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射击！”
“林，停止射击！”
“林悟，听到没有？那些罐子都是油桶！”
……
林悟充耳不闻，不是不听劝，而是真的听不见，不论是声波还是脑波。
世界一片寂静，直到最后一只改造狗倒在血泊之中。
视力和听力缓慢恢复，黑白灰三色的三维模型逐渐有了色彩，然后是满屋子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可是左纳和咬金已经不再叫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张劫后余生般惨白的脸。
“对不起，我刚才什么也听不见。”林悟解释，“为了防止过热，我的身体好像自动关闭了一些对战斗次要的占用，是无意识的，但还是抱歉，你们刚才想说什么？”
咬金闭着眼睛不想说话，左纳指了指前方：“油桶。”
“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能耐？”咬金终于缓过劲来，这个从汉语辞典得名的高大战士却并不是汉人，气愤让他硕大的鹰钩鼻泛红，“你真以为我干不死那些狗？”
“算了，少说两句，你的确干不死那些狗，在不炸掉整个建筑的前提下。”左纳神色惨淡地打着圆场，“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我不会打到油桶的。”林悟说了一句，但辩解显得丝毫没有说服力。
子弹并不是只要射到狗的身上，就可以避开油桶，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大量子弹贯穿了那些可怜畜牲的身体，继续在空中飞行，在地面和墙壁上弹跳，没人知道它们下一秒会奔向哪里。
“上帝保佑，我们没有足够谨慎的队友，但却有爆表的运气。”咬金用脑波对左纳吐槽了一句。
左纳没有回应，目光在前方的空地上扫视着，他看到一些奇怪的端倪：
现在，地面、墙壁以及对方用作掩体的木箱上，都布满了弹痕，唯有几块区域平平整整，那些区域的中心，分别有几只大油桶虎视眈眈地摆放着，有些地方弹痕形成的秃斑甚至呈现诡异的方形边缘。
“这不是运气。”左纳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尽管他不明白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心率降下来了没有？”结束了一阵大口喘气的阶段，林悟脑中忽然听到左纳的问话。
“快了。”
“嘿，你们的小狗已经被你们折腾光了。”左纳忽然放出声音，“我猜你们也不过是些二道贩子，挣些快钱，回去养活老婆孩子。总犯不着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吧？”
对面静得可怕，左纳一时间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僵持，难道还有逃脱的希望吗？打赢他们三个，后面还有警方紧急增援的大部队。
“不想被油桶炸死，就乖乖躲在箱子后面。”对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拖延时间？为什么？左纳心头一紧，他们也在等待接应，那伙软件贩子竟然真的舍得派人来救他们。
“（林悟，去外面，绕后。）”
口头的对话并没有停止：“刚才，警方已经和我们联系，如果你们交待些有价值的信息……”
“（手脚要轻，动作要快！）”
“（左纳，你怎么让他绕后去了？）”咬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因为你做不到轻手轻脚，你只要跑两步，这个房子都跟着震。）”左纳解释道。
“（你误会了，我是想说，绕后这事太危险了。）”
林悟已在一瞬间闪身到了厂房后方，整套行程没有一点动静，他四肢着地，整个人像只敏捷的大猫。
厂房内的木箱背面，几个守卫者全神贯注地举枪对着前方，却全然不知身后已经投射而来冷冽的目光。
他们的注意力全然被那个看似言语真诚，实则却满嘴跑火车的家伙给吸引住了。
“（左纳，警方跟你说过？他们真的还有希望活命？）”咬金问道。
“（你知道最近一年内，整个东亚有多少人死于非法破解汽车安全系统造成的车祸吗？）”左纳道。
“（多少？）”
“（632人。其中一半以上的人不是司机，而只是恰巧被撞或乘车的无辜者。）”
“（一群狗娘养的……）”咬金骂了一句，同时明白，罪行如此严重，警方不可能让这些人脱罪，如果还有那种可能，那么他咬金会确保这些人在见到警察之前先见到上帝。
林悟那边，高振粒子切割匕首的作用力下，岩棉板拼合的厂房外墙像一块质地柔软的薄片吐司，轻轻一捅，墙壁无声无息出现一个可供视力穿过的小窟窿。
除了刚刚三人进入的大门，整个厂房再无门窗，林悟不得不用这种方式窥探敌情。
“他们怎么可能来救你们？动动脑子吧，你们只是不足挂齿的数十个城市代理之一……”左纳的语言开始变得具有挑衅意味。
“（收到！我努力让他们中的那个头子再动动嘴。）”左纳和咬金同时接收到了林悟的视野同步，敌人的位置已经掌握。
然而，对面仍然一声不响。这不顺利的挑衅却让左纳的脸上拂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惊喜：“咬金，我想我们可能钓到大鱼了。”
咬金有些不耐烦了：“算了，别跟他们叨逼叨了，老子吓唬他们一下。”
他猛地起身，厂房里四处是废弃的金属材料，随着他沉重的身躯碰撞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刺响。
“站住！”对面忽然穿法传来呵止声，最终还是这笨办法奏效了，那人喊道，“你敢往前一步，我们立马就点着这些油桶！”
“（林悟，能搞出点小动静吗？让他们所有人都回头的那种。）”左纳喊道。
然后，说话者身后，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正在这人正后方的墙体上切割，无声无息，脆弱的墙板上正缓缓出现一道大叉，宛如一个歪斜的十字架。
“别费口舌了，”那人继续叫嚣，“你们应该明白，既然我们敢等，他们就一定会来，到时候死的会是……”
“噗！”
那人的话只说了半截，声音却戛然而止，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回头，看向他们的头目。
眼前一幕让他们每个人汗毛竖起：
头目的左胸，一把蓝色匕首从墙体后方伸了进来，这把刀是如此锋利，直接贯穿了墙体和这个头目的肉体。
然而，可怕的是它的锋利还不止于此，透过此人胸口的大窟窿，他们甚至看到了那只握着匕首的手掌伸出了半截，只是一瞬间便裹同着刀锋收了回去。
“别开枪！”被刺穿胸膛的那人对着他的同伴们喊道，在呕出一大口血之后，竟然还能说话，不过那声音已微不可闻，带着绝望与颤抖。
他的头部依然完整，因此，仍未到全面放弃自己的时候。
然而，这个希望在下一秒立即碎成了渣，在他那些同伴们更为惊愕的眼神里，此人的发际淌出鲜红的血水，头皮裂开，一只手穿墙而过伸进他的颅内翻搅，随即，这人的头顶轻微塌陷下来。
“啪啪啪……！”激烈的枪声四起，这个失去了脑袋的家伙，连同他身后的那块画了叉的墙壁，很快被他昔日的同伴射成了筛子。
他们疯狂射击，几乎是一种发自本能地进攻，顾不上什么尸体的尊严，他们只想让墙壁后面的那个恶魔赶紧倒在穿墙而过的子弹之下。
这阵枪声戛然而止，阳光从布满弹孔的墙壁射进来，根根光柱中，密集的灰尘盘旋降落，下面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画面竟显现出一种恐怖而宁静的美感。
人人屏息凝视，望着这副诡异的画面，似乎在寻找林悟死于枪击的证据。
砰！
他们听到一个重物落下的声音。
林悟从房顶扔下一个电子脑临时存储箱。
下一秒，屋子里的人看到墙面猛地隆起，一个人形从高处荡了下来，双脚等来了那面筛子墙，直接向室内突进过来。
虽然意外，但这绝对是开枪向他射击的最佳时机，也许，也是最后时机。
好几个机敏的守卫者已经端起枪管，瞄准了林悟。
然而，他们的手才抬到半空，就被背后射来的冰冷子弹击中，在这段他们注意力完全被林悟所吸引住的时间段里，左纳和咬金顺利突进，出其不意地快速穿过了那道布满油桶的可恶防线。
剩余几人瞬间又将枪口转了回来对着前方，重复性的错误，他们的背后，林悟站定，苏醒之夜击穿了他们的胸膛。
整个流程大约不超过40秒，十二个罪犯齐齐整整瘫倒在地。
左纳深深吐出一口气，即便是咬金的脸上也浮现出短暂的放松，只有林悟，他紧握枪柄的双手青筋暴起，神经质般地重复着左右瞄准的动作。
“活干完了，兄弟！”咬金瞪了林悟半天，忍不住提醒，可林悟就像没听见一样。
“战斗本能……没办法，他还没完全适应。”左纳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就说，绕后这事，对他这样的新人来说太危险了……”咬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我当然知道那很危险，”左纳忽然咧开嘴嚼，“如果不去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被你认可，不是吗？”
咬金也笑了，不过，他饶有兴致地再次打量了仍处在混乱状态的林悟一眼道：“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左纳，你倒是挺照顾他的，怎么回事，贝隆给你好处了？”
左纳样了扬眉毛，得意地笑道：“没好处，他可是我半个老乡，我们都是汉人。”
“屁的老乡！”咬金啐了一口，“他跟你压根儿不是一个物种，我偷听过吉原跟贝隆说话，那小子的脑袋好像有我们两个大，不信你介绍个你们老家的娘们儿给林悟来。”
“来干什么？”左纳问道。
“看看他们有没有生殖隔离。”
“……”
莲之城流传着不少关于贝隆和第八机动队的传说，其中一个是，他们的队员有个臭毛病，一打完架就爱原地唠嗑。
然而，今天，这个传统节目却被突如其来的通话打断了，对方是贾维斯，开车载林悟过来的那个AI。
“我在厂区外围，我看到一个怪车，顶部有个火力机械，已经向你们开进，不确定用途和种类，但不是军方的。”
“无需确定，告诉我，你觉得那是个什么？！”左纳大声问道。
“启用模糊判断程序……我觉得，那是一个……火箭筒。”贾维斯冷冰冰的声音传到左纳的耳中，只换了了左纳的一句高呼：“快跑！离开这间房子。”
左纳第一个冲出屋子，咬金在原地愣了一秒，看了眼仍在瞄准的林悟，最终无奈地一把扛到了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