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窗外的云突然就黑了。
我正对着物理卷子上的受力分析发呆，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突然被后桌戳了戳背。苏晴的声音像蚊子哼，从胳膊肘后面钻过来：“林晚，你看外面，是不是要下暴雨了？”
我转头时，她正扒着窗沿往外瞅，侧脸被乌云压得有点暗，睫毛却亮得很，像沾了没干的墨水。远处的操场已经没人了，篮球架孤零零地立在风里，树叶被吹得翻出灰白的背面，看着确实挺吓人。
“估计是，”我戳了戳她的校服后背，“你作业写完了？还有闲心看风景，等下老班来巡场，又该说你‘灵魂出窍’了。”
她猛地回头，手里还攥着支快没墨的笔，笔帽上的小猫贴纸翘了个角：“就差最后一道题了！不过这雨看着好凶，我妈今天加班，我等下怎么回家啊……”
话音刚落，窗外“咔嚓”劈了道闪电，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吓得她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前排的王浩宇回过头，贱兮兮地笑：“苏晴你胆子比蚂蚁还小，打雷都怕？”
“要你管！”她弯腰捡笔，耳朵红得像被雷劈过，“我那是……是觉得突然打雷很没礼貌！”
我没忍住笑出声，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刚想开口逗她，教室的灯突然闪了两下，“滋啦”一声灭了。整个教学楼瞬间炸开锅，尖叫声混着桌椅碰撞的声响，比外面的雷声还热闹。
“我去，停电了？”王浩宇掏出手机开手电筒，光柱在黑暗里晃来晃去，“这波操作有点秀啊，难道是老天爷想让我们提前放学？”
“想屁吃。”我摸出自己的手机，信号格只剩一格，“估计是线路被雷劈了，等下老班肯定让我们在教室待着。”
黑暗中，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指尖凉得像冰。苏晴的声音带着点抖：“林晚？你……你手机还有电吗？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还有点。”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摸到她掌心全是汗，“别怕，我手机电多，等下借你玩消消乐。”
“谁怕了！”她嘴硬，手却攥得更紧，“我就是……怕你趁黑偷我零食。”
我刚想反驳，就听见老班拿着扩音器在走廊喊：“各班同学保持安静！电工正在抢修线路，雨停之前不许乱跑！”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啦啦”地响，像有人在天上往下倒水。苏晴还抓着我的手腕没放，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颤，突然想起上周看恐怖片，她也是这样攥着我的胳膊，指甲差点嵌进我肉里。
“给你。”我从书包里摸出副耳机，塞进她手里，“连我手机，听首歌？打雷就不吓人了。”
耳机是粉色的，上面还挂着个小草莓挂件，是我妹淘汰给我的，平时嫌幼稚不怎么用。她犹豫了一下，把耳机戴上，声音闷闷地从耳机线里传出来：“放首甜一点的，别放摇滚，吵得慌。”
我点开播放列表，选了首最近很火的小甜歌。前奏刚响起来，她突然往我这边靠了靠，肩膀碰到我的胳膊，温温的。“这歌我知道，”她的声音透过耳机线传来，有点失真，“上次王浩宇在班会上唱跑调了，被全班笑了三天。”
“他那嗓子，唱儿歌都能跑调。”我调大了点音量，感觉她的呼吸落在我颈侧，有点痒。
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跟着音乐轻轻哼，调子跑了十万八千里，却比原唱还让人心里发暖。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偶尔闪过的闪电照亮她的侧脸，睫毛长长的，像小扇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戳了戳我的胳膊：“林晚，你物理好，最后那道题……能不能教教我？”
“哪道？”
“就是那个……两个小球碰撞的。”她的声音小了点，“我算了三遍，答案都不一样，感觉自己像个没带脑子的笨蛋。”
“笨蛋算不上，顶多是思路打结了。”我摸出荧光笔，在她的练习册上画受力图，“你看这里，动量守恒公式记错了，应该是m1v1+m2v2……”
我的手指碰到她的手背，她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耳机线从耳朵上滑下来一半。闪电刚好亮起，我看见她的脸红得快要滴血，比耳机上的草莓挂件还红。
“看、看懂了吗？”我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研究窗外的雨，心脏却跳得像擂鼓。
“嗯、嗯！”她飞快地应着，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谢、谢谢啊。”
又过了半小时，雨终于小了点，教室里的灯“唰”地亮了。苏晴慌忙把耳机摘下来，往我手里塞，指尖碰到我的掌心，烫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我妈说……说等下过来接我。”她低头收拾书包，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你怎么回家？”
“我家近，走路十分钟就到。”我把耳机塞进书包，看见她的练习册上，我画的受力图旁边，多了个小小的草莓涂鸦，歪歪扭扭的，像刚学画画的小朋友画的。
放学铃响时，她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等我，手里举着把粉色的伞，伞面上印着只小猫，跟她笔帽上的贴纸一模一样。“一起走？”她晃了晃伞，“我妈说先送你回家，反正顺路。”
“不用……”
“别废话！”她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跑，伞被风吹得歪歪扭扭，雨水溅了我们一裤脚。跑到校门口时，她突然停下来，从书包里掏出颗糖塞给我——橘子味的，糖纸被体温捂得有点软。
“刚才……谢谢你教我做题。”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眼睛却亮得惊人，“这糖超甜，能压惊。”
我捏着那颗糖，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刘海，突然觉得，这被雨困住的自习室，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苏晴偷偷画的草莓涂鸦，是不是藏着什么小心思？那副粉色耳机，下次还会再出现在两人手里吗？而那颗被攥得发暖的橘子糖，又会在什么时候，变成更甜的东西呢？
