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顺利出城，妮柯丝悄悄施展了一个屏障魔法，防止接下来的谈话被别人听到。
“嗯……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她歪着脑袋眨着眼睛问道。
巴特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忘记，但他很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这样做，难道只是为了好玩？
眼看着她那不得到回答就誓不罢休的模样，巴特莱只好开口回答道：“时机未到。”
“哦，对！时机未到！”妮柯丝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伸手就要拍巴特莱的肩膀，但最后在巴特莱注视下悻悻然地收回手掌。
“时机是什么意思？”
“艾维斯和他的队友们在与魔王的战斗中失败，重伤昏迷，在魔王要斩草除根时被神秘人救下……原本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巴特莱沉默了，那时他刚找到魔王，就发现倒在魔王面前的艾维斯等人，他没有多想就与魔王展开了战斗，直到分出胜负。
“他确实被救下了。”巴特莱说道。
“我说的救下是把他们从魔王身边带走，而不是直接把魔王给杀了。”
“但结果是一样的。”巴特莱只认死理。
“不，艾维斯他们被神秘人救走之后，魔王开始亲自加入战场，人类军队瞬间崩溃，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无力回天之时，伤势痊愈的艾维斯挺身而出，拼死将魔王击杀，扭转了战局。”
“一样的。”巴特莱耸了耸肩，“魔王死了，艾维斯是救世主。”
“这不一样……”
“不过为什么第一次差点被打死，第二次他就能打死魔王了呢？”巴特莱又突然发现了一个疑点。
妮柯丝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第二次的魔王放水了啊……”
“放水？为什么？”巴特莱疑惑道。
“世界必须被拯救，所以魔王必须死。”
为了拯救世界而死的魔王，听起来倒像是一个正面角色了，不过如果这个魔王是曾经的勇者伊恩，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巴特莱又想到另一种可能，那时候伊恩是不是也对自己放水了呢？现在回想的话，当时他还并未察觉魔王即是伊恩时，便觉得对方有一点奇怪了。
“五百年前，被初代勇者布莱德打败的魔王迪菲厄斯并没有死。”
“他还活着？”巴特莱瞳孔微缩。
“迪菲厄斯本身的实力并不出色，但却在灵魂方面造诣颇深，当时他见自己即将落败，便舍弃了肉身，施展了一个禁术……”
忽然发现，巴特莱背后一冷，他似乎猜到了妮柯斯口中所说的禁术是什么了。
“灵魂侵蚀……”
巴特莱嘴唇颤抖着，他忍不住抱住脑袋，这四个字忽然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就像是他的脑袋里有个人在提醒他一样。
“对，当时布莱德并没有在意，但后来他便慢慢发现，迪菲厄斯没有死，并一直附着在自己的灵魂上，他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结果都是毫无作用。”
妮柯丝用逐渐低沉下去的语气说道：“布莱德能感觉到，迪菲厄斯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自己，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如果继续放任下去，他就会变成第二个迪菲厄斯，或者被迪菲厄斯占据身体，这两个结果他哪个都不能接受。”
“变成魔族了？”巴特莱看着手中的魔核碎片，想起了伊恩对他说的最后那句话。
“吃下去，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话。”
这已经不是我想不想活下去的问题了啊……巴特莱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的，布莱德确实变成了魔族，这也的确有用，迪菲厄斯对他的侵蚀减弱了很多，不过侵蚀的效果依旧在继续……”妮柯丝缓了口气，“所以他最后成为了下一任魔王，并带领魔族向人类发起了侵略。”
见巴特莱并不想搭话，妮柯丝继续开口说道：“然后就是勇者伊恩的故事了，过程也是大同小异，他最后也成了魔王，并最终死于你的剑下。”
“迪菲厄斯……现在就在我身上？”巴特莱抬起头，车窗上的玻璃倒影出了他的脸庞，他扭头看去，发现那倒影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嘲笑。
“这就是那个禁术的可怕之处，就算是故意送死也无济于事，他就像一个以死亡为传播媒介的致命恶疾，这些天你也感到有些异样了吧？”
巴特莱点了点头。
无论怎样也无法入睡，以及情绪会莫名地激动起来，这些都是因为迪菲厄斯正在侵蚀自己的灵魂吗？
“这还只是开始，到了后面，他甚至会让你产生幻觉，听到莫名的低语，而你却怎么也碰不到他，就这样让你一点一点地发疯，慢慢地同化你的灵魂……”
“已经开始了。”巴特莱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但语气依旧平静，“你说的那个幻觉。”
妮柯丝耸了耸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坨……”巴特莱从刚才开始就没再直视过妮柯丝了。
“停停停，你不用描述了。”妮柯丝伸手打断了巴特莱，她一听那个量词就觉得事情不妙。
“有什么办法吗？”这是巴特莱目前最关心的事。
“假如把你的灵魂比作一缸清水的话，迪菲厄斯就像是一滴特殊的墨水，他会把水染黑，但自身却不会因此消减，染黑的水越多，他反而越强大，到了全部的水都被染黑之后，你也就不再是你了。”
巴特莱注视着马车外，只见两旁皆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马车则在一处窄窄的峭壁上行驶着，仿佛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他眨了眨眼睛，一切又恢复如常，马车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脚下也是宽广厚实的陆地。
“侵蚀灵魂的过程虽然缓慢，但却无法逆转。”
“把被染黑的水给剥离出去呢？”巴特莱提出了一个想法。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那可是灵魂，你以为大萝卜啊，说切一块就切一块？”
灵魂这些东西巴特莱也不是很懂，他只知道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迪菲厄斯侵蚀，时间久了他就会被那个魔王给取代，他要是被别人杀死，迪菲厄斯就会去侵蚀杀了他的那个人的灵魂，这就像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
“我若是自杀呢？”巴特莱又问道，反正自己也身受重伤，没几天好活了。
“不知道。”妮柯丝摇了摇头，“可能会有用，也可能连冥河也无法祛除迪菲厄斯的侵蚀，毕竟严格来说你们两个已经算是一个灵魂了。”
“他会跟着我转世？”
“如果是的话，婴儿可没有你现在这样的意志力，恐怕你下一世还没记事就会被鸠占鹊巢了。”妮柯丝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你是轻松了，可我们到时候得面对一个更加可怕的迪菲厄斯了。”
一个拥有前世记忆，和崭新生命的魔王能有多可怕，巴特莱不敢去想象。即便这只是一个可能会发生的事，巴特莱也不敢去赌。
自己连死亡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吗……
这或许是巴特莱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怖。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完全不一样啊……”妮柯丝横躺在车厢内，“这本该是艾维斯面对的。”
“这样更好。”巴特莱抬头，看向天空中那明月与繁星，“有很多人在等着他呢。”
“你就没觉得不公？”妮柯丝看向巴特莱的侧脸，“虚假的英雄享受着万众欢呼，你身负重伤却无人问津，活又活不了，死又不能死。”
“起码你会记得。”巴特莱扭过头，与她对上了视线，“这就已经足够了。”
妮柯丝收回视线，嘴里嘟囔着说道：“这个人是个傻的……”
二人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还是巴特莱率先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巴特莱问道，“迪菲厄斯复活对你们魔族来说不是更好吗？”
“我要的不是魔族的魔王大人，而是我自己的魔王大人。”妮柯丝轻笑着答道。
“你想掌控魔族？”
“谁让我实力不足，只好用这种办法了。”她挠了挠头，似乎有些苦恼。
“然后呢？带着他们再来入侵我们？”
“适合魔族定居的只有魔域，地盘已经固定了，我去攻下一片不能居住的土地干嘛？”妮柯丝无奈地解释道，“魔族会入侵你们只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干，历代魔王又整不出来活，只好去找别人打架了……”
“你能保证不会让魔族不再入侵人类吗？”巴特莱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向你起誓，我的魔王大人。”说着，妮柯丝给巴特莱来了一个飞吻。
“我……会考虑的。”巴特莱本想拒绝，但最后还是改了口。
“怎么样？你帮我掌控魔族……”妮柯丝指了指巴特莱的脑袋，“我帮你解决掉他。”
“你有办法？”巴特莱挑了挑眉。
“这是自然，不然我和你说这么多干嘛？”妮柯丝坐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具体是怎样的？”
“简单来说就是把水隔开。”妮柯丝比了一个一分为二的手势，“一个大水缸换成两个小的，隔着水缸他就侵蚀不到你的灵魂了。”
这个比喻浅显易懂，连巴特莱都听明白了，他便接着问道：“有几成把握？”
“额……大概六成左右？”妮柯丝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弄这个东西……”
巴特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六成的成功率，不算太高，却也不能算太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只要你运气好一点就可以成功，但巴特莱从没觉得自己的运气好过。
“哎呀，反正就算失败了，你变成魔族之后还能再坚持个两百多年……”
“然后等我控制不住入侵人类帝国，让他们派个勇者把我给杀了，再让那个勇者继续被你忽悠？”巴特莱情绪有些激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
巴特莱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不管怎么说，她这也算是在帮助自己。
“我有些过激了……抱歉。”
难以想象，巴特莱居然在对一个魔族道歉，这在以前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理解。”妮柯丝也没有太过在意，任谁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这种事，都不会保持平静的，哪怕那个人是巴特莱。
“成功了会怎样？”
“死后灵魂仍会合一……”妮柯丝低下头，不敢再看巴特莱的眼神，“毕竟不是真的把你们两个的灵魂彻底分开。”
比起人类，魔族虽然寿命悠久，但也不是无限的，巴特莱仍有死亡的那天，这个办法仍然只是治标不治本。
永无止境，永无宁日。
巴特莱早已疲惫不堪。
但他究竟何时才能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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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历五八二年五月二十日，勇者艾维斯冒险小队正式解散，但成员们仍与艾维斯保持密切联系，后一路跟随艾维斯到他的家乡，并在艾维斯与梅莉的婚礼中担任伴娘团。
——节选自《救世主ー勇者艾维斯传说》末卷第三章第三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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