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伯恩·萨克，郑重向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们致以最崇高的歉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在管理上的失误。没想到小小一个萨克郡里，居然会有这么多密谋已久想要背叛我的奴隶。而且会选在犬子的成人礼上发难。”
“——现在，请诸位先移步前厅，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补偿礼品。”
尽管是使人盛怒的事，伯恩的表情和语气仍然沉稳。奇斯完全猜不透这位身居公爵高位的父亲在想什么。这是会令他产生畏惧的地方。
“要是随便打发可不行啊，公爵大人！”
“虽然这样也算礼成了，但可不是好结果呢。传出去的话，恐怕会丢死人啊。”
“至少得补个三五万的灵金才行！当然，要是给个八九万也没问题。”
说是亲戚，该捞钱的时候一点不含糊。明明主要原因并不在伯恩，他那样说只是场面话。奇斯非常不喜欢这种逐利者的嘴脸。
“好啦好啦，请放心吧~公爵大人的分量想必大家都是清楚的呢，补偿只会多不会少的啦。”
堆满笑容的美妇人拍着手掌上前，口中是哄小孩般的语气。虽然奇斯不认为伊莉丝这样做能制止贪婪的延续，可众人却意外地好劝。好劝到让奇斯产生错觉，是他把问题想复杂了，其实只要是个人上去劝都没问题。
“既然伊莉丝殿下这么说了——”
半推半就着离开的人灵群体临近大门时，奇斯看到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压不住弧度的嘴角。可能是自认为走到那里就能安心笑了。参加成人礼还有大笔的钱拿，上哪找这么好的事。
算了，和他无关。
今天发生的事够多了，必须整理一下思绪。
准备离开时，伯恩把他叫住。
“奇斯，跟我来。”
“是，父亲大人。”
父亲的话不容拒绝。
伯恩·萨克公爵的庄园很大。大到正常行走的话，全部走完起码一个多小时。这是奇斯以前闲来无事时亲自测量出的结果。
跟在父亲身后，一路弯弯绕绕接近数十分钟。期间伯恩一直没有说话。比起无话可说，这种气氛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试探。只是不知道为何试探。就先当做是陪父亲慢悠悠的散一次步吧。
目的地似乎是中庭的花园。伯恩在花园里的椅子上坐下了。
花园里有假山喷泉。即便都凌晨了，喷泉依然在勤勉进行着工作。银白色的月光倾洒其上，伴着耳畔水流的声响，氛围倒是很不错的。如果是一对年轻情侣坐在这里，估计会借着气氛做出很棒的事吧。至少不会是现在这么压抑的沉默。
难道是看出什么异常了？奇斯谨慎地看向伯恩。对方只是望着喷泉，神色安详，不知道身份的话一定会被当成慈爱的大叔。
可实际上，伯恩·萨克公爵，有着人灵族中佼佼者的实力。
就像很多奇幻类动漫描述的那样，多曼尼诺世界中的魔法也拥有严明的实力参照体系。等级总共分为1-9阶。9阶以上由低到高还有始源、原初、混沌三种普通人穷尽一生都难以触及门槛的境界。
此外，魔法类别为雷、风、水、火、土基础五元素，涵盖世界大部分的魔法。精神、光明、黑暗、召唤、时间、空间为六种特殊元素，是只有具备对应天赋才能学习的神秘魔法。而魔法者具备怎样的元素天赋，基本先天就决定了。
——伯恩被称作九阶之王。简单点说，同属第九位阶的魔法者中无人是他的对手。跨级别对阵始源境界或许也不会吃亏。这是因为他的魔法等级虽然只到九阶，却具备神秘的精神元素天赋。
前生作为深谙二次元赛道的宅男，太了解所谓精神魔法的可怕之处。
精神魔法造诣高超，便代表着能易如反掌地操控他人。并且只有同天赋同等级的人才能反制破解。或许其他特殊元素也非常恐怖，可普适性更强的显然还是精神魔法。
奇斯庆幸自己转生成为伯恩的孩子，否则就无法继承精神元素这么方便的天赋了。
“奇斯。”
“怎么了，父亲大人？”
“成人礼被迫以这种形式完成，我感到很遗憾。虽然伊莉丝会做好善后工作……但是，你还好吗？”
伯恩终于开口，跨越长时间沉默而来的口吻一如往常般沉稳，奇斯原以为会听到什么另类消息。结果只听到出于父亲身份导致的扭捏关心。真不坦率啊。
“我没事的，父亲大人。”
“嗯，那就好。话说回来，献礼团的突然发难和女奴们的集体自杀，你是怎么看的？”
其实仍然是和平常无异的语气，平静安稳，奇斯似乎就没从伯恩口中听到过其他的情绪。可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有捕捉到不同。就像镜面般湖水的下方，实则充满暗流。
“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罢了，父亲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就算触犯了家族的威严，他们也已经死了……”
“嗯……真是这样吗？”
“我不明白父亲大人的意思？”
“奇斯，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过于仁慈善良的孩子。不论是对待家里的仆人也好，还是你对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那些奴隶和女奴也好，你的表现都太过宽厚。而这在人灵的世界里，是非常不可取的性格。”
“是的……父亲大人不止一次的说过了。”
“但是今天，我发现我看错你了。”
语气上仍未有变化，可单纯的内容，就足够使奇斯神经绷紧了。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
他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现在看来，特地选在中庭花园这里谈话似乎别有深意。视野开阔的地带往往难有隐蔽的位置，往哪里逃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想逃逃不掉，想躲躲不了。只能光明正大地战斗，可赢面上……如果没有目睹伯恩在应对袭击的表现，还是挺有信心的。
“奇斯……”
充满威严的视线直勾勾地射来，奇斯被迫对上。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这时候避开视线的话，只会暴露心虚。
“——其实你也没有我想的那么仁慈嘛，哈哈哈哈哈！”
“……呃？”
畅快到仿佛彩票中奖的大笑，奇斯从未见过这样的伯恩。
“你的骨子里终究还是流着我和你母亲的血液。只要有一个正确的理由将血液里的传承唤醒，即便是你，想做也是能做到的嘛！”
肩膀被带有认可的轻拍，父亲的脸上写满愉悦。
“谢谢父亲大人的认可。我以后也会努力的。”
从内心出发这并非值得谢谢的事，但奇斯得换个角度看待问题。现在的发展很好，至少比他设想的情况要好。所以不能破坏。
“很好很好！想想以前，我还经常和伊莉丝讨论你以后该怎么办呢，成人礼能不能顺利完事都说不准……虽然今天也没有顺利，但至少让我看到了你奇斯·萨克，未来能成为一个伟大人灵的希望啊！”
宛如老父亲般的感慨出现，伯恩有着些许皱纹的脸上居然铺出泪水。原因却是为他的儿子终于敢杀人了——不，用这里的话说应该是终于敢给予奴隶恩赐了。呵，这个疯狂的世界确实难以评价。
“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回房间洗漱休息去吧。”
抹掉眼泪后，伯恩充盈着笑意起身。
“我得去你母亲那边看看了。独自面对那么多张贪婪又难缠的嘴巴，不能让她太辛苦了。”
唯有夫妻的恩爱，是值得奇斯称颂的地方。
“好的。那么晚安了，父亲大人。”
真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夜半谈话呢。目送父亲背影渐远，奇斯总算松弛下来。一旦这种状态出现，紧接着就是莫名的浑身无力。他坐回椅子上，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汗湿了。
经验方面，确实以前没有这样交心的对过话。可汗流浃背的根本原因还是心虚导致。
唉……演戏不是容易的事啊。
“奇斯。”
“父亲大人？！”
熟悉的呼唤过后，最先出现于少年脑海中的期望是刚刚的叹息没有被伯恩听见。
“嗯？你怎么一下流这么多汗？”
伯恩看到的是脸部。而这些汗是现在才被吓出来的。
“没有。这不是晚上有点凉，再加上第一次杀女奴……所以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呢。”
“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三岁那年第一次杀奴隶的时候，后劲也是很大的，跟现在的你一样忐忑，不过这种事嘛，慢慢习惯就会好的。你的心态，为父非常能理解。”
还真相信了。奇斯佩服着自己的临场反应。
“嗯……我会尽快习惯。不过，父亲大人返回，是有什么事忘了说吗？”
“明天早点起床，我们去一趟绫堇城。”
“绫堇城……那不是王都吗？去那里干嘛？”
“有些事我要跟陛下汇报一下。而且成人礼后，按照习俗你也需要去向陛下请安。”
“是，知道了。”
“嗯，夜里凉，快回房间休息去吧。”
“是，晚安，父亲大人。”
“晚安。”
这一次，伯恩真的离开了。为确认这点，奇斯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在夜色当中。
只不过，他也是该回去了。
而明天要去面见人灵帝的事，又让脑袋开始浮想联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