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吃到一半的桂花糕,瞬间就不香了。
卖了?
闻玉书脑子里的弹幕瞬间就炸开了。
我靠,大哥你这什么理解能力?这叫什么话?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叫风险对冲!这叫核心资产抵押融资!
我这是签了个远期劳动合同,怎么到你这就成了下海干活了?
她心里万马奔腾,可一转头,对上林知节那双沉静得如同深渊的眼睛,心尖猛地咯噔一下。
坏了。
大老板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仙门正统,天之骄子,估计平生最恨的就是她刚才那套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做派。在他看来,这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失策了,光顾着死里逃生搞钱搞粮,忘了安抚这位大爷的情绪。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没办法了。
“啪嗒。”
闻玉书手里的半块桂花糕应声落地,沾上了地上的尘土。
她那张刚刚因为食物而泛起些许红晕的小脸,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瞬间惨白如纸。
这一下不是装的,她是真的被林知节话里那股能把人冻成冰渣的寒意给吓到了。
但接下来的,就是百分之百的演技了。
“卖了……”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地方,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下一秒,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刚刚还因为美食而亮晶晶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汽,雾蒙蒙地看着林知节,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委屈和悲怆,还有一丝被至亲之人误解的绝望。
“知节哥哥……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我?”
林知节的眉头皱得死紧,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又在演什么”的嫌恶和不耐。
可惜,闻玉书根本不给他开口打断的机会。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说掉就掉,顺着她那张还带着污痕的脸颊滚落下来,划出两道清晰的泪痕,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要不是为了您……我……我何至于此!”
她哽咽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像路边的野草一样,不会有任何人记得!可您呢!您是青云宗百年不遇的天才弟子,是正道未来的希望啊!”
她一边说,一边膝行着挪到林知节身边。
这次她学乖了,没敢再抱他的靴子,只是跪坐在他旁边,仰着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用一种近乎悲壮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自己舍命守护的稀世珍宝。
“萧辰那个人是什么货色,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我要是不把自己当成他感兴趣的货物摆上台面,让他觉得有利可图,他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吗?他会好心出手替您拔除魔气吗?”
“我受点委屈算什么?被他言语羞辱几句又算什么?只要能保住您,只要能让您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鬼地方,别说只是跟他签个什么劳什子的口头约定,就是让我当场死在那儿,给您换一条生路,我也心甘情愿啊!”
说到最后,她像是再也撑不住内心的悲痛,猛地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整个背脊都在剧烈地抽搐,发出那种压抑到极致、令人心都碎了的哭声。
林知节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满腔的怒火、鄙夷和说不清的烦躁,被闻玉书这番“为君牺牲,万死不辞”的血泪控诉,给硬生生堵在了胸口。
不上不下,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满口胡言,她做的一切,首先是为了她自己活命。她比谁都惜命。
可……
他无法否认,她说的每一个字,又都踩在了冷冰冰的事实上。
如果不是她这番堪称毫无尊严的操作,自己现在最好的下场,也是被萧辰种下子母蛊,沦为傀儡。更大概率,是已经成了一具被魔气侵蚀殆尽的尸体。
是她,用最没有尊严的方式,保住了他最后的尊干和性命。
一时间,林知节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骂她卑鄙无耻?可她是为了救自己。
赞她机智勇敢?可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让他每每想起,都觉得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羞辱。
山洞里,只剩下闻玉书低低的啜泣声。
她哭得很有技巧,不是嚎啕大哭的撒泼,而是那种断断续续、委屈到了极点,却又强忍着不愿让他烦心的隐忍。
杀伤力,巨大。
林知节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喉头滚动,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沉重无比的叹息。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团棉花给狠狠打了一拳,有力无处使。
闻玉书偷偷抬起眼皮,从臂弯的缝隙里瞄了他一眼。
见他脸色虽然还是铁青,但那股子能把人冻僵的杀气总算是散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火候差不多了,该收尾了。
她缓缓止住哭声,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然后默默地站起身,退到了山洞的另一边,离林知节远远的。
她抱着那件温暖的貂裘,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
她低着头,声音沙哑又落寞,带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凄凉。
“我知道,您看不起我……没关系的。”
“等您伤好了,我们就此别过吧。我去给那个萧辰当牛做马,还了这份救命的‘债’。您……您走您的阳关道,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这个累赘。”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将脸深深埋进了膝盖里,一副心如死灰、任人宰割的模样。
林知节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
分道扬镳?
让她一个人去找萧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
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她抱着萧辰靴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还有萧辰用扇子挑起她下巴时,她那副惊恐无助的表情。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怒意,再次冲上心头。
这一次,不是对闻玉书,而是对他自己!
他堂堂青云宗弟子,竟要靠一个凡人女子出卖未来的自由来换取生机!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闭嘴!”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又冷又硬,像是两块冰撞在一起。
闻玉书埋在膝盖里的脑袋,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但身体却瑟缩了一下,抖得更厉害了,仿佛被他吓到了。
林知节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的烦躁更盛。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冲着那个角落伸出手,语气生硬得像是命令:
“丹药,拿来。”
这是台阶。
闻玉书立刻心领神会。
她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巧的青瓷瓶,小跑过去,双手捧着递到林知节面前,低眉顺眼,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乖觉得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林知节一把拿过瓷瓶,倒出一枚圆润的丹药。
他拔开瓶塞,倒出一枚圆润光滑的丹药。丹药一出,一股清雅的药香便在山洞中弥漫开来,闻之令人心神一清。
他看也不看,便要送入口中。
可就在丹药即将触碰到嘴唇的刹那,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将丹药拿到鼻尖,仔细地嗅了嗅。
闻玉书看他脸色不对,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是……是药过期了吗?”
林知节没有回答她。
他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那枚所谓的“九转回春丹”,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这丹药,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