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现实是梦的终结 其六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3/12/23 19:30:01 字数:4159

刀影剑光横陈,有了一把趁手刀具的李燊冬和丽诺尔连番战在一起,已经被丽诺尔的血燃的鲜红的冬之锋带着猩红的剑风再度斩在了李燊冬坚实的架势上,压的李燊冬身形向下一沉。

李燊冬突然察觉到,再次袭来的丽诺尔正在把战场带向别处,被某种东西完全操控的她正在朝着森特里奇镇内缓步进发。凭她这样完全已经丧失了理智的嗜血姿态,要是进入森特里奇镇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不知不觉之间,原本逃入镇子之中的人成为了想要毁灭镇子的敌人,而李燊冬这个来自明一的外人莫名其妙的肩负了保护森特里奇的使命。

“停下!不能去镇子里!”

李燊冬用力的将冬之锋挑开,刀剑碰撞之时迸出一朵明亮的火花。她发力的角度是要将丽诺尔手中的大剑击落,但是情况并不像李燊冬的预期一样美好。细看之时,李燊冬也不免发出了一声讶异的咋舌,冬之锋的剑柄之上居然生长出了数根冰锥贯穿了丽诺尔的右手手掌,只是为了将这把剑稳稳固定在自己的手中。

“真是个疯子……”

在下一次斩击袭来之前,李燊冬闪转腾挪之间向丽诺尔的下段斩去,两道血痕出现在了丽诺尔的小腿上,喷出的热血在瞬间便变得冰冷,然后在丽诺尔蚀刻的作用下冻成了纷飞的血雾,而后在半空中凝结成冰锥。丽诺尔已经被狼爪虚影覆盖的左手重重地一挥,那些冰锥猛地向李燊冬飞刺而去。

刚收势地李燊冬急忙刀舞阻挡,一连串叮叮的声音响起。而丽诺尔并没有继续攻过来,小腿之上的两道伤口在须臾之间快速愈合,她的口中发出兴奋的颤音。

眼下李燊冬要做的只有延缓丽诺尔前进的步伐,期待着前往梦境世界的二阶堂野能够唤醒丽诺尔的理智。但是如何阻拦丽诺尔确实有着一些困难,虽然李燊冬已经有一把趁手的刀,但是她现在暂且使用的并非是自己的身体,不只是她无法完美控制身体的动作,而且二阶堂野的体力也非常有限,施展了数次暮草集的李燊冬的呼吸节奏已经紊乱,四肢也开始了脱力,这让李燊冬控制身体的难度雪上加霜。

更让李燊冬感到有些棘手的则是丽诺尔本身,到现在为止,李燊冬尚且没有动杀心,她与丽诺尔无冤无仇,她因为二阶堂野变成现在这样自己也难辞其咎。李燊冬在每一次刀舞时都刻意的保留了很大的破绽,倘若丽诺尔还存有理智的话,她是能很轻易地躲开,包括刚才在玉米田中使出的暮草集·桂子岚也是。

但是她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锋利的刀在她身上流下一个又一个光是看上去就令人心惊胆战的伤口,然后在数秒之内愈合。丽诺尔仿佛是在享受着自己承受的那些疼痛,而随着疼痛的加剧,丽诺尔身上那层黑狼幻影便将她再度吞噬几分,她的力量也愈发强大,反击也愈发凶狠和凌厉,那些少得可怜的理智也再丧失一点。

李燊冬重整姿态,她抖了抖裙角沾着的沙土,她已经和丽诺尔缠斗了十几分钟,丽诺尔的用剑的大骑士技艺的确称得上是非凡,但相比于李燊冬来说却称不上精妙。李燊冬不必动杀心便可让自己不落下风,但是随着二阶堂野身体变得更加疲累,现在要求李燊冬的不再是不落下风,她必须要压制住丽诺尔。

“唉……为什么会这么麻烦呢?”

李燊冬叹了一口气,本来用一直在单手迎敌的她转成了双手持刀的姿势。和她的灵魂在一起的烟斗和手中粉色的明一刀重合,压迫力十足的气场从她的上身顺着树根般稳固的双足向地上压去,在地面上伏行着展开。

只是那气场在下一刻便被带着血腥味的劲风扯开,乌鸦羽与狼毫形成的风暴扑向李燊冬,丽诺尔的身体从风暴眼中探出,翻跳下斩犹如澄空弦月。

已经切换为双手姿态的李燊冬面对来势汹汹的丽诺尔并未惊慌,她的眼睛微微闭上,仿佛已经进入无人之境,就在冬之锋的利刃即将触碰到她的面门时手中明一刀骤发而出,刀刃之上流光四射,极快的速度空中留下的残影似不止一人持刀,而是有百千人同时斩下,恰如初夏时节离壤道中乱樱漫天。

“暮草集·三夏樱!”

春日夜里,缭乱樱雨纷纷而落,爪痕和大剑交叠连斩,爆鸣与金铁碰撞之音响彻夜空。这既不是正邪之间的碰撞,也非宿敌之间的恩怨,对战的双方甚至都没有彼此搏命的理由,但这场战斗还是发生了。

许久之后,清醒的丽诺尔会从支离破碎的记忆之中再次挖掘出这场没来由的决斗,她已经忘记了自己那时候是如何的状态,但是那时候压制住癫狂的她的,用着别人身体的名为“李燊冬”的灵魂,乃是整个烙印大陆在刀剑技艺上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在这斯托利亚,或许只有拥有冠冕之名的大骑士方有与她一战之资格。

……

湿润的海风带来了猩甜的空气,回归洋的海潮缓而轻柔的拍打着南罗斯林的海岸,不远处的沙滩上留下了一堆散落的木柴,那上面的火焰早已冷却熄灭,余灰在风中飘散,不知去往何处。

“娅瑟……”

“嗯。”

“这里就是……丽诺尔的梦。”

“是的,”娅瑟点了点头说,“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抓住我的肩膀,但是不要碰我的尾巴,正如我在外面说的,丽诺尔梦中的景象会让你感到极度的不适。”

二阶堂野趟着浅浅的海水迅速的走到了娅瑟的身边,她扶着娅瑟的肩膀,用力的拍了拍胸口干呕了几声:

“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

又一波潮水冲上海岸,卷走一些沙滩上散落的东西而后退去。娅瑟和二阶堂野站在及膝深的水中,只不过那海水的颜色是暗沉的红色,南罗斯林的天幕像是被沾湿的手指戳破的窗户纸,漆黑的大洞笼罩着下方的岛屿,黑色的大鸟从大洞之中飞向那海崖之上,围着汉弗雷斯宅邸庄园的灯塔盘旋飞行着,纷乱而沙哑的鸟叫和温柔的海潮齐鸣。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撞到了二阶堂野的脚踝,那东西的触感冰凉凉,毛茸茸的,但是吓得二阶堂野连连往娅瑟身后躲去,那是一颗肿胀的头颅,白金色长发披散在水中,已经有一些褪色了。

——那是丽诺尔的头颅。

但不止于此。

海面之上漂浮着的东西是一具由一具的尸体,有的相对完整,有的被撕成了残肢断臂,有的已经面目全非,覆盖着一层漆黑的烧灼焦痕,这些东西都是来自前方不远的海岸。在那海岸之上,无数丽诺尔的尸体堆成了几座小山,绵延到了地平线的尽头。她们肉断骨折,她们开膛破肚,黑色的大鸟啄食着尸体的眼睛,一只螃蟹用蟹钳从骨肉堆里扯出一截算不上新鲜的肠子。有些尸体已经被海水泡了有一阵子,表面沉积了一层灰色的盐晶。这些暗红色的海水,正是被无数具丽诺尔的尸体流下的血染红的。

她们的表情被凝结在了死亡之前的最后一刻,湖水蓝色的眼睛无助而迷茫的张大,却不知该看向何方。

“走吧,”娅瑟用下巴指了指海崖上的灯塔,“那里是丽诺尔之前的家,她应该在那里。”

“……那些是什么?”二阶堂野有些不敢看岸上的尸山血海,扭过头去扯着娅瑟的衣服说。

“我不知道,”娅瑟牙齿碰撞了一下,“这里的景象是她内心的样子,我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从你的表现来看,丽诺尔在迷失域经历的噩梦,我想你也无法承受。”

二阶堂野点了点头,她再次深呼吸了一下,跟着娅瑟向岸边走去:

“我……我真的没想到会对她作出这样的事情……”

“够了,”走上了沙滩的娅瑟摇了摇头,“道歉的话多说无益,她听不到。”

二阶堂野没有回应,娅瑟虽然刻薄了一点,但是这些没有感情辞藻修饰的话,却能更好的转达只言片语中蕴含的本质意义。温柔的话语不会伤人,真实的陈述才是刀锋。

两个人快速的穿过海岸,在这种令人作呕的地方,没有人想慢下脚步。在崖下树林之中有一条铺好的小路,直通向汉弗雷斯宅邸。

“我对你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不会站在丽诺尔的立场上,而是我想知道答案。”娅瑟打破了沉默突然问道。

“唔。”

“身为蚀刻赐福者,你知道蚀刻仪式的规则吗?”

“师傅好像说过,我大概知道一点点,蚀刻赐福者之间自相残杀,然后最后活下来的人……可以实现一个任何的愿望。”

“那么你应该知道,你和丽诺尔是应该在蚀刻仪式的框架之内互相厮杀的敌人。”

娅瑟一步两个台阶快速的向上走着,她的话里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

“虽然你一直在说将森特里奇的所有人拉入梦中是你没能控制好蚀刻,惊慌状态下的无心之失,可是现在的你已经站在了胜利的天平之上,丽诺尔已经迷失在了梦中,为什么你要听从李燊冬的话,再次来到梦境之中寻找唤醒丽诺尔的机会?”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不想伤害别人。”

二阶堂野没有丝毫犹豫,很快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她的斯托利亚语虽然说的不好,有时候还结结巴巴的,但是这句话她非常直接的脱口而出。

“哦?”

“我的蚀刻暴走的时候,我看到了我小时候经历的一切,我不愿意承认那些我亲身经历过的一切,因为有人曾经伤害过了我们,所以我们踏上那条无法归乡的回家之路,”二阶堂野有点吃力地跟上娅瑟急匆匆的步伐,“妈妈让我逃进梦里,所以我照做了,我把我经历的一切都美化成了自己的梦……因为在我不敢再次面对现实,因为孤身一人的我太弱小了,就像一株野草,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喜欢。”

娅瑟的眉毛跳了一下,她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但是师傅来到了我的梦里,她给我吃了一颗温泉蛋,她说人总要去面对现实的,她会站在我的背后,看着我在这个世界上过自己的人生,她给了我一个选择,继续呆在梦里不受伤害,还是回到现实去经历自己的人生。”

“所以你就醒了,但是这没法解释你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你的愿望应该尚未完成。”

“不是的,”二阶堂野的脸涨得通红,“我的愿望已经完成了,我从梦里醒了过来,师傅告诉我,我有选择的资格和能力,我见过妈妈和阿良叔叔他们被人伤害,所以我不想成为伤害别人的人。”

“我大概明白了。”

娅瑟的脚步变慢了一点。

“丽诺尔——和你一样——她经历的事情或许和你一样沉重,虽然她也不愿伤害别人,但在她身边的人却屡屡因为她而遭遇不幸,于是她独自揽下了这些责任,把它们当作自己的罪孽背负在身上,她走的路本来就十分的坎坷,这些罪孽更是将她沉沉压下,就算她没有遇到你,恐怕总有一天她也会彻底崩溃吧。”

“丽诺尔?”二阶堂野疑惑的重复了一下,她见过那个和李燊冬战斗的那个状若癫狂的少女,那纯粹的疯癫模样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忌惮。但是在李燊冬和她交手之时,作为身体主人的二阶堂野也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了在剑技之中洪流般癫狂之内的悲伤哭泣,她变成这样也并非自己意愿而为,这也是二阶堂野坚决的来到迷失域寻找她的理由。

“我们到了。”

嘶哑的鸟鸣盘旋在汉弗雷斯宅邸的上空,生锈的铁栅栏门歪歪斜斜的倒在旁边,飞灰混着乌鸦羽从天上落在只剩湿润泥土的花圃之上,喷泉已经开裂倒塌,碎石和瓦砾还有光秃秃的人骨布满暗红血色的环形马车道。汉弗雷斯宅邸已成废墟,仍然屹立的几根石柱和墙体上染上了被烈火舔舐的痕迹,屋顶已经全部塌下,镶金属的大门半开着。

在汉弗雷斯宅邸的大堂静静置着两个黑色的棺材,穿着沾满血渍和黑灰的吊带白裙的丽诺尔将头埋在膝间,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言不语,任凭乌鸦羽毛落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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