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像死掉一样黑。
夏辰星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坠入了魔神的深渊，还是被那梦魇般的黑雾吞噬。
他在黑暗中坠去，仿佛永远也坠不到底。
时间在这近乎无限的黑暗中再无意义。
他多半是真的死了。
……
……
……
“夏、辰、星！”
他被什么东西拽着领子从地上拎起，甚至衣服都嘶的一声被撕破。
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刺进夏辰星脑海里，让他肌肉记忆般打个寒颤。
对了……这是那个黑袍持戒人的声音！
夏辰星猛地睁眼，突然吸入的大量空气把他呛得咳嗽起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那声音如噩梦中一般让他不寒而栗，而那双戴着乌鸦戒指的灰黯的手已经掐到了他的脖子上。
“咳……咳。”他只是咳嗽着，喉咙里吞下炭火般的痛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以持戒人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回答！”
声音不容置疑。夏辰星则拼命挥动着胳膊，用全力挣脱黑袍的手，扑通一声坠在地上，又努力喘了几口大气，才仰头看向那完全看不清容貌的兜帽。
“我……我……”他已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何况脑子里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张了半天口，硬是没吐出一个字，只用余光打量着周围判断自己还在那封印着魔神的恐怖地方。
“夏辰星，昂德沃特学院大一级学生。你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昂德沃特魔法境守则，请跟我走。”黑袍厉声说完，一抬手，在面前划出了一道黑雾笼着的传送门。
夏辰星不敢多说话，只挣扎着站起身，拖着虚弱的身体老老实实跟他穿过门去。
他的记忆浑浑噩噩，只隐约知道自己回到了正常世界的永恒之塔里。他跟在黑袍身后，头也不敢抬，手指不停发颤。
他会把我怎么办？
开除？关押？
那个魔神究竟怎么了？封印被打破了？
那场近乎逼真的噩梦又究竟是什么？梦里那个传道士样的恶魔又究竟是谁？
白裙女孩……樱洁？希尔薇？
如果不是这个黑袍，又是谁让自己去的第0层？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他脑中冲撞，剧烈的头痛让他忍不住“啊”地叫出了声。
喀拉拉——铁门被拉开的声音。
“进去！”黑袍冷声一喝，在他背上用力一推。他脚下踉跄两步跌进了那潮湿又散发着霉味的狭小的屋子。
身后铁门沉重地合上，“喀拉拉”的响动宣告着此路不通。不用试也知道，从内部绝无打开的可能。
冰冷的湿气透过薄薄的鞋底渗进肌肤。夏辰星打个哆嗦，借着微弱的灰光走到屋里唯一的一张裸水泥床前。
他伸手摸着那满是颗粒感的床，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紧绷许久的肌肉顷刻瘫软，只剩极度恐惧过后至深的疲惫与迷茫。
坚硬而冰冷的水泥床像寒铁硌着他的背，可他身上却完全没有一点站起来的力气。
如果自己真的不小心破坏了封印，放走了那里的魔神，后果可绝对不仅是被关在这里这么简单。而徐莉、樱洁他们一定都会被连累……
夏辰星不由发起抖来。
如果他真的死了，或许反而简单了。但他还活着，就意味着必须面对这一切。
眼泪涌上眼眶，他多想找人倾诉，哪怕是那个一点也不靠谱的布拉德学长。
但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哦？”
慵懒的哈欠声突兀地从角落里传来，夏辰星身子一震，急忙坐起身向那边看去——穿着黑纱裙的白发少女翘着腿悬坐在空中，一脸刚睡醒没多久的疲惫样。她张口问：“一星期没见，怎么这么狼狈了？”
“希尔薇……”他嘴唇发颤，生平中第一次如此渴望和这个女鬼的交谈。但诉苦的话到嘴边，又慢慢吞了回去，只剩下一声蚊子叫声般微弱的：“谢谢你。”
“我没听错吧？”希尔薇身子微微后仰，眨巴着那双红眸，像打量一个怪物似的打量着夏辰星：“你不是每次都想赶我走？”
“我……”夏辰星转头，避开希尔薇的目光，“我之前叫你，你为什么没出来。”
“呵，你是在怪我咯？”
“没有。”他低声道：“我明白了，只靠我，确实很多事做不到。”
“那你准备好支付代价了？”希尔薇勾着嘴角，目光中略带期许。
“我不知道。”夏辰星低下头：“也许我确实没准备好，但至少我叫你的那一瞬，是认真的。”
“你还是在怪我没有及时出来。”希尔薇跳到地上，慢步向夏辰星靠近，伸着惨白的食指指着夏辰星：“这还不是因为你？”
“我？”夏辰星对视着希尔薇咄咄逼人的目光，却不像过去那般心里发慌。
“我想出来必须依靠魔法能。但你和块干海绵一样，我一滴魔力都榨不出来，我能怎么办？”希尔薇傲慢地撇开脸：“上次我在试炼里想帮你，你非得恶心我，第二天我又为了从高雅明琴手下救你，把自己攒的魔法能全耗光了。你倒好，遇到点事就知道叫啊叫，你是啃姐族？”
夏辰星委屈地抽泣一声：“对……对不起。”
“嘁，现在知道道歉了。还不如趁我有力气赶紧把契约签了，我只要有了你的身体就能……”她说到一半，突然转头看向门的位置：“来得可真快。算了，你们聊，我的时间多的是。”说完，她便和过去一样突然消失了。
喀拉拉，房门又一次被人打开，夏辰星本能地缩向墙角。但这一回，进来的却是那个穿着旗袍的高挑女人。
“斯里兰卡真够过分，问都不问就把你扔在这儿，连个灯都不留给你。”那女人说着，向上一挥手，闪亮而温暖的白光立时挤满了狭小的房间，把里面的霉味瞬间驱散。
夏辰星慌忙伸手挡住眼睛。
“辰星。”女人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不用害怕，我们不会把你关在这儿。”
夏辰星缓缓把胳膊挪开，柔和的光晕绕在面前的校长周围，为她勾勒出一圈神圣的轮廓。
“你只需要跟我过来，简单说一下……事情的经过。”校长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来吧。”
温柔的声音让夏辰星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他不由自主地抓住校长温和柔嫩的手，像一个牵着母亲手的孩子一般安心。
校长带他穿过了一道笼罩着白雾的传送门，门后似乎是间会议室。足以容纳十人的黑曜石长桌横在夏辰星眼前，桌对面已经坐了三个人：带着笑意看向自己的大黄牙、兜帽中漆黑一片看不见脸的黑袍、以及……
夏辰星的目光移到最后一人身上，呼吸骤然一滞——那个正用胳膊撑着脑袋，满头白发却脸色慈祥的老头，正是不久前自己刚见过的老人，白魔导师阿拉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