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死一般的静。
外间那座盘膝而坐的“冰雕”,似乎连呼吸都停了。
闻玉书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像一根最细的绣花针,扎破了林知节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入定”气场。
空气里那点安神的檀香,此刻闻起来,竟带上了几分火药味。
闻玉书躺在被子里,连脚趾头都绷紧了,心里却在疯狂敲锣打鼓。
她等了足足十个呼吸,外间那位老板依旧保持着背对苍生的孤高姿态,一个字都欠奉。
这是打算用沉默对抗到底?
行,你不开口,我帮你开。
闻玉书吸了吸鼻子,声音里的关切愈发真挚,还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委屈。
“知节哥哥,你别不说话呀……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你。”
“昨晚在山洞里,你烧得那么厉害,人都糊涂了,一直喊冷……我怕你这旧疾复发,身边又没人照应……”
她故意把“人都糊涂了”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提醒他,昨晚他可不是现在这副清心寡欲的圣人模样。
果然,那座“冰雕”的肩膀,出现了一丝肉眼可见的塌陷。
“……无事。”
林知节的声音终于从博古架那边传了过来,又干又涩,像是被砂纸磨过,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清冷质感。
就这两个字,闻玉-戏精-书已经脑补出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内心大战。
“真的没事吗?”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柔软的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干净的素色中衣。
“可是我刚才看你打坐,身形好像有点不稳……是不是寒气又入体了?你别硬撑着,修炼上的事可不能开玩笑的!”
她一边说,一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了温暖的地板上。
“你……”
林知节终于有了更大的反应,他猛地偏过头,昏黄的烛光下,他半边侧脸的轮廓绷得死紧。
“别过来!”
这两个字出口,已经带上了明显的警告意味。
可闻玉书是谁?她可是揣着现代灵魂的职场老油条,老板越是色厉内荏,就说明他越是心虚。
她的脚步不仅没停,反而加快了几分,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就看一眼,给你探探脉象也好啊!万一你走火入魔了怎么办?贺长老把你交给我,我得对你负责呀!”
她三两步绕过博古架,终于看清了林知节的正脸。
然后,她“呀”地一声,夸张地捂住了嘴。
林知节的脸,在烛光下,竟然泛着一层不正常的薄红。
那红色从他的脖颈一直蔓延到脸颊,尤其是耳朵,此刻更是红得跟两块上好的鸡血石似的,简直能滴出血来。
这哪里是寒气入体,这分明是气血上涌!
闻玉书心里的小人已经笑得满地打滚。
好家伙,纯情成这样?我就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忙”,你就自动脑补了十万字的不健康内容把自己给烧开了?
“知节哥哥!你脸怎么这么红!”
她脸上却是一片惊慌失措,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你果然又发热了!”
林知节大概是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架势给镇住了,一时竟忘了躲闪。
他眼睁睁地看着闻玉书冲到他面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焦急”和“担忧”。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刹那,一只带着皂角清香和沐浴后暖意的手,轻轻地伸了过来。
目标不是他的额头,也不是他的手腕。
而是他那只红得发烫的耳朵。
一根纤细的手指,带着一点试探,一点好奇,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耳垂。
软的。
热的。
林知节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从头到脚都麻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比在雪原里发烧时还要猛烈百倍,轰地一下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古井无波的心湖,被这轻轻一戳,搅起了滔天巨浪。
“好烫!”
闻玉书触电般地收回手,好像真的被烫到了一样,眼睛瞪得圆圆的。
“胡闹!”
林知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猛地从软榻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把旁边的茶几给带翻。
他往后连退三大步,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窗棂,才停了下来。
他不敢再看闻玉书,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震惊、羞恼,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仓皇。
这个女人!
她怎么敢!
闻玉书被他这一声吼,吓得“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后退半步,低下头,一副“我做错事了”的可怜模样。
心里却在疯狂输出:吼什么吼!脸皮比纸还薄!我不过是戳了一下,又没把你怎么样!傲娇怪!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她小声地辩解,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滚回去睡觉!”
林知节背对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哦。”
闻玉书见好就收,立刻乖巧地应了一声,麻溜地转身,爬回了自己那张温暖舒适的大床。
她拉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地观察着窗边那个背影。
林知节在窗边站了很久,久到闻玉书都快要睡着了,他才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软榻,而是直接推开窗,一阵夹杂着雪籽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他就那么站在窗前,任由那刺骨的寒风吹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闻玉书在被子里撇了撇嘴。
至于吗?
不就是被戳了一下耳朵。
用得着吹冷风降火?
这一夜,一个在床上睡得香甜,一个在窗边吹了半宿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