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人,他们在哀嚎,不。”
哈娜的话对拉尔夫和他身后的士兵没有多大的反响。在群体性的癔症之中,哈娜也逐渐分不清自己面对的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或者说,现实和梦境中的物体全部都涌入了她的视线。
拉尔夫带着他的士兵们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在士兵们脚下,蜿蜒的血管刺破了鞋底和砖块,向着土地输送着血液;他们的灵体犹如融化一般,由实体化为虚形,在他们的脖颈汇在一处,再连接他们混乱不堪的大脑。
他们在枯竭,他们必死无疑。
哈娜有些恐惧,不知从何时起,她曾经所熟悉的世界便如同旧日的记忆一般,一去不复返。现在她看到的,是混乱的肉体与灵体,是血肉自表而里的展开,混乱的思维从耳旁飘过——不是听觉上的比喻,而是视觉上的“飘过”。
“喂,这个小鬼好像连话都不会说啊。”一个士兵上前一步。“不过,看她的装束,是个城里人吧。”
此话一出口,叛军之中便躁动了起来。
大卫盲目地扩大叛军编制,让许多贫民窟的流氓和罪犯也得到了一个“反抗军”的名号。他们平日里还管教得住,但随着战事开启,这些社会渣滓便无法无天了起来。再加上部分人受到了封阻秘术的副作用,最终使得整个组织目无秩序,嗜血好战。而在他们扭曲的思想里,城里人就等于死。
随后,那个士兵拿起手中断了柄的战戟,将斧刃对准了哈娜。可是后者也只是漠然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那把武器。
“我要把她的小脸劈开。”
拉尔夫冷眼旁观。他好不容易才将这帮人忽悠地愿意听从自己,若是此刻出面制止,恐怕他们就转而把自己剁了泄愤。这个害的他身份败露的小鬼,死不死都和他无关了。
利刃劈下,但它落歪了。哈娜的脸只是被划了一道,随后斧刃向下斩断锁骨,伤及胸腔。她毫无反抗地倒下,鲜血漫开,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块没有感情的烂布。
士兵们中间爆出了一阵欢呼。
“各位,我们又除掉了一个敌人。”拉尔夫适时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脚踩过哈娜的血,从他们中间穿过。“现在,是时候前去与诺曼帝国接洽了。他们会成为我们的盟友的!出发!”
虽说表面上毫无波澜,但拉尔夫的心里还是有些诡异的不安感。毕竟一个小女孩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语然后血洒当场——多少有些怪异。
不过,毕竟已经死了。拉尔夫回头望去,她再有什么名堂也做不出——
尸体不见了。
“怎么了,不是说要去找公主吗?”
“那个小鬼……”拉尔夫有些颤抖地指向身后。那里如今只有一摊血在地上,那具本该凉透的尸体却不翼而飞。
“唰”
只是简单的一声,拉尔夫甚至没能意识到攻击已经开始,由蓝色虚影构成的利爪便横扫过了一般人的脖颈,拉尔夫也不例外。他感到脖子以下一凉,随后惊恐地发现面前的世界倒转下坠,他亲眼看着他的身体断作三截,朝后倒去。他的头颅面朝上地落下,正好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她蹲下身,胸前还汩汩淌着鲜血……
“啊——————”
凄厉的叫喊回荡在破败的监狱里。
拉尔夫睁开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惊觉自己还活着。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刚才所见的只是梦境而已。他庆幸地喘了口气,随后双手撑着地面,打算爬起来。就在此时,他感受到了双手似乎触到了某种温热的东西。
是血。
拉尔夫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四周,竟是一地破碎的躯体——是那些叛军的。整个大厅的墙上都胡乱涂着血迹,其下则堆积着七零八落的尸体,如同漏了个洞的袋子。于这些尸体的四周,内脏和碎骨四处点缀。仿佛是整队士兵都被一只巨手粗暴地拍在了墙上,然后使劲摩擦一样。
就在拉尔夫的手边,只剩半张脸皮的颅骨用空洞的眼神对着他,临死前惊恐的表情还凝结于其上——正是那个对哈娜动手的士兵。
一股寒意爬上了拉尔夫的脊背。他猛然意识到,刚刚的并不只是一个梦,而是在他昏迷时,那场可怕的屠杀在他梦境中重演了一遍而已。那个叫哈娜的家伙真的用了某种办法虐杀了几乎所有人。
拉尔夫颤颤巍巍地蹚过满地的血肉模糊,他现在只求能够活下去。那恐怖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令人胆寒,哪怕弄不清哈娜是怎么做到的,他都能确定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拉尔夫冲出了监狱,不顾一路上居民们诧异的眼神,一路狂奔,却还是在下一个转角就遇到了如同死神一般的哈娜。
难道这家伙在跟着我?!拉尔夫越是这么想,哈娜反倒是要印证他的猜想似的,越发紧追。可是,当拉尔夫停下来时,哈娜却也停了下来,用一双失去光采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再往后,哈娜似乎已经是预测了他的路径。她始终都似乎是漫无目的的游荡,却又总是能够挡在拉尔夫的面前。
最后,在城南的废墟上,拉尔夫终于崩溃了。
“够了!”他喊道。
哈娜还是听不清拉尔夫在说什么。此刻她肩上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可于此同时,她体内的什么东西却宛如在受刑一般,尖厉而痛苦地嚎叫着。
他们在燃烧——哈娜如此评价体内的变化。而她也注意到,愈合每进一步,她的力量便减少一分。
拉尔夫还在叫骂。在恐惧和无力的驱使下,他表现地越发色厉内荏,看到哈娜毫无反应也不准备让路,也只能对着她倾泻着垃圾话。
“……你给我去死!”
就在这句话出口之际,一个看不见的刀刃瞬间贯穿了拉尔夫的前胸和后背。
“还给你。”
哈娜的声音从梦境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