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质地优良的光镜在这种时刻发挥了它真正的作用。莫林的眼镜片在对方突袭的下一秒顷刻被干碎了几块，这正好为自己提供了行动的机会。
他索性将眼镜一扔，顺着攻击趋势同怪物一起掉进湖里。
“莫林！”安德莉娅浑身浸泡在水里，发挥不出火焰的威力来，焦急得她连忙又一个猛扎向莫林飞快狗刨式急游过去。
然而那怪物却像十分懂得先发制人似的，厚厚的一巴掌拍向湖水下方，引起一面强烈的水流撞击，将安德莉娅狠狠拍了下去。
“唔！咕噜咕噜……”
耳朵，鼻腔，嘴里灌得全是水，她被呛得睁不了眼睛，难受至极的窒息感充斥着她身上每一处肌肤，渐渐地就没了挣扎的意识，慢慢坠进湖底。
“安德莉娅！”莫林疲于应付怪物，一时间荒乱起来，将剑迅速附魔掷向她的方向。
“有没有人告诉你……在战斗的时候，丢掉武器是致命的？”
“你——”莫林再次正眼对上那黑漆漆直流泥的怪物，然后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你！”
从泥中脱出一个和爱理莎一模一样面孔的少女，但却是黑发黑衣的外表。她摆出一副狂妄的神情，干瘦的手掐紧了莫林脖子，尖锐的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肉里，溢出血珠来。
“因为在这个世界的灵魂过于干净，而模拟不完全她的外貌啊……”她看着莫林努力扒住她的手露出吃痛的表情，不自觉地又大笑起来：“不过这样也够了。”
“咳！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莫林眼中的怒火在此刻烧到了至高点，呼吸变得愈加急促而粗重：“不准给我用她的脸说话！！”
莫林手上青筋暴起，最用力的一次终于掰开对方的手臂，紧接着，一根鎏金的箭矢在对方浑浊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泛银寒光——这一击，彻底刺穿了其脆弱的脖颈，茶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诶……”
莫林糊了一把沾上不少血的脸，按住对方的嘴就带着她向湖下重重压去。
然而，湖面上的血在这时却不合事实规律地消失了，它汇聚成涡旋，旋转着也被吸入了水下。少年没注意到，这漆黑的怪物暗暗发出了轻蔑得意的一笑。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少废话，立刻告诉我艾琳和安德莉娅在哪！”仅受了些擦伤，莫林就觉得自己的水盾好像有些不太稳固。看来，对方绝非是个小角色。
“问问题之前都不打算探出敌人的身份吗？”“哗”，少女又化为了红羽精的样子，离莫林的脸离得更近了。
嘶！莫林下意识感到背后一凉。
对方模拟出“艾琳”的样子抬起他的脸：“就当玩个游戏嘛？你，要不要猜猜我是什么？嗯？”
气息不是时魇。至少这点，莫林判断得出来。那它究竟算是什么怪物？镜湖特有的，还是——
“嘘。这片湖只是我栖息的区域而已。”读心术一般，对方猜出来了莫林的想法，并且化身为了当初约他见面的老人。
“是你！！”
“哎，这只是我的一个化形而已。”它笑了笑，继续说：“盘踞在这有些时候了，我听说你的妹妹即将成为水之领地的新生女王，对吧？”
“关你什么事！”箭矢又横在了它的脖子上。
必须快点找到它的弱点。莫林在脑中高速思考着方案，眼下看，仅致命伤口不足以击溃它。
“说是这么说，你明明也不想让她去接受那什么狗屁试炼吧？”它抬眼戏谑地盯住莫林的脸，想观察到更多这人的表情。
“都说了关你什么事？”莫林声音又提高一个度。
“我有办法，能将一切重来哦。”
一个小型的沙漏在两人之间忽然出现。对方摆弄着沙漏将它上下来回晃着，声音平静：“这么算，你是第一个能近身于我的人类客人，那我还是用人类的礼节来招待你好了。初次见面，我是神殿之上那有求并应‘阿芙司之匣’核心之化身，特此来这招揽生意。本次呢，就是想求得您的合作。”
“来，握个手表示愉快吧？”它歪了歪头，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孩子气笑容。
莫林没有伸手。他飞快在脑海里筛选出一些有用的信息，然后整理到一起。阿芙司之匣……
“我凭什么相信你？”莫林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沙漏，生怕它敢耍什么花招。“而且，阿芙司之匣怎么可能像你这样古怪的……”
“哎呀，信任与不信任就在一瞬。”它明媚一笑，捧住莫林两侧的头发：“由于你是我最容易就能招揽的天才顾客，所以我这次可是破格下来找你的。正常情况下，一般人得拿‘七把钥匙’才能见到我呢！不过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给顾客一个美好的体验，那么……”
莫林听着它的声音，不自觉地意识竟然昏沉起来。糟了，不能就这么……
然而对方抚平了他紧握的双拳，还用手轻轻盖上他的眼皮。整个过程中，莫林就像被催眠一样，上下动不了一指头。
“没错，就是这样，先来坠入美梦吧。”
……
“哥哥，哥哥？”
稚嫩的童声一下拉回了莫林的神经。水泡“啵”地一声开裂声过后，莫林才勉强地睁开双眼。
熟悉的天花板与墙布，虽然是十年前的复古花纹风格。没有森林与镜湖，没有怪物。
“主人？莫林少爷？”是艾琳。红羽精关切地将刚沏好的茶端给他：“身体不舒服吗？看你的状态不太好。”
眼下，他正在坐在摇摇椅上，身上坐着年幼的妹妹在玩布娃娃，肩旁是飞在半空中的艾琳。
这是，梦里吗？
他忽地觉得头开始发晕了。午后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正暖，给人安静祥和的感觉。
可是，艾琳……莫林的目光难得第一次在这只红羽精上停留如此之长的时间。
小小的珀兰，不应该是这个年龄段的自己，当了时间使才培育出的艾琳，一切都充满了违和感，还有……
“莫林，珀兰，怎么还不过来吃饭呢？”微胖的厨娘妮拉和一位体态优雅的贵夫人出现在卧室门口。“再贪玩的话，明天的功课可就学不完了。”
“好——”小珀兰答应的声音轻快，牵扯着莫林的思绪接连泛开。
他望着桌上满是冒着热气的饭菜，壁炉的使魔将炉火烧得正旺，橱柜里还封存着祖父的旧照片。
野莓蛋糕……他又看向妮拉，这是她最擅长做的点心。
莫林紧咬着下嘴唇，握着刀叉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真的已经好多年没吃到这个口味了。一切都仿佛是真实的，真实到格外不可思议，真实到令他感觉自己才是虚假的。
“我回来了。”简亚蒂斯老爷的声音在玄关处响起。“今天饭做得这么丰盛，看来是下功夫了啊。”
父亲！莫林的心不禁为之一颤。对了，今天是什么时候？他连忙望向窗台上的日历，旁边的小小煤球使魔对上他的眼神，赶紧将日历纸上的灰尘扫了又扫。
当莫林看到日期时，不知怎的，胸口像有一块无形的巨石安然坠着他的心窝。如果按照现实时间，今天刚好是火灾发生的这天，然后大家都会相继倒在火海里，水系的魔法在特殊油质燃料的重重阻挡下根本发挥不了作用，接着那位“白蔷薇骑士”就会赶过来……
“你的表情很不好。”
一晃眼，他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倒立的卧室空间里，对面是全身理事馆制服的爱理莎。
少女脸上虽然平静，但莫林却总能看得出来，她是在担心。
每次都这样，这回也不例外。莫林喘了口气，照旧上演自暴自弃的戏码，只是这次——
他没有躲在卧室里想要自生自灭，而是牢牢抱紧了爱理莎。
少女没有用任何肢体动作回应他的怀抱，但同样也没有任何挣扎与抗拒他的拥抱。少女温暖的体温不同于那日陨落的花朵，凋零得是那样痛彻心扉。
“我……还是什么都没了啊。”他哽咽着，这次泪水终于不争气地一股脑流了出来。
“我原以为你只会给艾琳吐诉烦恼呢。”爱理莎慢慢退后一步，伸出手指指了指莫林的心脏处，眼眉有些不自然地皱了皱。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待在梦里，不是吗？”
下一秒，她的白发晕染变成了灰色，内里还飘零着宝蓝的发丝。幽蓝色的火光点燃了这封闭空间里所有可视的蜡烛。
启示……
莫林听不到眼前这位扮演爱理莎的女性开口说了什么，许是在空间的扭曲作用下，影响到了他的听力。
聪明的时间使，总会考虑到自己五感中产生缺失危险时做出的应对。那么，将魔力全供到最能看的眼睛上，提高视力从唇形和眼神来看——
快醒醒。
梦塌了。
“啪！”又回到了水底。不知何时，生命树的树枝缠绕紧了莫林的四肢。无数叶子牢牢覆盖在他的躯干上，纹丝不动。
他被禁锢了。莫林心中警铃大作。
“初次付费体验到此结束。”那个自称“阿芙司之匣”的人慢悠悠飘了过来。它的手里握着一根暗红的羽毛。“嗯，虽然填不饱，但营养还算能维持些时间。”
“艾琳，你把艾琳怎么样了？”莫林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我？”它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刻意地将脸贴到莫林额头上，低语道：“我当然是把她吃了，然后现在消化得干干净净，哈哈。”
什……莫林感觉大脑停机了数时。
“愤怒吧？可是接下来的服务我都替你预约好了哦。”它将之前那个沙漏暴力地掰开，再挤开莫林发颤的唇，然后将沙通通倒进他的嘴里。
抗拒不得，还有不敢相信，不能说话……无声的眼泪让少年的视线愈加模糊。
可恶！
到这步还是谁都没能救下。无力感迫使他沉下了手。
对不起，艾维斯，师父……大家，这次我可能回不去了。
对了，珀兰……
我还有没说完的话……
“很好。”
它微微欠身，一簇黑烟从它身体里流进莫林的身躯。控制，到这里才开始呢。
“抱歉啦莫林小哥，我这次必须要占用人类的身体才能达到目的。为你的幸运而欢呼吧，毕竟只有你和我的利益——哈哈，我指阻拦珀兰通过试炼这点，是相通的嘞。”
它的身形在水中慢慢消散，随后莫林的发丝尽数被染为乌黑，它利用少年的身体再次站了起来。
“哎，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真能让你想要的一切重来呢莫林。嗯，虽然是先用后付。”
“哈哈哈哈哈……”一番自言自语结束后，它继续戏笑着游向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