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所谓的“房间”,小得可怜。
除了一张同样由山石凿出的床铺,便再无他物。
森冷的寒气从四面八方的石壁里渗出来,无孔不入。
闻玉书裹紧了身上的衣衫,靠着石门坐下,听着外间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心里五味杂陈。
活是活下来了。
但这个新岗位……剑侍。
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不就是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生活助理兼兵器保养员?
而且看老板这架势,孤僻,高冷,话少,整个一标准的工作狂。
闻玉书叹了口气。
罢了,有班上总比没命强。
她在那冰冷的石室里枯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外面那道平稳的呼吸声变得悠长而几不可闻,似乎是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入定状态,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洞府很大,也很空。
那股几乎要将人冻僵的寒气,源头正是中央剑台上那柄名为“霜晓”的古剑。
剑身并未出鞘,却有丝丝缕缕的白色寒雾缭绕其上,让整个洞府都维持着一种凛冽的清寂。
闻玉书的视线,很快就从那柄一看就不好惹的凶器上移开了。
然后,她愣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
在洞府的另一侧,靠着山壁的地方,堆着一座小山。
一座由玉简、兽皮卷、泛黄古籍和各种不知名材料堆成的小山。
无数珍贵的典籍,就那么毫无章法地堆叠在一起。
有的玉简摔在地上,滚进了角落;有的兽皮卷被压在最底下,边角都卷了起来;几本线装书更是被随意地摊开,书页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一缕天光从洞府顶部的某个孔洞里投射下来,光柱中,无数尘埃正在欢快地飞舞。
整个场面,充满了暴殄天物的混乱感。
闻玉书的血压,开始缓慢上升。
这……这是人住的地方?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的一枚玉简,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一行古朴的篆文映入眼帘——《青云剑诀》。
闻玉书的手一抖,差点把玉简扔出去。
这可是修仙功法啊!就这么扔在垃圾堆里?
她又翻开旁边一本积灰的册子,《云梦大世界地理考》。
再旁边,一卷兽皮上画着复杂的丹方……
宝山!
这他妈的是一座知识的宝山!
然后,这座宝山,被人当成垃圾场一样堆在这里,任其蒙尘。
闻玉书体内的强迫症开关,被“啪”的一声打开了。
“不能忍……”
她喃喃自语。
“这绝对不能忍!”
一个顶尖的仙门天才,修行环境堪比豪华单间,结果个人生活管理能力,简直就是个九级残障!白瞎了这张脸和这么好的地段!
她看了看中央剑台前,那个盘膝而坐、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背影。
老板在闭关。
员工……可以开始整理办公室了!
说干就干。
闻玉书卷起了那身并不方便的广袖长袍,先是在洞府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任何清洁工具。
她只能撕下自己外袍的一角,做成了一块简陋的抹布。
她没有去碰那些一看就很高深的功法玉简。
她从最外围的那些地理志、人物传、奇闻异事开始,将它们分门别类。
历史的放一堆,地理的放一堆,丹药符箓的放一堆,杂闻趣谈的又放一堆。
她按照自己前世整理项目文档的逻辑,将这些书籍进行梳理。
整个洞府里,只有她忙碌时带起的微风,和衣料摩擦的沙沙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她把最后一枚玉简,按照标签轻轻放在整理好的石架上时,原本那座混乱的“垃圾山”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靠墙排列的、井然有序的几个区域。
功法区、史料区、杂闻区……一目了然。
地面也用湿布擦得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到半点灰尘。
整个洞府的空间,似乎都因此而变得开阔明亮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闻玉书叉着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股巨大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爽!
她觉得,这冰冷的洞府里,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人味儿。
她想了想,转身走出了洞府。
半个时辰后,她回来了,手里捧着几株从山崖石缝里挖来的植物。
那是一种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这寒冷的山巅顽强地盛开着,带着一股清冽的幽香。
她找了几块碎石,在洞府角落的石桌上,笨拙地摆弄出一个简易的“花盆”,将那几株带着泥土的白花栽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嗯,这下顺眼多了。
就在这时,洞府中央,那股悠长平稳的气息,忽然出现了一丝波动。
闻玉书心里一跳,赶紧缩回自己的小石室,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林知节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次短暂的小闭关结束了。
他起身,习惯性地走向那堆放典籍的角落,准备取一卷史料来印证刚才修行中的某个感悟。
然后,他的脚步,停住了。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座陪伴了他数年,早已习惯了的“书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分类石架。
地面光洁如新,甚至能倒映出洞顶透下的天光。
空气中,那股万年不变的凛冽寒气里,似乎……混进了一丝极淡的,草木的清新气味。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扫过整个洞府。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陌生,却又诡异地……顺眼。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角落的石桌上。
定格在那几株,在石缝中倔强盛开的,白色小花上。
那一点点鲜活的色彩,和一缕似有若无的生机,与这间除了修行之外再无一物的洞府,显得格格不入。
他沉默着,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娇嫩的花瓣,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身后,石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
闻玉书探出半个脑袋。
“知节哥哥……我……我看这里太乱了,就,就擅作主张……”
林知节没有回头。
他依旧看着那几朵小花,许久,才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花,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