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闻玉书是在一阵暖洋洋的舒适感中醒来的。
她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锦被里，骨头缝里都透着懒散。
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以至于她醒来后，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下，确定不是坚硬冰冷的雪地，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侧过头，透过博古架的缝隙，一眼就看到了外间软榻上的那个身影。
林知节已经盘膝坐了不知多久，身形依旧笔挺，只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比昨日更甚，简直像是把整个北境的寒风都吸进了体内。
闻玉书心里的小人儿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让你装！
吹了一夜冷风，现在装成冰雕了吧？活该！
她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半分不显。
就在这时，“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年轻弟子在门外轻声禀报：“林师兄，闻姑娘，早膳已经备好，贺长老请您二位过去一叙。”
闻玉书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然后才赤着脚，轻手轻脚地走到博古架旁。
她探出半个脑袋，用一种掺杂了七分担忧三分心疼的语气，柔声呼唤：
“知节哥哥，你醒了吗？”
林知节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脸色比平时更白了些。
“嗯。”他应了一声，便从软榻上站起，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闻玉书眼尖，立刻抓住了这个破绽。
她几步上前，站到他面前，仰起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关切。
“知节哥哥，你脸色好差，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她说着，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要去探他的额头。
林知节的反应比昨晚更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后撤了半步，完美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垂下眼帘，不去看她，“我无事。”
这三个字，说得又快又硬。
闻玉书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受伤与失落。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转向门口的方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外可能还未走远的弟子听到。
“唉，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修炼再要紧，也不能不顾惜身体呀……”
她这番自言自语般的念叨，成功让林知节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大概是受不了她这副唱念做打俱全的模样，终于抬起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去用膳。”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她，径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闻玉书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小样儿，跟我斗？
你道心再稳，也架不住我这个戏精天天给你上压力！
***
早膳设在别院一楼的花厅里。
贺长老已经坐在主位上，正慢条斯理地喝着一碗热粥。
见到他们二人进来，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招了招手：“来，坐。”
闻玉书乖巧地跟在林知节身后，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全程低眉顺眼，一副温顺小媳妇的模样。
席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贺长老不说话，林知节更是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只顾着沉默地用饭。
闻玉书感觉自己就像是误入了一场鸿门宴，餐桌上每一个碗碟都可能暗藏杀机。
她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片死寂。
她夹起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林知节面前的碟子里，声音软糯。
“知节哥哥，你昨晚没休息好，多吃点东西补补。”
林知节拿筷子的手，停顿了。
他没有看那个包子，也没有看闻玉书，只是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花厅里伺候的弟子，都忍不住偷偷拿眼角余光瞟他们。
闻玉书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副茫然又无辜的表情，好像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领情。
就在林知节快要绷不住，当场发作的前一刻，主位上的贺长老终于开口了。
“咳。”
老人清了清嗓子，放下手里的碗。
“知节，准备一下，今日午后，我们便启程回宗门。”
闻玉书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回宗门？
青云宗！
那个传说中的仙门，修仙世界的核心舞台！
那意味着她将彻底告别这种朝不保夕的流亡生活，真正踏入一个有秩序、有庇护的新环境。
但同时，也意味着她将面对无数双审视的眼睛。
机遇与危机并存。
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林知节放下筷子，起身躬身行礼：“弟子遵命。”
贺长老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闻玉书，带着几分审度。
“只是……这女娃娃凡胎俗体，并无半分修为。从这北境到东域仙山，路途遥远，御剑而行，罡风凛冽，她怕是吃不消啊。”
这话一出，闻玉书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立刻转头，用一种被抛弃的小动物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林知节。
她什么都没说，但她的眼神已经替她说了所有话：你答应过要罩着我的，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林知节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也感受到了贺长老投来的，那道看似随意实则充满压力的目光。
他昨天才在长老面前夸下海口，说“她是我的人”，今天就要面临承诺兑现的第一个考验。
静默了片刻。
林知节开口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沉稳。
“无妨。”
“我自有办法。”
贺长老听到这个回答，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他抚了抚长须，不再多言。
“那便好。”
***
午后，别院的庭院中，积雪已被清扫干净。
几名青云宗弟子已经准备就绪，人人背后负剑，衣袂飘飘，仙气十足。
闻玉书裹紧了身上的貂裘，站在廊下，看着这副景象，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林知节走到庭院中央，并指成诀，轻轻一引。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他背后的长剑自行出鞘，化作一道流光，悬停在他身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知节和闻玉书身上。
他们都很好奇，林师兄要用什么“办法”，带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
只见林知节转过身，看向闻玉书。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翻涌着一种闻玉书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闻玉书心里打着鼓，面上却是一副全然信赖的模样，迈步向他走去。
就在她走到他面前，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比如给自己一个法宝护身符之类的时候。
林知节却突然上前一步。
闻玉书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腰间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
下一瞬，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被他拦腰抱起，稳稳地放在了飞剑上。
她被安置在了他的身前，整个后背都严丝合缝地贴上了他温热的胸膛。
“啊！”
闻玉书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
一股独属于林知节的，清冷的松木气息混合着他身体的热度，将她完全包裹。
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周围的弟子们，个个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眼神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闻玉书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熟了，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带着一丝压抑和滚烫气息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
“别乱动。”
“掉下去，我不会捞你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