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玉书的脑子“嗡”一下,所有盘算瞬间清空。
完犊子。
被抓包了。
这哥们儿是装了鹰眼索敌系统还是怎么的?全场乱成一锅粥,几十号人哭爹喊娘,他偏偏就精准锁定了自己这个全程静音、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伏地魔”?
她脸上那副冷静审视的表情,在与林知节对视的瞬间,光速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血色尽失的煞白小脸。
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整个人蜷在水缸后面,活脱脱一只被老鹰盯上,吓破了胆,连毛都炸起来准备等死的小鹌鹑。
然而,方才那一幕,已经像最锋利的刻刀,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
那道青色的剑光。
快到极致,也冷到极致。
前一秒还凶性滔天,让她连逃跑勇气都提不起来的雪爪狼,下一秒,就身首异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华丽炫目的术法。
只是一掠而过。
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种优雅的残忍。
那颗硕大的狼头飞上半空时,血红的狼眼中甚至还凝固着残暴的狞笑。
而林知节,手持长剑,立于月下。
剑身清亮如秋水,滴血未沾。
他那漠然的神情,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就是……修士的力量。
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碾压性的,能将生死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对力量。
闻玉书的心脏,在剧烈的恐惧之后,涌起一股更加汹涌、更加陌生的情绪。
她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前世,在格子间里,为了一个项目熬得两眼发黑,最后功劳却被上司的亲戚轻松抢走时,自己还得笑着说“应该的,年轻人多学学”。
想起了为了签下一份合同,陪着油腻的客户在酒桌上被灌得人事不省,第二天还得拖着宿醉的身体去给人家赔笑脸。
那种无力感,那种任人拿捏、身不由己的憋屈,和现在何其相似。
在泥水里打滚,靠着一身演技,靠着前世积累的察言观色和精准计算,才勉强换来片刻的喘息。
她所有的智慧,所有的忍耐,所有的算计,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不过是强者庇护下,苟延残喘的伎俩。
如果……
如果她也拥有这样的力量呢?
还需要看周芙那种蠢货的脸色,扮演一朵弱不禁风的菟丝花吗?
还需要将自己的性命,完全寄托在林知节这个喜怒无常的“临时饭票”身上吗?
到那时,谁还敢让她跪下?谁还敢踩断她的手骨?
她可以堂堂正正地站着,告诉所有人,她闻玉书,不是谁的玩物,不是谁的阶下囚!
一股名为“渴望”的野火,在她心底轰然燎原。
她要变强。
不是为了称霸天下,不是为了万人敬仰。
只是为了能靠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活得像个人。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再也无法遏制,疯狂地汲取着她所有的恐惧与不甘,茁壮成长。
林知节已经走到了水缸前。
他高大的身影,将闻玉书连同她身后的一小片地,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院中所有女人都在哭泣尖叫,失魂落魄。
只有她。
虽然此刻也装出一副快要吓晕过去的模样,但就在刚才,他灵识扫过全场时,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东西。
那不是单纯的恐惧。
那里面混杂着震撼、羡慕,以及一种……他从未在这个女人眼中见过的,名为“向往”的光。
这个闻玉书,总是在刷新他的认知。
林知节心头微动,面上却未表露分毫。
就在这时,一阵盔甲碰撞的杂乱声响由远及近,燕州守将周震,带着一队亲兵,冲进了后院。
他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惨状,那头巨大的无头狼尸,还有持剑而立,气息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空气的林知节。
周震的脸“唰”一下就白了,两条腿发软,差点没当场跪下去。
“末、末将该死!末将护卫不力,竟让妖兽……惊扰了仙长与夫人!请仙长降罪!”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完全不敢抬头去看林知节的脸。
林知节的目光,没有在周震身上停留哪怕一息。
他只是垂眸,看着水缸后还在发抖的闻玉书,那双脏兮兮的手,死死抠着粗糙的缸壁。
“出来。”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闻玉书一个激灵,连忙手脚并用地从水缸后面爬了出来。或许是蹲得太久,或许是吓破了胆,她腿一软,差点又摔回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水缸边缘才勉强站稳。
她低着头,将一个惊魂未定的受害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危机暂时解除,整个军屯在守将的调度下,开始快速恢复秩序,士兵们开始清理妖兽尸体,安抚受惊的女眷。
周震处理完最紧急的事务,又立刻小跑着回到林知节面前,脸上堆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限的谄媚。
“多亏仙长出手,否则今夜我这阖府上下,恐怕……恐怕无一幸免!仙长大恩大德,末将没齿难忘!”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知节的神色,绞尽脑汁地想找些什么话题来讨好这位深不可测的仙长。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重重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愁苦与无奈。
“唉,说来惭愧,都是末将无能。”
周震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神秘。
“仙长有所不知,最近这北境深处妖兽频频异动,远比往年狂暴得多。我们这些边境卫所,也是苦不堪言。听闻……听军中一些有幸接触过修士的斥候传言,说是有‘极寒冰魄’这等天材地宝即将出世,才引得各方妖王与修士纷纷赶来北境,我们这小小的燕州,也跟着遭了池鱼之殃。”
“极寒冰魄”四个字入耳。
一直古井无波的林知节,周身那冰冷的场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丝波动。
快到几乎无法捕捉。
可一直用余光偷偷观察他的闻玉书,却敏锐地抓住了。
她看到,林知节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垂下的眼睫,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