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狂想曲-XXVIII 分开红海
“我们真的没有足够的武器发给你了,请回吧。”
两个军官打扮的希伯来人怀疑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青年。这人是个生面孔,长得又十分瘦弱,让人难以相信他是来要求参加希伯来军队的。
“我真的可以战斗!”
以东涨红了脸。黑色头发的青年上蹿下跳,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是想证明自己有着成为一名希伯来战士的资格。
“嘶……”征兵官扫罗有些为难,“我们的确是很缺人手,可也不能这样毫无原则地收人吧……”
“是啊是啊。”他的同事以唐在一旁帮腔,“放心吧,军方会做好安保工作的,普通的民众只要跟着队伍一起撤退就好了。我们还没有沦落到需要让男女老少都拿起武器上战场的地步。”
“不……我……”
虽然扫罗和以唐的话里看似充满了关怀和照顾,但以东还是听出了深深的歧视感。虽然这两位征兵官并没有什么恶意,可他们无意间说出来的话,还是伤害到了以东的自尊心。
希伯来人的军队有着极其严格的征兵标准,其原则是“宁缺毋滥”。虽然奥托领导下的天命以一种垂直式的组织形式改组了旧编制,可这些曾经是奴隶的战士们依旧保存着不少氏族部落遗留下来的传统。全军由多个军团组成,每个军团大多是由来自同一宗族,有着血缘联系的士兵组成。外人想要挤进他们的编制,自然是相当困难。
“让他加入吧。”
奥托那极具特点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扫罗和以唐连忙回过头,发现主教正骑在马上,向他们走来。
“主教大人!”
两位征兵官恭敬地向他行礼。奥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客套。
“基于血缘纽带的部队虽然可以确保凝聚力和忠诚,可这样做是无法带来新的活力的。”
希伯来人的军队号称“血裔铁军”,依靠着半部落半神权式的组织形态对主教宣誓绝对的忠诚。可奥托知道,这样做只是权宜之计,长久来看是行不通的。一支军队想要保持战斗力,就需要不停地创新和改革,而一直依赖神权和血缘,是走不通的啊。
“一颗勇敢的心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我们在各个地方都缺少人手,不是吗?”
“是的,是的,主教大人。”
两位小小的征兵官哪里敢顶撞主教,当下连忙点头应诺。
旁边,以东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既兴奋又惶恐地看着不远处的奥托。
他真的是……主教大人?天命的主教大人?小伙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主……主教大人……”
他有些拘谨地向奥托行礼。
“哈哈,不用客气,我们之前不是才刚见过吗?”
奥托微笑着。
什么?以东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主教大人了,自己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看到他的反应,奥托也不奇怪。毕竟那个时候自己是“夜间工作”的状态,整个人裹着厚厚的黑袍,这个小伙子认不得自己,当然也属正常。
“既然加入了军队,就要好好努力啊。希伯来军队是勇士的乐园,相信你能找到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的。”
“谢谢主教大人,我一定会努力的!”
看着小伙子充满斗志的表情,奥托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征兵官们。
“扫罗、以唐,跟我来吧。”
……
辽阔的干旱平原上,三人骑着马,正从长长的行军队列旁边穿过。
“算上刚才那个小伙子,我们有多少新兵?”
“报告主教大人,一共八十六名。”
对于自己职责内的事务,扫罗自然是相当的熟悉。
“看来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涨呢。”
奥托似乎对征兵官的工作颇为满意。
“没错,自从大部队转向以来,我们的士兵不再需要不停地轮番冲击敌人的阵地。因此,大家可以深入到民众中间去,帮忙解决各种困难,在人民之中留下了良好的声誉。现在每天都有人吵着要加入我们的队伍呢!”
一旁的以唐也是非常自豪。
“很好,是我们不能让这些小伙子直接上战场。他们已经具备了勇气,但还需要经验。这样吧……”奥托指向队伍前方,“就让新兵负责开道吧。虽然前方的路途也充满了危险,但总比那些紧追在我们身后不放的埃及人要安全许多。”
“是。”
以唐点了点头。他看向自己的同事,却发现扫罗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
“怎么了?”
奥托同样注意到了扫罗的样子。
“主教大人……我们真的还要继续向东吗?”
扫罗鼓起勇气,有些迟疑地问。
“当然。”
奥托笑了笑。他知道,不光是面前这个征兵官,恐怕现在天命的上上下下的充满着这个疑问吧。
“再向东,可就是红海了啊……”
希伯来人的队伍已经濒临红海了。他们没有海军,甚至连可供渡海的船只都没有。要是被追兵围堵在了海岸边,那可怎么办啊?
“是啊,再向东,就是红海了啊。”
奥托重复着他的话,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没有奇迹发生的话,我们可没办法渡过红海,逃离这片崩坏肆虐的土地。”
扫罗和以唐沉默着。他们知道,接下来,就要来到最关键的部分了。
“可是,同样的,没有奇迹发生的话,即使我们现在转过身去,和那么该死的王八蛋决一死战的话,多半也会落得个以卵击石的下场。”
“我们的确取得了几场振奋人心的胜利,可那都是建立在出其不意和小规模摩擦的基础上的。一旦进入以命相搏的消耗战,有崩坏为他们撑腰的埃及人绝对会成为我们难以匹敌的对手。况且……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有任何亲爱的同胞受到伤害。”
奥托深蓝色的眼眸闪烁着。某一瞬间,以唐和扫罗惊讶地发现,他们面前的这个主教大人和平日里是那么的不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所以,就用我们自己的双手,创造一场足以流传后人的奇迹吧!”
听着奥托这充满希望的话语。不知为何,两人的心中也逐渐被昂扬的斗志填满,重重地点了点头。
……
从沙漠吹来的燥热的风吹拂着这片山坡,让人感到有些不适。难民的队伍已经离开这里约两天时间了,地面上还残留着的脚印和车痕很快就会被漫天的黄沙掩埋,只有笼罩着这里的,驱散不掉的阴霾气息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一场惨烈的战斗。
“塞特就是在这里被奥托所杀的吗?”
拉美西斯翻身下马,遥望着风中摇摆的灌木丛,面无表情地说。
“是……是的……”
沙希姆匍匐着跪在法老面前,战战兢兢地回答着,气也不敢出一下。
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扫射到奴隶的身上,法老微微皱眉。他知道,沙希姆或许在这过程中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主人在战场上英勇牺牲,奴隶却苟且偷生到了现在,本身难道不就是最大的罪孽吗?
转过头,向身后的士兵们以目示意。同样因为法老暴怒的心情而胆战心惊的卫兵们连忙上前,把这个倒霉的奴隶拖了下去。
并不理会沙希姆的哀嚎,拉美西斯站在原地,右手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安静地凝视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干旱平原。熟悉法老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正在沉思的标志。
身为王者,他的心灵早已被磨练得波澜不惊。数十年的专制统治让法老变得冷漠而麻木,塞特的死并不会让他感到多么伤心,况且,除掉这个风头过盛的王子,或许对他的统治而言,还是一件不坏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这么的愤怒呢?
拉美西斯不知道自己这份情感是从何而来。年迈的法老独自伫立在风中,任由干热的风将他华丽的头饰吹得凌乱。
奥托真的很强,这一点出乎了法老的预料。
说起来,他与奥托交锋也有数年的时间了。自从奥托领导天命,掀起希伯来奴隶大起义以来,他们无数次地在各种各样的战场上相见。
这个年轻的主教虽然给他们造成过很大的麻烦,但拉美西斯知道,与自己等人不同,奥托的力量来自于他自身的智慧和热情,而不是崩坏的赐予和馈赠。因此,他仅仅在谋略和智识上能与自己匹敌,到了真刀真枪的拼杀,这个仅仅是普通人的主教绝对会不堪一击。
今天之前,拉美西斯一直是这么想的。
然而,塞特的死打破了法老所有的假设。残酷的事实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纵使是接受了崩坏能的改造,能同时与十名最勇敢的战士交手而不败的塞特,在奥托的面前,依旧是那么的不堪一击,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奥托的力量,究竟来自哪里?拉美西斯有些不安。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一些传闻。不久之前,埃及刚刚经历了瘟疫和饥荒的灾祸,尽管法老和他的宫廷将这归咎于皈依崩坏的副作用,可还是有流言说,这是愤怒的神明对他们的惩罚。而这个神明……就是希伯来人所一直尊奉的那位。
不会的,不会的。拉美西斯摇摇头,强行将这个念头排斥出自己的脑海。笑话,难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神明,比强大到令人颤抖的崩坏更有力吗?
只要崩坏依旧站在自己这边,自己就是不可战胜的。拉美西斯暗暗下定决心,要将这个胆敢挑战他与崩坏的家伙置于万劫不复的下场。
……
“怎么样?南方军的情况如何?”
尘土飞扬的战场之上,战袍染血的幽兰黛尔看到了丽塔,连忙跑上来询问着。
“很不好。”丽塔有话直说,“敌人的攻势很猛,作战部队减员已经达到了四分之一,女武神重伤五位,轻伤十五位。如果没有增援的话,最多支撑三个小时,不能再多了。”
“中央的战局也不容乐观。”幽兰黛尔的俏脸有些凝重,“这里是埃及人的主攻方向,那些死士不要命似的冲击着我们的阵地,其中还有不少人驱使着各种各样的崩坏兽。已经有很多阵线呈现崩溃的前兆了。”
原来,希伯来人的队伍已经来到了红海之畔。赌定他们退无可退的埃及人发动了狂猛的攻势,想要在这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持续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说实话,对于奥托主教当时下令大部队向东转向,
“你说……”
最终,丽塔还是迟疑着说出了心中所想。
“主教大人他……一定有办法吧?”
“一定有的。”幽兰黛尔坚定地点了点头,“主教大人带领着我们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要是没有他,天命早就倾覆在那些数不清的惊涛骇浪之中了,哪里还能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相信奥托主教吧,这次的危机,我们也能平安度过的。”
她知道,之前主教下令向东转向,多半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他们从崩坏肆虐的尼罗河流域,也就是西方逃亡而来,向北是**大海般的埃及军队,向南是荒凉贫瘠的沙漠和草原,实际上,除了东方,希伯来人根本无路可逃。
可是,向东又能走出多远呢?
……
“你们来了啊。”
海岸边的小山包上,金发青年眺望着海面粼粼的波光,头也不回地说。
“是的,主教大人。”
即使有点不好意思,但幽兰黛尔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丽塔跟在她身后讪笑着。
虽然之前话是那么说的,可这二人怎么也放心不下,最后还是抱着“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帮上主教什么忙”这样自欺欺人的心态四处寻找奥托。她们跑遍了大半个阵地,最后听说主教一个人来了这里,这才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抱歉,主教大人,是我们擅离职守了……”
“没事。”奥托笑了笑,“你们能来到这里,说明前线还顶得住,这是个好消息啊。”
“最多三个小时。”幽兰黛尔给出了最乐观的估计,“可供战略迂回的空间并不多,我们已经退到了海岸线边上,如果不想被苦咸的海水吞没的话,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主教大人,下令吧!我愿意带领部队发起冲锋!”
金发的女武神将骑枪横在身后,眼眸中带着果敢。幽兰黛尔的词典中没有恐惧,以她的个性,即使是死,也一定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主动进攻的话,恐怕你们连三个小时都坚持不了,就会全军覆没了吧。”
奥托的话相当直白,并没有顾及幽兰黛尔的感受。虽然幽兰黛尔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但还是让一旁的丽塔感到十分意外。细心的丽塔知道,奥托虽然平时需要维持作为主教的威严,但他非常精通语言的艺术,从来不会说那些让别人感到不舒服的话。
主教大人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这样关键的时候,主教的精神状态却令人有些忧虑,这对于希伯来和天命而言,绝对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吧……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跟我来吧。”
奥托转过身,径直向山坡下走去。
“主教大人,您要去哪?”
两人连忙追上他的步伐。
……
红海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封闭的海洋之一。被亚非大陆包夹着的红海只通过南部一条及其狭窄和海峡与外海相连。
盛行的西南风被沿岸巍峨的红海山脉所阻隔,难以掀起多大的浪花。既没有外界的洋流,也没有自然界的风,这使得红海常年风平浪静,宛如一块温润的宝石,镶嵌在金色的沙漠中间,调节着区域的气候。
然而,今天的红海似乎陷入了罕见的狂暴状态之中:滔天的巨浪拍击着海岸,紊乱的海流旋转着、互相撞击着,溅起层层的泡沫。天气也阴沉得吓人,浓重的乌云遮蔽了太阳,白天也犹如黑夜一般暗沉,透露出丝丝阴森的气息。
怎么回事?天气为什么会这样?红海为什么会这样?
大大的问号涌上了两个女孩的脑海。
“不要怕。”奥托遥望着波涛汹涌的红海,“这些都是我造成的。”
听着他的话,丽塔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千万条细微到平日难以察觉的白色细丝正从古朴的褐色拐杖顶端涌出,连结着海中的波涛和天上的云彩,勾动着天地间的异状。
“二位,你们相信奇迹吗?”
奥托微笑着。
“相信。”
“相信。”
她们给出了作为女武神而言标准的回答。
“没错,我们应当相信。在人类与崩坏战斗的漫长岁月里,有着太多‘不可能的’和‘没用的’之类的词句。正是有了一次次的奇迹,我们才能一路走到现在。我们对抗崩坏的历史,不就是一部创造奇迹的历史吗?”
“分开吧,红海!”
随着奥托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天空中突然出现了轰隆隆的响声。两位女武神连忙抬头看去,却发现刚刚还浓厚到完全遮蔽了阳光的云层正在向两边分开,金色的光芒从天际洒下,照在每个人的脸庞上。
深吸一口气,奥托缓缓抬起手中的拐杖,向前方平伸而去。
数百米高的浪涛宛如平地起高楼一般从红海海面升起,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成为两面接连天地的水墙。与此同时,一条梦幻般的水道正在两道高墙之间形成。
海浪停止了咆哮,狂风也消失了踪迹。整片海岸平原上都是如此的寂静。交战中的双方士兵也停下了动作,震惊地看着不远处海洋的异变。
细微的脚步声回荡着。那声音是如此的微弱,但又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是奥托。
奥托保持着平举拐杖的动作,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海,直到踏上那条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水道。不过,他并没有跌入水中,而是就这样站立在了水面上。在他脚下,一圈圈波纹状的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
一步,两步。奥托走在水道上,向着笼罩在朦胧雾气中的彼岸缓缓走去。
希伯来人的队伍中爆发出惊天动地般的欢呼。人们或激动地跪在地上祈祷,或流着泪拥抱在一起。他们知道,自己得救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奥托并没有回头。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脸庞上浮现一抹莫名的笑意。
“奥托,你的愿望,已经帮你实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