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新年刚过，所以即便是租到了这辆马车，也没有车夫愿意送他们到遥远的城镇里去，因此作为几人之中唯一一个懂得驾驶马车的人，周厉便自然地手握缰绳。
没走多久，封锋也掀开门帘，在周厉的旁边坐下，一边观看剑域周遭的景致，顺便和周厉学习驾驶，跟他换手。
周厉对这个年轻后辈也是十分喜欢，主动与他攀谈。
应天百无聊赖，在车内闭目养神。
剩下一个井元宸，十分不安地总是越过车窗往外看。
应天道：“别看了，这里可不会随便跳出什么妖族来的，这里从来就没存在过妖族。”
外面无论是大国小国，城池之中固然十分安全，但是在城池和城池之间的道路上却总是崇山峻岭，其中潜伏着许多妖族，因此即便是距离不远的两座城池之间，大多也是以方舟互通来往。
特别是像井元宸这样自小长在大家族之内的人，如今不过才二十岁出头，出门次数也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从来没有独自走在这样的山间小路之中的经历，因此对外界警戒非常。
井元宸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露怯，皱眉冷声道：“这剑域洞天之内的风土人情还真是别有不同。”
正在这时，马车却忽然被周厉拉停了，井元宸一惊立刻慌乱地用手按住身侧的剑柄。
应天伸手拨开门帘，然后向外看去，却见远远有一队身穿盔甲的人马远远往北而去。
周厉用手压了压那支被青绸包裹住的邪剑皱着眉头。
应天道：“看来需要改道了。”
周厉拉住缰绳，令马车调头，驶向旁边的一条草木丛生的小路。
小路虽然曲折，但是好在周厉于问剑阁和金精镇的这条路已经走过了许多回，轻车熟路，不至于在树林之中迷失方向。
井元宸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周厉道：“是军队，这附近就要打仗了。”
不仅是井元宸，封锋也是一脸迷惑道：“什么是打仗？”
对于他们连这样常识性的东西也不了解的情况，反而是周厉开始困惑起来。
“便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争端。”
此时车已经行至了山道顶上，从远处飘来淡淡的铁锈气味，和令人感到不快的剑气余波。
余波如风荡开了马车的门帘，井元宸和封锋都向剑气来的地方看去。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势很高，往下望去，便见到一片的尘沙弥漫，数千数万身着盔甲的人拔剑混战，搅动风云。
竖起的旗帜横倒，无数的人的尸体死亡堆叠，鲜血浸染尘土，又被后来的人踩实踏平，坚实的土地托着人群，然后赴死。
喊杀和哀嚎的声音交替不绝。
这幅图景令周厉皱眉叹息。
而封锋和井元宸却是完全惊住了。
就算封锋今年也已经经历过锦舟城夏至日和收获祭的那两场横祸，都不会觉得如眼前之景这样令人震撼。
仿佛他们走的不是山道，而是徘徊于生死之间的黄泉路。
周厉再次伸手压了压身侧那把邪剑，就算有那层青绸隔着，这剑上与战场之上的怨厉之气也好似在相互呼应着。
井元宸瞪大眼问：“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这与他们双方不都是有损吗？”
周厉道：“权势、物资、领土、财富，一切都可能是起因。”
停顿片刻，周厉看着这两名年轻的外乡人，随口玩笑道：“难不成你们的世界之中从来不会发生战争？”
封锋看着那边的景象点了点头。
“那也没有王朝兴替？”
封锋再次摇头，至少在他学过的历史课本之中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事情，一些惨事多半是由妖族攻击城池所产生。
但是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却是从来不曾变动，不曾动摇，对他们而言那才是常理。
应天这时出声，为周厉答疑道：“那边的世界不会发生战争，因为各国之间自亘古便有一道和平条约，早已约定了他们的势力范围，绝对不可能越界相互进犯。”
周厉奇道：“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封锋也充满迷惑地看向应天。
井元宸狐疑问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协定？”
应天回他道：“不然你以为就连国主只有逍遥境的白炎国都有二十一座城池，为何作为拥有世上唯一一个天人境国主的凌云国，却只有九座城池。”
周厉问：“既然是亘古而来的约定，那边世界的君主难道真的能够代代遵守？”
应天淡然回答：“他们不敢不遵守。”
“为什么？”
“因为不能死太多的人。”
对于这个答案，周厉不解，封锋和井元宸也同样困惑。
但是还没有等他们之中有人问出口，马车行道上却见到远远的有一道身影，正站在崖边一块凸起的山石之上，夹杂着剑气的山风将他的袍角广袖吹得上下翻飞。
这人正低头，看着底下已经进入白炽化的战场。
他的神情专注，似乎分毫没有注意到有一辆马车正在靠近。
但是空气之中的气氛却是凝滞了起来，一进入剑域就已经诸多经历险境的井元宸有些紧张，伸手按住了身侧的剑柄。
而就在那一瞬间，男子微微侧身，一剑向着井元宸刺了过来，速度极快。
这个人跟之前山上的那些山匪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便是在井元宸自身的灵力没有任何的折损，也根本避不开对方这一剑。
剑气瞬间绞碎了马车的门帘。
井元宸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被吓出一身冷汗，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周厉背后的那把剑被他取下，正横挡在车前，剑气歪斜着撞到了一旁的山壁上，山壁震动，抖落了一些碎石，岩壁上留下一个深洞。
而放出这道剑气的那把见此刻正抵在周厉的剑鞘之上。
周厉看着这位面色冷漠的剑客，道：“兄台，我们只是路过。”
一身布衣的剑客，却是用平静而慵懒的声音道：“难道不是他先向我问剑？”
剑客的眼神望着车内身体僵住了的井元宸。
他的双眼之中不含任何的情绪，无喜无怒，无欲无求，与井元宸至今为止所遇到过的任何一名剑修都不同。
但是这样的眼神却也同时令井元宸不寒而栗，他的眼神不是一个要杀人的眼神，但是他的剑却是一把要杀人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