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麋鹿魔女简史·玖拾柒 不惑

作者:梦醒逍遥寒酥暮 更新时间:2023/6/17 21:22:15 字数:6124

【第五篇章·白麋鹿魔女简史】

Chapter5

Part97

【玖拾柒·不惑】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二阶堂奈和满樱落命尊的第二次交易,换来的是感同身受的‘伤’,感受到患者身体上的不适,从某一种情况下达到完全了解患者不适的目标,然而,满樱落命尊给予她的不止是这些,她还能够让患者身上的伤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同样的伤却找上了两个人,而把这个选择反过来的时候,就是把自己身上的伤反馈到另一个人身上。

伤敌一百,自损一百。

这个权能的条件略有一点苛刻,因为她无法控制在这一份权能之后自己的伤势,她可以看见伤的本身,知道伤的位置,然后对伤进行治疗,可是她不能够决定自己身上的伤的严重大小,一刀下去若是偏了,切到大动脉,那么哪怕是最好的医生也抢救不回来,而如果在反馈到那伤痕之后不能及时处理,大量的流血也会让她的生命散去。

所以第二次换来的权能,她基本没有使用过,毕竟,最初第二次和满樱落命尊交易的本意,是因为她有点‘上瘾’,对这种非自然的权能的上瘾,这一种获得超越常理的力量,确实会让人欣喜若狂,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那些伤痕的本质的时候,那个景象,一直铭刻在她的记忆之中,一直到现在。

上瘾了。

针穿过她的脖颈,那种疼痛感和脖颈被划开的疼痛感融在了一起,二阶堂奈在那个房子里面只拿了针与线,麻药之类的东西并没有找到,反正今天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为自己缝合了,现在身上都不知道有多少的伤痕,只不过,这一次她不能用眼睛直接看见,她只能够看见伤,看不到她的脖颈。

所以她是在用自己作为一个医者的经验为自己缝合伤口。

“你赢了。”主持人说道。

她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了,二阶堂奈的手术刀还在她的身旁环绕着,但是主持人自己却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手段,下一幕再也不会到来,哪怕现在木花咲耶姬回应了她的祷告,她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这一份权能了。

天平是什么时候开始失衡的?

应该是从那个女孩第一次干涉到下一幕的到来的时候吧,就在她逃离的时候,那个时候明明可以一鼓作气把这个女孩留下来,自己却因为对满樱落命尊的好奇而犹豫了一瞬间,让那个女孩逃走了,而现在,她却不能像那个女孩一样逃跑,那手术刀已经斩断了她的一只脚,手也被洞穿了,那些黑色的污浊物依旧在蠕动着,这个时候,身体里面已经没有多少的血液在流出了。

“按理来说……我现在应该指责你……但是我们都必须负责,我可以指责你毁了我们的努力,指责整个樱岛容不下我们的分毫,指责天气不好,环境太差,指责那些神明,我甚至可以指责我的神明没有让我的权能杀了你……”

主持人叹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她的身体已经快要失去力气了,呼吸加重,一切的器官都在不计代价地运作着,想要把主持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指责吧……但是这有什么用?我们责怪尘世浩渺,历史更迭,世道的变迁不由我们,就像我们渺小而无助。”

她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想要活下去,才接受了满樱落命尊的交易,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她只记得,自己付出了自己的将来,自己的可能性,然后加入了戏剧集合,舍弃自己本有的名字,然后让主持人这个称呼化为自己的名字,伴随着自己从今以后的所有时间,她在想自己过去做过的一切。

如果刚才能够拦住那个女孩,如果一开始就不要找这个女孩交流,如果今天不进行这一场仪式,如果,如果,一个接一个的如果充斥着主持人的脑海,即将失去的时候总会有不少的奢求,这是人之常情,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在主持人的胸膛之中聚合。

“我没有错,如果你一开始就让我离开……咳,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情,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因为我只是想要自保。”

二阶堂奈开口了,她勉强把自己的脖颈处缝合了起来,很粗糙的缝合,这么一看,这缝合上的痕迹反而和她脖颈处本来就有的那狰狞伤疤融为了一体,只不过这个时候她的肤色极其苍白,失血过多让她的身体虚弱无比,最能够佐证这一点的,就是那些手术刀,现在那些手术刀就简单放在她的身旁,只有被主持人抽出来的那一把还在颤颤巍巍地悬浮在空中,这是二阶堂奈最后的警戒心,也是她能够做到的最后的事情。

倘若现在再出现一个敌人,二阶堂奈知道自己肯定赢不了。

这一句话让她再次咳出了血,为这苍白的负责更添上一些虚弱,不论是谁来看,都会觉得此时的二阶堂奈一碰就倒,这种虚弱与疲惫已经铭刻在了她的身上,不论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住。

“哈……哈哈……你知道什么事情最让人心痛吗?”

主持人趴在地上,她撑住地面翻过了身,抬起头,看着二阶堂奈,随后,她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让二阶堂奈看不见自己的脸:“……令人感到心痛的,是我们总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但是很多时候我们所做的正确的事情都造成了更多的错误,然后我们就会知道,全面的正确并不存在,你并不是对的,我也不是,在最激烈的反抗之后,我们才会知道我们什么都不是!这……才叫痛苦。”

主持人深吸一口气,吐出,她呼吸的声音就像是老式的抽风机,总有一种哪里破损了的感觉,她躺在地上,身体呈现一种最为放松的状态,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有任何防护,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有可能了,别说是医者,哪怕是神都不能够挽救她,既然如此,还需要在乎什么?

只是,她忽然感到很迷茫,因为她没有看见什么走马灯之类的,她回忆自己过去的几十年,找不到一切能够述说的东西,过往的每一日都是这样,重复,重复,再重复,她在白海后街道的那些日子,和奏者集合,无人集合,缝裁集合的那些人一样,都是底层的人,没有别的了……是啊,什么都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让你坚持到现在?”这一次,是二阶堂奈提出的问题。

“我不知道。”主持人回答道。

“你不知道?”二阶堂奈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她再次重复一遍。

“是为了木花咲耶姬的仪式?还是为了戏剧集合的汇演?我不知道,我只是履行我的职责而已,我说过了,我和满樱落命尊的交易是,我得到了活下去的机会,而我付出了我的未来,我自己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如果我能够……”

主持人忽然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脖颈处,把那一团黑色的污浊物撕了下来,然后,那最后的血也开始流淌,黑色的污浊物没有再保护着她的身体,仍由血液从自己的伤口处流出。

“……”二阶堂奈就这么看着主持人的动作,她现在依旧在使用着针与线缝合伤口,这两个敌人在这个时候放下了一切针对,正如她们在那张长椅上的时候一样,只是在聊天

“唔……孩子,你看,我们的一生就是这样,读书的时候怀念儿时,毕业之后又开始怀念读书的时候,到了中年又开始怀念青年,到了老年开始希望回到中年,每一个阶段都想要重头再来,这就是我们最龌龊的想法。”

主持人想起了自己和满樱落命尊的那一场交易,她换取了活下来的权利……为了什么活下来的?当时她为什么想要活下来?她当时到底为什么会需要生命,她又为什么会死去,她想啊,想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她忘记了,把自己还是普通人类时候的故事忘记了。

她看着天空,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的每一步都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真的很傻,不如珍惜眼前的人,珍惜当下的事情。你说,有人在等你,有人在等你吗……怪不得你能够一直坚持着,孩子,有人在等你,所以你不能死,但是没有人在等我,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不如你。

多么简单的理由啊。

主持人摊开手,让自己看向天空,那漆黑一片的天空,这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之后,天空依旧是这个颜色,至少在主持人的眼中,天空就是这个颜色,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两旁的那些路灯还在散发着微微的光。

她看见了自己手上的那黑色的污浊物,和天空一样是漆黑的,粘稠,令人感到……厌恶,是的,厌恶,主持人忽然觉得,这个天空下的世界其实就和这黑色的污染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它们都一样。

“这天空……真黑啊。”

主持人说完,闭上了眼。

一把手术刀插在她的胸膛上,昭告着一条生命的逝去。

·

黑色的太阳高高悬挂,照亮布满星月的白昼,宛若幻境般的不现实笼罩纯粹的天空,不知觉的梦破碎宛若琉璃。

是梦惊醒了水中人,还是碧蓝的浪拍击了虚伪?至此,看着无所适从的异常,无法平静慌乱,双眼的迷茫是困惑的枷锁,束缚陷入其中的猎物。

当黑星升起,当白月坠落,当墨日失去最后的光华。

时代就该结束了。

当属于十点钟的闹钟铃响起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黑夜了,黑夜,是的,黑夜,晚上十点,二阶堂奈给自己定下的闹钟就是晚上十点的,时间算来也差不多,只不过,哪怕已经睡了一小会儿,疲惫感依旧充斥着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不得不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疲惫的脸,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

玻璃镜上面倒映出来的是她二十二岁的脸,今天是她的毕业典礼,也是姐姐的忌日,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亲眼看着姐姐的遗体被推进了焚化炉之中,然后就是沉默与火的喧嚣,滋啦滋啦的声音,火焰吞噬了姐姐的身体,她感受到热浪普打在她的脸上,很热,就像是怀抱一样。

然后就是一段车程,把骨灰盒放入坟墓之中,立起一块简单的墓碑,她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的思绪到底是怎么样的,总而言之,她在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下完成了这一切,一切的行为和动作都在一旁人的提醒下完成的。

手中捧起一些凉水,盖在脸上,冰冷的水让她的精神总算是回来了一些,也让她逐渐回忆起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在忙碌一整日之后她实在是受不了疲惫,所以找了一个便宜的小旅馆歇息了一会儿,但是这休息的时间依旧不够,算了,她现在已经没有继续休息的打算,她只觉得自己需要一些别的东西拉扯一下自己的思绪。

她拉开窗帘,并不算大的房间充斥着清晨的气息,床头摆放着一朵花朵,洁白美丽,味道潮湿而又芬芳,但是充满了迷惑的感觉,结在一枝根上,一株二艳,竞相绽放,是一朵双生花,插在普通的白色瓷瓶里面,花瓶之后便是夜晚,天空之上有星星点点,带着那月亮一样照着地面。

二阶堂奈对着镜子梳理着头发,扎了一个马尾辫,她的穿着没有更换,襟衿衽袂四个部分,襟上系在腰间,下摆绘着花与叶,系结是一条向下的小巾,也是用花与叶的图案衬托。衿比较大,遮住了双肩,灰色与白色相辅相成。衽很贴身,从上到下一气呵成,两侧的袂比较宽松,但是又不会显得太大。

她将东西整理好,时间还很多,足够自己将一切安排好,倒不如说,正因为现在她已经孑然一身,所以时间多了不少,接下来需要忙的事情不多,姐姐葬后的手续之类的可以明天再办理,总之,现在先离开吧。

她的随身物品不多,一个小手提包,里面装了她的钱包,身份证,还有家里的钥匙,她出门的时候本就急忙,但再怎么急忙,最后还是迟了,她只来得及看见病床上盖上白布的模样,该死……怎么又想起姐姐了,姐姐已经入土了,人总需要向前看……向前看,二阶堂奈,你是一个医者,你总会见到生老病死……

“呕——”

二阶堂奈猛然扶住洗手台,胃部疯狂抽搐,强烈的反胃感涌了上来,她对着那洗手盘呕吐了许久,一开始是干呕,然后才是真正的呕吐,她白日本来就没有吃多少东西,现在更是吐的一干二净,然后是吐出水,胃液,在这之后本来应该停下,而是二阶堂奈却依旧在呕吐,是她自己强迫自己在呕,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继续呕吐。

这种难受才能够让她不再去思考别的事情,把自己从那些记忆之中抽离出来,用这种近乎自我伤害的手段来强迫自己的思绪远离那些不愿回想的记忆。

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我居然会想那种事情……向前看……你怎么能够向前看,二阶堂奈,你怎么敢这么做的,你难道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成为医者的吗?你现在呢?一直支撑你学习的那个理由是什么难道你忘记了吗?现在你却想逃避?你怎么敢就这么逃避的?你在否定你过去所努力的一切,你在把自己奋斗的目标抹去……

你在……

我该做什么?

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二阶堂奈扶着洗手台,她拿起一旁的杯子装了点水,然后开始漱口,她的表情平静,仿佛刚才在干呕的并不是她一样,水流冲走了她方才失态的痕迹,也让她晕眩的头脑正常了不少。

下楼,退房,那个服务员很显然对这位只休息了个把小时就退房的女性感到好奇,不过也没有多问,只是多看了二阶堂奈几眼,反正住两个小时和住一整天收的钱都是一样的,像二阶堂奈这样子走的这么早的还方便打扫卫生。

她走出旅馆,走到了夜色下的街道上。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回家吗?家里已经没有人等她了,她不想就这么样回去,哪怕事实已经发生了,她依旧想要拖延,仿佛只要自己晚一点回去,记忆中的人就能够再活久一点,避免看见熟悉的事物,勾起自己熟悉的记忆,这种时候反而需要一些陌生的东西来填充她的大脑,不论是知识也好,废话也罢,总而言之。

逃避现实是每一个人都会做的事情,因为这样子会轻松很多,不被现实的事情干扰,也不会因为现实的事情而忧虑,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人可以幻想,可以捏造一些和现实相悖的东西,然后覆盖掉自己不想要承认事,至少在这个如同气球般脆弱的自我安慰被戳爆之前,他们是能够感到放松的。

她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霓虹灯光闪烁,一切都是这么热闹,这么纷纷攘攘,而二阶堂奈一个走在这条街道上的时候就像个异类,那些愉悦的人们看见她的时候都悄悄向着一旁避开了些许,似乎二阶堂奈这一份沉闷会影响到他们一样。

她听见了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原来是旁边的一家酒馆,里面还能够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基本都聚在一起,互相碰杯,这一家酒馆少见的没有什么必须安静的要求,因此那些人也没有多少拘束,交谈着。

二阶堂奈径直走向了吧台,敲了敲桌子。

“一杯马提尼。”她说。

酒保愣了一下,带着善意说着:“女士,马提尼是比较偏男性口味的酒,如果您想要……”

“一杯马提尼。”她重复道。

“好的。”酒保点了点头。

材料的准备并不复杂,这一位酒保把冰块、金酒、甜味美思放入调酒杯中,搅匀酒水,将三种材料混合,在调酒器中倒入冰镇的马提尼酒杯之中,然后将剩下的覆盆子和柠檬片装饰在酒杯上。

大多数调酒师都认为制作马提尼应该使用搅而不是摇,摇晃酒壶会破坏金酒的味道,会把它过度稀释,而且摇制也会让马提尼鸡尾酒呈现出一种雾化的结晶,失去了本身的清澈,在这么多年过去,那么多昙花一现的事物,但是马提尼却能够经久不衰,盛放马提尼的酒杯和鸡尾酒本身一样独一无二——性感的三角形,也为这一杯酒添上了不少诱惑力。

“再来一杯。”二阶堂奈把空了的酒杯放在桌上。

最早的马提尼以甜味为主,随着时代的变迁,马提尼的口感也发生了巨大变化,现在更为流行的马提尼是采用金酒和干型味美思制成,调制非常简单,口感则可能略带苦味;而采用甜型味美思调制则为甜型马提尼;干型和甜型各一半则被称作完美马提尼。

“再来一杯。”她说。

酒保犹豫了一下,还是为二阶堂奈做上了第三杯,他看着这个女孩把第三杯酒也一口闷下,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再来一杯。”二阶堂奈说着,把四杯马提尼的钱放在了桌面上,片刻之后,她喝下最后一杯马提尼,离开了酒馆。

她吹着夜晚的凉风,思绪有点混乱,她走到酒馆后街的小巷子里面,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包烟,是一种女士细烟,白色的包装,看起来很干净简洁,她从中用两指夹起一根,叼在口中,点燃,深吸一口气。

抽完一整包烟用了两个小时,足足两个小时,地上的烟头都堆积了不少,在路灯下摇摇晃晃,二阶堂奈就这么站在路灯下,左手夹着根烟,右手提着手术刀,这该死的手术刀,她已经消失不见的希冀,二阶堂奈在灯光之下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沿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路口站着另一个女人,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

二阶堂奈在想,那天在酒馆之后,和望月痛的初次相遇,那个时候,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接下望月痛的话的,又是以什么样的想法,走出了那一天?

不知道。

她捂着脖颈处的伤口,看着视线不断模糊。

然后倒在了主持人的尸体旁边。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