里,妾身的一个愈护者孩子似乎找到了相关线索,但是突然有一天妾身丢失了和他的联系,灵魂也没有回归愈护者殿堂,从此再无相关事件的后续情报。”
这一点倒是很奇怪,失去联系无非就是被害或者自然死亡,为了查明原因我进一步问道:“那个愈护者是谁,大概是什么时候丢失联系的。”
莱乌瑞尔略带伤感地告诉我:“他叫莫初,六等愈护者,实力强大、信仰坚定,是妾身非常在意的一位孩子,他每周必在周四晚上九点向我诉告,可是大概在瘟疫事件结束后的第八周他再也没有进行诉告了。唉,已经十年了,也不知事情发展成什么样了。”
六等愈护者而且信仰坚定,极大概率不会选择自杀这种违背生命教义的行为,灵魂不在愈护者殿堂,放在以前我会认为他没有死只是失踪了,但现在我还会推测他也许死了但是灵魂没有得到接引,化身厉鬼都是有可能的。
“那纸条的事情呢?”姜雪凝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是谁放的?”
“具体是谁还不清楚,但妾身能感应到纸条上熟悉的污秽之物,所以认为此事与瘟疫事件有瓜葛。”
“可你一会儿说你清楚凡间的事务,一会儿又说你不清楚,你这神究竟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还有情报在瞒着我们”姜雪凝一针见血,发现了女神在情报透露上的矛盾之处,就是说话太度让神喜欢不起来。
莱乌瑞尔倒也没有生气,很细心地给我们解释:“妾身的孩子就是妾身在凡间的眼睛和耳朵。他们向妾身诉说、倾诉、汇报工作时,妾身会有很大程度上的了解,然后通过‘呢喃’的方式给予他们神预,告知他们方向。但是随着妾身的信徒愈来愈少,插手凡间的机会也在变少,所以对过去的一些事情妾身会很清楚反而对现在的事情没那么了解了。”
“那纸条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当时钟彧应该没有成为愈护者吧。”雪凝继续追问。
可惜莱乌瑞尔回避了提问。
“这个嘛?透露给妾身的那个人你们不需要知道,暂时还需要隐藏它的身份。”莱乌瑞尔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你们需要明白现在又有邪祟开始入侵凡间,妄图毁灭一切,可能是之前大瘟疫事件的罪魁祸首,你们需要查清楚然后消灭它。”
“啊?”我一听就愣住了,“这可如何查起?”
女神微微一笑:“顺其自然即可,就时间而言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因为……”
莱乌瑞尔故弄玄虚地拖长了音,弄得我都有些焦急:“因为什么呀,我的莱乌瑞尔女神大人!”
女神的手指贴在唇边,示意我勿再多问,她看向别处,裙摆随之开始摇动。倏忽便遮蔽了周围的一切,我的眼前被白芒与金光包裹,从一片白光中泵现出两道光柱。
“这熟悉的场景,难不成是要送客了!不会吧,这么突然?”
我不想再感受到那种吃了芹菜和香菜的感觉啊!
我和雪凝逐渐悬浮至半空,由于雪凝是第一次体验所以表现得十分慌乱:“哎!怎么回事,我怎么动不了了?你信奉的女神这么随便吗?话不说完就要赶人走吗?”
我来不及调侃她,在光柱中,我眯着眼看见女神离去的背影,伸出手试图挽留她最后倾谈的声音。
是呢喃,是预示者的呢喃!我能听见,她似乎在跟我说着谶言。
“生……脏……跳动,隐匿的……浮现,凋……叶回到根枝,……蝴蝶……不见……影。”
为何蝴蝶不见影?
唯独这句话,为什么只告诉了我;唯独这句话,为什么说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