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梦醒时分 前篇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3/10/21 18:26:14 字数:4068

阿雪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便翻身下了床,下意识般轰地一拳将床边的整个床头柜打成了几块破烂的木板。

“给我出来!”

但是房间之内没有人回应她,她的一声暴喝反而震得好像墙皮都微微的抖了几下,辉石灯的悬架垂落着微微摇晃。窗子紧闭,窗帘拉起,月色被云层笼罩,房间之外一片宁静,只能听到阿雪风箱一般的呼吸声,还有两道更为细小平稳的呼吸。

她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眉头蹙了起来都快扭成了麻花,然后她一个箭步冲向了衣橱,猛地将大门拉开,那本就有些年岁的合页几乎让她扯了下来,里面的衣架摇摇晃晃。

“这也没有,躲哪儿去了?”

似乎是发泄过一番,或者是确认了房间之内没有对她们抱有敌意的其他人之后,她才有空慢慢的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房间的陈设几乎没有变化,除了木地板上是黄金龙血腐蚀出了龙语文字的痕迹,没有感情的娅瑟本该无法入眠,但是她再次使用了授血仪式,通过强行增幅自己的龙语秘法的方式逼迫自己进入了梦中。窗帘拉上,房门内测被数根木板封住,这些简单的封锁哪怕是面对一个精壮男性都几乎起不到效果,更别提身负蚀刻的赐福者。

丽诺尔蜷缩着侧躺在床上,平稳且微弱的呼吸着,衬衣的下摆微微掀开,露出了一点点婴儿肥所剩无几的小腹。她的睡相十分的安宁,只是不知道,在更深一层梦境世界里的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噩梦。

娅瑟的上半身则靠在床边,尾巴缠绕着床上 丽诺尔裙下的小腿,头侧着躺在交叠平放着的双臂上,口鼻之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吸声,连带着腰背微微有些起伏——这还是阿雪第一次见到娅瑟睡觉,她人形的样子就像个十四五岁,矮矮小小的姑娘。她本来握着阿雪的手已经软了下来,能够遮蔽她萨尔丁特征的【黄金面纱】镜框也微微有些变形。

在野外扎营的时候,疲累了一天的丽诺尔一般是最早睡去的,而娅瑟每次都捧着厚厚的大部头书,头上顶着羊毛毯,对阿雪将一根手指贴近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之后默默的守夜到天亮。

她不需要睡觉这件事,阿雪是在银锤镇知道的,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她和娅瑟之间的秘密,丽诺尔只当一向严谨理性的娅瑟只是平常起床起得早。

“喂,醒醒醒醒,小丽你睡得也太香了点吧!还有你小龙,你他妈的怎么也睡着了!”

阿雪再次扑回了床上,床架被她压的发出嘎吱一声响。她抓住丽诺尔的肩膀,用能把一瓶啤酒晃到仅剩泡沫的力气晃动着,但是丽诺尔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她睡得太死太死,就好像她完全沉溺在了自己的梦里,对外界的干扰毫无感知一样。眼见唤醒丽诺尔无望,她又跑去摇起了娅瑟。

大概这么边喊边摇了几分钟,面对除了身上的衣服被拉扯的一团糟之外毫无变化的丽诺尔和娅瑟,阿雪也只能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用力的伸展了腰背和双手十指,骨节发出啪啪的声音,随着心跳逐渐变得活跃,奔涌的血液在她的动脉里流淌,她全身的肌肉也随着血管的扩张紧绷起来,从那不安稳的梦中刚刚离开,还有些晕眩的头脑又多清醒了几分。

“对哦……她们好像是跟我一样,被困在了梦里……来着?”

一声深深的呼吸,阿雪的肺部重新充满了新鲜的空气,她努力的回想着方才在梦中的一切细节:自己经历了一场十足的噩梦,有一个她最为亲近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向她呼救,她也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人死去,而后来,娅瑟强硬的出现在她的梦中,将她硬生生地从梦境里拖了出来回到现实,因为在森特里奇之外,有着另一个蚀刻赐福者的威胁。

人很难回忆起梦境的所有细节,因为那是发生在认知体深层暗面的悸动和潮涌。阿雪也一样。

她走到窗户旁边,稍微掀开窗帘的一角,向楼下森特里奇镇外的主干道看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铺路的石块上沾了一层薄薄的水,浅浅的夜雾弥漫在街道的上方,似乎晕染上了一层淡粉色,森特里奇镇内没有一点灯火,镇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天上的微光下化作寂静无声,凝滞此刻的雕像。

拉上了窗帘,转过身去走向了床边,将床单哗的一声扯成了几条碎布缠在了手上,给双手缠上能够抓握的东西便能更好的出力,这是她迎接战斗的准备。但是现在的阿雪并不知道森特里奇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她不知道那个明一界明匠人的徒弟二阶堂野把人拖入梦中世界的蚀刻覆盖的范围如何,森特里奇是否还有醒着的人,那位在镇外碰撞过的蚀刻赐福者究竟在哪里。

阿雪从丽诺尔的怀里抽出了她的怀表,确定了一下现在的时间。

凌晨2点03分。

她们是在午夜抵达森特里奇的,在将行囊搬上房间之后,丽诺尔临睡之前确定过一次时间,那时候是1点40分左右,如此说来,自己只睡了大概二十分钟,但是在梦境之中的噩梦循环,却让阿雪觉得过去了数日之久。

将玫瑰金的怀表塞回丽诺尔的怀里,阿雪捏了一下自己的拳头,此时此刻没有了娅瑟和丽诺尔的出谋划策,自己的确有些手足无措了,但是坐以待毙绝对不是自己的风格,计划和布局也并非自己的强项,自己只是一介武夫,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来到镇内,自己只要挥拳迎击便好。

她将双拳碰撞了一下,似乎是做好了决定,移走娅瑟堵门的柜子快步走出了房间。但是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现在她的已经不再是最初那时自信而热情的样子,她的脸色有些发黑,脸上那些细小的肌肉也在无法察觉的发抖,梦境中那些模糊的可怖回忆已经在她本就不稳的心上再度撕开了一个裂口,而情感上的退却,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外在层面。

“有人还醒着吗!?”

咚咚的脚步声回荡在旅店的走廊中,墙上的油灯和辉石灯还亮着,阿雪一边喊着奔下了楼,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看门伙计,额头上的划伤还在流血,双手的手背着地。阿雪攥着他的衣服,用力的晃了晃,甚至抽了他一个耳光,但是和丽诺尔与娅瑟一样,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梦境之中,头上的伤口和关节翻折的疼痛都不能将其唤醒。无奈的阿雪只能把他的身体摆正,靠在了墙边。

“呼……”

推开后门来到马厩,不出所料的,后院里的所有马匹也都定在了原地,闭着眼睛打着响鼻,涎水淅淅沥沥流了一地。

阿雪突然觉得自己脖子上痒痒的,她挠了挠后颈,却摸到了一根丝线,疑惑的她将那根丝线拽到眼前,在那从后院的门框上垂下的丝线末端,居然挂着一只蜘蛛。

那只蜘蛛并没有死去,它的八只腿还在微微发颤,这个时间,本该是它捕猎的时机,准备开始结网工作的它刚分泌出第一条丝线,就和整个镇子一起沉入梦乡。

“……这也会被影响到。”阿雪倒吸了一口冷气。

阿雪小心翼翼的捏了捏那只蜘蛛,她可不敢用力,怕这有些恶心的节肢动物在手里爆开。她松开了手,蜘蛛被坚韧的蛛网拉起,在半空中左右晃动着。

如此一来,阿雪便对那个二阶堂野的蚀刻威力,和森特里奇的现状有了一些了解。情况不容乐观,如果她想得没错,自己应该是整个森特里奇唯一从梦中醒来的人,她现在已经无依无靠,必须想办法解决问题。

丽诺尔和整个森特里奇一起陷入了沉睡,娅瑟在梦境世界寻找二阶堂野解决此事,镇子之外游荡着另一个能够召唤德洛斯军队和火炮的蚀刻赐福者,他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就盯上了小丽,之所以不进入森特里奇只能说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倘若一直在镇外蹲守的他发现了森特里奇现在毫无戒备,那么他想伤害丽诺尔,可以说是真的轻而易举。

退却的念头十分自然的出现在了阿雪脑中,就在这森特里奇的春日午夜,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恐惧”了。她一只脚踏上了楼梯,娅瑟将保护丽诺尔的重担交给了她,要说要怎么保护丽诺尔,也就只有一直呆在她的身边了。

能召唤德洛斯军队的蚀刻,那位蚀刻赐福者是有可能德洛斯人……而这里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斯托利亚城镇。

“妈的。”

阿雪用明一语咒骂了一下自己的愚蠢。

她突然意识到不只要保护丽诺尔,她还要保护这座镇子……她对明一曾经的盟友斯托利亚没什么敌意,也是因为这样的因素,她才来斯托利亚进行自己的历练。但是德洛斯人,那就另当别论了。德洛斯在一百年前挑起的皇帝会战,如同风暴一样蹂躏了明一的国土,一腔热血的淬体武者,怎么可能对德洛斯这个邪恶的怪物不存在任何的恨意?

现在的自己要保护丽诺尔,也要保护这座城镇,不是为了斯托利亚而战,因为丽诺尔是斯托利亚人,哪怕自己真的只是仅仅保护了丽诺尔,在丽诺尔也顺利醒来时,看着已经成为一片废墟,被德洛斯人屠杀的森特里奇,她又会将这一切怪罪给自己身上的蚀刻,怪罪自己是个给这座镇子带来灾厄的扫把星,丽诺尔曾经试着一了百了,她的负面情绪和自毁倾向已经几乎到了临界点,若真是如此,自己又有何面目面对那样的丽诺尔?

本来要上楼的阿雪退了下来,深深呼吸了最后一次。

那位蚀刻赐福者如果已经随着她们的尾巴进入了森特里奇,必定也需要时间进行对整个城镇情况的了解,也需要挨家挨户的寻找丽诺尔的位置,如此一来,那位蚀刻赐福者的行动必不可能快过自己。

“德洛斯人就德洛斯人吧,”她自言自语道,“正好,我也对德洛斯人恨得牙痒。”

自己必须在那人发现丽诺尔和镇子的现状之前抢先出击。如果那位蚀刻赐福者再次展开那样的结界,根据娅瑟和丽诺尔对那人蚀刻的分析,那位蚀刻赐福者也一定在结界之内。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处事原则:如果一件事情不能用一拳解决,那就再打一次。

已经没有给她怀疑自己的时间了,她重重的踏步向旅店的正门走去。

哪怕只是拖住他,哪怕只有半个小时,阿雪相信娅瑟一定会在梦里找到那个二阶堂野,从而把镇子从梦中解放出去。娅瑟,还有同为蚀刻赐福者的丽诺尔醒来,她们或许对抗这个德洛斯人就有胜算。

而就在阿雪踏出旅店大门,刚准备向着黑暗之中的森特里奇喊话询问是否有人清醒的同时,一股肃穆的杀气从她的右侧猛地传来,意识可能会撒谎,但是本能不会,身为淬体武者的阿雪瞬间向杀气传来的方向怒目望去。

在飘渺的夜雾之中,传来了硬底靴子踩踏地面的声音,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雾中慢慢浮现,满是脏污的德洛斯军装披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右手抓着一把如同铁块一样的厚重铳械,一定破破烂烂的牛仔帽挂在枪口上,而他身上军装的左手袖管,却露出一个粗陋的金属抓钩。

“居然有人醒着啊,”生疏而低沉,用带着德洛斯特有的平仄分明爆破音声调的斯托利亚语向阿雪问,“还是个明一人,上次见到你们还是在战场上。”

他微微的抬起头,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讥讽的味道,如鹰一样尖锐而阴冷的目光从眯着的眼睛中上下打量着从旅店中走出的阿雪,高而大的鹰钩鼻和硬朗的面部线条诉说着他德洛斯的血统,他的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的伤疤,从左侧的嘴角到右眼的眼底。

而他的身上散发着令人畏惧的火药和煤油味,不知属于谁的血点溅上了他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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