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知节的洞府，日子过得出奇地平静。
那枚《凝神浅论》的玉简，成了闻玉书的命根子。
这东西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不需要灵根天赋。
不需要吐纳灵气。
只需要一样东西——
发呆。
好吧，正经的说法是“观想”。
但对于一个前世大部分时间都在电脑前发呆的社畜，这和重操旧业毫无区别。
她的生活变得极有规律。
等林知节入定，她就溜出来，把洞府打扫得一尘不染，再给角落里那几株野花浇点水。
然后就缩回自己的小石室，抱着玉简开始“发呆”。
她要在脑海里，观想出一轮明月。
林知节依旧是那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洞府里那个整洁的书架，和角落里那抹微不足道的绿意。
他没再和闻玉书说过一个字，却也再没有把用完的玉简随手乱扔。
这种互不打扰的默契，让闻玉书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她甚至开始觉得，当个剑侍也挺好。
包吃包住，老板话少事不多。
除了冷了点，简直是神仙日子。
这天，她照常在石室里“发呆”。
脑海中的那轮明月，已经从一个模糊的光团，渐渐凝聚成了一个有轮廓的饼。
虽然还是个像素风的马赛克月饼，但好歹是项目进度稳步推进。
她正沉浸在这种满足感中。
一个苍老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小丫头，来后山，见我。”
闻玉书浑身剧震，脑海里的月饼瞬间碎成了满天星。
是太上长老！
她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跑出石室。
洞府中央，林知节依旧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对那传音毫无反应。
闻玉书不敢打扰他，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溜出了洞府。
洞府外，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鹤，正安静地立在崖坪上。
它那双赤金色的眼瞳，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专车到了。
闻玉书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爬上鹤背。
仙鹤发出一声清越长鸣，双翅一振，便冲天而起，朝着青云宗深处那片云雾缭绕的禁地飞去。
后山禁地。
这里没有宏伟的宫殿，也没有喧嚣的人声。
只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坐落在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古松之下。
仙鹤在茅屋前缓缓降落。
茅屋前，一位白发老者背对着她，正在摆弄几株草药。
他身穿最朴素的麻衣，动作缓慢，像个普通的山野老农。
可闻玉书的双腿却在发软。
她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青云宗的“服务器管理员”，那个能一指头就让她账号注销的终极存在。
“弟子闻玉书，拜见太上长老。”
她恭恭敬敬地行礼，头都不敢抬。
老者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飘了过来。
“你的魂魄，非此界之物。”
一句话，像一把冰锥刺进闻玉书的骨髓，让她浑身僵住，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完了！
终极审判来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攥紧了心脏。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僵在原地，等待发落。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太上长老转过身来。
他那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探查过你的身体，绝灵之体，断绝仙路。我也探查过你的灵魂，坚韧，纯粹，却与此方天地的所有生灵，都格格不入。”
他走到闻玉书面前，那看似浑浊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得能洞穿灵魂的本质。
“你走上问心路时，引动阵法崩溃的那些东西……‘KPI’、‘996’、‘第一稿’……”
“我虽不解其意，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是一种被反复打磨、压榨到极致后，剩下的麻木与坚韧。”
闻玉书的心脏狂跳不止。
原来那天不是她把阵法CPU干烧了，而是这位老祖宗在后台看了全程的数据流。
“灵根道，引天地灵气入体，是夺天地造化。”
“然天道无情，讲究因果循环与能量守恒。修士逆天而行，故有天劫、心魔困扰。”
太上长老的语气毫无波澜。
“这条路，于你而言，是死路。”
“但你，很适合走另一条路。”
“一条，被废弃了数万年的路。”
太上长老一挥手，一枚通体漆黑、布满裂纹的古老玉简，从他的袖中飞出，悬停在了闻玉书的面前。
“神魂道。”
“不假外物，不求天地，只向内求索，锤炼自身魂魄。观想、入定、凝神、出窍……直至阳神大成，神游太虚。”
闻玉书猛地抬起头，瞬间想到了林知节给她的那枚《凝神浅论》。
“此道入门艰难，过程凶险，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万法纪后，灵根道大兴，神魂道便逐渐失传，被斥为旁门左道。”
闻玉书听着，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她明白了。
这哪里是收徒，这分明是在招募高风险项目的志愿者。
果然，太上长老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枚玉简里，记载了宗门历代先辈，对神魂道所有的研究，以及……所有的失败。”
“他们的神魂不够纯粹，意志不够坚韧，所以都失败了。”
“而你，是老夫近千年来，见过的唯一一块，可能走通这条路的‘璞玉’。”
太上长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像一个冷静的研究者，在审视自己的实验品。
“老夫，与你做个交易。”
“你，替老夫走一走这条路。”
“作为回报，老夫可保你在青云宗内，无人敢欺。并为你提供修行所需的一切外物。”
“你若成功，便是开创万古未有之先河，前途不可限量。”
“你若失败……”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得吓人。
“便会成为这玉简里，一个新的名字。”
茅屋前，死一般的寂静。
闻玉书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交易？
这分明是一份赌上性命的对赌协议！
可她，有得选吗？
拒绝，她就是一个毫无价值的绝灵之体，在这实力为尊的修仙世界，随时都可能像蝼蚁一样被碾死。
接受，就是九死一生，把自己的小命绑在一条早已被证明是死路的古道上。
但她想起了那几日在石室里，观想之后，灵魂深处传来的那一丝丝清明和掌控感。
那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抓住了某种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没有力量，就只能任人宰割。
林知节的庇护，终究是外力，随时可能收回。
而眼前这个交易，虽然充满了致命的危险，却给了她一个……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
一个把“活下去”这个被动技能，变成主动技能的机会。
干了！
前世给老板当牛做马，猝死在工位上。
这辈子给老祖宗当小白鼠，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万一成功了，那可是长生大道！
想通了这一切，闻玉书缓缓抬起头。
她脸上的惶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弟子……愿意一试。”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恭敬地接过了那枚漆黑的玉简。
玉简入手，阴冷刺骨。
那股寒意沿着指尖钻心而上，脑中甚至响起了无数魂灵的尖啸。
太上长老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是赞许。
“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