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利润,哪怕冒着失去本钱的风险。”
布尔吉对这句威尼斯谚语深信不疑。这位年过半百的商人虽然是个埃及人,但他从头到脚无疑都是意大利化的。他大腹便便,带着镶金边的眼镜,穿着丝绸制成的衣服,戴着高而圆的礼帽,说着一口戴着浓重的威尼斯口音的意大利语,热衷于使用那套冗长而繁复的威尼斯式礼节来和人打招呼。如果不知道内情,别人还会以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水城公民。
不过现在的布尔吉可顾不得那些礼节,他一边用随身戴着的手帕擦汗,一边咒骂着炎热的天气和布拉格的官员。
“这帮该死的家伙,就算我愿意出三倍的价钱,他们也不愿意出动一兵一卒来护卫我的商队,还要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什么现在战争时期,不能在非必要的事情上浪费人力,我看他们就是成心想从我这个外地人身上多敲诈一点油水!”
说着,他狠狠地把头上的帽子扔在地上,以此来表达他对波希米亚首都官员的不满。
“大人,那我们现在……”
阿尼扎人法赫德,布尔吉手下的一名奴隶,用埃及人的话来说就是“马穆鲁克”,小心地向他正处于暴怒中的主人请示。
“继续前进!我就不信了,没有顽固的波希米亚人的护卫,我们就过不了西里西亚!”布尔吉依旧咬牙切齿。
“可是,西里西亚现在正在打仗,不光有天命和新天命双方的军队,还流窜着不少想发战争财的雇佣兵和匪徒,我们真的要到那里去吗?”一想到那些穷凶极恶的捷克人,这个年轻的埃及人就有些心惊胆战。
“在利润面前,这点风险算什么!”布尔吉大手一挥,“波兰的雅盖隆王室作风奢侈,渴望来自世界各地的奢侈品,可他们那里都是大草原,什么都不出产。只要能把这批马赞德兰的丝绸运到克拉科夫和华沙,我们就能获得五倍以上的利润。”
“出发!”
在他一遍遍的催促下,商队这才不情不愿地启程了。
……
西里西亚位于北德意志的最东端,这里有着奥波莱、摩拉维亚和格沃古夫三个古老的公国。可是在不久前,强大的波希米亚王国入侵了西里西亚,摧毁了西斯拉夫人的国家,把它纳入了德意志的版图。
山地广布、地形崎岖的西里西亚自古以来就不会受到多少关注,天命对这里也缺乏兴趣,所以西里西亚的人们幸运地没有遭受天命属欧洲的其他地区那样残酷的高压和盘剥。按理来说,新天命的传播在这里应该不会激起多少反响。可是,西里西亚人恨透了趾高气扬的日耳曼人征服者,他们渴望借助新天命的力量,重新恢复自己古老的国度。
对于当地人的呼唤,新天命也乐得响应。萨克森选帝侯本来在波希米亚吃了败仗,被可怕的蒂利伯爵一路追杀回了萨克森境内,还丢失了好几座城市。可是现在,在雷根斯堡和恩斯河接连两场大捷之后,新天命的攻势正如日中天,各条战线都呈现出积极的态势,萨克森人也急于找到一个能让他们重返波希米亚的突破口。
双方一拍即合,在萨克森人的帮助下,西里西亚掀起了反对波希米亚的独立战争,双方的军队在蜿蜒的群山之间激战,一时难分上下。无数投机者和冒险家们也在这里聚集,梦想着能从连天的战火中捞到一些便宜。
波希米亚人华伦斯坦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年轻的华伦斯坦正和他手下的危险分子们伏在茂密的草丛中,一边嚼着味道苦涩的草根,一边观察着不远处一支商队的一举一动。
华伦斯坦已经跟踪这支商队四天了。他发现,这支商队虽然规模不小,光马车就有不下三十辆,但防卫力量却出奇地弱。他们跟踪了四天,竟然只看到了一些奴隶和临时聘请的车夫。
就这也敢来此时的西里西亚?华伦斯坦有些费解。这支商队的主人是个肥胖的商人,虽然他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像极了意大利人,但华伦斯坦还是能看出来,他的五官长相中戴着一些阿拉伯人的特征,也许是来自更遥远的地方。
华伦斯坦虽然出身贫苦,也没读过书,但他聪明过人,经验老道,做事胆大心细,而这也是伙伴们选他作为头领的原因。打探清楚了对方底细的华伦斯坦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耐心地跟在商队的后面,小心地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终于,这支商队离开了最后一个天命军队控制下的城堡,进入了交战双方中间的空白地带,在这里,没有任何的法律和政府可以保护他们了。
华伦斯坦手下一共有十几个弟兄,武器也都是东拼西凑来的,别说战马了,连盔甲都没有,热兵器也只有华伦斯坦手中的一支短枪,到底能不能打着火还很值得怀疑。虽然对面人多势众,可华伦斯坦是个大胆的家伙,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进攻!”
他扣动了扳机,那支老枪争气地响了,但由于膛线已经磨平了,出膛的子弹一阵乱飞,最终什么也没打中。
华伦斯坦真想现场把这支丢人的枪折断了,但好在起到了震慑敌人的作用,他带着手下的亡命徒们一拥而上。
奴隶们四散奔逃。他们平时在主人的鞭笞下干干活还行,可如果要让他们为那个贪婪而残暴的商人卖命,这些马穆鲁克们自然是万分不愿。奴隶们非但不抵抗来袭者,还把这当作是逃出生天,重获自由的良机。他们四散开来,钻进周围的树林里,消失在西里西亚的群山之中。
布尔吉雇来的马车夫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纷纷扔掉手里的缰绳和车把,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匪徒们收起武器,放他们离开,他们也就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留下布尔吉一个人,面对气势汹汹的劫匪,
“你走吧,这些东西被皇帝陛下征用了,补偿的话请到维也纳去面见斐迪南陛下。”
华伦斯坦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先不说这个商人有没有那个胆子找皇帝去要账,就算他真的去了,皇帝多半也会觉得莫名其妙,而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赶出去吧。
“你胡说!”布尔吉怒目圆睁,即使他已经恐惧地双腿颤抖了,但贪财的天性依旧让他不肯离开自己的货物。
“皇帝陛下才不会派人明目张胆地征收财产,他没有这个胆量!要是让主教陛下知道了他擅权的行径,他可承受不起天命教会的怒火!”
闻言,华伦斯坦一怔,旋即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随意编造的谎言竟会被对方在这个奇怪的角度进行质疑。对方首先感到怀疑的不是皇帝授权的真假,而是皇帝敢不敢这样做……在捧腹之余,他也为斐迪南这位有名无权的虚君感到一阵悲哀。
“少废话,给你十秒的时间,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布尔吉最终还是在财富和生命之间选择了后者。他咒骂着,狼狈地逃离了这片受诅咒的山谷。
……
把抢来的丝绸卖到波兰的市场之后,华伦斯坦和他手下们得到了一笔巨款。可这位野心勃勃的投机分子并不满足于此。他始终精力旺盛、富于想象、敢打敢拼,坚信自己并非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会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在原本属于卡莲小朋友和奥托小朋友的文章里耗费这么多笔墨来描述他的事迹。
华伦斯坦并不贪恋财物。钱财刚刚到手,他就花费巨资买通了华沙的几位廷臣,让他们疏通关系,引荐他见到了波兰的国王。
雅德维佳女王虽然年迈苍苍,但并不糊涂。即使华伦斯坦在她的王座前慷慨陈词,向她展现出自己宏伟的计划,并许诺在事成之后为波兰回报这样那样的好处,但女王依旧只是笑笑,拒绝了他异想天开的想法。
碰了一鼻子灰的华伦斯坦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华沙。此刻的他已经能够确信,波兰不是自己的幸运之地,他需要寻求其他的出路。
直到有一天,当他带着手下在克拉科夫的街头吃夹肉面包和燕麦粥时,一个绝佳的点子才浮现在他的心头。
……
野心勃勃的华伦斯坦正在寻找他施展抱负的地方,让我们重新把目光投向奥托,我们可爱的主角身上。
“什么人!”
慕尼黑城外的天命军营门口,哨兵警惕地看着一个径直向营门走来的人影。天色有些暗,他们看不起来者的脸。
“你们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奥托无奈地靠近他们,接着营地里的火光,哨兵们这才看清是奥托大人。他们吓得赶忙向统帅行礼,连声道歉。
“警惕性高是好事情,值得表扬,我怎么能怪罪你们呢?”
笑着摆了摆手,奥托走进营门,望着篝火下的天命营垒,有些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自己还正在踌躇满志地筹划对新天命的战争,计划如何杀死律者,而现在……
卡莲一直把他送到慕尼黑,天命主力部队驻扎的军营前两人才分别。当然,卡莲已经为奥托切除了记忆。此时的奥托完整地记得他和启蒙之律者的布拉班特之旅,记得她对自己说过的话,记得复活卡莲的方法,却失去了所有和卡莲重逢之后的记忆。
不过即使这样,他心中那份对于启蒙的坚冰已经悄然融化了。他知道,即使对方是律者,那么也是一个充满善意的,真正以人类的幸福为己任的律者吧。
向军营的内部缓步行去,奥托观察着周围,心情有些沉重。他看到整个军营里充斥着混乱和颓废的氛围,即使慕尼黑身处后方,新天命一时间还不会攻击到这里,但败军的将士们依旧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到处都是迷茫、恐惧和哀伤的叹息。
咦?那不是埃莉诺吗?他无意间把目光投向前方,就发现一个橙色头发的姑娘正行色匆匆地穿梭在营地之间。
她的伤已经好了吗?奥托记得当初是启蒙把施展了舍命一击的埃莉诺用圣十字的光辉包裹住,丢进了空间裂缝,让她慢慢痊愈。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少女也看到了奥托。她先是一怔,然后俏脸上跃起惊喜的神采,很快就跑到了奥托面前。
“奥托大人,您回来了!”
她上下打量着奥托,发现他身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嗯,我没事。你呢?你的伤好了吗?”
“我的伤是没事了,但是……”少女低下头,目光有些躲闪,“详细的事情我一会儿再向您汇报,作战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迟到可不好,奥托大人既然安全回来了,就和我一起去吧,是时候从那个不称职的代理统帅手中收回权力了!”
埃莉诺的眼神中充满了对那个代理统帅的愤懑与不满。
“代理统帅?我不在的时候,是谁在行使军权?”
“是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连。他是现在军中地位最高,资历最老的贵族。那帮贵族们本就不安分,在您被律者掳走后,他们没有经过天命的批准,就自行拥立巴伐利亚公爵作为代理统帅。公爵觉得律者不在,新天命一定会群龙无首,就轻率地进攻了兰茨胡特,却被瑞典国王打得大败。”
少女有些激动。
“奥托大人,趁着这次作战会议的机会,您就要求他们返还军权吧。您的统帅权力是天命赋予的,是经过利奥陛下亲自认可的,如果他们依旧不肯让权,女武神部队永远站在您这边,我们不能再让这些贵族们胡作非为下去了!”
令埃莉诺惊讶的是,平日里一向把权力看得极重的奥托居然摇了摇头。
“不必了,会场在哪,带我去就好。”
虽然心有不甘,但埃莉诺还没大胆到质疑奥托决定的地步,当下只好默默地在前面为他带路。
会场设在营地中心的大帐篷里。门外护卫的士兵认出了奥托,连忙向统帅行礼,奥托却是面无表情地与他们擦肩而过,挑开门帘进入了大帐内部。
见到奥托的突然归来,正在这里准备开会的贵族们也是吃惊非小。坐在首位上的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连脸上堆满了笑容,起身热情地与这位年轻的枢机主教握手。
只是,他既没有称呼奥托为“统帅”,也没有让出首位的意思。从他的眼神中,能够看出一丝隐藏的戒备与不安。
没想到这个家伙被律者掳走了,居然这么快就能安全回来。按理来说,自己当然应该把军权归还给这位名副其实的统帅,但他并不甘心。天命教会和贵族阶层貌合神离、积怨已久,自从利奥主教上台执政以后,采取了一系列加强教权的措施,特别是新组建的天命大同盟,几乎剥夺了贵族们世代沿袭的所有权力。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么一个让贵族势力死灰复燃的机会,他怎能轻易放过?他背后庞大的贵族集团又怎能放过?
不过,奥托接下来说出的话令他惊讶地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诸位,我在这里宣布,任命巴伐利亚公爵为天命同盟军代理统帅,总领军政事务。我需要回一趟维也纳,面见主教陛下。祝各位好运。”
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他也不停留,径直走出了大帐。留下震惊中带着窃喜的一众贵族。
奥托走得很快,以至于一直到了圈养战马的马厩,埃莉诺才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
“奥托大人,您怎么下达这样的委任状呢?本来巴伐利亚公爵的军权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却被您正式认可了。这样一来,您要收回军权岂不是更加困难……”
少女焦急又不解地问着。
“我从来就没想着要收回军权。我不愿再拿起刺向新天命的剑了,天命待我有恩,所以我不会对它倒戈相向,但我也不会再为反对新天命的事业买命了。”
奥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牵着自己的战马,翻身而上,就欲催动马匹扬长而去。
“等等,奥托大人!”
埃莉诺见到他去意已决,竟然也跳上了自己的马,紧紧地跟在奥托身后。
“回去吧,我这里已经没有需要你完成的任务了,我去维也纳就是去辞职的。你是天命现在最强的女武神,天命的战争不能没有你的帮助。回去吧,如果他们有什么欺负你的地方,去找利奥主教,陛下一定会为你出头的。”
说着话,两人已经出了营门。奥托勒住马匹,转头看向倔强地跟着自己的女孩,无奈地轻声道。
“不,我现在已经不是天命最强的女武神了。”
埃莉诺同样勒住马。她低着小脑袋,不敢看奥托。
“怎么了?”奥托这才发现,埃莉诺的确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她身上那股随时散发而出的锐气不见了,由沙尼亚特圣血和黑渊白花赋予的危险感也感觉不到了。
“承蒙那位……律者的好意……”
“叫她启蒙吧。”
“是,奥托大人。承蒙启蒙的好意,我这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可是,我的身体虽然能够被修复,但由于沙尼亚特圣血已经流逝,我再也无法中和体内的崩坏能了。那些神奇的七彩光芒为了不让我被崩坏能侵蚀,成为行尸走肉般的死士,就将崩坏能全部剥离了我的身体,也就是说……”
这个坚强的姑娘低着头,拼尽全力才没让那些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流下来。
奥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化为一声默默的叹息。看来埃莉诺在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也承受了很多啊。想想看,一个曾经站在女武神的顶峰,以“最强“作为自己名字前面的点缀的的姑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流失殆尽,并且永远不会恢复,这是何等的挫折与绝望。
深吸一口气,坚强的姑娘收拾好情绪,继续说着。
“说来惭愧,我不敢把我已经失去力量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我怕天命不再需要我,更怕曾经的同伴们那带着怜悯的异样眼光。可是,这份谎言没法维持太久,一旦我需要带领姐妹们冲锋陷阵,就会立刻暴露……奥托大人,您最了解天命的行事风格,女武神对于天命而言,不过是工具和消耗品而已。他们绝不会允许一个失去了力量的人继续赖在女武神队长的位置上尸位素餐。所以,我想和您一起回维也纳面见陛下,与其在被拆穿后灰头土脸地遭到罢免,不如现在就主动辞职。”
她无奈地叹息着。
虽然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对天命的细微怨气,但奥托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事实。多少因为受伤或其他原因丧失了崩坏能的女武神,都是落得个黯然退休的下场。
“没关系,就算天命不再收留你,我的身边也永远会有你的位置,因为对于我而言,值得信任的人永远不会嫌多。”
奥托轻声一笑,纵马向前方飞驰。
“走吧!”
……
得知奥托的打算后,利奥主教当然是百般不肯,可他也拿这个固执的家伙没办法。见到奥托去意已决,再加上他现在的状态的确已经不再适合担任统帅的职务,利奥这才勉强批准了他的辞职请求。
至于埃莉诺的辞职,利奥倒是没有多放在心上。一个失去了价值的女武神而已,本来就要被罢免,现在她既然愿意自己辞职,那利奥也乐得答应。
卸任的奥托钻进了维也纳城郊的一处庄园里,整日闭门不出,也不知道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要不是每天都有各色人等鬼鬼祟祟地进进出出,我们还真以为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已经隐居了。
显然,奥托正在筹划着什么。至于他的计划具体是什么,恐怕连他最得力的助手埃莉诺也不得而知吧。
……
半年后,上普法尔茨。
夜已经深了,但年轻的国王依旧借着蜡烛的光芒奋笔疾书,他在写明天要寄给华伦斯坦的信。
一想起华伦斯坦,他的心情就会变得极为复杂。半年前,这个名叫华伦斯坦的波希米亚年轻人不知道从哪弄到了一笔钱,从黑森和不伦瑞克的偏远山区招募了一帮亡命徒,拉起一支雇佣兵队伍,投奔到新天命的旗帜之下。
古斯塔夫本来不想收留他们,可当时正是新天命最艰难的时刻。路德先生不辞而别,自从在恩斯河战场上带着对方的统帅一起消失后就再也没有露面过。古斯塔夫后来派人打听,得知那位名叫奥托的天命统帅已经安全回到了维也纳,可路德先生依旧没有现身的迹象。
往日的新天命同盟完全是依靠路德极高的威望而维持的,它们既没有统一的指挥机构,也没有天命那样高度集中的军政体制。路德消失后,整个联军一盘散沙。
新天命的贵族们本就是为了赶走本地的天命教会,实现自治才聚集在一起的,现在天命的军队被打败,他们国度的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他们也就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动力。不少贵族都带着自己的队伍回了老家,过上了土皇帝一般的惬意生活。至于农民和市民们,他们倒是想继续战斗,把改革推行到更多的地方去,解放更多正在教士和贵族们的压迫下的平民百姓,但他们势单力薄,缺乏有效的组织和训练,一时间难以形成气候。
天命方面,巴伐利亚公爵在贵族们的拥护下自封为代理统帅,聚拢了恩斯河战场上败退下来的残兵,重整旗鼓,向新天命控制下的兰茨胡特地区和英戈尔施塔德地区发动了攻势。正在他们一路高歌猛进的时候,瑞典国王古斯塔夫率领他的军队,在兰茨胡特以劣势兵力击败了马克西米连,给天命的攻势一记重击。
古斯塔夫的胜利使得新天命士气大振,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他的旗帜之下,一时间,瑞典国王俨然成为了新一届的新天命盟主。
正在他缺兵少将,求贤若渴的时候,华伦斯坦来到了他的面前。这个家伙虽然肆意妄为,桀骜不驯,但他却具有杰出的军事才华,他率领的军队也以骁勇善战著称,古斯塔夫也就收留了这支劲旅,让他们与自己并肩作战。
华伦斯坦的队伍如同滚雪球般扩大,一开始只有百人左右,后来扩展到几千人的规模。饱受战火之苦的人们纷纷把加入他的队伍当作是活命的出路,也有不少利欲熏心的投机者伺机混入。
华伦斯坦为新天命带来了不少胜利,可是随着合作的深入,古斯塔夫热忱、公正的性格就与他越来越格格不入。二者之间的矛盾逐渐激化,终于,在华伦斯坦又一次纵兵劫掠,将攻下的城池化为灰烬之后,古斯塔夫大发雷霆,将他召到面前痛斥了一番,并强迫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残害平民。
骄傲的华伦斯坦感觉人格遭到了侮辱,他连夜叛逃到了天命。大部分的新天命战士都不与他同流合污,但还是有少数本就没什么原则,只是想跟着他升官发财的家伙跟着他一起叛变,一时间造成了不小的风波。
现在,古斯塔夫得知对面正与自己对峙的军队正是由华伦斯坦统帅的。面对这位曾经的战友,他的心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一方面,他钦佩对方的才华,认为对方的能力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另一方面,他憎恶对方的性格,将他比作“魔鬼在人间的影子”。
他决心给他写最后一封信。如果华伦斯坦迷途知返,重新回到新天命的怀抱,并从此以高尚的道德约束自己的行为,他将对其以往的行径既往不咎。在信里,年轻的国王言辞恳切,不光历数天命的暴行,还由衷地表达了自己对华伦斯坦才华的欣赏。古斯塔夫相信,如果华伦斯坦肯改邪归正,就能成为他最好的朋友,除了路德之外。
写罢,古斯塔夫放下笔,起身在书房里活动着筋骨。他站在窗前,望着普法尔茨郊外浓重的夜色。
路德先生去了哪里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无论如何,他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着自己的考量吧。古斯塔夫知道,路德所拥有的智慧绝非常人能及,即使是他,想要揣测路德的想法,无疑也是异想天开。
……
维也纳郊外,枢机主教奥托专属的庄园里。
葡萄藤爬满了架子,一串串成熟的紫色葡萄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无比诱人。这种葡萄与一般用来酿酒或是鲜食的葡萄不同,它即可以直接吃,又可以制作葡萄酒。虽然酿出的酒不如专门酿酒的葡萄那般醇厚,但也有一种独特的风味,深得奥托的喜欢。自从天命将这座庄园分给他以后,他就在庄园中采光最好的角落里种满了这种葡萄。
漫步于葡萄架下,奥托享受着田园的微风,以及穿过藤蔓,洒在他身上的温暖阳光。
今年的葡萄长势喜人,奥托摘下一串,慢慢品味着酸甜中略带一丝苦涩的独特味道。
“一点都不好吃。”
抱怨声在他身后响起,奥托疑惑地转过头去,却是发现黑袍人正斜倚在葡萄架上,玉手中拎着一串刚摘下来的葡萄。显然,她还是喜欢甜味。
“哦对,差点忘了,得把记忆先还给你。”
黑袍人挠挠头,有些歉意地说着。白色的光芒从她手中的拐杖**出,钻进奥托眉心。与卡莲重逢后的种种记忆一齐涌入脑海。
卡莲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在一边等着。她忍不住又吃了一颗葡萄,结果还是被那种苦涩的味道刺激地小脸发皱,这才彻底打消了她继续吃葡萄的想法。
终于把海量的信息整理完毕,奥托回过神来,看向卡莲。此时的卡莲已经摘掉了帽兜,露出少女的容颜。她手里的拐杖泛着光芒,笼罩着庄园的这个角落,为他们的相会提供庇护。
奥托几步就来到卡莲的面前,手臂一伸,就把少女揽进怀中。卡莲微笑着,把小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
“上次和你分开的时候,就应该约定好时间的,免得你这么久了也不来见我。”
奥托有些不满。自从上次分开,已经有足足半年多了吧。
卡莲翻了翻白眼,显得可爱又俏皮。
“我一天到晚很忙的好不好,虽然不再管新天命的那些破事,但还要在各国之间来回奔走,继续着我启蒙的使命。今天上午我才刚刚见了三个自然科学家,聆听他们对于非洲水仙习性的研究。我能抽空过来,已经是忙里偷闲了。”
“不行,你来一次那么方便,空间穿梭一下就到了,这么长时间来一次还是不像话。以后这样吧,一个星期来一次啊?”奥托试探着讨价还价。
“一个星期?还是做不到啊,要不三个月一次?”
“两个星期?”
“两个月?”
两人如同小孩子一般讨价还价着,最终在一个月上达成了一致。
“这还差不多,那就说好了啊。”奥托拍拍卡莲的小脑袋,手指抚过她柔顺的白色秀发。
“对了,你为什么离开新天命了啊?”
奥托问出了他积压已久的疑惑。
“哦?看来你的消息很灵通嘛,隐居生活并没有让你变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迂腐家伙。来猜猜看吧,你应该足够了解我,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卡莲笑眯眯地看着他。
奥托凑近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
“其实,你不希望让新天命取得彻底的胜利,不是吗?”
“真聪明。”卡莲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道理很简单:我既然反对天命,就不会允许我亲手建立起来的新天命成为下一个天命。虽然现在的新天命还刚刚起步,还不具有天命那样完善的集权体系,但是,如果新天命彻底击败了天命,获得了绝对的控制权,那么这个组织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新一代的垄断势力,凌驾于人民的头上,重新带来无穷无尽的苦难。而这,是有违启蒙主义的……喂!别再给我吃这个葡萄了,真不好吃!”
卡莲皱着小眉头,连连躲避着奥托向她递来的葡萄,那副滑稽的样子把严肃认真的氛围完全打破了,气氛顿时欢快活泼起来。
“什么嘛,明明很好吃的。”撇了撇嘴,奥托只好自己吃着葡萄,“所以说,你的计划是什么?”
卡莲细致地向奥托解释了自己的打算。
“果然是天才般的想法。”奥托衷心地佩服自己未婚妻的智慧,“不过,有个人正在破坏你的计划哦。”
“谁啊?”卡莲一怔。
“古斯塔夫·阿道夫。他凭借卓越的战功和崇高的威望,已经成为了你之后事实上的新天命盟主。在他身边聚集的不仅有瑞典人,还有德意志、尼德兰和法兰西等等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新天命战士,他已经接连攻克了图林根、美因茨和特里尔,如果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的话,他迟早会将天命同盟彻底打垮。”
“古斯塔夫吗……”卡莲思考着,“他的确是个危险的家伙。别看他平日里公正无私,但其实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我还在新天命的时候,他就不太听我的话。他身上流淌着维京冒险家的血脉,梦想着拓展自己的荣耀。如果可能,他一定渴望加冕,成为新时代的奥古斯都。”
“不用着急。”她话锋一转,“现在他还没到那种程度,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威胁到了天平的平衡,奥托,请帮我阻止他,好吗?”
她抬头看着奥托。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奥托的脸上扬起自信的笑容。
“呼。”卡莲把小脑袋埋在奥托怀里,“我们的故事,还有好久呢。”
“是啊。”奥托轻抚着她的发丝。
“走吧,去花园里转转,不要谈那些让人头大的公事了,现在是只属于我们的时间。”
卡莲微微一笑,拉着奥托的手,蹦蹦跳跳地钻出了葡萄架的阴影,来到了洒满阳光的花园里。
维也纳的夏天不想罗马那样炎热,周边山区吹来的清风让奥托的庄园里充满了让人心旷神怡的新鲜空气。奥托并不喜欢喧闹,庄园里几乎没有雇什么人,只有他派出去的密探会时不时地回来汇报工作,所以即使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花园里,也完全不用担心会遇到别人。
“这是什么啊?”卡莲好奇地盯着花园一角,那里,有一丛病怏怏的植物。
“那个啊,那是丁香。天命教会里有个教士去过摩鹿加,带回来一批丁香的种子,他和我平时关系还不错,就送了我一把。欧洲的气候还是不适合这些香料的生长,我种下以后虽然精心培育,但依旧长成了这个样子。”
奥托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在花园中漫步,闲聊着最近的一些见闻,也提到以前的种种趣事,欢声笑语回荡在百花盛开的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