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节的手指，攥住了闻玉书的手腕。
那不是凡人该有的体温，更不是被风雪侵袭的寻常冰冷。
一股阴寒之气，竟无视皮肉筋骨，顺着他的指尖，径直刺向他的神识。
林知节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本意只是替她驱散污秽，顺便看看伤势，评估一下这件“道具”的耐用程度。
可现在，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指尖灵光微吐，一道精纯的纯阳灵力化作一条灼热的细线，小心翼翼地探入她的腕脉。
下一刻，林知节的脸色彻底变了。
那丝灵力刚一入体，就像一滴热水掉进了万年玄冰窟！一股远超他预料的阴寒之气，从闻玉书经脉深处猛地反噬而来，死寂，幽冷，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他的纯阳之力都冻结的霸道！
他自身的修为，竟本能地生出强烈的排斥。
有古怪。
他心中惊疑，不再试探，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一股更庞大的力量化作一张细密的蛛网，强行冲破那层寒气的阻挠，瞬间遍布闻玉书的四肢百骸。
闻玉书的身体猛然一僵。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试探，现在这股力量，就是在她体内肆无忌惮地抄家！
那股灼热的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一寸寸地扫过她的五脏六腑、骨骼经脉，像是要将她的灵魂都从这具皮囊里揪出来，放在光天化日下反复检阅。
卧槽！
闻玉书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这是在……查户口？还是全身CT加灵魂扫描？！
他要发现了吗？
他要发现这具皮囊里，住着一个彻头彻尾的、带把儿的灵魂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恐惧像冰水灌顶，让她四肢百骸瞬间僵冷，连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一下，又一下，撞得她肋骨生疼。
欺君之罪，凡间是死罪。那欺骗一个能随手捏死自己的仙人呢？他会怎么处置自己这个“冒牌货”？契约会当场失效吗？还是会因为“货不对板”，直接触发那个“神魂俱灭”的霸王条款？
冷汗，刹那间浸透了贴身的里衣，又被刺骨的寒风一吹，冷得她牙关都在打颤。
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用尖锐的疼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咽回喉咙深处。
她拼尽全力控制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肉，将这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伪装成因虚弱与惊吓而引发的正常颤抖。
林知节的探查仍在深入。
他很快确认，闻玉书的经脉郁结堵塞，灵气不通，确实是标准的修仙废物体质。
这与他的认知相符。
但古怪的是，在那片死寂的经脉深处，在那股阴寒之气的本源里，又潜藏着一种极为纯粹的气息。
那气息与他自身的纯阳之力泾渭分明，彼此排斥。
却又在排斥的尽头，透出一丝致命的吸引力。
天生对立，又相互依存。
林知节探查许久，并未发现第二个灵魂的痕迹。
他缓缓收回手，脸色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他暂且将这归因为她从小体弱，又在囚车中受尽折磨，风寒入体，才导致寒气郁结。
可他内心深处，却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疑点。
寻常寒气，绝无可能让他这位纯阳之体的修士，都感到一丝心悸。
他垂下眼，看着闻玉书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冷不丁地开口。
“你的身体，很古怪。”
闻玉书的心脏狠狠一抽，几乎停跳。她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一个字都不敢接。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仙长！仙长息怒！”
一个身穿将领铠甲的中年男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
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女儿周芙，以及被林知节护在身后、满身狼狈的闻玉书。燕州守将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他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对着林知节连连磕头。
“仙长恕罪！是末将教女无方，惊扰了仙长和夫人，末将罪该万死！”
院子里其他女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跟着跪了一地，连头都不敢抬。
林知节的视线，没有在燕州守将身上停留分毫。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身旁还在微微发抖的闻玉书。
“回去。”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转身便朝院外走去。
闻玉书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裹紧那床同样沾满泥污的毛毯，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知节身后，在满院战战兢兢的目光中，走出了那方小小的院落。
风波，暂时平息。
……
夜色渐深。
闻玉书蜷缩在马车外车夫的位置上。
经过白天的敲打，军屯的人再不敢怠慢，给她换了干净的棉衣，还送来了热腾腾的肉汤和烤饼。
虽然被勒令睡在外面，但至少有了一床崭新的厚棉被。她裹着被子，感受着腹中的暖意和身下的柔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天的KPI超额完成，不仅没被赶走，还顺带巩固了“仙君夫人”的地位，这绩效奖金——一碗肉汤一个饼，也算到位了。
她靠在车壁上，惊魂未定地回想白天被探查时的感觉。
那股力量太可怕了，自己的灵魂在那股力量面前，就像一只被摁在案板上的鸡，毫无反抗之力。
幸好，他没发现。
但“身体古怪”这四个字，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她不知道这具身体里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但她知道，这绝对是颗定时炸弹。
必须尽快搞清楚。
就在她胡思乱想，意识渐渐模糊之际。
呜——
一声凄厉悠长的号角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军屯寂静的夜空。
那声音里，满是血与火的示警。
闻玉书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紧接着，整个军屯营地，像是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沸腾！
“敌袭！妖兽来袭！”
“快！上城墙！”
杂乱的嘶吼，兵器出鞘的锐响，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炸开。
远处的黑暗中，冲天的火光骤然亮起，映红了半边夜幕。风中，清晰地送来了人类凄厉的惨叫，与非人野兽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