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引路的青云宗弟子,脸上挂着一种“我全都懂”的微妙笑容,将他们领到三楼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
“林师兄,闻姑娘,天字号上房到了。”他推开门,一股混杂着安神檀香与地龙暖意的热风扑面而来,“热水和换洗衣物都已备下,您二位好生歇息,有任何吩咐,摇一下桌上的铃铛即可。”
他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躬身退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躬身退下后,他体贴地将房门从外面带上。
“吱呀——”
一声轻响,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却将室内的死寂与尴尬放大了百倍。
闻玉书头皮一阵发麻。
她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感觉自己像个被捉奸在床的……不对,是像个被强行塞进洞房的黄花大闺女。
这天字号上房,确实气派。
地龙烧得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光着脚踩在地上都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内外套间的设计,外间是待客的雅室,摆着一张紫檀木书案和一张可供一人斜卧的软榻;里间用一道精美的博古架隔开,隐约可见一张宽大到离谱的雕花大床,上面铺着柔软的锦被。
最要命的是,床边那个巨大的柏木浴桶里,正升腾着袅袅白气,空气里满是热水和皂角的干净味道。
天堂般的配置,地狱级的处境。
闻玉书的内心在疯狂吐槽。
夫人?一间房?那个贺长老是老眼昏花,还是老不正经,故意看她笑话?
还有林知节这个狗男人!刚才在长老面前一口一个“她是我的人”,说得那么霸气侧漏,现在怎么不吭声了?哑巴了?
她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去瞟林知节。
这位刚刚发表完霸总宣言的老板,此刻正用一个孤高清冷的背影对着她,站在窗前,假装在研究外面的雪到底有几片。
那姿态,冷静得仿佛他们不是共处一室的“夫妻”,而是在菜市场排队买菜。
可他那微微泛红的耳朵尖,早就把他卖得一干二净。
装,你再装!迟早给你装成个景德镇的瓷器!
闻玉书心里冷笑连连,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抹羞怯、无措与惶恐。她低垂着头,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活脱脱一个被恶霸抢回山寨的可怜小媳妇。
戏都演到这份上了,必须得是奥斯卡级别的全套服务!
她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地挪到林知节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开口:
“知节哥哥……今天……谢谢你。”
林知节的肩线明显绷紧了一瞬,但依旧没有回头。
“我……我真没想到贺长老会误会……”闻玉书的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哭腔,听起来委屈极了,“都怪我,给您添了天大的麻烦。我、我还是出去吧,在外面找个柴房待一晚就行,绝不玷污您的清誉……”
说着,她转身就往门口走,那叫一个果断决绝。
这招叫“以退为进”。
她就不信,林知节刚在长辈面前夸下海口,后脚就能眼睁睁看着他“罩着的人”去睡柴房。
果然,她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一阵压抑的、极不情愿的衣料摩擦声。
林知节似乎挣扎了许久。
闻玉书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拧着眉、抿着唇,天人交战的模样。
足足过了五个呼吸,那道冷硬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站住。”
林知节转过身来。
他的脸色在温暖的灯光下,依旧冷得像块冰,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正牢牢地锁在闻玉书身上,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不必。”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闻玉书停下脚步,怯生生地回头看他,一双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水汽,波光潋滟:“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要是传出去,对您的清誉……”
“无妨。”
林知节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里间,抬手一指那张能开运动会的大床,言简意赅。
“你睡这里。”
然后,他又回身,指向外间那个只能容一人蜷缩的软榻,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在此处。”
说完,他便径直走向软榻,盘膝坐下,闭上眼,一副“此事已定,再无商量余地”的决绝姿态。
闻玉书心里的小人瞬间比了个“耶”的手势。
计划通!
不仅保住了清白,还成功把这位傲娇大老板挤兑到了小沙发上,自己独占豪华大床。
完美!
她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对着林知节的背影连连鞠躬,声音都哽咽了:“多谢老板!您真是当代活菩萨!您的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做牛做马……”
“闭嘴。”
林知节的声音从软榻那边传来,带着一丝被烦到极致的压抑。
“去洗漱。”
“哎,好嘞!”
闻玉书立刻欢快地应了一声,瞬间收起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像只被放出笼的兔子,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向了里间的浴桶。
天知道她有多想洗个热水澡!
当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的瞬间,闻玉书舒服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将整个人都沉入水中,感受着那股暖意从皮肤渗入骨髓,将连日来的疲惫、寒冷、污垢和恐惧,一点点地剥离、融化。
她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从一个在雪地里挣扎求生的野兽,变回了一个人。
洗完澡,换上别院准备的干净中衣,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皂角的清香。
她蹑手蹑脚地爬上那张柔软的大床,将被子一直拉到下巴,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偷偷观察外间的动静。
林知节已经进入了修炼状态,盘膝坐在软榻上,身形笔直如松,呼吸悠长。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毕剥”轻响。
闻玉书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劫后余生的安逸感,混合着对未来的不确定,让她心里五味杂陈。她看着林知节的背影,这个男人,虽然傲娇又别扭,却实实在在地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
这个人情,得记下。
不过,光记人情没用,得把自己的价值给体现出来,把这张长期饭票给牢牢攥在手里才行。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在温暖的被子里拱了拱,调整出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用一种既关切又带着三分羞怯、七分试探的语气,轻声开了口。
“知节哥哥……”
外间,林知节的身形纹丝不动,仿佛老僧入定,隔绝了红尘内外。
闻玉书不死心,清了清嗓子,又把声音放柔了三分,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静谧的空气。
“知节哥哥,你睡了吗?”
这一次,林知节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睁开了眼。
在昏黄的烛光里,他的双眸亮得惊人,直直地穿透博古架的缝隙,落在了闻玉书的身上。
“何事?”
他的声音很低,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入定,带着一丝被强行拉扯出神识的沙哑,听在耳朵里,莫名地有些勾人。
闻玉书的心跳漏了半拍,但戏已经开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语气里充满了纯洁无瑕的“关心”。
“我……我就是想问问……”
“你的身体……那个发热的毛病……今晚还需要我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