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攥的指节有些脱力发软，白泠愣愣站在人群中央，喉咙像被铅块堵住，干涩地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稚颜从少年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笑得虚伪至极，走到自己面前。
“白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宁稚颜打量着面前的白泠，颇有些意想不到，故作惊讶道，“你怎么好像快哭了？”
白泠眼眶里覆着层水雾，眼前的人影模糊成色块，听见她的声音，乍然回过神，看向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姜浔。
“……”姜浔硬着头皮，客套问好，“白小姐，好久不见。”
白泠指尖攥着裙边，止住泪意，笑意深重得仿佛被雨水压弯的荷花，回答道：“好久不见，姜浔。”
她话语里的情绪太沉重，姜浔当即意识到不好，侧目看向一旁的大小姐。
宁稚颜察觉到他的目光，却没有看他，继续对白泠说道：“你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心里扯天连地下起的暴雨逐渐平息，白泠看着宁稚颜，神情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竭力淡然回答道：“明天是庄老夫人的七十岁寿诞，我当然会来祝寿。”
她说着话，目光却又不由自主落在姜浔身上，若有若无的潮湿雨水仿佛笼罩住彼此，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宁稚颜也随之看向他。
“……”
姜浔笑容僵硬，往大小姐身后退了一步，试图减少自身的存在感。
什么情况？
传说中的修罗场？
扯起嘴角笑了笑，他求救似地看向大小姐，宁稚颜冷笑了一声，对明显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白泠说：“寿宴在明晚，你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是不甘心上次输给我，才特地找这个机会来示威。”
“是白家输给了你，不是我。”
见姜浔避开自己的目光，白泠顿了顿，言语并不退让，“所以，我很期待下一次和你正式交手。”
“这么想再输一次？”
“胜负未定，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白泠松开手中揉皱的裙边，微笑道。
宁稚颜没有再说话，面若冰霜地越过她，向前离开。
姜浔跟在大小姐身后，经过白泠身旁，听见她轻声叫住自己，“林屿。”
他脚下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看她，知道大小姐在生气，反而伸出手轻轻勾了勾大小姐的指尖。
古镇游人如织，他们的身影很快被人群淹没，白泠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抿着唇，紧紧握住自己不停颤抖的手腕。
快了，快了。
不要着急。
……
另一边，姜浔并没有再牵到大小姐的手，虽然一路都在不停说着话试图缓和气氛，但大小姐始终沉默不语。
他们一路避着人群，走到一处狭窄僻静的小巷。
小巷两侧是两堵灰白高墙，墙内有一棵柳树，无数纤长的柳枝垂落在墙外，上面凌乱地挂着些彩灯，灯光如流星坠落，闪烁不定，照亮漆黑的巷道。
停在柳树下，大小姐背对着他，略带沙哑的嗓音没有任何起伏，“你和那个疯子藕断丝连？”
“阿宁，我和那位白小姐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姜浔回答得很果断，没有半分犹豫。
“在京都时，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宁稚颜偏过头，脸庞被上方不停变换的灯光映得晦暗莫测，“白泠是个疯子，但绝对不是一个会对人一见钟情的花痴。
“那次在京都，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姜浔无力辩驳，在心底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
“我和她在京都是第一次见面，那天是因为她突然犯病，我被酒店的工作人员叫去帮忙，不小心把围巾落在了她房间，她之后来山海市还了围巾，我送她到门外，这就是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那林屿是谁？”宁稚颜抱着双臂，目光审视。
“……”
“我不知道。”姜浔凝视着大小姐，想借由目光，将自己的茫然不解也传达给她。
他其实也想知道白泠为什么会认定自己就是林屿，她明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如果想起过去的事，她不会只叫自己林屿。
但她眼里的泪水，又落得那么突然，那么难过，和那时候的她一模一样。
以往谈完一场恋爱，哪怕之后再见面，也不会产生任何多余的交集，之前在京都和她见的第一面就是如此，既没有交流，也没有目光相接，彼此不过是最普通的两个陌生人。
但现在的她像一节脱轨的列车，像定理里不受约束的一则例外，像她突然盈满眼眶的泪水，让他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好在他很擅长中途放弃，想不明白的事就不会多想，毕竟无论什么事，都没有和大小姐谈恋爱这件事重要。
夜风吹拂，柳枝上的彩灯摇摇晃晃，宁稚颜看了姜浔许久，说：“姜浔，看得出那个疯子很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她，我不介意做一回好人，把你送给她，也好成人之美。”
姜浔有点冷，走近几步，见大小姐神色没有半分缓和，低声说，“阿宁，我不是可以随便转让给别人的物品。”
“或许吧。”宁稚颜抬手拨开耳侧的发丝，不为所动，“你也只是我捡回来的一个东西，不是吗？”
姜浔正想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一阵冷风灌进脖颈，喉咙泛起刺痛的痒意，不得不转过身咳嗽。
宁稚颜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咳咳……咳咳……”
姜浔咳得厉害，瘦削的脊背微微弓起，低下头，几滴血珠滴落在石板上，在黯淡的光影里看不清楚。
他怔了怔，抬手擦去唇角的血渍，直起身朝停在巷口等自己的大小姐笑了笑，加快脚步走过去。
还是苦肉计最好用。
只是上一段恋爱留下的后遗症比自己想的要麻烦，除了怕冷以外，都开始吐血了……
最近好像诸事不顺啊，是不是该找哪个庙拜拜，上几炷香，好求菩萨给自己转转运？
胡乱想着，他停在大小姐面前，小心翼翼试探着去牵她的手。
大小姐表情冷淡地抬起手，手指在半空中虚握，姜浔不在意地笑笑，正准备说几句情话缓和气氛，就看见道路另一头站着明显匆匆赶来的助理。
“……”
看来自己真得找个庙拜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