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颗丹药入腹,确实化开了精纯的灵力。可那灵力非但没能驱散魔气,反而像是给火上浇了一勺滚油。
闻玉书骇然地看到,林知节脖颈处那些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在灵力的冲击下,非但没有消退,反而猛地一颤,像被激怒的毒蛇,发了疯似的往前窜了一大截!
“噗——”
林知节猛地侧过头,喷出一口暗沉发黑的血。一股混杂着腥臭和腐朽的恶臭,瞬间在狭小的山洞里弥漫开来。
完了!
闻玉书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丹药是从内调理,可现在毒源在外面!那条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成了魔气和毒素的大本营,一个源源不断制造污染的工厂!
不端掉这个老巢,吃再多灵丹妙药,都是在给敌人输送粮草!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林知节!”
闻玉书猛地扑到他身边,双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几乎是贴着他的脸,用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听过的,夹杂着恐惧和狠厉的声线低吼:
“你他妈给我醒醒!你这条胳膊要烂透了!再不把烂肉挖了,毒血放干净,我们两个今天都得死在这儿!”
吼声带着压不住的颤音。
林知节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早已涣散,整个世界都在扭曲旋转。
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张放大的湿漉漉的脸。这个女人浑身湿透,狼狈得像个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叫花子。可她那双眼睛,在摇曳的火光里,却亮得惊人,那股子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混沌的意识都为之一清。
闻玉书的语速快得像在扫射,每个字都咬得极重:“……魔气以腐肉为根,丹药没用……必须刮掉!全部!”
“……好。”
林知节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一个字。
这个字像一道赦令。
闻玉书立刻松开他,一秒钟都不敢再耽搁。她需要工具,一把刀,越锋利越好!
她第一时间把主意打到了林知节的储物戒上。
“得罪了,老板!事急从权!”
她嘀咕一句,抓过林知节冰冷的手,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想要探入……
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那枚古朴的戒指毫无反应,像一块顽固的石头。
“操!”闻玉书低骂一声,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忘了这玩意儿要灵力催动,我一个凡人开个屁!”
没有刀,怎么办?用手撕吗?!
她焦急地环顾这个除了石头和一堆篝火外一无所有的山洞,视线猛地定格在角落里。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剑。
是林知节的佩剑,“霜晓”。
剑身修长,通体泛着青光,即使蒙尘,也掩不住那股凛冽的剑意。那是修真界人人艳羡的仙剑,是林知节的第二条命。
用它……去刮腐肉?
这个念头荒诞又疯狂,近乎一种亵渎。
可当她的视线转回到林知节那条已经开始散发死气的胳膊上时,所有的犹豫都在瞬间被碾碎。
去他妈的亵渎!命都要没了,还管它是什么仙剑神剑!
闻玉书连忙过去,握住剑柄,将“霜晓”拿了起来。仙剑入手,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跪坐在林知节身边,粗暴地撕开衣袖,让那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出来。
她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几乎吹拂在他的耳廓上,声音压得又低又紧,像是在对他保证,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老板,忍着点,我这刀……可没长眼。”
话音未落,她双手紧握着那把对她来说过于巨大的仙剑,用那锋锐无匹的剑尖,狠狠地刺入了他溃烂流脓的伤口边缘!
“唔!”
林知节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踩中断脊的虾,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得像一块铁!
闻玉书的手也跟着一抖,差点把手臂捅了个对穿。她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稳住剑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把眼前这条手臂,想象成一块案板上必须处理掉的腐肉。
一剑。
刮开表层的焦黑。
又一剑。
剔除下面已经坏死的、果冻状的组织。
整个山洞里,只剩下锋利的剑尖刮过血肉,偶尔碰到骨头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林知节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坟起,冷汗浸透了鬓发,顺着脸颊滑落。闻玉书甚至听到了他口腔里传来牙齿不堪重负、相互碾磨发出的碎裂声。
他用那双已经涣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为他“行刑”的女人。
她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嘴唇也抿得发白,额头上同样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有一滴顺着她的鼻尖,滴落下来,砸在他滚烫的胸口上。
她的动作生疏、笨拙,甚至野蛮。
可就是这双笨拙的手,正握着他的剑,在把他从鬼门关往回拽。
终于,最后一块腐肉被刮落。
闻玉书立刻丢开仙剑,双手并用,死死挤压伤口周围,将里面积存的黑色毒血,一滴滴地挤出体外。
直到伤口涌出的,是鲜红的颜色。
“好了……”
闻玉书脱力般地低语,感觉四肢百骸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在他身上。
夜,深了。
篝火噼啪作响。
林知节依旧在半昏迷中,嘴唇干裂,眉头紧锁,喉间不时溢出痛苦的呓语。
闻玉书不敢睡。
术后高烧会要人命,这个道理她懂。
她守在林知节身边,用之前撕下的布条沾着融化的雪水,一遍,又一遍,为他擦拭滚烫的额头、脖颈和手心。
林知节感觉自己正被两股力量反复撕扯,一边是焚心的烈火,一边是蚀骨的阴寒。理智与脏腑都在熔化。
就在他即将被那股灼热彻底吞噬时。
额头上,总会适时地覆上一片清凉。
那股凉意,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沉沦的火海边缘拽了回来。
……
林知节的意识是从一片混沌的火海中挣脱出来的。
那股焚心蚀骨的灼热感退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手臂上伤口处,一阵阵麻痒的新生感。魔气盘踞的剧痛,变成了可以忍受的钝痛。
他活下来了。
他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入眼的第一幕,让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闻玉书就蜷缩在他身侧冰冷的山壁上睡着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脑袋随着均匀的呼吸一点一点的,像个不停啄米的小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浓重的青黑阴影,嘴唇干裂起皮,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和污泥,那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狼狈得像只从雪堆里刨出来的小野猫。
她的一只手,还虚虚地搭在他的额头上。
似乎在睡梦中,都还在本能地确认他的体温是否又烧了起来。
洞外透进来的晨光,恰好在她脸上投下一块柔和的光斑,将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照得根根分明,透着一种脆弱的、鲜活的生机。
林知节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用他的佩剑给他刮骨疗毒的女子。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没有受伤的右手。手臂微微发颤,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四肢百骸的虚弱。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慢慢地、慢慢地,伸向她的脸颊。
那里有一缕不听话的乱发,被血污黏在了她的脸上,看着实在有些碍眼。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缕发丝的刹那——
“老板……”
闻玉书忽然在梦中呓语,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浓的鼻音。
“这个……算工伤吧……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回头……可都得给报销啊……”
林知节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那一点点刚刚从心底升起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瞬间被这句煞风景的梦话敲得粉碎。
他默默地收回了手,闭上了眼睛。
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