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3/10/23 15:08:10 字数:3577

“丽诺尔!马上要到中午了!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娅瑟略带怒音的叫喊几乎戳破了我的耳膜,我的身上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乱糟糟的大床上,散发出令人心安的好闻味道,只是在这味道里,混入了一些使人昏沉的气息。

“丽诺尔?”

红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那是娅瑟5.5码带跟的小皮鞋,身为米科尔森·汉弗雷斯的秘书和大宅的管家,这双鞋子是特别订制的,鞋跟根据她自己的要求加高了一公分,毕竟只有一米六几的她,天天都是阿雪的调笑对象。

有时候端庄的娅瑟会受不了阿雪对她身高的玩笑,她能做的抵抗也就只是跳起来打她的下巴。

“你做噩梦了?”

有什么东西被捡起来了,轻柔的织物带着羊毛特有的味道盖在了我的身上,那应该是我昨天晚上踢下来的被子和盖毯。娅瑟坐在床边,柔软的手靠在了我的额头上。

她的手一直是很温暖的,萨尔丁的体温比人类稍微高一点点。

我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睑和眼眶的肌肉有些疲乏,从落地窗直射而来的日光瞬间挤进了我的瞳孔。正午的阳光是天空缝补白云的黄金针线,刺得我的前额有些疼痛,疼痛之中还带着阵阵眩晕的感觉。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我扶着额头慢慢的直起上身,娅瑟默契的把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枕头垫在了我的腰后作为支撑,她理了理我那簇不听话的打卷刘海,目光瞥向了窗台边的茶几。

那里有几个啤酒瓶,瓶子里残留的姜黄色液体已经不在冒泡,有一个托盘上的茶杯倒了,干涸的茶渍在木漆上留下了蛇行的斑痕。

“我不帮你收拾,”娅瑟轻叹了一口道,“按照你的一贯作风……你要睡回笼觉吗,我五分钟之后再来叫你。”

“我醒了,醒了,真的。”舌头有些麻痹,我说话含含糊糊的,嘴角还有点口水的臭味。

“洗脸,刷牙,你的头发像鸡窝一样,必要的话,洗个澡,然后下楼吃饭,”娅瑟站起身来,向门的方向走去,“卡斯蒂利亚小姐过会儿要来一起用午餐,如果你不来的话,可就有失礼数了。”

“卡斯……蒂利亚?”

“薇儿莱蒂·德·卡斯蒂利亚,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宿醉到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娅瑟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一下我,我能从她的眼神里感觉到好像有一点点不耐烦。

“谁?哦……薇儿!”

我的脑海中片刻之后浮现出了那个很久之前认识的,总是戴着一顶帽子,身上环绕着淡淡薄荷味和烟草味,有着一头银灰色头发的高挑少女。但是我只能想起她那双淡翡翠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美的动人心魄,总是传递着一种拒人于千里的感觉。但是她不是这样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麻烦摆在她的面前,她总是能给出自己的主意。那个坐在废弃地铁站的古旧车厢里,在城市的暗面中运筹帷幄的家伙,平日以来可是照顾了自己不少。

“我去正门接她了,希望二十分钟之后我能看到你出现在餐厅里。”

“遵命……”

我呼气吹了吹嘴唇,歪歪扭扭的给娅瑟敬了个礼,娅瑟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我卧室的门打开走了出去。

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绿色代替了刺眼的日光从袭来,在我卧室的巨大窗户之外,油绿色的草坪格外新鲜,攀在中央花园架子上的葡萄藤上已经结出了小小的幼稚果实,仆人和园艺师们在修剪着灌木丛,门前喷泉中的水新鲜而纯净。

可是我的心中却不知何时泛起一阵狐疑,那是一种若即若离的陌生感。

我继续打量着窗外和卧室里的陈设,内嵌式的大壁橱装满了我四季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汉弗雷斯家委托有名望的匠人手工制作,价值不菲。爸爸送给我的梳妆台摆在墙边,桌面上的盒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和配件,我甚至能够联想到盒子里珍珠项链的样子。天花板同四周的墙壁上一样贴着油画,东南方的墙皮有些剥离,不过我们是准备在雨季到来之前进行修葺的。

这里是我的家,只是陈设和细节处有些小小的区别,我能轻松的认出房间的布局,汉弗雷斯宅邸东翼的主卧,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

我睁着眼睛,感受着房间里逐渐升高的温度,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汉弗雷斯宅邸燃烧着,正厅的黑白格地板上布满断肢和鲜血,在木材爆裂的噼啪声中,汉弗雷斯宅邸轰然倒塌,将父亲和母亲的灵柩深埋于废墟之下,暴雨倾盆,那是一个永远无法结束的雨季。

“南……罗斯林……”

我猛地跳下床,穿上被蹂躏的皱巴巴的拖鞋,困惑而焦急的跑出房间。

在我夺门而出之时,一只白色的乌鸦从半空中滑翔而过,咚地一声撞在了房间坚硬的窗户上,打着旋摔在了房下的草坪。

是的,是的,所有的路我还记得,穿过东翼的走廊,来到正厅的二层回廊,转弯,沿着扶手走下主楼梯,原本主厅的两侧摆放着象征着骑士的装饰盔甲,现在却什么都没有,我穿过主厅,右手边的拱廊是餐厅,弥漫在宅邸中的栀子香氛被肉,蘑菇,黄油和小麦的香气覆盖,在长长的餐桌边,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黑色的西装,内侧的马甲衣领透出一抹火红,正从一个巨大的白色柜子中拿着什么东西。

“埃……戎?”我下意识的开口问。

“嗯?”那人从白色柜子的门中抬起头,她紫色的眼睛从疑惑瞬间变成了惊喜,她呲着呀笑着说,“醒啦!我的小懒虫!啤酒加白兰地加茶叶,强有力的助眠配方不是吗?”

“阿雪,”我脱口而出了这个接近两米的高壮东方女孩的名字,“你怎么穿着……男装?”

“啊?我是你的贴身保镖嘛,自然要穿点便于活动的衣服,总不能像你和娅瑟一样天天穿裙子,而且我穿裙子也不好看,”她用大拇指甲盖轻松的撬开从那个白色箱子里拿出来的啤酒瓶上的盖子,瓶盖发出啵的一声,那枚金属的瓶盖掉在了地上,白色的寒气从瓶身上散出,“倒是你,今天不是有个……午餐会来着,你怎么还穿着睡衣?”

“睡衣……”我看了看自己,我穿着那件熟悉的白色的吊带睡裙,丝绸的裙身被我不安分的睡姿压的全是褶皱,我用力的扯了扯,但是那件睡裙就像连接了我大脑里的神经一样,随着我的扯动,裂开一样的疼痛在我脑内炸裂,让我险些有些站不稳。

“冰箱里有你喜欢的草莓柠檬水,我今早上自己做的……喂,小丽,喂!你怎么了!小丽!”阿雪刚喝了一口手中的冰啤酒从她手中滑落,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餐厅中炸响,她迈着大步向我走来,急忙搀扶住了即将摔倒的我。

“冰箱是什么……?”我忍耐着脑中裂开一样的剧痛,颤声向阿雪问道,厨房里的佣人和女仆似乎被那啤酒玻璃瓶摔碎的声音惊扰,成群结队的跑出来查看。

“冰箱……冰箱就是……”

“这里是哪里,这里不是南罗斯林,我记得,我都记得,汉弗雷斯宅邸已经……已经……”我用左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随着疼痛的加剧,那些在深处的记忆在逐渐浮出,冥冥之中我有了绝对笃定地想法:有些记忆我忘却了。

有些十分重要的记忆,被我主动,而且主观的抛弃在我脑内的墓园之中,然后亲手在它们的坟茔上一铲一铲添上土壤。

在汉弗雷斯宅邸化作灰烬之前,在我前往斯托利亚主大陆之前。

“南罗斯林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纽加哥,克莱森岛,学院角的对面,汉弗雷斯宅邸,你一直住在这里啊?”

不对,不对,娅瑟是我在凛冬山的龙域里遇到的,我和阿雪的第一次相识是在银锤镇,而薇儿莱蒂她在的城市叫做丁弗斯,她也不在什么地铁站里,她的酒吧叫建筑师。

“爸爸和妈妈呢……”

本来一直在追逐我的阿雪突然停下了脚步,突然面露伤感,她看着我,用低沉的语气说:

“他们一个月前就离开了,那时候你也在,昨天是你刚从医院回来的第三天,医生说你的头在那场车祸中受到了撞击,会出现幻觉,所以需要住院观察……”

我用力的挣开了阿雪搀扶着我的手,因为我看到在那巨大的白色柜子上贴着一张带着图像的纸,我曾经从薇儿那里听说过,那叫做照片,是一个名叫照相机的,能够记录场景的德洛斯炼金造物拍摄出来的。我踉跄着向前走去,猛地趴在了那张照片上。

在那张照片里,有一台紫色的机械造物,薇儿和我坐在皮制沙发上眯着眼睛招手,娅瑟在后座上摆弄着公文包里的一堆纸张,阿雪则在那台机械造物的顶上大大咧咧的坐着,脸上是她招牌的放肆咧嘴大笑,海风将我们的头发吹了起来,海鸥在天上滑翔,而在湛蓝的海面对侧,是五光十色的高楼大厦,足足有数十层之高,那是一座庞大的城市,和我认识的城市完全不一样。

这张名为照片的东西,有点太清晰了,那上面的色彩就像我实实在在的看到实景。

脑袋里蠢动的东西逃出了枷锁,撕咬着我的血管,**着我的脑浆,我的视野变得越来越黑,手脚也开始无力,而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正门被推开的声音,娅瑟和另一个女声交谈着什么,向我这里走来……

有什么东西咬住了那只白色乌鸦的翅膀,鲜血淋漓的。

冰冷的雨滴打在了我的脸上,我再次睁开了眼睛,右侧的脸颊却热的滚烫,我侧过脸,看到了在烈火中燃烧的汉弗雷斯宅邸,周围是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喊着什么,脚步声混作一团,戴着黄色头盔的人们拿着什么东西向正在崩塌的宅邸里跑去,红色和蓝色的灯光在远处明晃晃的闪着。

为什么,我的家,又一次。

我试着用力抬起右手手指,却有另一双手握住了它。

“没事了,丽诺尔,已经没事了。”

被雨水打湿的灰发垂在了我的脸上,阴影遮住了火光,那双原本翡翠色的眼睛变得灰暗了一些,我看到了她的脸,颈部的黑色蕾丝颈环有些滑落,我看到了她脖颈上如同遭遇过斩首一样的可怖伤痕。

她的身体倒向了我,将我的头拥入怀中了起来,冰冷的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丽诺尔!切肉的时候就不要走神了!切到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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