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仙居的厢房，是闻玉书两辈子以来住过最奢侈的地方。
窗外是悬浮在空中的楼阁，脚下是能映出人影的玉石地板，就连洗漱用的水，都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甜。
闻玉书躺在足以睡下三个自己的大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白天在坊市看到的景象。
会飞的剑，会发光的果子，还有那个牵着三尾灵狐的小女孩……
一个全新的，充满奇迹与危险的世界，就这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唯一的依仗，就是隔壁那个睡没睡着都像块冰的“夫君”。
她必须抱得更紧一点。
***
翌日，天光微亮。
青云宗的山门，遥遥在望。
那是一座仿佛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巨大牌坊，高耸入云，其上“青云”二字龙飞凤舞，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山门前，是一片巨大的白玉广场。
晨光熹微，已经有不少身着青衣的弟子来来往往，或御剑腾空，或结伴而行，仙气盎然。
闻玉书跟在林知节身后半步，好奇又敬畏地打量着这一切。
她能感觉到，越靠近那座山门，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压力就越强。
贺长老走在最前方，脚步稳健。
眼看就要踏上通往山门的玉阶，斜刺里忽然走出一队人，不偏不倚，正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带着几分阴鸷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比普通弟子更华丽的内门服饰，身后跟着七八个跟班，个个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闻玉书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经典的反派拦路环节。
这人他妈的谁啊，一副“我就是来找茬”的样子，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
那男子无视了贺长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知节，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林师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林知节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赵乾。”
他只吐出两个字，算是打了招呼。
名叫赵乾的男子也不在意他的冷淡，目光一转，黏在了林知节身后的闻玉书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林师兄，你这是从哪儿带回来的凡人女子？”
赵乾的声音不大，却故意拔高了调子，足够让周围所有路过的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宗门重地，无关人等不得擅入，这可是铁律。林师兄不会连这点规矩都忘了吧？”
一瞬间，广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闻玉书立刻进入战斗状态，下意识地往林知节身后缩了缩，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摆出一副受惊小鹿的姿态。
林知节感受到了衣袖上传来的力道，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他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她不是无关人等。”
“哦？”赵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挑了挑眉，“那倒是师弟我眼拙了。不知这位仙子是何来历，竟能让林师兄你破例？”
他根本不给林知节回答的机会，猛地提高了音量，对着四周所有围观弟子朗声宣布。
“诸位师兄弟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就是在京城鼎鼎大名，三年前当众撕毁婚书，让我宗天才林知节师兄颜面扫地的——闻、玉、书！”
“闻玉书”三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掷地有声。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她就是那个闻玉书？”
“就是那个传闻中品行不端，仗着家世羞辱林师兄的恶女？”
“天啊，林师兄怎么会把她带回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无数道饱含着鄙夷、厌恶、幸灾乐祸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闻玉书身上。
闻玉书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菜市口公开处刑。
她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破口大骂：操！这孙子是懂怎么捅刀子的！专挑别人的伤疤撒盐！
可她面上，却只是脸色煞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抓着林知节衣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一双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汽，泫然欲泣。
林知节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那是一种混杂着屈辱、愤怒和冰冷杀意的铁青。
赵乾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锈的刀，在他愈合的伤口上反复切割。
他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咯咯作响。
“赵乾。”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冷得能掉下冰渣，“让开。”
赵乾却仿佛没感受到那股逼人的寒意，反而笑得更加得意。
他就是要看林知节这副被揭开伤疤却又发作不得的模样。
“林师兄，你别动怒啊！我这也是为了宗门清誉着想！”
他一脸“大义凛然”，对着众人振臂一呼。
“这样一个水性杨花、品行败坏的女人，如今家道中落，走投无路，就跑回来纠缠林师兄！要是让她进了山门，岂不是玷污了我青云仙境，让我青云宗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这番添油加醋的煽动，成功激起了所有弟子的同仇敌忾。
看向闻玉书的眼神，愈发厌恶。
闻玉书将脸埋在林知节的后背，身体“害怕”得瑟瑟发抖，将一个无助、委屈又走投无路的弱女子形象演到了极致。
她心里却在冷静地盘算。
这个赵乾，明显是冲着林知节来的。
他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把原主的“劣迹”公之于众，就是要把林知节架在火上烤。
如果林知节强行带她进去，就是徇私枉法，不顾宗门清誉。
如果林知节把她扔下，那他昨天在贺长老面前说的“她是我的人”，就成了一个笑话。
好一招诛心之计！
就在这时，赵乾看着闻玉书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抛出了自己真正的杀招。
“当然，宗门规矩也不是死的。”
他环视全场，声音洪亮。
“我青云宗山门前，设有一条‘问心路’，专为考验入门弟子和犯错弟子的心性！”
“只要这位闻姑娘，能独自走过这三百三十三阶问心路，便足以证明她心性纯良，过往种种皆是误会！”
赵乾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正”。
“届时，我赵乾，愿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向闻姑娘赔罪道歉！”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连一直沉默不语的贺长老，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闻玉书心里猛地一沉。
问心路？
那是什么鬼东西？
她不用问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康庄大道！
果然，周围弟子的议论声证实了她的猜测。
“问心路？赵师兄这是要她的命啊！”
“是啊，那问心路会引动人心底最深的七情六欲，放大所有阴暗念头！别说是凡人，就是我们这些修士，稍有不慎都会心神失守，走火入魔！”
“以闻玉书传闻中那样的心性，踏上问心路，轻则当场疯癫，重则心魔缠身，魂飞魄散！”
“这根本不是考验，这是借宗门规矩杀人！”
赵乾的脸上，挂着胜利者才有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将了林知节的军。
你不是说她是你的人吗？你不是说她不是无关人等吗？
好啊。
让她走上问心路，用她的命，来证明你的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