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芙那张被骄纵惯坏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残忍的快意。
闻玉书很熟悉这种表情。在前世,那些想要抢她项目、给她穿小鞋的同事,在得手前也是这副嘴脸。
她立刻调动起全身的肌肉,配合着对方的恶意,抖得恰到好处,像一只风雪中瑟缩的鹌鹑。
很好,情绪到位。
她垂下头,避开周芙的视线,肩膀蜷缩起来,将一个被吓破了胆的阶下囚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个圆脸的张孺人见状,立刻抓住机会,谄媚地凑到周芙身边:“周小姐,何必您亲自动手,仔细脏了您的手。这种贱骨头,天生就是欠教训的,让下人来就行。”
周芙显然很受用这种吹捧,高傲地扬了扬下巴。
她身旁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婆子,立刻心领神会地站了出来。
婆子狞笑着,将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捏得“咔吧”作响,一步步逼近。
“闻小姐,得罪了。”
婆子嘴里吐着客气话,手上的动作却狠毒无比,一把揪住闻玉书的发髻,用尽全力向后猛地一扯!
“呃!”
头皮像是被一整块撕扯下来,剧痛让闻玉书眼前一黑,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她没有做任何反抗,甚至顺着这股蛮横的力道,任由自己整个人向后仰倒,重重摔在满是泥水的雪地里。
“噗通!”
冰冷刺骨的泥浆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紧紧糊在皮肤上。刚才被热粥烫伤的大腿,被这冰水一激,传来一阵又麻又痒的尖锐刺痛。
她故意在地上滚了一圈,那床原本还算干净的毛毯,彻底沾满了泥污,散发出一股恶臭。
这副样子,比在街边抢食的野狗还要凄惨狼狈。
院子里的嗤笑声再也压抑不住,轰然爆发。
“哈哈哈,快看她那副德行!真是活该!”
“当初在京城飞扬跋扈的时候,她能想到有今天吗?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就是,什么天之骄女,还不是个任人踩的烂泥!”
闻玉书趴在地上,用手肘勉强撑起上半身。她一边狼狈地躲闪着那婆子踹过来的脚,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院门口的方向。
没人。
还不到时候。
她心底冷静得像一块冰。
林知节去见燕州守将,是公事。这种官面上的交涉,耗时不会太短,但也不会太长。按她前世给老板安排行程的经验,掐指一算,应该快结束了。
她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一个能将利益最大化的登场。
周芙看着在地上像虫子一样蠕动的闻玉书,只觉得这些年积攒在心里的郁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畅快到了极点。
她不耐烦地对那婆子挥了挥手。
“滚开,别碍事。”
婆子连忙退下。
周芙要亲自来。
只有亲手将这个女人踩进泥里,才能洗刷昔日在宫宴上被她当众羞辱的奇耻大辱。
她走到闻玉书面前,抬起那只穿着精致牡丹绣鞋的脚,对准闻玉书撑在地上的手背,重重地踩了下去,还带着恶意的用力碾了碾。
“咔嚓——”
一阵骨头错位的细微声响,伴随着钻心的剧痛传来。
“嘶——”
闻玉书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手骨……怕是裂了。
周芙看着她痛苦到扭曲的表情,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得意到了极点。
她缓缓俯下身,红唇凑到闻玉书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蔑地低语:“你以为攀上个仙长就万事大吉了?别做梦了,你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玩物罢了。今天,我就先划花你这张狐媚脸,再打断你的腿,我看他还怎么玩!”
说完,她直起身,扬起手臂,那涂着鲜红蔻丹的尖利指甲,带着一道凌厉的恶风,直冲闻玉书的脸颊而来。
就是现在!
院门口的光影微微一变,一个颀长的影子被拉长,投射进来。
他来了!
时机已到!
就在那记耳光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闻玉书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认命的麻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撕心裂肺的惊恐和绝望!
“哥哥救我!”
她的哭腔凄厉,声嘶力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尖锐地穿透了整个院落的喧嚣!
紧接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句。
“她们……她们要杀了我!”
林知节刚与燕州守将办完交接,正准备返回马车。
路过这处后院时,那声尖锐到刺耳的哭喊,精准地钻入他的耳中。
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去。
只一眼,他周身的气息便冷了下来。
院子里,那个他明确命令过“待在车里”的女人,此刻正像一团垃圾般趴在泥泞的雪地里,浑身污秽不堪。
一个衣着华丽的凡人少女,高扬着手,正要一巴掌扇下去。
而他的“妻子”,满脸泪痕与泥水,正用一种濒死小兽般的眼神,绝望地望着他。
那场景,混乱,狼狈,不堪入目。
更重要的是,丢尽了他青云宗的脸。
林知节甚至不需要开口。
他只是将那双冰封古井般的眼睛,从闻玉书的脸上,移到了周芙的身上。
院子里的空气好像瞬间被抽干了。
所有的嗤笑声、议论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齐齐剪断,戛然而止。
那些看戏的女人,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忘了。
首当其冲的周芙,感觉尤为强烈。
她扬在半空的手,僵住了,仿佛被冻结在空气里。那道视线里没有杀意,却比最锋利的刀锋更能穿透人心,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那是蝼蚁仰望神明时,最原始的、无法抗拒的恐惧!
她眼中的得意与狞笑,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被无边的惊恐所取代。
凡人与修士,云泥之别。
“扑通!”
周芙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知节收回视线,再没看那个已经吓傻的女人。
他迈步走进院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他径直走到闻玉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伸出手,动作生硬,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一把攥住闻玉书冰冷的手腕,想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腕脉的瞬间。
林知节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指尖灵力微吐,本想替她驱散污秽。
可那丝精纯的灵力刚一探入她腕脉,林知节的神色便骤然一变。
不对劲。
他察觉到,在闻玉书那孱弱死寂的经脉之中,竟然潜藏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寒气。
那股寒气,阴冷而霸道,与她体内的伤势格格不入,更与这方天地的任何一种灵气都截然不同。
这不是凡人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