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让跌下烟囱的烟灰落上它的背

作者:子规与不可见的忧虑 更新时间:2024/1/25 19:00:01 字数:4163

森特里奇镇外,丽诺尔和李燊冬的战斗依然在继续。李燊冬的刀法已经不再含蓄,面对越来越强的丽诺尔,她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来阻拦这个疯狂的少女向镇内前进的步伐。丽诺尔却依然享受着这场刀光剑影,纵使李燊冬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的伤口——哪怕是足以致命的那些——却依然无法取得任何的优势,纵然她的刀法再精湛,面对一个寻常方式无法杀死的存在也无能为力。

她能做的只能不断地朝着丽诺尔的双手和双脚进攻,同时拨挡挥开丽诺尔如狼一般凶猛的大剑。

“呃!”

淡粉色的明一刀再度以一个精确的姿势和冬之锋撞在一起,李燊冬的防御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随着这场战斗持续时间越来越长,她已经开始对丽诺尔的霜狼獠牙逐渐熟悉。格下攻击的李燊冬手腕一翻,粉红色的刀影在半空中连闪两下,丽诺尔的脚踝之上立刻喷出两道血雾。但已经完全被疯狂支配的丽诺尔并未像普通人一样吃痛撤回,挥至尽头的冬之锋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回斩而来。

咚!

李燊冬早就预料到这一击的到来,她的刀势还未收回,因此她并未用刀刃格下,而是用的手中淡粉色明一刀的刀柄末端。她空出的右手则在丽诺尔未反应过来之时用力的向丽诺尔胸口推去,所发出的力道甚至不亚于任何的淬体武者,丽诺尔小小的身体向倒塌的铁匠铺方向飞去,轰隆一声烟尘四起。

“嘿嘿。”李燊冬得意的笑了一声,这不只是她对自己暮草集的自豪,也是对自己心爱的徒弟在危机之中打造出了一把高于及格线,她能用的上的武器的欣慰。

可是只有李燊冬本人才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二阶堂野的身体实在是过于……普通,无法支持自己连续施展暮草集,她已经凭借自己记忆中的发力方法尽可能地调用全身上下的力量才勉强自己和丽诺尔战至平手。就算是李燊冬的灵魂也已经感觉到了四肢百骸变得逐渐脱力,恐怕等二阶堂野从梦中归来支配身体的时候,那种积压下来的疲累会直接将她压倒在地。

“抱歉了,小野。”

她挽了个刀花,拿着明一刀的姿势从单手变为了双手握持。调整着自己呼吸的同时再度摆出了暮草集的起手架势,警惕着望着铁匠铺的废墟等待着丽诺尔的再度暴起。

烟尘还未散去,绯红色的狼影便已经从废墟之中扑出,左手扭曲的幻影狼爪和冬之锋一同袭来,这也在李燊冬的预料之中。刀刃接敌的同时,刀光再度连斩而出。细长的明一刀和大剑再次交打在一起,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二阶堂的身体这次并没有听从李燊冬的调动,随着握着刀的手指稍稍放松,本来再将丽诺尔的移动再度限制的斜斩居然稍稍偏移了几度,擦过了丽诺尔已经被血污浸满的衣角。

“该死!”李燊冬暗骂道。

这样的失误在这样的战斗之中是绝对不可失误的,李燊冬的灵魂寄托在界明刀·初作之上,但这可是二阶堂野的身体,她可要负起责任。果不其然,就算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丽诺尔都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破绽,冬之锋的剑刃已经逼近了二阶堂野的咽喉,无法脱身的李燊冬下意识地去摸身后背着的刀匣,但这为时已晚,下一刻二阶堂野便会血溅当场。

蓝色的锋刃轻松的割破了二阶堂野脖颈的皮肤,但是停在了当场,没有继续深入。李燊冬连连后退摸向了伤口,虽然流了一些血,但是还好没有身首分离。界明刀·初作已经从刀匣之中弹出,暮草集的最后一招蓄势待发。

“……怎么会?”

但李燊冬迟疑了,她不解的看向了不远处的丽诺尔,这个已经被疯狂和杀意完全支配的少女应该会毫不犹豫取下自己和二阶堂野的生命,但是她却在这时候停止了下来。而眼前的景象更是让李燊冬吸了一口凉气,冬之锋并非是自己停下的,丽诺尔这一记斩击本该取下自己首级的斩击并非是停了下来。

冬之锋切入了丽诺尔覆盖着扭曲狼爪幻影的左手,从手掌开始斩入了小臂之中,直直的将她的小臂从中切成了两段卡在了骨头之中,明明是已经丧失理智的她却用这种方式停下了大剑剑刃的继续移动。

“呜……”

从二阶堂野去往梦境世界开始,丽诺尔就已经不再说话了,而是专注于和李燊冬的对决,她低着头,颤抖的双唇发出了一声呜咽,左手那恐怖创伤的痛觉似乎清晰的传递到了丽诺尔身上。随着再一声的呜咽,冬之锋从已经从中断裂的左手小臂之中抽了出来,她用右手撑着大剑,身体却呈现出了向下倒下的迹象。一阵血肉蠕动之声传来,那骇人的伤口以比之前慢数倍的速度缓慢开始了自己的恢复,血肉粘合,骨骼交驳。

她身上那股杀意和疯狂气息并没有消失,而是和她左手的幻影狼爪开始一同颤抖了起来。那生人勿进的血色寒气也一同收敛,散在地面上的冰晶也开始了颤动。有些一度被丽诺尔抛弃的东西好似回到了丽诺尔的身体之内,和她的凶戾狂暴纠缠搏斗着,将她身上疯狂的气焰吹得摇曳。

“结束了吗?”李燊冬自问道,但她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

此时此刻,在已经沉入迷失域的丽诺尔认知体中。

一声高喊穿透了汉弗雷斯宅邸上空笼罩的层层阴云,携着万钧雷霆之力回响在丽诺尔破碎的梦境之中。那是阿雪在绝境之中立下的诚挚誓言,撕裂了万千压抑之下的重重藩篱抵达了这无休无止的噩梦之中——

“丽诺尔需要我,而我会保护她,不论她去到哪里。”

最先听到这声誓言的人是娅瑟,她有些讶异于为什么阿雪的声音能够传递至这心灵维度的深渊之下,但是旋即她便理解了一切。

为了来到这梦境世界,她用禁忌的授血方式增幅了自己和丽诺尔的盟约的连接,从而将自己的认知体——如果身为萨尔丁的自己拥有此物的话——对接到一起。

萨尔丁的言语具有力量,这力量足以拨动构成万事万物的谱线,因此要施展龙语秘法【苍空交奏】,从娅瑟口中说出的话语必须无比精准。

而那时对现状毫不知情,迫切的需要进入丽诺尔的娅瑟,在第二次吟诵来拨动谱线完成仪式地萨尔丁语时,她无意之中扭曲了代词的复数形态,并没有单一地指向丽诺尔。

“因为吾与汝等即是一体……永不分离。”

萨尔丁的盟约原本只能在两个个体之间进行缔结,但被授血仪式增幅过的龙语秘法加以代词的变化得到了娅瑟意想不到的结果,盟约的强化不但加强了自己和丽诺尔的联系,并且还将和娅瑟有身体接触的阿雪在无意识中进行了进行了囊括。正因如此,阿雪那汹涌的感情和真挚的话语顺着盟约,越过了无数层障壁,最终来到了丽诺尔破碎不堪的梦中。

“听到了吗?”

娅瑟看向丽诺尔,此时此刻的丽诺尔愣在了原地,响彻她内心世界的誓言同样带来了阿雪在外面战斗的景象。她不像自己,可以挥霍自己不会死亡的诅咒,但面对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哪怕【灼骨炼火】已经破功,她依然站了起来继续朝着克林特挥拳。一根筋的阿雪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保护自己,哪怕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在旅店之中安眠。

“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娅瑟踮着脚擦掉了丽诺尔的血泪,“你的未来也不会是一片黑暗,阿雪会保护你,我也同样,这场复仇的旅途你并不孤单。”

“就如我在凛冬学院说的:我们会找到对你做出此等暴行的凶手,我们也会查清你无法死去的谜团,我们同样会在这场血腥的蚀刻仪式之中一同走下去,直到找到属于你的应许之地。这是阿雪的誓言,同样也是我的。”

“我不懂人类的感情,人类的准则我也不必遵守,所以我不知道所谓的‘良知’,‘道德’与‘底线’为何物,但是我相信,正因为你的存在,丽诺尔才是我和阿雪认识的丽诺尔,所以你不会成为她的负担,你是她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娅瑟牵起了丽诺尔的手,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二阶堂野,继续道:

“只要你愿意,二阶堂野就会把你从这场噩梦之中带出去,所以……点点头,好吗?”

丽诺尔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点了点头,而二阶堂野已经开始引导自己蚀刻的恩惠。随着【午夜雾梦】蚀刻再度在二阶堂野的脸颊之上出现,成群的粉色透明蝴蝶自四面八方而起汇聚到了三人身上。一阵光幕将三人拖起,向着天空之上深邃的漩涡飞去。

随着三人开始升高,下方的汉弗雷斯宅邸与南罗斯林逐渐开始逐渐虚幻,却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变故突生,海浪吞没了沙滩上随意堆放的丽诺尔们零碎的尸体,一阵带着玫瑰花瓣的汹涌血浪暴涨而来淹没了汉弗雷斯宅邸,那些本来飞行的乌鸦仿佛听从了某人的命令,疯狂的向三人扑去,撕扯啄食着她们身上的蝴蝶。

二阶堂野催动着蚀刻,更多的粉色蝴蝶从【午夜雾梦】的蚀刻之中飞出,填补着那些被撕破的光幕。而那下方的血色狂涌疯涨,很快便逼近了三人的身下,一具双眼被刺瞎的丽诺尔尸体猛地伸出了双手,穿破了淡粉色光幕的包裹,残缺的手猛地向上伸出,想要握住丽诺尔的脚踝,却在娅瑟唤来的一束龙雷之中分崩离析。

“你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现在又想轻易脱身吗?”

那具尸体狂笑着张开了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几千个丽诺尔尸体的头颅从血海之中漂浮着,望着即将离开迷失域的丽诺尔,一齐发出了骇人的声音:

“你已经体会到了肆意杀戮的滋味,总有一天你会再次践踏你自以为是的信条,然后投入我的怀抱。”

数十双手臂向丽诺尔接连伸去,像是要把空中的她拽回血海之中。丽诺尔没有说话,她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娅瑟只是带着高傲和鄙夷的眼神看着下方翻涌的血浪,龙语吟唱不停,黑黄色的龙雷驱赶着那些残缺的丽诺尔尸体。

带着血腥味涌上来的尸骸越来越多,在百密一疏之下,一只手穿破了粉色蝴蝶组成的茧握住了丽诺尔的脚踝。借着力道,一具缠绕着玫瑰花瓣,又被残忍而狂暴的血红色力量支配的尸体从血海之中翻了上来,用者怨毒的眼神看着三人道:

“我依然会在这座理性和躯壳组成的监牢之中等待着你,我会让你时时刻刻地体会失去的痛苦,我会剥夺你的放松的睡眠,剥夺你珍视的记忆,总有一天你会不堪重负,再次哭喊着念出我的名字:丽诺尔·汉弗雷斯。”

“在此之前,”那句被切掉半个身体的丽诺尔狞笑了一下,“我会非常非常享受折磨你的过程。”

那只手松开了,残缺的尸块落入了下方蠕动的血海之中,丽诺尔的脚踝上出现了一个污浊的血色手印。二阶堂野打开了从梦境世界回归现实的通路,三人从天穹之上的漩涡中心最终离开了这方心底的阴暗一隅,终究是回归了现实之中。

不知多久之后,被染成红色的,散落着丽诺尔凄惨尸体的汉弗雷斯宅邸废墟上,一团玫瑰花瓣乘着风自上而下飞过,在地面上方逐渐拼凑而成了一个人形。地上的污血在这阵香风的牵引之下凝聚在一起化作一团,以花瓣作为骨架开始填充起了血肉。

有着和丽诺尔相同容貌的人慢慢慢的抬起头来,将额头上沾上血污的头发拂向脑后,漫步在满目疮痍的宅邸广场上。她的左手上攀附着黑红色的幻影狼爪,野兽的红色兽瞳在眼眶中亮起。

她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破碎的黑色中止指甲,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她慢慢的将手指伸进嘴里,用牙齿把那面指甲硬生生的拔了下来,不知是因为钻心的疼痛还是某种病态的欢愉,她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哎呀,”她有些遗憾的说,“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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