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节闭上眼,将那句煞风景的梦话连同刚刚升起的一点异样,一并压回了心底。
这个女人,果然还是那个俗不可耐的闻玉书。
他强行运转起一丝微弱的灵力,内视己身。
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也比他预想的要糟。
好的是,手臂上的魔气确实被清除了根基,剩下的只是侵入经脉的余毒,虽然棘手,但已没了后顾之忧。
糟的是,他灵力枯竭,经脉受损,加上强行催动精血遁逃,根基动荡,现在就是一个纸糊的老虎,连御剑飞行都难以做到。
他正沉思着,身侧的人动了。
闻玉书是被冷醒的。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眼前。
篝火已经快要熄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红光。
林知节……醒了?
他正半靠在山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老板!”
闻玉书一个激灵,瞌睡虫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凑过去。
“你感觉怎么样?胳膊还疼吗?有没有再发烧?”
她一边问,一边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去探他的额头。
手刚伸到一半,就僵在了半空。
洞里的气氛,突然有点怪。
她这才反应过来,昨天晚上,她就是这么一遍遍摸他额头的。现在他醒着,这动作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林知节的视线落在她那只沾着干涸血迹和污泥的小手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递了过去。
“吃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但命令的口吻没变。
闻玉书接过来,打开瓶塞,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倒出一看,是两颗圆润的白色药丸。
“这是……?”
“驱寒,固本。”
林知节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闻玉书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可以啊老板!还知道给员工发福利了!
这可是修仙世界的丹药,普通人怕是一辈子都见不着。
她毫不客气地倒进嘴里一颗,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从喉间涌入胃里,然后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那股冻僵骨髓的寒意,竟真的被驱散了大半,僵硬的身体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好东西!
她美滋滋地把剩下的丹药收好,又抬头看向林知节。
“老板,我们现在怎么办?那帮孙子……应该还在外面找我们吧?”
林知节没有立刻回答,他调息片刻,才缓缓开口。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
他说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一晃,又跌坐了回去。
闻玉书赶紧扶住他。
入手的分量,让她心里一沉。
他虚弱到了这个地步。
“你别动!”她按住他,“你现在这样,出去不是送死吗?我们再躲一天,等你恢复一点再说!”
“不行。”林知节拒绝了她的提议,“他们有追踪的秘法,水流只能暂时隔绝气息,时间一长,还是会被找到。”
闻玉书的心又悬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脑子飞速转动。
有了!
“老板,你把那个什么冰魄给我,我出去把他们引开!你在这里养伤!”
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妙极了。
她一个小小的凡人,目标小,往雪地里一钻,谁能找到?
只要把那帮人的注意力吸引走,林知节就安全了。
林知节闻言,却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她。
“你?”
一个字,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跑得过飞剑,还是扛得住法术?”
闻玉书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想得太简单了。
她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那怎么办啊!”她急得直跺脚。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如玉,带着三分笑意的男子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洞口传来。
“二位若是不嫌弃,在下的飞舟,或许可以载二位一程。”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洞中,让闻玉书和林知节的身体,同时僵住。
闻玉书猛地回头。
只见洞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纤尘不染,与他们这副刚从泥水里捞出来的狼狈模样,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他手里拿着一把玉骨折扇,明明是冰天雪地,他却轻轻摇着,一派风流雅士的悠闲姿态。
他身后,还侍立着两名气息沉凝的灰衣老者,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林知节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第一时间将闻玉书拉到了自己身后,仅存的灵力在体内运转,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四海商会,萧辰。”
那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对着林知节拱了拱手,姿态无可挑剔。
“久闻青云宗林道友剑术超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视线在林知节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被林知节护在身后的,只露出半个脑袋的闻玉书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让林道友不惜以身为盾,也要护住的……闻家姑娘吧?”
他的笑容温和,说出的话却让闻玉书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什么都知道!
“你想做什么?”林知节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林道友不必如此紧张。”萧辰收起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我不是血影教那帮只会打打杀杀的蠢货。”
“我,是个生意人。”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洞口的光影里,笑意更深。
“我来,是想和二位,谈一笔生意。”
他的视线越过林知节,精准地落在闻玉书紧紧攥着,藏在怀里的衣物上。
那里,正散发着一股被层层布料都无法完全掩盖的极寒之气。
“极寒冰魄,此等天地奇宝,有缘者得之。”
“但有时候,‘缘分’太深,也是一种负担。”
萧辰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此刻最窘迫的处境。
怀璧其罪。
一个重伤的剑修,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带着一件足以让整个修真界疯狂的宝物。
他们就是黑夜里举着火把的三岁小儿,是所有饿狼眼中的肥肉。
“林道友如今的状态,恐怕连走出这片雪原都难。”
“而血影教的人,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找到这里。”
萧辰每说一句,闻玉书的心就沉下一分。
这个男人,就像一条在暗中观察了许久的毒蛇,将他们所有的底牌和窘境,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给二位提供一个选择。”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将极寒冰魄交给我,我派人护送二位安全离开,并赠上疗伤圣药,结个善缘。”
“第二……”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扩大,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
“我杀了你们,自己取。”
山洞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知节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
闻玉书却在这一刻,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男人,绝对做得出他说的事情。
他身后的那两个老头,给她的压力,甚至比之前那个筑基中期的魔修还要可怕。
硬拼,是死路一条。
就在林知节即将爆发的前一刻,闻玉书忽然从他身后钻了出来。
她“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雪地上,对着萧辰的方向,拼命地磕起头来。
“仙君饶命!仙君饶命啊!”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眼泪说来就来,瞬间糊了满脸。
“宝物我们给!我们马上就给!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她一边哭嚎,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那个硬邦邦的冰疙瘩。
林知节和萧辰,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弄得一愣。
林知节是气得脸色发青,这个女人,简直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而萧辰,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他看着这个女人跪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狼狈又卑微,没有半分骨气。
可他那双总是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哦?”
萧辰轻笑一声,没有去接闻玉书递过来的东西。
他反而向前一步,弯下腰,用那把玉骨扇,轻轻挑起了闻玉书沾满泪水和污泥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他的动作很轻,语气也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姑娘倒是很识时务。”
“既然如此……”
他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闻玉书的耳畔,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那不如,你来替林道友做个选择?”
“这极寒冰魄,和你,我只要一样。”
“你留下,我放他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