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到处弥漫着浓浓的硝烟,但却出奇得寂静。若不是废墟间残存和火焰和地面上散乱的武器和伤亡人员,我们恐怕很难想象这里刚刚经历了何等惨烈的大战。
“公爵,我们真的就冲不过去吗?”
马克西米连正席地而坐,缓解着腿脚的酸痛,阿达尔贝特看到了他,向他走来。与马克西米连相同,阿达尔贝特此时也是风尘仆仆,身上原本华丽夺目的教士长袍也沾满了灰尘,显得颇为狼狈。
“没办法。”马克西米连目光中充满了沮丧,“敌人实在是太难对付了,无论我们怎样进攻,都突破不了他们的防线。”
阿达尔贝特叹息一声,在他面前坐下,手扶着地面。
今天已经是他们尝试突围的第五天了。自从下令全军撤退之后,马克西米连就率领的浩浩荡荡的天命军队一路向南败退。这位临时统帅明显被神出鬼没的古斯塔夫吓破了胆。此时的他早已忘了那些争权夺势的花花肠子,他现在只想离新天命和那个可怕的瑞典人远一点,越远越好。
南方的阿尔卑斯山脉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天然屏障。天命的维拉枢机正奉利奥主教之命,率领一支精锐部队镇守在特伦托的城堡,扼守着翻越阿尔卑斯山,通向意大利东北部的通道。
虽然维拉枢机是科研出身,但他是枢机团中为数不多的得到利奥主教信任的人。现在天命中已经找不出多少将才了,主教只好把这位研究崩坏能的科学家也派上了战场。也对,谁说科学家就不能横刀立马,建功立业,后来逆熵的爱茵斯坦和特斯拉哪个不是鞠躬尽瘁,功勋卓著?
经过特伦托,他们就可以到达意大利北部的波河平原。那里到处都是富庶的城镇和堆积如山的物资,凭借意大利的财富和阿尔卑斯山的庇护,他们足以抵挡那些狂妄的北方人。
可是,他们前往特伦托的路却被生生阻断了。古斯塔夫亲率精兵,在沿途的山地布设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坚决地阻击着蜂拥而来的天命军队。
本来马克西米连并没有太过担心。古斯塔夫带来的兵力有限,又因为要翻山越岭,所以没有携带很多重武器。自己一方人多势众,应该很快就能突破他们的防线。可是,等到他们的进攻被人打得灰头土脸、狼狈而归时,马克西米连才认识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一个月前,在地形上处于极度劣势,需要从山下向山上坚固的堡垒仰攻的新天命军队尚且是个危险的敌人,现在他们的位置变了,换成天命军队暴露在漫长而毫无遮蔽物的山坡上,承受来自上方无情的火力压制。不少新征来的农奴被敌人的枪炮声吓得路都走不动了,更别说是拿着武器冲锋。
天命的军队虽然规模庞大,但在狭窄的山谷中却难以展开。大多数进攻的士兵只能相互拥挤,暴露在敌人的射程之内,徒劳地忍受敌人的攻击。在尝试突围的五天之内,天命方面的伤亡已经达到了对面的五倍。
“报告两位大人!”
传令兵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
“华伦斯坦将军想要见您,他已经在……”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华伦斯坦就已经风风火火地骑马来到了马克西米连身前。他矫健地跃下马背,向公爵行了一礼。
要是放在平日,以马克西米连现在这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华伦斯坦不等他同意就擅自闯进营地,公爵多半会觉得受到了冒犯而大发雷霆。可是现在,他却一点都不把这些礼节放在心上,反而有种见到了救星一般的欣喜。
“华伦斯坦将军!”他站起身,激动地拉住年轻的波希米亚人的手,“你可算是安全撤下来了。”
“没办法,我本来想多阻挡北面的新天命军队一段时间,可他们的攻势太猛了,我的部队减员很严重,弹药也全部耗尽了,再不撤退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华伦斯坦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现在局面已经到了最危及的地步。北面数不清的新天命军团正在追杀而来,他们得到了法国人的暗中支援,现在在兵力上已经不少于我们了。我留下了几支部队断后,但他们打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必须立刻攻破南面的古斯塔夫防线,带领队伍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这片危险的山区。”
“可是,这一带的地形对我们极为不利,而古斯塔夫的防御甚至比山吹的盾还要坚固,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昼夜不停地强攻了五天,可还是没有一点点突破的希望。”
马克西米连忧心忡忡。
“不用惊慌,我今天之所以回来见您,就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华伦斯坦微微一笑,在马克西米连耳边耳语着。阿达尔贝特也好奇地凑过来听,两人都被华伦斯坦的智慧和大胆所折服。
“将军的才华,一点也不输给对面的古斯塔夫啊!”马克西米连拍着年轻人的肩膀。
华伦斯坦并没有回答。的确,他在很多方面都很像古斯塔夫: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疯狂大胆,同样的野心勃勃,只是,古斯塔夫生来就是个国王,而他只是一个十二岁就失去了双亲,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而已。
因此,为了实现他的野心,他也不得不采取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抢劫,比如行贿,比如背叛。
真是个笑话。华伦斯坦知道,后世一定会把他和古斯塔夫拿来比较,盛赞后者的光明磊落、公正无私,而唾弃自己的阴险和虚伪,可是,不做这些事,他又能拿什么,来弥补二者之间那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差距呢?他又能用什么,来与这位天之骄子争夺天命的河山呢?
心情一阵烦躁。华伦斯坦阴沉着脸,跨上战马,扬长而去。在他身后,马克西米连和阿达尔贝特并没有察觉到他情绪上的细微变化,依旧沉浸在得到了他天才般的计划的喜悦之中。
……
早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突破地平线的束缚,洒在大地之前,古斯塔夫就已经披上斗篷,在各个阵地之间巡视了。
六天来,他每天只睡两个小时,但依旧拥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热情充沛、精力旺盛似乎是伟大统帅的共通点,后世的拿破仑也回忆说,自己领兵的时候可以两天不合眼,也不觉得疲惫,只要事后舒舒服服地泡一次热水澡,就可以完全消除不睡觉带来的负面影响。
即使是拂晓,但因为是在盛夏,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冷意,只是有些湿漉漉的。露珠打湿了古斯塔夫黑色斗篷的下缘,但他不以为意,继续缓缓地漫步在寂静的山坡上。
今天是第六天了。六天来,他成功的阻挡住了天命军队南下的步伐,将他们硬生生的困在这里的群山之间。算算时间,北方的新天命主力部队应该也快到了,只要他们抵达了战场,古斯塔夫就可以吹响总攻的号角,把山谷里庞大而臃肿的天命军队一网打尽。
这种感觉,好熟悉啊。他想起了半年多以前,那时,他坚守在雷根斯堡,等待着援兵的到来。
那场战役的一幕幕令他永生难忘。那是他第一次领兵在国外作战,也是他除了瑞典内战之外取得的第一次辉煌的胜利,可以说,没有那一次的成功,就没有他如今在新天命内崇高的威望。
对于雷根斯堡战役,他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呢?古斯塔夫默默思考着。
回忆的图景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是一个黄昏,自己和近卫军战士们在城墙倒塌后的废墟里激战,他们被无边无际的天命士兵逼到了最后的角落。他们离敌人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他都能看见那位金发的教士和他身边的女武神。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天命同盟军统帅,枢机主教奥托·阿波卡利斯,而他身边的女孩,就是当时的女武神部队队长,埃莉诺·沙尼亚特。
再后来,新天命的援军们如潮水一般从北方的山上涌现。每一个苦战中的战士都湿润了眼眶,互相拥抱着,欢呼着。
想到这里,古斯塔夫的眼神突然一黯。他并未忘记,那时率领援兵,如同天神下凡般拯救了自己和自己的同胞的,是那个神秘而又充满魅力的黑袍人。路德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并非是她的强大,而是她的宽容和智慧,古斯塔夫是个无比骄傲的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路德是他为数不多称得上是敬佩的人之一,他一直把她视为自己的导师和最好的朋友。
如果她还留在新天命,并没有无情地抛下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古斯塔夫知道,那样自己恐怕就不会有成为新一任盟主的机会,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和权势。可是,奇怪的是,即使他极为看重荣誉和权柄,有着成为奥古斯都的梦想,可他依旧希望路德能够留下来,即使她的光芒会完全掩盖自己。
古斯塔夫有的时候会想,如果这世上一定要有一个人来领导自己,那么这个人只能是路德吧。
她为什么要离开呢?以她的力量和智慧,再加上成千上万愿意追随她的战士,攻克天命两京,捉住利奥和奥托,彻底摧毁天命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事。到时候,就算她不愿意加冕为女皇,也可以作为所有人的主教和引路人,带领新天命和欧洲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和启蒙时代的到来,欧洲正以无穷的财富和知识走向人类舞台的中央,有了她和新天命的指引,完全可能成为全世界的主人,到时候,她便可以在全世界传播启蒙的光辉,带领人民追求平等、权利和自由,实现她自己的理想……可是,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是的,古斯塔夫知道路德其实是女孩子。古斯塔夫何等的聪明,即使她用嘶哑的嗓音掩盖本声,即使她用臃肿的黑袍遮蔽身形,但是路德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如果我们还认为古斯塔夫一直蒙在鼓里的话,那可就太小看这位堪称当时全欧洲最聪明的人之一的年轻国王了。
况且,卡莲原本就没想着隐瞒性别的事,她遮盖身份,只是不想被人认出是天命前女武神部队队长,而给她的工作增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至于性别嘛……如果有人足够聪明和细心,认出来就认出来吧,反正不会有人因为她其实是美少女就与她反目成仇,不是吗?天下的女孩子那么多,卡莲也不怕别人猜出她的真实身份来。
想了这么多,对当下的局势也没有帮助。古斯塔夫苦笑一声,把杂乱的念头抛出脑海。今天,天命发动的攻势必将更加猛烈。这些已经陷入绝境的鱼儿一定会拼命挣扎,妄图撕破他的渔网,而古斯塔夫要做的,就是确保渔网的每一根线都足够结实。
他大踏步地向下一处阵地走去。
……
“带马,让我来!”
古斯塔夫的喊声中充满了兴奋。他身边的近卫军战士们都有些无奈,看来,他们这位国王那颗冲锋陷阵的心又再熊熊燃烧了。
跨上战马,古斯塔夫平端起长枪,带着骑兵们如同呼啸的飓风般向山下冲杀而去。天命的士兵们好不容易才冒着枪林弹雨艰难地推进了一段距离,却被瑞典重骑兵们毫不留情的攻势打得节节败退,最终狼狈地回到了进攻发起前原来的位置。
古斯塔夫如闪电般出击,带队在成千上万的敌人之中冲杀了几个来回,毫发无损地凯旋而归。当国王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时,那里的新天命战士们无不发出由衷的欢呼声。
古斯塔夫跃下战马,对周围那些正在向自己的欢呼的战士们点头致意。今天的胜利来得并不容易,别说是普通的战斗了,就连古斯塔夫亲自率军冲锋,这都已经是第五次了。今天承担进攻任务的天命军团的战斗热情出奇得高,火力也很猛,让防守的新天命战士们苦不堪言,一直陷在高强度的苦战之中。
古斯塔夫一边思考,一边向下张望,观察着天命的阵地。刚刚被他击退的士兵们又重新聚集在一起,连休整的时间也省了,直接再次向山坡发起了冲锋。这些顽强的战士肩并着肩,形成一道血肉的长城,踏着坚定的步伐,踩在正在炮火中不断颤抖的大地上,缓慢地前进着。他们中还时不时有人举起火枪,向山顶的新天命军队还击。
仔细观察了一阵,这位杰出的统帅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古怪之处。对面的将领在进攻中的确投入了大量的兵力,也配发了充足的火药和铅弹,但却并没有任何的炮火来掩护他们。按理来说,这既然是天命的全力突击,那么他们应该不会忘记炮兵的作用,但是,为什么没炮兵的影子呢?
他眺望着天命军队的后方。那里,连片的营地首尾相连,看不到边,尘土飞扬、旌旗招展,但却静悄悄的,并没有大军在此驻扎的那种压迫感。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古斯塔夫决心去探个究竟。对于这种关乎整个战局的大事,他一向不信任侦察兵的传话,而坚持要自己眼见为实。
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这是他一向的行事准则。古斯塔夫一骑绝尘,向着东面的山谷疾驰而去。他将从那里迂回到离敌军阵线足够近的地方,至于可能的危险嘛……这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
“来,这里可算得上是最好的观光席了。”
黑袍人把手中拎着的金发青年放下,满意地拍了拍手。
一屁股坐在地上,奥托一直呲牙咧嘴。被人拎着经过了如此之长的旅途,让他有种全身要散架了似的酸痛感。
又是一月一次的约定,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的卡莲一出现,就二话不说地拎起他的衣领,拽着奥托钻进了空间裂缝之中。少女明显很着急,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再不快点就要错过一场好戏了,错过一次可是会后悔一年的”。
“这里能看到什么啊?”
奥托环顾四周,发现二人正身处不知何地的一处山峰之上。山峰高耸入云,周围长满了苍翠的松柏,下午两三点的阳光洒满了每一个角落。令人倍感盛夏的炎热。
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似乎是看穿了奥托的疑惑,卡莲微微一笑。她和奥托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戴黑袍上的帽兜,少女的一颦一笑都落入了奥托的眼中,直击他的心愫。
“看那边,能看到军队吗?”
她拉着奥托来到峰顶的边缘,向下看去。山峰颇为陡峭,边缘下方便是万丈深渊,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奥托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隐约间看到远方的山谷中有不少人影。
“那些是天命的军队,很多都是你曾经的手下,不过,他们现在正在逃命。”
卡莲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坐下,伸了个懒腰。
“来歇会儿吧,看来我们来得有些早,好戏还没开始呢。”
她拍了拍身边让出来的位置,奥托依言挨着她坐下。
“还是给你简单介绍一下下面的情况吧。”
卡莲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她白皙的俏脸和同样洁白的、系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身后的秀发上,为女孩身上增添了一层梦幻般的光晕。或许是许久躲在黑袍的阴影里,不见阳光的原因,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让奥托有种心疼的感觉。
“古斯塔夫,就是那位瑞典国王,率领军队绕道了天命军队的背后,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阻拦住他们通往特伦托的道路。天命军队强攻无果,华伦斯坦就建议马克西米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仿照古斯塔夫的计策,华伦斯坦自己带领皇家卫队佯攻古斯塔夫的防线,而马克西米连则率领大部队偷偷向东南方向移动,试图通过并不引人注目的蒂罗尔谷地进入奥地利,到达下克恩滕。”
“下克恩滕虽然没有多少天命驻军,但是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修建有坚固的堡垒。如果他们到了那里,古斯塔夫应该就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了。”
“看来天命有个好将军啊,如果我还在的话,或许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了吧。”
奥托由衷地赞美着华伦斯坦。尽管两人还未见过面,但他也听说过这位年轻将军那“传奇”般的事迹。
“胡说八道。”他身边的卡莲却有些不忿,“没有人比我更懂奥托。华伦斯坦?他想和奥托比较,怎么说也得再多活了几百年吧。可惜,他没有启蒙之律者量身打造的续命之法,所以,他是不可能比得上奥托的,哼!”
“续命之法?那是什么啊。”此时的奥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而我并不允许你在我之前逝去,所以,总得采取一些小手段嘛。”卡莲得意地扬了扬俏脸。
“这样……不是又坏了世界的规矩吗?你会付出代价的吧。”奥托叹了口气。
“不会的。道理很简单,既然神不会让我在完成使命之前逝去,那么神自然允许我不让你在完成使命之前逝去。你的身上有启蒙赋予的使命,同样的,那也是神给予我的使命的一部分。所以,神不但不会发怒,还会庇佑我们两个的。”
卡莲轻笑一声。
“好啦,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你身体现在还健康着呢,不用想那么多。看着情况离好戏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对了,你饿吗?”
奥托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今天早上,他赶到维也纳城内秘密会见了一批人,他们都是奥地利境内手握兵权的高级军官,在接下来的计划里,奥托需要他们的支持。
好不容易处理完这帮麻烦而又贪婪的家伙,奥托刚回到自己在郊外的庄园,就得知利奥主教来访的消息。奥托那时着实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秘密行径被天命知道了,谁知道利奥只是来劝说他出山的。
主教言辞恳切地向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天命的确缺乏他这样有军事才华又能信得过的人。利奥希望他能率领刚刚赶到维也纳不久的匈牙利和克罗地亚军队,前往巴伐利亚地区增援正在苦战的马克西米连。
奥托绞尽脑汁来想合适的拒绝说辞。首先,他推说自己才疏学浅、难堪大任,组织的两次大规模战役都以失败告终。但利奥不以为意,他并不糊涂,知道雷根斯堡和恩斯河的战败并非是奥托的错,正相反,正是因为奥托的杰出指挥,天命才曾经在一瞬间看到过胜利的希望。在那可怕的律者和如狼似虎的新天命同盟面前,能做到这一点的,全天命也很难找到第二个人。
奥托对于主教的执着感到一阵头疼,他知道这是利奥主教对自己的信任和期望,而且他们之间的确是上下级的关系,一直拒绝主教陛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这才答应了主教,同意带领援兵前往巴伐利亚。
可是,利奥主教刚走,他还没来得及走马上任,卡莲便来到了他的面前,急急忙忙地把他拉到了这里。
这一切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奥托从早上起来一直到现在,已经是中午两三点的光景了,还什么东西都没吃过。更糟糕的是,奥托昨天为了准备第二天会见奥地利军官们的说辞,废寝忘食地工作了一整天,晚上几乎没怎么吃饭。
肚子咕咕叫着,奥托无奈地给卡莲简略地讲述了这两天来自己的经历,卡莲咂了咂嘴。
“我真傻,真的(鲁迅笔下祥林嫂的梗)。我单知道你自己一个人可能会照顾不好自己,我不知道你竟然这么不爱惜你自己!”
少女有些生气,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颇为可爱。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看来,得找个人平时好好地照顾你了。诶对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成家啊?”
奥托一愣,他下意识地看着卡莲。
“看什么啊?”卡莲翻了翻白眼,“我可是已经死去的人,没办法履行和你的婚约了,而且我也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啊,你应该去找个其他人家的姑娘成家立业了啊……”
“你少来。”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卡莲的人,奥托自然知道少女此刻心头的小心思,“别再拿我开涮了,如果我真的找了其他的女孩子,你还不得第一时间冲到我的面前扭断我的脖子。”
“不会的。”卡莲的神情却是非常认真,“我是说真的。的确,你如果和其他人在一起了,我会很伤心,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我怎么可能扭断你的脖子啊。我只希望你能和一个正常人一样,拥有那些我已经无法给予你的,属于家的幸福……”
“你啊。”奥托轻叹一声,把卡莲揽进怀里。有的时候,这个姑娘真的是对他好到让人心疼。
“正是因为这样,我就更不会那样做了。卡莲,我知道你现在有这些想法,都是因为你失去了情感,只拥有思维和记忆的原因。纯粹的理性思维使得你只会按照所谓的”对我好”的方式进行思考,而毫不顾忌你自己内心的感受,你不知道,和其他的女孩子结婚看起来能让我得到家,但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幸福。”
“为什么啊?”卡莲大大的黑色眸子里写满了不解,没有情感的她没法理解奥托的话。
“你现在不明白,以后就会明白了。相信我,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真正回到这个世界上,重拾那些你最珍重,也是我最珍重的情感。到时候,你就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奥托抱着卡莲,脸上挂着温柔而忧伤的浅笑。
卡莲眨了眨眼,还是没能理解奥托的话。也对,如果她明白的话,那么她就不是启蒙之律者,而是完整的卡莲了。
“……也许吧。”她撇了撇小嘴,“不说这个了,你既然饿了,那么来尝尝这个吧。”
玉手轻挥,瓶瓶罐罐从漆黑的空间裂缝里钻出,整齐地摆在了两人面前的石板上,看得奥托直咂舌:你永远不知道启蒙之律者的能力有多少种用法。
“这是我腌的芜菁干,用的是勃兰登堡产的小芜菁和吕讷堡产的盐……这是我尝试制作的黄油,稍微有点过甜了,不过应该也能吃……这是包着海苔的酸梅饭团,我在极东和一个粉色头发的女人学的……这是今天刚从爱琴海岛屿上摘的葡萄,味道比你在庄园里种的那些好多了……”
卡莲如数家珍一般地向奥托介绍着自己的杰作。
“看来,你一天到晚其实挺闲的啊……”奥托吐槽道。
“谁说的,这叫对生活的热爱,才不是闲得没事才做的。你先别打岔,快看这个!”
顺着卡莲玉指所指的方向,奥托看到了一大块方方正正的面包。
“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吗?之前我和天命远征军一起东征的时候,曾经陷入过羽渡尘制造的幻境。在那里,我给你烤过一次面包,还挺成功的。我凭借回忆基本上复原了那时的配料和手法,做出的面包,我还没尝呢,应该挺好吃的!”
卡莲信心满满。
奥托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块面包放入口中。刚开始他的表情闪过一丝古怪,然后就被他强装的笑容所掩盖。
“怎么样,好吃吗?”卡莲向他投来期待的眼神。
“啊哈哈……当然很好吃啊!”奥托讪笑着。
“我也要尝尝,我做出来以后还没尝过呢!”
卡莲兴奋地也撕下一块面包,可等她尝过以后,俏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这面包怎么……又干又硬,好像在吃石头一样。果然,我的确不适合做饭吗……”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苦涩。奥托笑着拍拍她的小脑袋。
“没事的,这是面包在空气中放久了的原因,我想,当初刚做出来的时候应该会很好吃的。”
“那好……等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吃到新鲜出炉的面包!”
卡莲信心十足地握起小拳头。
“那就说好了哦。”
奥托露出哄小孩一般的宠溺微笑。虽然他知道,卡莲下次做出来的面包多半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但只要是他心爱的小姑娘亲手为他做的,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一定。”卡莲同样甜甜地笑着。
她俯视着远方的天命军队。卡莲和奥托离他们相当之远,以至于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没法分辨出每个人的轮廓。
卡莲打了个哈欠,靠在石板上,闭上眼懒洋洋地沐浴着阳光。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惬意地晒过太阳了。
“再等等,我相信你和我一样,也很期待古斯塔夫和华伦斯坦之间的对决吧。”
“嗯,的确。”
奥托点点头。不过,他的目光并未投向远方的天命军队,而是聚焦于身旁的少女身上,碧绿的眼眸中洋溢着温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