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七点，我站在菜市场入口，手里攥着那双被苏晴补过的运动鞋，脚趾头在拖鞋里抠来抠去——这地方也太热闹了吧？
卖菜大妈的吆喝声能掀翻屋顶，“新鲜的黄瓜！不甜不要钱！”；水产摊的鱼腥味混着大蒜味往鼻子里钻；还有个大爷推着三轮车卖早点，油条膨得像小枕头，油香飘出二里地。我正对着“前方高能预警”的菜市场内部发愣，胳膊突然被人拽了一把。
“你咋才来？我都等你十分钟了！”苏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洞，手里还拎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两颗圆滚滚的西红柿，“我妈让我顺便买点菜，你看这西红柿，沙瓤的，超甜！”
她说话时，我才发现她胳膊上套着个袖套，深蓝色的，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五个字，一看就是她爸修鞋摊的装备。
“这地方……比我们学校早自习还吵。”我跟着她往里面挤，生怕被推着菜筐的大叔撞到，“你平时都在这儿待着？”
“不然呢？”她熟门熟路地躲开一个洒水的拖把，拽着我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我爸的摊在最里面，挨着炸串摊，地理位置绝佳，左手修鞋右手撸串，人生赢家配置。”
拐过一个堆满纸箱的拐角，果然看见个蓝色的修鞋摊——一块掉漆的木板上写着“老苏修鞋”，旁边支着个小马扎，摊上摆着锤子、钉子、各色线团，还有几双等着修的旧鞋，整整齐齐码在木箱上。一个穿着同色系袖套的中年男人正低头钉鞋跟，动作麻利得像在玩魔术。
“爸，我带同学来了！”苏晴喊了一声。
男人抬起头，我这才看清他的脸——皮肤黝黑，眼角有几道深深的皱纹，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跟苏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哦，来了啊。”他冲我点了点头，声音有点沙哑，“晴晴说你鞋坏了？放这儿吧，半小时就好。”
“叔好。”我把运动鞋递过去，突然有点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坐。”苏爸指了指旁边的小马扎，又低头忙活起来，锤子敲在鞋跟上的声音“咚咚”响，节奏居然还挺规律。
苏晴拽着我往旁边的炸串摊跑，摊主是个胖阿姨，看见苏晴就笑：“晴丫头，今天带小姐妹来啦？还是老样子，多放辣？”
“对！”苏晴熟练地拿起铁签子，往油锅里戳了几串鱼丸，“阿姨，给我来两串鱼丸、两串豆腐泡、两串鸡皮，都要超辣的！哦对了，她不能吃太辣，给她来两串不辣的年糕。”
“谁不能吃辣了？”我瞪她，却没阻止她往油锅里放年糕，“我只是觉得，吃太辣容易长痘，影响我学霸的高冷形象。”
“拉倒吧你。”苏晴翻着炸串，油星溅到她胳膊上，她“嘶”了一声也没在意，“上次看你吃泡面，辣酱包全放进去了，辣得直灌水，还说自己能吃辣，打脸不？”
胖阿姨“噗嗤”笑了：“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有意思？晴丫头平时总念叨你，说你数学超好，教她做题跟开了倍速似的。”
“阿姨你别听她瞎说！”我脸颊有点热，抢过炸好的年糕咬了一口，糯米黏糊糊的，裹着甜酱，确实比辣的好吃，“她那是没见过真正的学渣，我也就是……稍微有点天赋。”
“稍微？”苏晴把一串鱼丸塞到我嘴边，油香混着辣味直冲鼻子，“上次模拟考，你数学考了98，我考了45，这叫稍微有点天赋？你这是在凡尔赛吧姐妹！”
我张嘴咬住鱼丸，烫得直哈气，却忍不住笑——鱼丸外酥里嫩，辣得恰到好处，确实比学校门口的好吃。
俩人蹲在炸串摊旁边的小马扎上，边吃边看苏爸修鞋。他钉完鞋跟，又拿起我的运动鞋，用砂纸打磨开胶的地方，动作仔细得像在给艺术品抛光。
“我爸修鞋超厉害的。”苏晴啃着鸡皮，含糊不清地说，“上次有个大爷拿来双穿了十年的皮鞋，鞋底都磨平了，我爸愣是给修得跟新的一样，大爷感动得差点认他当干儿子。”
“那你爸同意了吗？”我逗她。
“当然没同意啊。”她白了我一眼，“我爸说，他已经有个能吃能喝的亲闺女了，再来一个，家底都得被吃空。”
正说着，苏爸把修完的运动鞋递过来。我接过来一看，惊了——开胶的地方粘得严丝合缝，还特意用线缝了几针加固，鞋边的污渍也擦干净了，看起来比新买的还精神。
“叔，多少钱？”我赶紧掏钱。
“不用不用。”苏爸摆摆手，继续收拾摊子，“晴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点小事还收钱？再说了，你教晴晴做题，这点功夫抵得上十双鞋了。”
“就是就是。”苏晴拽着我站起来，往她爸兜里塞了两串刚炸好的鸡皮，“爸，我们去那边逛逛，你忙完了喊我们。”
俩人沿着菜市场的巷子往前走，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炸串。阳光透过头顶的遮阳棚，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混着各种食物的香味，有种说不出的烟火气。
“你爸人挺好的。”我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突然说。
“那当然，我爸可是宇宙第一好爸爸。”苏晴得意地扬下巴，突然从兜里掏出颗糖，橘子味的，跟上次车棚里那颗一模一样，“给你，修鞋附加费。”
“你是属松鼠的吗？兜里总揣着糖。”我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混着炸串的香味，居然意外地和谐。
“我妈说，兜里揣点糖，日子能过得甜一点。”她踢着石子往前走，马尾辫晃来晃去，“小时候我爸修鞋累了，我就给他塞颗糖；后来我自己受委屈了，也会吃颗糖，好像就没那么难过了。”
我看着她的侧脸，阳光在她鼻尖投下小阴影，突然觉得手里的糖好像更甜了点。
走到巷子尽头，有个卖气球的老爷爷，手里牵着一串卡通气球，有小熊、兔子，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奥特曼。苏晴盯着那个兔子气球看了半天，眼睛亮晶晶的。
“想要？”我问。
“没有！”她嘴硬，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是觉得……挺可爱的。”
我没说话，转身走到老爷爷面前，掏钱买了那个兔子气球，往她手里一塞：“炸串钱，抵消。”
苏晴愣了愣，手指捏着气球线，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谁、谁要你买了？我就是随便看看……”
“拿着吧。”我拽了拽气球线，兔子气球在她头顶晃了晃，像在冲她笑，“不然浪费钱，我这人最讨厌浪费了。”
她小声嘟囔了句“小气鬼”，却把气球攥得紧紧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藏都藏不住。
往回走的时候，苏爸已经收摊了，正靠在三轮车上等我们。看见苏晴手里的兔子气球，他突然笑了：“多大的人了，还玩气球？”
“这是她送我的！”苏晴把气球往我手里塞，像是在转移注意力，“爸，我们走吧。”
苏爸没戳穿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推着三轮车往巷子外走。苏晴跟在他旁边，偶尔回头冲我挤眼睛，兔子气球的线在我手里晃晃悠悠，像颗跳动的小心脏。
走出菜市场时，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身上。我看着苏晴和她爸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乱糟糟的菜市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就是不知道，下次再来，她会不会还请我吃超辣的鱼丸。
苏晴把兔子气球藏哪儿了？她爸看我们的眼神，是不是已经看穿了什么？还有，下次模拟考，被“开倍速”辅导的苏晴，能追上凡尔赛学霸的脚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