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为见习冒险者学习吧

作者:超宇宙河童 更新时间:2025/7/21 16:18:58 字数:11410

救赎历432年1月18日

(1)

阿克西姆镇冒险者公会附属图书馆的午后,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高大的拱形穹顶下,一排排深色橡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承载着无数厚重的典籍与卷轴。空气中漂浮着旧纸张特有的、带着微甜与尘埃的气息,混合着羊皮墨水干涸后的淡淡酸味。阳光透过镶嵌着古代贤者施法场景的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而朦胧的光影。

在靠近一扇描绘着“秩序之光驱散混沌”场景的彩窗下,安珀与塞伦相对而坐。

安珀穿着一身眼熟的装束——正是半年前塞伦硬塞给她的那套连衣裙。精致的白色蕾丝花边点缀在领口、袖口和蓬松的裙摆上,衬得她金色的长发和略带苍白的小脸愈发精致。坐在她对面的塞伦,则穿着一身合体的、剪裁简洁的纯白色连衣裙。没有过多装饰,只有流畅的线条和优质的棉麻质地,衬得她紫色的长发和略显苍白的肌肤如同月光下的精灵。她微微前倾着身体,双手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安珀在桌面上用指尖勾勒着能量回路。

“……所以你看,奈瑞西斯前辈,”安珀指尖在桌面疾速划动,节点如星辰亮起,“如果魔力节点选择合适,圣印对其的激活并不会使其变成新的节点,而只会在原有的位置膨胀、收缩或打转。这就是——圣印的本征节点。”

“在圣印当中最重要的是这个——时流圣印。理论上来说,只要知道了这个圣印的具体形式,就能够完全理解法阵中的魔力流动。”她指尖隔空轻点法阵节点,注入圣印,“而时流圣印对应的本征节点,就是永恒节点——那些能够在魔力流动起来的时候仍然保持不动的节点。它们往往是理解法阵结构最佳的入口。即便魔力流动,这些节点也只是在原地旋转而已。”

安珀双手在光阵上方张开,“所以,如果先把你想要的法阵对应的圣印找出来,然后把这个圣印的本征节点拆解成永恒节点的组合——就可以轻松地理解魔力流动!这样,无论什么样的法阵,都可以通过这样的流程创造出来!”

“这样构建的法术,虽然牺牲了启动速度,但是却有最强的防御强度和复杂的能量抗性。对施法者魔力的消耗,也优化到了最小!”她猛地握拳,光阵瞬间坍缩凝聚,化作一面厚重菱形光盾,表面流淌着细密的能量纹路。

塞伦听得入神,眼中充满了好奇的星星:“哇!安珀你好厉害!听起来好深奥!但是……但是感觉好有道理!让我……很轻松地就理解了!”

安珀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她微微扬起下巴:“没错!这就是理解本源结构的重要性!只要掌握了最纯粹的原理,理解了圣印和魔力节点存在着的那个灵性空间,就能理解所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能……理解所有……”

“所有……”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冰冷、湿滑、布满青苔的石阶通道……粘稠、散发着腥臭的污秽黑血……自己浑身一丝不挂地跪倒在地……胸腹和左腿裸露的肌肤上布满灼伤的粉红痕迹和渗血的擦伤……破成碎布的圣骑士罩袍散落一地……而塞伦,正蹲在她身边,脱下自己的斗篷,小心翼翼地将她裹住……

而那枚独立于自己的圣光分化树的新法阵,仿佛在嘲弄她一样,在空中自顾自地漂浮着……

“所有……魔物……的……力量……”安珀的声音变得如同蚊蚋。

“……呃……”安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感。“……那个……奈瑞西斯前辈……你……你还有别的……关于神圣魔法的问题要问吗?”

塞伦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和担忧,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啊……有有有!”塞伦飞快地翻开手边一本摊开的法术手册,指向其中一页,“还有这个‘净化之辉’的范围叠加问题!我总是控制不好多个净化场的能量干涉……”

(2)

时间在问答和翻书声中悄然流逝。

安珀合上面前那本厚重的典籍,有些脱力般,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橡木桌面上。手臂环抱着脑袋,金发松散地垂落在肩头,那枚精致的白色蝴蝶结也歪到了一边。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塞伦正低头认真记录着安珀刚才讲解的要点,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正好看到安珀这副难得一见的、毫无防备的疲惫模样。

一丝笑意浮现在塞伦嘴角。她放下羽毛笔,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安珀身边。她伸出微凉的手指,动作极其轻柔地轻轻落在安珀柔软的金发上,然后,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般,极其缓慢、温柔地抚摸着。安珀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没有立刻躲开,只是埋在臂弯里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红晕。

“感觉最近安珀有点没精神呢。是冬天的错吗?”塞伦一边摸一边关心道。“听说有些龙会冬眠呢。”

“昨晚……没睡好……”安珀闷闷的声音透过臂弯传出来。

“欸?有心事?难道是……男生的事情?”塞伦轻笑道。

“才不是……”安珀把头从臂弯中探出来,像把头枕在前肢上休息的小狗一样。“嘛,硬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关系……”

“嗯?”

“咳咳。唔……”安珀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前辈觉得,圣光的纯度重要吗?”

“嗯?……当然重要啊!”塞伦歪了歪头,“安珀你这么厉害,能这么快掌握那么多高难度的圣光魔法,还能自己改进法术,不就是因为你掌控了最纯粹的圣光吗?你看,我是不死族,天生就不擅长提纯圣光,这半年还要你来教我。”

“……那……关于那只变异蜥蜴的事情……你怎么想?”

“啊!那只大蜥蜴啊!我想起来了!”塞伦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双手一拍,“安珀你身材真好呢!没想到个子矮得像小学生一样,胸部和臀部却意外的丰满!皮肤也好白!平时穿着铠甲都看不出来,要不是那天把你从通道里捞出来的时候看光了……”

“奈瑞西斯前辈!!我我我我要报警了!!”

安珀的脸颊瞬间如同熟透的番茄。她一拳砸在桌上,整个人炸了起来。

“我我我、我是说符文的事情!!”安珀的声音因为羞愤而拔高,气急败坏地吼道,惊得邻座的人投来目光,“不是……不是那个!!”

“哦……符文……那个没被分化出来的新符文?”塞伦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不过我记得,你最后还是把它整合进分化树了来着?”

“这倒也确实……”安珀趴回桌上,指尖微动,将她的“圣光分化树”投影在二人面前。相较于半年前,那棵光树确实枝桠更繁茂了些。这半年来,那些遭遇的异常魔物所爆出的、结构古怪的新符文,被她用纤细的金色光丝,如同嫁接般,巧妙地链接到了主干的不同位置。与之相应,她指尖流淌出的圣光,色泽似乎也剔透了一丝。

“但问题在于,这些新枝条……不是我种出来的。”她用手指戳了戳从变异蜥蜴身体里提取出来的那个法阵,“靠我自己对着圣光源头提纯、冥想……我根本想象不到,也推导不出这种离经叛道的长法。反过来……倒是这些外来户,​硬生生掰弯了我对圣光的理解。我的整个魔力回路,为了适应它们,都重写了一遍……连带着圣光本身,好像也……更干净了?”

塞伦歪着头,“欸?这不……都是好事吗?变强了呀!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安珀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金色的额发,“以前我靠自己提纯圣光,一路顺风顺水,那是因为我打的都是题库里的怪!它们的答案——那些符文结构——早就被前辈们解析透了,刻在教科书里!”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可一旦撞上全新的、没人见过的玩意儿,就像上次那只怪蜥蜴……我就抓瞎了!我的所谓纯粹圣光体系,在那东西面前,像个漏风的筛子​!”

“那么,提纯圣光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最终用来揍趴魔物的,是这些具体、好用的法阵!我们通过战斗,拿到新枝条,然后用最基础的圣光魔法把它点亮、激活,就能对付这类魔物了。那么,​费那么大劲去寻找这些枝条之间、甚至它们和主干之间那种玄乎的联系……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说,想让我这棵圣光树长得更高更壮,​关键不是对着树根浇水施肥,而是得不断出去打架,抢别人的枝条新符文回来嫁接……”她苦笑了一下,“那这所谓的提纯,不就变成了纯粹在已有的枝条之间玩连连看的思维游戏了吗?它……它根本不是我曾经以为的,那把能打开一切奥秘、通向真正自由的万能钥匙啊!”

“这么想的话,就算突进到审判之峰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在那里能得到蕴含诸神之力的创世符文,它还是需要被拆解成最平凡的组件才能被人们使用……”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无非只是让我们的魔法体系看上去更花哨了而已……”

塞伦静静地听着安珀的倾诉,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轻轻伸出手,覆盖在安珀紧握成拳、搁在桌面的手背上。

“安珀,你让我想起一个人——圣女安洁莉娜。”

“诶?”安珀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瞬间睁大,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迅速的掩盖起自己的反应,“嗯……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不过都过去……”

“不是的,现在的安珀也很像。”塞伦摇了摇头,“安珀是我见过,最喜欢的神圣魔法的人。就像圣女安洁莉娜一样,她穷尽了一生去追求虚幻的梦想。但是,就因为她的那份不着边际的好奇心,我才能活到今天。”

“我是在那场浩劫中,我被圣女燃尽龙心释放出的巨大的圣光能量照耀,才得以恢复理智。”塞伦低声陈述着沉重的往事,“据说,她的牺牲是为了冒险者的继续探索留下火种,但她也在无意中救赎了我。”

“我早就发现了,安珀是一个又善良又正直的好孩子。所以啊,说不定对圣女大人——还有对你这样的人来说,那份好奇心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无上的美德了呢!只要这样继续探索下去,说不定哪天……就能像她一样,在无意间,为别人点亮一盏灯!”

塞伦轻轻松开手,在安珀反应过来之前,她张开双臂,给了安珀一个紧紧的拥抱。

安珀的身体在塞伦的怀抱中瞬间僵直,随后才在那份不容拒绝的暖意中,一点点软化下来。脸颊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

“……好奇心什么的,已经是小孩子的事情了。我现在是为了赞美圣光而冒险……”安珀在塞伦怀里小声地嘴硬着,闷闷的声音只有塞伦一个人能听到,“……不可以用拥抱蒙混过关,圣骑士应该追求稳固的秩序……”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塞伦没有反驳,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唔嗯……”安珀在塞伦怀里不自在地动了动,嘟囔道,“才……才不是对这个回答满意了……”

“但……但谢谢你了……塞……塞伦。”

“哎呀,安珀宝宝叫我名字了?终于明白姐姐的好了?呐呐,感动得想哭的话,今晚就在姐姐怀里睡觉好不好?”

“不……不要!谁要哭了!话说回来塞伦前辈赶紧松开我,大家都看着呢!羞……羞死人了!”

(3)

夜幕降临。

在酒馆中央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塞伦正抱着她那把藤蔓花纹的七弦竖琴。修长的手指如在琴弦上跳跃、拨动,悠扬而不失欢快的旋律如同月光下的溪流,潺潺流淌而出。那旋律时而如林间低语,时而如风过峡谷,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仿佛能洗净听者心头的尘埃。当最后一个音符如同露珠滴落般轻轻消散在空气中,酒馆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和口哨声轰然爆发!

“好!塞伦小姐再来一首!”

“太棒了!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塞伦!塞伦!塞伦!”

塞伦睁开眼,她站起身,优雅地向台下微微鞠躬致意。紧接着抱着琴,轻盈地跳下舞台,走向酒馆最热闹的壁炉边。

“塞伦!这边!”墨菲儿扬起蹄子招呼道。那是一位有着深棕色卷发、头顶一对小巧分叉鹿角、下半身是健壮雌鹿躯体的半人鹿少女。塞伦笑着走过去,在墨菲尔和奥托中间的空位坐下,将竖琴小心地靠在桌边。

“塞伦小姐,你的琴声还是那么动人。”赏金猎人奥托端起木杯喝了一大口麦酒,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总能让人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谢谢夸奖,奥托先生。”塞伦接过老板娘玛莎递来的热麦酒,捧在手心暖着,“能让大家暂时忘掉烦恼就好。”

“塞伦,你的大衣呢?”墨菲儿墨绿色的眼睛闪了闪,“现在外面还在下雪呢,不冷吗?”

“啊啊,大衣啊……借给朋友了。”塞伦捧着温热的木杯,感受着麦酒的暖意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些许寒意。然后接着说:“嗯,一个……很特别的小朋友。那孩子……认真起来简直不要命,能在图书馆泡一整天,钻研那些深奥的魔法理论。要是放着她不管,肯定会着凉的。我可不行,让我集中注意力那么久,脑袋都要炸了。”

“诶,难道是那个外表很萌的青铜龙小姐?”墨菲儿眼睛转了转,“大家都说她实力超级强,还在圣光研讨会上得到了大主教的赏识,说不定真的是下一代英雄呢!”她突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不过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世——教会公布的圣骑士侍从名单上也没有她……”

“诶?但我确实……”塞伦想起安珀那天从袋中抽出的卷轴,“看到她得到了精英侍从的资质?”

“谁知道呢?”墨菲儿耸耸肩,“说不定是——异空间来的神秘侠客!”

“怎么越说越玄乎了。”奥托放下酒杯,“实力这种东西,光靠魔法学识是不够的,还要看作为冒险者的成绩。”她锐利的目光看向塞伦,“说起来塞伦,你最近有正式加入冒险者小队的打算吗?血族应该是抢着要的上位种族吧。”

“不要不要!绝对不要!”塞伦闻言,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可是圣骑士哦,血族反而是扣分点吧。而且,有组织的冒险的话……”她轻轻抚摸着靠在桌边的竖琴琴身,“……那多累啊!整天不是打打杀杀就是钻山洞,哪还有时间练琴、写曲子?”

奥托似乎还想再补充些什么,但却被一个油滑的叫卖声打断了。

“瞧一瞧!看一看啦!刚从北境运来的稀罕货!保证让您大开眼界!”一个穿着考究、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是阿克西姆镇地下黑市颇有名气的掮客“黑杰克”——正举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盒子,在另一桌客人面前唾沫横飞地推销着。

塞伦他们这边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只见黑杰克神秘兮兮地掀开黑布一角,露出里面一个用特殊水晶容器封存的物品。那东西呈暗红色,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如同金属般的鳞片纹路,中心似乎有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光芒在闪烁,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混合着强大生命力与暴虐气息的能量波动。

“龙心!”墨菲儿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作为见习德鲁伊的她对生物质异常敏感。“好过分!竟然已经敢公开售卖了吗!”

“还不是第三次魔物潮把王国军打得屁滚尿流。”奥托冲着黑杰克的方向吐了口唾沫。“为了找人把战线上的窟窿填上,王国军连猎龙人那群土匪都能收编。那场败仗真是打得太惨了……要是王国军认真剿匪,说不定壮丁要抓到老人小孩。”

“诶?不过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买龙心……”塞伦歪了歪脑袋。

“塞伦姐不知道吗?”墨菲儿回过头,“你不会——生物课都是睡过去的吧……”

“怎,怎么会呢……”塞伦把头一歪,躲开墨菲儿的视线。此刻她唯一庆幸的事情是没把《智慧种族导论》那本小薄书带来,她可不想让墨菲儿看到她在课本背面写乐谱……

“诶——”墨菲儿露出怀疑的目光,“那我就从头开始讲解一下吧。”

“所谓龙,是为了使命而生的生物,而龙心——以及龙心带来的龙之力,就是那使命已经觉醒的象征。”墨菲儿向桌上的盆栽注入魔力,那棵植物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的枝叶,变成一个长着龙角和尾巴的儿童形状。“没有觉醒使命感的雏龙的心脏和普通的生物并无两样,其不具有魔力,因此一般情况下雏龙是没法变成龙形态的,而只能保持和人类类似的外貌。”

“不过严格地说,幼龙在遭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也可以紧急地变成龙。”,魔力再次注入,盆栽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雏龙,“不过代价就是会失去意识,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战斗,因此对于冒险者来说价值并不高。”

“原来如此!”塞伦想起安珀激活冒险者纹章时的那套额外手续,“如果不具有成熟龙心的小孩子来当冒险者,反而有可能攻击自己人?所以才需要认证……”

“就是这样。”墨菲儿点了点头。“然后成熟的龙心由三个核心组成——圣光之核、熔火之核与翠歌之核。”盆栽变成三个相互缠绕的心室。“虽然它们的功能很复杂——但现在德鲁伊界的普遍观点认为,它们大致对应龙的理智、激情和欲望。”

“不光是龙,成年人类也要学会控制这三者啊……”奥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趣。”

“不过对于龙来说,这不是中年大叔的人生经验,而是事实罢了。”墨菲儿无视了一口酒喷出来的奥托,把盆栽的形状调整成一个拿着龙心的人类,“重点来了,如果有办法把把龙心完整地取出来,并且用合适的方法防腐的话……”

嘭!

盆栽的枝叶突然炸开,一只栩栩如生的巨龙木雕猛然出现在桌子中央。

“哪怕持有龙心的不是龙族,也可以变身成龙心原主人的样子!并且利用这种龙之力。”

“这就是猎龙人铤而走险的原因吗……”塞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诶,不过这么说的话……如果得到龙心之后,龙心受到了损伤……”

“会死。”墨菲儿斩钉截铁地说到,“除掉传说中的始祖之龙,没有任何一条龙心被修复的记录。从原理上说也很好理解吧,重新拾起曾经放弃的使命,谁会傻到做这种事。”

“这……”

“不但会死,龙心破碎者死前还会忍受最长长达五年的折磨。他们不但要忍受生理上的心脏的疼痛,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龙之力慢慢流失。”墨菲儿满脸严肃。“所以我才讨厌猎龙人!成功取出龙心都算幸运了,如果失手了……那对猎物来说就是惨无人道的虐待……”

(4)

“不够……这样下去……我撑不住……”

邪火巨人则在湮灭能量的反噬下痛苦嘶嚎,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然而虚空的力量,却没有半分消解。

“必须保护……传送门……就算燃尽我的力量,也无所谓……”

心脏骤然爆发出超越极限的、无法直视的炽白光芒。一道巨大的裂口在龙心上展开,从中喷涌而出超乎想象的圣光能量——

安珀猛地从桌面上弹了起来!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撕扯!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琥珀色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放大到极致。

“圣女安洁莉娜的故事?为什么会梦到……”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深紫色的厚实大衣——是塞伦的。环顾四周,偌大的图书馆内一片死寂。墙角的沙漏无声地流淌着,显示着此刻正是凌晨三点。除了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再无其他声响。

她把手伸向左胸。

“……还在……还在跳……”

“……但是……好痛……像被挖掉了一块……”

破碎龙心处传来的,不再是细微的刺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感和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刚才梦境中那自毁性的爆炸,真的在她体内残留了一丝余波。

“好痛……好痛……怎么办……”

冰冷的月光透过彩窗,将图书馆穹顶的圣徒浮雕切割成狰狞的阴影,无声地压迫着蜷缩在角落的安珀。每一次心跳都像钝刀在胸腔里缓慢地搅动,破碎龙心传来的空洞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冷汗浸透了塞伦大衣的内衬,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她死死攥紧胸口,指尖隔着衣料抠进皮肉,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盖过那深入骨髓的折磨。

禁书库就在走廊尽头,那里或许藏着倒转时间的秘密——唯一可能修复龙心的禁忌。但擅闯的惩罚……被剥夺圣光、驱逐出教会、甚至被审判庭投入黑牢……

“够了……已经够了……让我解脱吧……”

活下去!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烧尽了最后一丝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将显眼的角和尾巴缩进大衣,随后向禁书库大门走去。

(5)

高耸至穹顶的书架如同巨兽的肋骨,投下深不见底的阴影,其上密密麻麻的典籍并非整齐排列,而是如同被无形之力扭曲、挤压、甚至彼此吞噬,书脊上蚀刻的符文在幽暗中流淌着病态的暗绿或猩红微光。在禁书库死寂的诡异空间里,一个微小的黑色影子正无声地游弋。她的足下,一个拙劣的蓝紫色奥术法阵微微闪烁,勉强吞噬着脚步的声响。

很好……没人……

没人注意到……

安珀将自己缩在塞伦那件宽大的深紫色大衣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目光如炬,一行行扫过书架上古奥艰深的标题。

奥术、奥术、奥术、还是奥术——然后是火焰、火焰……扭曲时空在哪?……啊!

目标就在眼前!安珀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的光芒。她伸出手,越过那些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仿佛在低语的水晶,径直抓向那本散发着最强烈时间紊乱气息的典籍。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封面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宇宙洪流般的奥术能量猛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数道由纯粹奥术能量构成的、闪烁着冰冷幽蓝色光芒的锁链,瞬间缠绕上她的手腕、脚踝、腰腹。锁链上流淌着细密的、不断变幻的古老符文,每一次符文闪烁,都传来一股深入骨髓的禁锢感和力量压制,仿佛要将她的存在本身都钉死在原地。

“呃啊!”安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被扼在喉咙里的闷哼,身体便被猛地向后拖拽、抛飞!

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她感觉自己被拖入了一个完全由流动的星尘和古老符文构成的、无边无际的幽蓝色空间——这里是法则的囚笼。

“堂堂正正的圣骑士,看来……不太擅长刺客和魔法使那些鬼祟的把戏啊。”

安珀重重地摔在如同液态丝绸般的星尘“地面”上,奥术锁链依旧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从你踏入禁书库的第一步起,老朽便已知晓。”

她惊骇地抬起头,只见面前不远处的星尘之海缓缓隆起、凝聚,最终形成那个由流动星尘和古老符文构成的、散发着亘古气息的守书灵虚影。

“事到如今——只能用那个方法了!”安珀在心中默念。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带着孩童般的哭腔:“呜……呜哇!你……你是谁呀?好可怕!我……我是隔壁炼金工坊主人的女儿!我……我在图书馆里玩捉迷藏,不小心……不小心迷路了!呜呜……这里好黑好可怕!我要回家!我要找爸爸!”她努力眨巴着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试图挤出几滴眼泪,同时不忘微微扭动身体,身上带着精致蕾丝花边的粉白色连衣裙,在幽蓝的星尘光芒下显得格外幼稚而格格不入。

“嗡……”

一道幽蓝色的奥术光芒从守书灵指尖射出,并非攻击安珀,而是精准地射向……安珀被大衣和连衣裙掩盖的腰间。“噗”的一声轻响,一枚闪烁着黯淡铜光的冒险者纹章,硬生生从安珀的腰包里拽了出来。那枚纹章悬浮在安珀面前,冰冷的铜光映照着她瞬间僵住的表情,装出来的惊慌和哭腔卡在喉咙里。

“咳咳。”安珀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成平时的成熟女声。她把因为装嫩带来的羞耻感而变得通红的脸一歪,“那——是异端裁判所还是监狱……”

出乎意料地,缠绕在她身上的奥术锁链无声地消失了,化作点点星尘消散。

安珀踉跄着站起身来,揉着胳膊上被勒出的红色印记:“打算大发慈悲放我一马吗……”

“你很有趣……”守书灵的声音如同星尘摩擦,带着古老的回响。“你身上有着不同于别人的矛盾特质……破碎的龙心在哀鸣,纯粹的圣光在燃烧,求生的意志在挣扎,而你的灵魂深处……却烙印着对‘真实’的渴求,哪怕那真实会灼伤你自己。”

“一个问题。”守书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吾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作为对你这份‘有趣’的……小小馈赠。”

安珀猛地吸了一口气,破碎龙心处传来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碾过她的胸腔,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空洞感,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志碾碎。这无休止的折磨如同最恶毒的鞭挞,鞭打着她的神经,逼迫着她说出了那个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想知道……圣光的本质。”

“我想知道,除了虚空的存在,圣光成长的真相以外……”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团由星尘与符文构成的虚影,“……教廷,还向外界隐瞒了多少事情?”

“哼?你果然……很有趣。”守书灵那由流动星尘构成的“面容”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将死之人,不祈求苟延残喘的续命之法,不哀叹命运的不公,却把探寻那虚无缥缈的‘本质’置于首位……?”

“我想知道——这颗龙心承载的使命,是不是教廷的愚弄的产物。如果……不能明白这个问题,”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凿刻而出,“那还不如……直接去死。”

短暂的沉寂笼罩了这片星尘空间。

“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不如去死’!”守书灵的笑声渐渐平息,星尘构成的虚影仿佛变得更加凝实,“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份纯粹到近乎愚蠢的求知欲……这份连死亡都无法使之屈服的固执……”

它的声音陡然变得宏大而肃穆,如同开启尘封历史的钟鸣:

“那么,迷失在圣光迷途中的龙族啊,接下来——就让你亲眼见证,被岁月掩埋的尘埃之下,那属于冒险者真正历史!”

(6)

“初代冒险者踏入荒野时,腰间从不佩戴公会的功勋徽章。”伴着守书灵低沉的声音,星尘汇集成古代学院象牙色的廊柱。虚影中,裹着简朴长袍的学者们正为一个宏大的命题争得面红耳赤:

“圣光乃一切创造的核心,必须从神明恩典的‘同一律’出发——”

“荒唐!不借奥术之眼洞察元素脉动,如何触及宇宙真实的琴弦?”

“权威?教条?魔法之魂在于质疑!每一条咒文都该烙上施法者自身的魔力印记去验证!”

“符文的本源,奥术的必要性,以及独立反思……”安珀的眼中划过一丝久违地共鸣,“原来冒险者的信条,从那个时候就确定了吗。不过……”她敏锐地话锋一转,“太原始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利用圣光提取符文中的自然力,这样的魔法——能保护弱者吗?看看外面!”

她尖锐的目光穿透虚影的边界:烈日炙烤的矿场,骨瘦如柴的奴隶挥动着锈蚀的镐。远方沙尘中隐现的魔物轮廓,却没有任何一人挺身保护。“他们的‘无用之学’斗不过一只三流劣魔!这不是——很虚伪吗?”

“事实无可辩驳。”守书灵没有反驳,却将安珀的目光引向她圣铃上的那倒刮痕——那是年幼时失控圣光在圣铃上留下的烙印,“但你还记得——第一次拿起圣铃时的感受吗?当你的魔力突破教会灌输的模板,自顾自地凝成你引以为傲的圣光分化树,你——真实的感受是什么?”

空气突然凝滞。那时的她,没有“荣耀”的重担,没有“责任”的锁链,只有心脏因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笨拙的胜利而疯狂擂鼓的悸动。哪怕只是用圣光编制出一朵歪歪扭扭的玫瑰……

"呜——"魔物的哀鸣震得水晶吊灯簌簌作响,安珀猛然回神时,星砂地面已漫起血色潮水。人鱼堡垒的珊瑚尖塔正被触手绞成齑粉,人鱼战士们手持三叉戟,怒吼着刺向巨兽覆盖着幽暗鳞片的躯体,那粗糙的武器上残留着潦草的祈祷文。

“第一次魔物潮。”安珀的声音立刻沉重下来。她眼神扫过那些在绝境中挥舞着简陋武器、依靠着微弱祷文力量的人鱼战士,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焦灼感涌上喉头。“那群愚蠢的修士,宁愿把宝贵的魔力浪费在祈祷上,却不愿意用自己的学识解析圣光的力量——”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视线凝固在堡垒残骸的一角。一个濒死的人鱼老教士,正用残存的、布满粘液的尾部死死缠住一根断裂的石柱。汩汩的鲜血从他胸腹的贯穿伤中涌出,浸透了怀中紧紧抱着的一卷厚重的羊皮古卷——那古老的卷轴上洇染开一片复杂而玄奥的……星图纹样!

“那是——星界奥术的知识?是在后来启发了圣骑士诺维尔的……”安珀的瞳孔骤然紧缩。

当魔物的獠牙贯穿他胸腔时,这个被安珀称作"愚信者"的老人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他用鳃裂中涌出的血沫粘合古卷,将整卷知识抛向人类骑士的盾阵。

“愿这些火种...照亮深海的...永夜...”

“你以为他们只是在祈祷?”四周翻涌的血色海水瞬间凝结,化作一座座散发着寒气的冰晶教堂穹顶,守书灵的声音在其中阵阵回响。“那些跪拜的脊梁,撑起了最早的智慧穹顶;唱诗班摇篮曲的韵律里,藏着流变秘法最初的颤音——他们用信仰的陶罐,保存了文明最后的火种。”

教堂幻化为诺维尔革命后的王国都城。城市上空,巨大的金色网络如同冰冷的血管般延伸、扩张,每一个接入点都对应着一个被成功“剥离”、接入系统的魔物原始符文核心。工厂的烟囱喷吐着象征“进步”的白烟,流水线上,标准化的魔法阵被高速刻印在晶石板上,变成驱动路灯、护盾、炉灶乃至婴儿摇床的能源核心。

安珀看着这熟悉而高效的景象,一丝疲惫的安心感掠过心头。“是的,”她低声自语,“即便圣光不如想象中纯粹……至少更高的生产力,能让人们生活得更好吧?”

然而画面陡然下沉,聚焦到一个个具体而微的场景。过劳的符文工匠在昏暗的工坊隔间里,麻木地复刻标准“灼热火花”回路,每一刀精准却毫无生气;年轻的冒险者如同木偶般站在巨大屏幕前,按最优方案按钮引导火力,纹章只记录冰冷的“讨伐点数”;母亲怀中的婴儿吸着恒温符文奶瓶,对厨房里稳定燃烧的“火”毫无惊奇,世界成了理所当然的工具箱……

安珀心中一梗,“这……这是人们使用魔法的方式不对……”

“太天真了。冒险者用圣光照亮大陆深处,将魔物化为可供开发的资源——而那种暴力,必然重新反射到智慧种族身上。”

星尘骤然翻涌!和平的幻象粉碎,战火滔天!士兵操作控制台,爆炸精准覆盖目标,圣光冲击波被塑形为无形镰刀,以最高效率收割着生命。更远处,忏悔室改造的“毒气塔”喷吐掺着圣灰的毒雾;矮人铁砧熔铸的焚化炉表面,竟浮动着由圣光构成的、扭曲的祝福纹章,金色流光在焚烧同族的浓烟中诡异闪烁。

“别开玩笑了!”安珀的声音颤抖着,一把抓住守书灵半实半虚的衣领。“所以你要我回头,去膜拜学院里清谈的学者?还是说……承认我们冒险者亲手锻造了屠杀机器?!”

“理解历史,并非归罪于某一方。”守书灵的身体直接穿过安珀的手,向穹顶飞去,“过去的知识、信仰的火种连同这血腥的效率——交织成了如今的现实。展示它们,是老朽的使命。”

“那我……”安珀的声音低了下去,低头看着自己记录着“点数”的纹章,“我燃烧的一切……难道只为了成为这台冰冷机器上……一颗更合格的螺丝钉……”

“以及一件对你来说更紧迫的事情,”守书灵蓝色的身躯流淌过一道讥诮的涟漪,“情绪高度不稳定,愤怒时瞳孔会收缩成竖线,亢奋时尾椎骨第三关节不自主震颤——你的龙心破碎已有十三个月。”

安珀猛然惊醒,下意识捂住胸口。“闭嘴!总会有办法的!我会在五年内变成冒险大师,然后驾驭时间倒转的魔法……”

“那不过是教会哄骗将死之人的童话。”守书灵不留情面地打断,“而且看样子,你完全没考虑到龙之力的流失啊……第二年是魔力,第三年是精度,然后连最基本的情绪也无法控制……到最后,在耻辱和折磨中走向死亡……”

“我说了有办法!”安珀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死掉!”

星尘瞬间聚拢,空中凝结出巨大的龙形浮雕,锐爪虚按着一颗搏动的心脏。“看看这条被抹去姓名的始祖之龙吧。它曾数次被贯穿心脏,每次重生后龙心反而更加强韧。史书记载它‘吞食自身阴影’‘啜饮仇敌悔恨’,但真相是——”

浮雕突然崩解,露出核心处纠缠的三色脉络,“它从不逃避破碎,而是将每次毁灭视为重构的契机。”

安珀踉跄着触摸空中消散的光脉,“具体要怎么做?猎杀更强的魔物?收集更多符文?”

“不计其数的学者研究过这个问题,其中八成疯癫,两成自杀。”守书灵的声音突然渗入幽灵特有的蛊惑语调,“但若要我建议……你该回到一切的原点。”

魔力在地面晕染出铁石堡的轮廓——

“把当年的鲜血、恐惧与希望——再尝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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